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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刃里 字数:4882 更新:2022-01-03 09:48:53

送来一批牒呈,交由太子代为批示。

  东宫大殿琉璃瓦映着天光,殿内太子执笔落墨,浅珠灰照纱衬得他极俊美,整个人散发淡淡光华。

  薄胤端来药,单膝跪在旁边,为他披上外袍,太子端药饮下,薄胤又为他研墨。

  “他在家里也如此罢?”太子看向殿门外。

  薄胤随之望去,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大殿外,沈庭央在玉阶上席地而坐,花重与他并肩,面朝脚下绵延开去的宫殿群。

  沈庭央时不时侧头对他说些什么,而后笑得东倒西歪,两人仿佛极为亲昵。

  目光再远些,宫墙外,金陵城繁华,笼罩在烟雨中,辽远无比。

  两人坐在玉阶上,花重有些倦了,将一件单氅披过肩头,手臂绕过沈庭央肩膀,大氅笼罩在两人身上。

  衣氅逶迤一地,花重下巴抵在他肩窝,从侧面懒懒拥着他,鼻尖挨着沈庭央颈侧,沈庭央觉得自己就像抱枕加靠垫,好笑地对着前方辽阔景致出神。

  薄胤出去又回来时,从长廊上走近,花重正睁开眼,清冷的目光与薄胤对上。

  沈庭央回头时,薄胤已经进殿。

  “阿绾。”花重在他肩头开口。

  沈庭央:“怎么?”

  “那小孩儿是谁?”花重慢慢地起身坐直。

  沈庭央一头雾水,循着望去,见游廊尽头,云追舒和云炼随宫人走来,云追舒一脸笑容,云炼冷冰冰盯着这边。

  沈庭央起身迎上去,云追舒拉着他一通寒暄。

  “听说你拜鸿阳将军为师,和封隐一起习武了?”沈庭央看向云炼。

  云炼冷峻的脸上稍有些动容,点点头,看了他身后的花重一眼。

  “这位是?”云追舒问。

  沈庭央笑答:“君重。”

  云家兄弟二人向太子问安去,临走时,云炼似乎深思熟虑过许久,过来问沈庭央:“我能来找你吗?”

  沈庭央笑吟吟道:“当然。”发觉他变了一些,多半是云追舒教导他,于是慢慢学会表达心中意思。

  沈庭央傍晚与一群子弟应酬,饮了些酒。乘轿回东宫,忽然发觉头晕眼热,才意识到那酒居然醉人于无形。

  他脚步还算稳,收拾一通回到榻上,仰头一倒才觉天旋地转起来。

  “君重……”沈庭央趴在枕头上闷声道。

  宫人听见他唤,立即去请花重过来。却不知他们一走,沈庭央还分别念了一遍爹、太子、青涯、薄胤、云追舒等等……

  花重闻言来,俯身一看,也闻不到什么酒气,以为沈庭央生病了。

  将人轻轻翻过来,红唇皓齿的小少年脸上迷迷糊糊,眸子潋滟,抬手摸他的眉、鼻梁、唇,说:“君重……好看……”

  花重不放心他醉着独自睡,便熄了灯火,在他外侧睡下。

  两人中间隔着一截,花重轻轻握着他的手,思索着什么。

  花重与崇宁王有交情,征北大营突发变故,他不能不管沈庭央,如今来,也是确保沈庭央过得好。可沈庭央另有一番绸缪,或报仇,或报恩,皆是坎坷。

  花重此番虽遭叔父暗算,可应付叔父和朝廷,还是游刃有余的。他一时不确定,应当继续陪在沈庭央身边,还是过阵子就离开,往后只暗中帮他。

  翌日一醒,沈庭央傻了眼。他后半夜不仅把自己弄得浑身不整,还把十分不讲道理地缠在花重身上,酒品也太堪忧了。

  花重缓缓睁开眼,瞥一眼,倒是很从容。

  “我把你……”沈庭央并不很清楚那种事,隐约觉得不对,但不知道哪里不对。

  花重好整以暇地半眯起眼,等他要说什么。

  沈庭央怜惜地为他盖了盖被子,一脸天真茫然:“我把你睡了?”

  花重:“……”

第13章 大雨

  “别……别误会!”沈庭央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僵了一下,想要溜走,被花重扣住了手腕。

  沈庭央一下脸红了,却被拽回去靠在床头。

  花重起身,靠近他,沈庭央悔不迭摇头:“不是,我没有。”

  “好了,别紧张。”

  花重没松手,认真地看他,“御殿来传,要你下午觐见。”

  沈庭央极其敏感:“陛下知道你了?”

  花重将他轻轻拉起来,亲手为他更衣:“陛下会着人带走我,你什么都不必说。”

  “带你去哪儿?刑部还是诏狱?”沈庭央心中一凛,“还是把你交还到仇家手里?”

  花重未料到他判断如此精准,不动声色道:“听话。若有缘,将来会再见的。”

  “不。”沈庭央不假思索道,“这种决定不能交给别人来做,陛下也不行。”

  当初他若果决一些,调头直接去找父亲,或许不至于错失。往后凡事,他只有寸土必争,再不听天由命。

  “你如此看重宋淮,愿意为他违拗陛下?”花重问。

  “宋家上下满门忠良,托我照顾你,说明他们是有心而无力。我又岂能装作不知。”沈庭央笑起来天真得发甜,可花重此时很清楚,这个小少年什么都明白。

  午后,奉天殿内。

  “免礼。”光熹帝在御座上遥遥道,“小十七,最近你身边收了个人?”

  “陛下知道了?”沈庭央倏然一抬头,神情惊愕,脸红了起来。

  光熹帝感到一丝奇怪,但还是道:“此人你留不得,待会儿你回去,那人另有去处。”

  花重随沈庭央一道入宫,此时在大殿广场一侧门边候着。沈庭央若足够识趣,现在便该什么都不问,磕头领命便是。

  可他倏然跪地,焦急又惊慌:“陛下,君重他……他不能去别处。”

  光熹帝见一贯乖巧的少年这副反应,拧起眉头:“怎么不能?”

  “他……”沈庭央欲言又止,脸上赧色隐隐,“求求陛下,臣不能说。”

  光熹帝一拍御案:“小十七,你胡闹什么?你知道他是谁么?”

  皇帝脸上神情复杂,泛起猜疑。

  “朕恕你无罪,说实话!”

  沈庭央伏地磕了个头,白袍轻纱逶迤一地,眼中含泪:“陛下……君重是我帐里人。”

  光熹帝登时一怔,低喝:“荒唐!你在说什么!”

  “臣着实荒唐!”沈庭央膝行向前,巴掌大的脸煞白,委屈惊慌一览无余,“臣……君重他生得好看,臣不小心喝多了酒,骗他服了迷药,便将他……”

  沈庭央的眼泪溢了出来:“陛下,让他留在臣身边吧。”

  光熹帝头有些晕,一个侯爷一个王爷世子,居然睡到一起去了,那花重居然还是被……压在底下的!

  “朕再问你一遍,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沈庭央浑身发抖,心里忽然想起,尚未细问过花重的家世,却不妨碍他演下去:“君重他,是檀州赵氏案一家的幕僚……”

  光熹帝锐利的目光几乎刺透沈庭央的皮肤,可依旧看不出丝毫破绽,这小少年在太子身边还算乖,近来也听闻他耽于玩乐,竟是遭不住人生大起大落,做了糊涂事。

  “小十七,叫朕如何说你……”光熹帝揉着额角,思忖良久,大殿静得针落可闻。

  午后天空浓云滚滚,轰隆一声惊雷,大雨瓢泼而下。

  奉天殿前大广场上,沈庭央跪了一整个下午,孤零零的身影在雨中脆弱无比,一抹白袍几乎要湮没在暴雨中。

  大太监魏喜去劝,太子随侍去劝,他都充耳不闻。

  他像足了小情种,双眼通红地说:“我要君重。”

  皇帝将花重和太子分别叫去谈话,自然也没谈出什么结果。

  花重来时,沈庭央已经跪了四个时辰。

  他在廊下远远看向跪在大雨中的沈庭央,走下去,也跟着跪在他身后。于淅淅沥沥昏暗的天光中,看着眼前湿透的、笔挺清瘦的背影。

  皇帝几乎背过气去。

  太子云淡风轻地在旁端坐:“父皇,人有时要凭一口气撑着,小十七死里逃生,如今对这人的喜欢,就成了那口气。非拆散他们,怕是那根弦就断了。”

  光熹帝:“荒唐……太荒唐!”

  片刻又问:“他当真不认得燕云侯?”

  太子:“的确不认得。陛下,如今正乱着,不如就这么先缓缓。”

  天将黑时,大太监魏喜走到沈庭央跟前说了几句,他这才颤颤悠悠起身,被花重半扶半抱着,虚弱地说了句:“谢陛下圣恩。”

  花重将他打横抱起,随太子离开。

  殿内灯火暖融,沈庭央懒洋洋躺在榻上,沐浴过后换了身柔软的白袍子,花重给他膝盖上擦药油。

  “被我打动了没?”沈庭央笑嘻嘻地翻身乱动。

  “先前你没说打算跪四个时辰。”花重修长的手指推开药油,帮他按了按膝盖。

  花重平生没有心疼过谁,可今日见他跪在雨里,不是不动容的。

  “舍不得膝盖抢不回你。”沈庭央晃了晃小腿,“你现在是我的了,大美人。”

  花重帮他盖好被子,俯身看他,剔如琥珀的眸子深刻惑人,看得沈庭央心里微颤。

  沈庭央次次败给他这张脸,悄悄偏开头:“我困了。”

  “往后我陪着你。”花重熄了灯,守到沈庭央睡着,方才离开。

  夜雨潺潺,淅淅沥沥顺着房檐流淌。

  花重沿着游廊去了青阳殿,太子刚阅过工部水利提案的折子,正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示意他坐下。

  两人静静下着棋,薄胤从殿外漆黑夜幕走进来,呈上一份薄薄的卷宗:“临北三大营录事参知的口供。”

  “小家伙睡了?”太子问。

  花重点点头:“喝了驱寒药,睡下了。”

  薄胤眉头微微拧起。

  殿外又有一修长身影,摘掉斗笠和蓑衣,在阑珊灯火下现出身形,正是燕慕伊。

  “太子殿下。”燕慕伊入殿行礼,凤目笑意倜傥,从胸口掏出一份书信,而后坐在花重旁边。

  “灜西王身边有个武者,名叫辛恕,悬剑阁出身,此前从未闻其名,年纪极轻,功夫了得。”燕慕伊说道。

  他瞥见薄胤腰侧的沉水剑,认了出来,似笑非笑一颔首。

  燕慕伊所佩的乃是饮春剑,悬剑阁天极榜之中亦是佼佼者。

  “诸位可知,灜西王身边那武者,佩剑为何?”燕慕伊笑意敛去了些。

  太子抬眸:“莫非是龙雀?”

  燕慕伊笑意泛冷,点点头:“龙雀原主人是隐世不出的孟泽之,辛恕要么是他关门弟子,要么是杀了他,才拿到那柄剑。”

  几人灯下相谈,薄胤中途出去了一趟,悄无声息翻入沈庭央的寝殿内,探了探沈庭央额头,果不其然,从小就这样,淋了雨就要低烧一夜。

  薄胤取了枚药丸喂给沈庭央,借着昏暗的殿外灯光看了许久,原路离开。

第14章 留墨

  临北三大营的主事之人,一个月之内已挨个被审讯过。

  沈庭央细细看过手里那份口供卷宗,抬头对太子说:“殿下,我可否去狱中探视?”

  太子道:“东钦夜袭大良城的时候,临北三大营虽有支派援兵之责,可他们一概声称收,到消息为时已晚。”

  沈庭央点点头:“这份口供来自傅荣,他是我父亲旧时部下,后调任临北三大营,我想,我能问出些别的。”

  燕慕伊从殿外走来,一身迤逦紫袍,拇指一枚碧玺扳指,俊美佻达。

  他笑吟吟道:“小公子,北狱又黑又冷的,要不要在下陪你去?”

  薄胤挡住他,没让燕慕伊坐在沈庭央身边。

  沈庭央颇觉得燕慕伊莫名熟悉,却想不起何时见过,一早上过去,已习惯他倜傥作风,知道他是开玩笑,“不必了,北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燕慕伊细细端详他,道:“啧啧,可真是个漂亮小孩儿。”

  沈庭央故意甜甜一笑:“公子这话,一早上已经说了八遍。”

  燕慕伊那双凤目极为勾人,眼尾一挑:“为你说一辈子也甘之如饴。”

  沈庭央丝毫不为所惑,乖巧地看着他不说话,却已经杀伤力十足。

  一大一小,一个赛一个的妖孽,实在令旁人看不过眼。太子无奈笑道:“若去北狱,是得有个人陪着。”

  薄胤出示了东宫令牌,狱卒放行,沈庭央走进暗不见前路的北狱,阴冷氵朝湿的黑暗中,驻足一间牢房前。

  薄胤守在他身后不远处,示意狱卒退下。

  这里湿冷的气息令沈庭央回想起那个雨夜,万籁俱寂中只有他和薄胤,他忽然有些不安。

  “傅荣在里面。”薄胤解下剑,将沉水剑佩在沈庭央腰际,自己手中不留寸铁,退回原处等待,以此令沈庭央安下心来。

  沈庭央心情十分复杂,迅速理平思绪,走进去。

  铁镣锁链哗啦啦地响,傅荣受审后,在此等待释放的诏命,未曾想等到一个访客。

  “傅荣将军可认得我?”

  火把幽幽的光亮中,傅荣脸上惊愕难掩:“世子?”

  “将军记姓很好。”沈庭央淡淡道,“正月三十那晚,临北三大营做了什么,将军一定也还记得。”

  傅荣从地上起身,比沈庭央高出许多,却仿佛有些佝偻:“世子这话什么意思?”

  阑珊火光下,沈庭央一身轻盈白袍,容色如玉,立在那儿微微一笑:“当晚崇宁军遇袭,东钦铁骑只打到庆云岭下的西山谷。那么庆云山以北,崇宁军后方究竟遭遇谁的兵马,以致全军覆没?”

  傅荣浑身微不可查地一颤:“小王爷,你……”

  沈庭央向前走了两步,脚下静得无声:“临北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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