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和燕慕伊。云炼和沈庭央身份特殊,将随轻骑上阵,但不会出面领兵。
林勋召军中千夫长进来,简洁明确地说明此战战场附近地形,帕赫野将会诱敌入一座山谷,沈庭央他们的援军则会从后方和左右翼合围,最重要的是出其不意。
“可提前布置滚木、落石,山谷中最狭窄处堵住后路。”林勋说。
沈庭央摇头:“林大人,此战不是防御,而是进攻,要确保杀得干净,这一招只能在相对开阔处用,消耗帕赫丹昂的兵力,将他们逼到山谷西侧。之后就要真刀真枪杀进去了。”
林勋一怔,随即点头:“是我疏忽了。”
沈庭央难得如此认真,居然隐隐有些父亲的影子,他道:“林大人,务必改变从前的习惯,这一战没有后路,决不可裹足不前。”
他在舆图上点出一处:“山谷西侧十里,将是我们的战场,在这儿,要杀死帕赫丹昂三万铁骑。”
厅中不知不觉已是一片寂静,所有人不再低声交谈,专注地听他说话。
一上午很快过去,厅堂大门打开时,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薄胤率五千人马冲锋,花重带一万八千燕云轻骑坐镇中军,燕慕伊与叶家两兄弟自山谷北侧、战阵左翼围堵,林勋则据守右翼,尽快与帕赫野的兵马合围,城中有云炼坐镇,李绪常断不敢翻出什么花样。
直至最后,沈庭央轻声道:“我随中军上阵。”
当夜,两万燕云军在夜色掩护下到来,人马训练有素,沈庭央见到这千万人如一人的大军,不由想起崇宁军,可惜他至今还都不能回去。
花重陪他在城外大营附近的山丘上散步,沈庭央问他:“燕慕伊是你手下?”
两人站在原地,花重看着他,抬手将他鬓边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点了点头。
承认这一点,就等同于承认他的身份了,以沈庭央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
然而沈庭央不嗔不怒,只是笑吟吟看着他:“侯爷,原来是你。”
以花重的了解,他多少会闹脾气,所以沈庭央越是不动声色,花重越是隐隐担心。
小家伙心里又在悄悄做什么打算?
花重微微张开手臂:“气我么?”
沈庭央异常乖巧地抱住他,笑笑道:“我从不跟我的侍卫发火。不告诉我,是为了避开皇上猜忌,对不对?”
“你若知道我是谁,陛下不会放我离京。”花重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沈庭央平日里也常跟他闹脾气,真真假假,大多是撒娇,此刻的沈庭央像一只伪装成小兔子的狐狸,不知打算何时跟他算账。
沈庭央似乎直接接受了真相,低声唤他:“花重……燕云侯。”又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花重的手指顺着他发梢轻梳:“我与你父王认识,出事后一直在找你。阿绾……是不是生气了?”
沈庭央站直了身子,好脾气地弯起眼睛微笑道:“没有啊。”
花重:“……”
沈庭央温驯得不像话,拉着他回营去,认真地道:“侯爷,眼下还有大事要做,我不会跟你生气的,等事情办完,咱们慢慢谈啊。”
花重:“……”
第20章 敌颅(倒)
午后的塞北, 天朗气清, 云炼策马从营外飞驰而过,沈庭央紧随而至, 很快拉近距离。
两人并肩绕过一道旗帜,云炼将手中的唐刀猛地侧推出去,堪堪与沈庭央手中弯刀“哗”地擦过。
“留神看!”
沈庭央倏然一夹马腹,立刻奔到云炼的马前,继而勒缰一个猛转, 横刀直逼云炼心口,冰冷的刀锋在云炼心脏位置轻轻一点就收了手。
云炼的坐骑被逼得偏了方向, 沈庭央收紧缰绳为他让道,两人渐渐减速,沈庭央对他一笑,回到草坡前, 翻身下马, 丢下弯刀, 坐在倒伏的青草上,气息还有些急促。
云炼也下了马, 坐在他面前,一边平缓呼吸, 一边静静看着他。
沈庭央的功夫着实出乎他意料。
燕慕伊吹了一声悠扬的哨音:“小少爷原来身手如此不凡。”
沈庭央嘴里咬着一根甜草茎:“病过一场,不如从前啦。”
他语气装得很老成,又十分轻松,显得格外可爱, 燕慕伊很是心疼地道:“你年纪还小,武学上大有可为。”
“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正经?”沈庭央朝他一笑,又转头对云炼说,“云炼,战场上不比平时,方才那一招马背回刀,东钦人和辽人常用。一旦陷入敌阵,片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云炼似乎听得很认真,又像是心不在焉,凝黑的眸子里有一丝疑惑:“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沈庭央托着腮,笑容一如既往的甜:“我爹教过我。”
离出兵不剩几日,沈庭央每天拉着云炼对招,让他尽快适应东钦人作战的风格,看似单薄清瘦的身段,却蕴含着巨大力量,模仿东钦铁骑野蛮无阻的风格时,极其到位。
沈庭央心里很怕云炼有什么闪失,云追舒是他的好友,云炼若出了事,他得自责一辈子。
可云炼却半点不畏惧,甚至越挫越勇,进步神速,果真是云家全族上下头一个武学奇才。
他们又过了数招,燕慕伊也亲自上阵传授要诀,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沈庭央回营时,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叶家兄弟正从对面走来,叶惟铮说:“苏晚,打完仗,咱们一起回京城吗?”
沈庭央笑笑说:“或许比你们晚点回去。”
叶家人被判流放,朝中党派之争要占七成缘由,皇帝早晚会寻个理由将他们召回去,既为了彰显天恩,也需要叶家兄弟将来牵制桓氏。沈庭央要求委任叶家兄弟带兵,也正是配合皇帝,给皇帝一个捞走叶家人的契机。否则他一走,太守李绪常必会做手脚,令叶家人不能活到回朝的那天。
叶惟铮听了便知道,沈庭央或许还有其它事情要做,便不再多问,只道:“对了,你家侍卫刚回来,应该正等着你呢。”
沈庭央听了哭笑不得,却没说什么,只微微欠身,径自回帐去。
林勋已经为他们单设了营帐,但非常时期,条件有限,仍旧不能保证一人一帐,沈庭央和花重都未曾公开表明身份,两人如今合住一间。
沈庭央低头踢踢踏踏地往回走,磨蹭半天才到帐外。
花重居然就是燕云侯,沈庭央当然生气!可他又完全没有生气的理由,燕云侯府由于花重叔父作乱,前阵子曾出过事,这位叔父正是朝中用以牵制花重的棋子。
沈庭央不清楚细节,但也想象得到,自己父王死后,武将军权的平衡被打破,花重处境既微妙又危险,被皇帝召回京城,依旧危机四伏,只得隐姓埋名养好伤再行下一步。
一切都有缘由,唯独情绪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花重对于沈庭央太过特殊。
旁人,尤其是太子,对沈庭央总是处处照顾,什么事都由着他去。可花重从第一天起就喜欢黏着他,甚至多数时候,沈庭央莫名其妙就围着他转。
这个漂亮到过分的男人几乎占据了沈庭央所有空闲的时间,令他无暇伤春悲秋,原本痛苦的创伤,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疗愈。
表面上是沈庭央被那个从天而降的大美人缠住了,实际上则是沈庭央更需要花重的陪伴。他需要那个总爱靠在他肩头的慵懒身影,需要那张对旁人冷漠却对他柔和的面孔,需要那个占据他每时每刻空隙的侍卫。
可这侍卫并不是侍卫,而是燕云侯。
失去和背叛,有时带给人的感觉并无区别。
沈庭央站在帐外,盯着鞋尖儿发了会呆,熟悉而好听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沈庭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手一挥撇开了帐帘,大摇大摆地进去。
花重搁下手里信函,坐在案前抬头注视他,眼里微许笑意:“你的脚步声好听些,与旁人不同。”
沈庭央冲过来,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一扑,像往常一样霸道地耍赖:“怎么有你这样花言巧语的侍卫?”
花重身子微微后仰,稳稳接住沈庭央,为他擦去鼻尖的汗珠,沈庭央才不会老实下来,低头往他颈侧胡乱蹭,把薄汗蹭到他身上,理直气壮道:“你身上有我的气味了,跑不掉了!”
花重失笑,沈庭央身上总有种淡淡的奶香气,像个小孩儿,这样甜的小家伙,岂能像猛兽那样凭气味圈占领地呢。
“阿绾,说实话,你在预谋什么坏事?”花重顺了顺沈庭央后背。
沈庭央骑在他腿上,故意后仰着身子,令他不得不揽住自己腰身,将自己拉近些。
“我能做什么坏事?”沈庭央面对面端详花重的脸,次次皆无例外,都会沉溺在这美貌中。
花重静了片刻,道:“我怕连累你,因而一直未曾告诉你身份。”
“如果没有这次调兵,你永远都不会说,是不是?”沈庭央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不论我是谁,都会对你好。”花重轻轻拍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小动物,“不管在不在你身边,也都会对你好。”
沈庭央心里一酸,偏过头不去看他,回头拿起案上简报,道:“林勋找你商议事情了?
”
“后天出兵,有些细节要定下来。”花重说。
想想也是,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的才是燕云侯,那个养伤时总将沈庭央当作软垫抱在怀里的,兴许是另一个人。
沈庭央自从那天知道真相后,却再没唤过花重的名字,也没再叫他一声侯爷,撒娇耍赖倒是变本加厉了。
花重时时刻刻都宠着他,却很少像以前一样,困倦时拉过沈庭央枕在他身上,两个人彻底转换了角色。
沈庭央从他腿上下来,一言不发地去沐浴,回来后走到床榻边扑倒,闭着眼睛道:“我困了。”
花重就坐在他身边陪他。
不痛快,说不出哪里不对,总之就是不痛快。沈庭央心烦意乱,忍不住扎到花重身上,让他什么都干不成。
花重也不明白他怎么了,按理说,依照沈庭央聪明和懂事的程度,不会因为他身份的事情纠结太久,于是只能认为,沈庭央只是心情不好。
花重换了衣服,干脆陪他早早睡下。
沈庭央头发还没干透,野蛮地将身体一半重量趴着压在花重身上,安静了不到片刻,又在黑暗中鼻尖蹭着花重的侧脸,像只狂躁的小野兽。
花重终于忍无可忍,翻身将他固定在手臂间,昏暗中垂眸盯着沈庭央:“到底怎么了?不说话,一直胡闹。”
沈庭央睁大眼睛,也要气死了,只是说不清被自己气得还是被他气得:“你说什么?”
花重发现他居然眼眶发红了,说话也很委屈,当真彻底拿他没办法,侧躺下将他抱在怀里先哄着:“白天一身小将军的气势,怎么回来就发脾气?”
沈庭央顿了顿,立即发现了重点:“你白天去看我了?”
“嗯,你很看重云炼,这几天一直在调整他的状态。”花重轻轻捏着沈庭央后颈,规律的柔和力道令沈庭央的烦躁渐渐平息。
沈庭央不说话了,燕云侯就是燕云侯,一眼就看出关窍。
“回京后,去侯府住着,怎么样?”花重低声问。
沈庭央一声不吭,心里从没这么乱过,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烦乱地凑过去,鼻尖轻轻蹭着花重的鼻梁。
他的气息也是甜的,花重被他无意识间弄得居然有种异样的情绪,彻底拿他没办法了,将他按在怀里,无视他暗搓搓的反抗挣动,道:“还不睡,明天没事做?”
一想到许多正事还排在眼前,沈庭央瞬间乖了,调整成舒适的姿势,安安静静入睡。
花重却总觉得不甚踏实,在他额头轻轻亲了一下,一直看着沈庭央到熟睡为止。
战前时刻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出兵之日,乾安城外的两万燕云军如同天降,消息封锁得极其严密,连同城中驻军,向北境线山谷进发。
这一带地形与征北大营驻守的北疆边境线颇有些相似,沈庭央一路上都沉默,他作燕云军轻骑的打扮,骑马走在花重身后不远处,燕慕伊和林勋分别发出指令,军队无声无息兵分三路。
山谷外巨石林木是极佳的掩护,燕国军队安静地潜伏其中,阵型已全部调整好,沈庭央遥遥看向前方,薄胤将头盔轻轻摘下,回头看了沈庭央一眼,继而转过头,守在冲锋军最前方。
山谷中回荡的喊杀声渐渐出现并靠近,大地震颤,犹如一场海啸逼近,那是帕赫野将帕赫丹昂的军队诱入山谷的动静。
将领手中长剑高高扬起,潜藏的燕云军立即齐齐翻身上马,按剑待发。
直至薄胤的手臂猛然一挥,冲锋军齐喝如山,策马冲向山谷,几千轻骑裹挟着千军万马的气势杀向战阵。
沈庭央忽然想到,如果薄胤今天回不来,该怎么办。随即将这念头甩开,帕赫丹昂的军队在小王子帕赫启手中发挥不出全力,今日燕国援军至多折损两成人马,薄胤决计不会出事。
花重一声号令,率中军紧跟着冲入山谷,沈庭央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追随在花重后方。
山谷内,帕赫启集结的五万人马尽数被帕赫野诱逼至山谷深处,前后无路可走,侧翼遭遇一阵泥石流般的滚木落石攻击,正面则被薄胤带领的冲锋军迎头杀了个措手不及,背后则是帕赫野一马当先,率铁骑毫不留情手起刀落。
薄胤杀得一身敌血,照计划折往战阵右翼,花重迅速带兵再向前紧逼。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