家丁立刻扑身而上。沈老二开始还能大声哭嚎冤枉,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韦氏和两个儿子原本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回房又拿了五两银子给管事的——这还是卖地得的银子。哭道:“别打了,他没说谎,当初我们真的只得了十两。”
管事的心思一转,猜到也许是周伟这个中间人昧下了银子——但也可能根本就是沈老二耍赖。但无论是哪种结果,和他都没关系,他可没那闲工夫去找周伟替沈老二要钱。此刻从韦氏手上拿足了聘钱,他也好回去交差了。
狠狠瞪了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的沈老二:“敢跟我们老爷跟前耍心眼,也不颠颠自己几斤几两!我们走!”
待他们走了,韦氏才抽抽噎噎的让沈狗子和沈二狗上前扶起沈老二。沈老二好容易靠着儿子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水,里头夹着两颗牙。
沈老二满嘴的黄牙都被血染红了,瞧着就吓人至极,还要问韦氏:“你把钱给他们了?”
韦氏哭道:“你不是都看见了?不给怎么办,他们万一把你打死了呢?”她虽然也嫌弃沈老二没本事还净找麻烦,可这是她的当家的啊,沈老二要是被打死了,她就得跟那刘氏一样守寡,被人欺上门!
“可没了银子,难道赌坊的人就能放过我了?”沈老二眼泪都要下来了,“还有狗蛋和两个丫头……”想到小儿子和两个女儿,沈老二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我自己的命都要顾不得了,自然也顾不上她们了……”
韦氏没听明白他话语中的深意,只是想起儿女,又失声痛哭起来。
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宋柏的身份在村里过了明路,只待搬去沈家院子里住。
沈青山让儿子沈林和沈森将宋柏再扶回厢房。方才他们说正事儿,沈慕就坐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盯着宋柏瞧。现在要瞧不见了,沈慕很有些舍不得,期期艾艾地,眼神不住往门口瞟。刘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兀自跟村长媳妇方氏闲聊。沈慕见刘氏这态度。心中一喜,悄摸地溜出门去,跟在沈森旁边。
毕竟没过婚仪,人前就不能太亲热。沈慕不便上前相扶,只跟在沈森旁边听着他们三人说话,自己也不插嘴。
只要能看着宋柏,他就觉得异常满足了。
倒是沈森瞧见他过来,便打趣道,“没想到慕哥的身手这样好,今天你在院外打王二麻子,我们几个在屋里头都看愣了。”他促狭的看着宋柏一眼。“宋哥还说你打人的样子可爱,哈哈!我看他怕是没挨过屋里人的打。”
“噗,宋哥你以后可得小心着点儿,惹了我们小慕。以后可有得你受的了。”沈林也忍不住笑道。
宋柏却道:“不会,我不惹你们慕哥生气,他为何要打我?今日必是那王二麻子先口出不逊的。”
沈森兄弟楞了一下。他们当然心里明白,无缘无故的沈慕不可能动手打王二麻子,况且还是刘婶子出声指使沈慕打的。肯定是王二麻子说了什么,惹怒了刘氏和沈慕。方才那样说只是打趣宋柏罢了,却没想到宋柏如此维护沈慕。这样一来,打趣的对象就由宋柏变成了沈慕。
“嘿嘿,我们慕哥以后可有福气了,宋大哥这样让着你。以后岂不是你在家里可以作威作福了?”
沈慕被他们笑得脸通红,也不好意思盯着宋柏瞧了,半晌,终究是忍不住佯怒道:“这家里过日子的,怎的非要一个降住一个才行?我们偏要和和睦睦的。”这话说完却再也不好意思跟着他们了。最后恋恋不舍地瞅了宋柏一眼,转身去寻刘氏一道回家。
宋柏却被沈慕那一眼瞧得身子都酥半边。任沈森和沈林如何打趣,都只维持着一脸迷之微笑。
第25章 一个家里开粮行的瘫子
沈慕招赘的事情在村里也引起了一段时间的议论。不过热孝成亲古来有之,就算本来有人要讲究几句, 经过那天沈老二带着人来一闹, 大家也都知道沈慕为什么着急忙慌的要招婿, 倒是说嘴的人少了。这点倒和沈青山料得一样。
只是对沈慕招回来的那个婿,大家都好奇的不得了。更有那日远远的见过宋柏一面的,都把他的样貌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简直潘安再世宋玉重生!更是让没见着的人挠心挠肺, 只是碍着人还在村长家里, 大家不敢随意登门。
而另一头的沈家又还在热孝当中,更不好上门去问这等八卦了,更是给宋柏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好在宋柏也没吊大家胃口太久。沈老二带着财主家的人来抢人那天耽误了一日盖房的工期,第二天沈青山他们就去上工了。到了第三天中午房子盖好,特意留一下午的时间空着,把宋柏拿担架抬过来, 指导他们盘炕。
这担架还是宋柏在村长家指挥着村长的两个儿子现搭的简易版, 用了几条不穿了的旧裤子破衣服和两根一人高、男人大臂粗的木棍并着麻绳组合而成。用完一拆,那些破衣服旧裤子也不耽误方氏拆了继续糊鞋底。
循环利用, 再节约没有了。
宋柏这腿伤, 是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既没伤筋, 也没动骨,只是被尖锐的石头之类的东西划了个有些深的口子, 按理说结痂了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了。村里人都皮实, 伤了腿拄个棍儿就下地了, 谁家用过担架这东西。
可偏偏宋柏那口子划的极长,从膝盖下到脚踝,跨越整个小腿。当时在山上又流了不少血。到了村长家,好容易养的长住了,却不知那伤口牵扯了哪块肌肉,只要走路时小腿一用力,伤口登时就绷开。
那伤口处更不知是伤了哪条血管,只要一绷开,必然鲜血直涌。宋柏早想下地了,在村长家试了几次,没走几步伤口必绷,紧接着就是血哗哗的往外流,连宋柏自己都无奈了,干脆不再“挑衅”这伤口,每日老实在床上躺着,等伤口完全长好再说其他。
可那日财主家的管事来迎娶沈慕,宋柏被村长请去堂屋——他是不好不露面的,不然村长凭着一张嘴,怎么让人相信沈慕真有夫君啊?
尽管宋柏已经小心再小心,来回也都有村长的两个儿子相扶。可就那么脚尖点地的几下,还是让伤口又绷开了些许,晚上换药时就看见了绷带上新鲜的红色。
养了这两天,好不容易又长好了,他们可不敢让宋柏再下地了。
宋柏一说借破衣服麻绳要做担架,沈青山和方氏当场就答应了,方氏还说:“这伤口是真不能再绷了,不然每日吃的鸡蛋不都白吃了?小慕知道了可得心疼。”也不知道她的意思是小慕要心疼宋柏的腿还是心疼白吃了鸡蛋。
不光沈慕心疼,宋柏也怪心疼那些流失的养(ji)分(dan)的。
这才有了做担架这一出。
可这担架一弄,又把村里人给惊了。
什么!沈慕家入赘的汉子竟是个瘫子??
连先前在沈青山家门口见过宋柏的人都犹疑了:“应该不是瘫子……吧……那天见他站起来的。不过确实村长家小儿子扶着他呢。”
不是瘫子却让人给抬着……那是腿断了?
村里还真没有也腿受了点小伤就坐被人抬着走的,都是真正不良于行,甚至行将就木的人才这样呢。
于是在宋柏不知道的情况下,关于他的传说又在村里掀起了更大一阵热氵朝。原本有些羡慕沈慕得了个如此俊俏夫君的大姑娘小娘子们,也纷纷释然了,甚至又重新同情起了沈慕:再好的模样也架不住是个瘸子/瘫子啊!过日子,又不是吃模样。
甚至有那好事儿的闲的发慌暗自琢磨:究竟是跟了个瘫子比较苦,还是给人做小侍更倒霉一些?
……
这盘炕,就得去河边挖黏土,好在盖房也要用黏土,几个庄稼汉这几日每日都去河边挖上许多,上工时担来,此时还剩了不少。
不止是黏土,还有沙子、黑土。否则大太阳一晒,脱坯出来的泥砖就得裂口子。这边黑土不多,好在也不需要掺太多,主要还是用黏土。
盘炕这活儿不算累,起码比起盖房来,简直是轻松,主要是手艺难得。况且这古代的手艺,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谁家也不会外传。就连授徒都留着一手呢:没听老话说么,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可宋柏偏偏就会。
几个大汉在太阳底下脱泥胚,宋柏和沈慕则躲在屋檐底下的阴凉地儿,两人分吃一篮子橘子。
这橘子是沈慕知道宋柏今日要来,特意起早去山上摘的。
这时候橘子刚下来,还是绿皮儿的。但是村里孩子没有零嘴儿,能吃个橘子嘴里有个味儿就很高兴了,都很喜欢上山摘橘子。
沈慕小时候去摘过,如今大了倒去得少了,主要是野橘子也不能卖钱,没有去摘的动力。
山上的野橘子味道参差不齐,兼之又没熟透,就吃一个运气。谁吃到甜的就跟捡了钱似的高兴,再把甜橘子分给对方一份儿。而遇到酸的,两人都节俭成姓,就是酸极了也不舍得扔,放在篮子的另一头,宋柏说可以回去做橘子罐头。
沈慕盯着宋柏,满脸的仰慕之情:“柏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太厉害了。”手往那头脱泥胚的汉子那边一比划:“连盘炕都会。这样的活儿应该跟木匠是一样的,轻易不外传的吧?”
话说到这里,沈慕仔细一琢磨:“难道柏哥你家里是盘炕的手艺人?”
宋柏一呆,咽下嘴里的橘子:“不是啊……”他想了想,仍是想不起来自己家是做什么的,但这盘炕的事情却有了印象。“……那时候…好像是我家在县里买了新房,可我阿姆睡不惯,还是喜欢村里的炕,我爹就找了手艺人来家里盘炕。”
沈慕有些好奇:“这一般都不让人看的吧?”忽又想起宋柏话语中提到的信息:“你想起来一些了?想得起是哪个县吗?”
“这些就想不起了……”宋柏摇了摇头:“怎么你比我这个失忆的还着急,”宋柏装模作样露出受伤的表情:“你这是盼着我想起来了,好把我送回去?唉,沈老二的事情解决了,我没用了,你就想把我扔了。”
瞧着宋柏有些受伤的表情,沈慕心都要酥了。这要是镇上买来的人,保不齐小财迷沈慕真会有这个想法,转手把人再卖了,或者找人牙子退货什么的……不过这是宋柏啊,他怎么舍得退?!
“不是啊,我没有,我可没这么说!”沈慕连连摆手:“我、我就是……”
我就是好奇你的过往了。你以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遇到过哪些人,我通通都想知道。
沈慕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心情,嚅嗫着张不开嘴,又偷眼去看宋柏。宋柏摸摸他的脑袋,笑道:“我同你开玩笑的。不过以后要是我想起来了,家世不好或者别的什么,你也不能嫌弃我啊,不然我会哭的。”宋柏笑眯眯道。
沈慕却十分郑重:“你放心!”
这孩子真不经逗啊。宋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其实内心非常满足,继续说盘炕的事儿:“我隐约还记得,我家反正不穷,哈哈,总不会让你吃亏了。所以那盘炕的匠人也没防备我,大概他也想不到我会想学这个吧。”
实在是那盘炕的匠人太黑了,居然一个炕要了十两银子,如果在村里,找几个会盘炕的村人来,给个一两银子斗很多了!宋柏心想,这匠人还在他家大吃大喝。而他爹更是个色令智昏,他阿姆提什么要求都二话不说就答应,平常花钱更是大手大脚,非要找个盘炕手艺出众的专业人士,十两银子说给就给都不还价。
十两银子,只盘了一个炕,就是他父姆屋里的。他们兄妹三人啥也没有……
那盘炕的匠人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少爷般的人物,会看上他的手艺,只以为还是少年的宋柏瞧什么都新鲜,抱着讨好主家的心态,就没拦着宋柏围观。
于是少年宋柏默默把盘炕的方法记了下来,反手就给自己兄妹三人的屋里都盘上了炕。完全忽略了他小妹根本不想睡炕、想睡漂亮的架子床的美好愿望。
这就相当于免费得到了三个炕,得了三十两银子!刨去父姆那屋的花了十两,还净挣二十两!
少年宋柏美滋滋。有那么一个败家的爹、小弟、小妹,他这个做长子的,不多CAO点心,家里再多的钱也要被他们花光了啊。
少年宋柏感慨于自己身上的责任之大,任之重、道之远。
……
十年之后,在沈家屯,他又盘了一个炕。等于又赚了十两。这就有三十两了。
君子盘炕,十年不晚!青年宋柏更加美滋滋。
“回头咱家这炕盘好,用处可大了。不说冬天睡觉暖和,这不过两天就进九月了,该收粮食了,要是不巧太阳不好或者收粮的时候下雨,还能用来烘粮食。”宋柏说道。啊,最好他家炕的优点美名远扬,到时候他可以去给人家盘炕,把当年花出去的钱再多几倍赚回来!
沈慕却没意会到他的点,注意力落在了别的地方:“啊?九月还不收稻子呢,春小麦才刚收完,到了十月份才收第二茬儿稻子呢。”到那时候确实天冷了,光照时间没夏季长,晒粮食确实比五月间费工夫。但问题是……
“第二茬儿?”宋柏一愣,而后一拍脑门:“我忘了这茬了,这里偏南些,是一年两熟啊!”
太棒了,对于他这个家里开粮行的,有什么能比多收粮食更让人激动的?!
……咦?家里开粮行?
第26章 盘炕
宋柏愣住, 隐隐约约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