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起来是宛如立秋西风般呜咽萧瑟的埙声,凄厉低沉。
音乐慢慢止了,可晋千帆心中的声音却还没有停止。
他的心在急速的跳动着,重重的升起砰砰的落下,好像要挣脱周围的束缚,冲向广阔的天空,奔向那万里的星河。
粉裙姑娘捏着手帕擦泪道,“云台先生的埙,每次听都要哭一次。”
“云台先生是谁啊?”晋千帆问道。
“柳云台先生,大堰第一埙。不禁会吹埙还会制埙。云台先生是庶出,小时候受尽了委屈,而且出名后又拿他的声名卖钱,他的姓情难免消极忧郁了。音语即心语,忧郁的心情反映到他的乐曲中,透着的便是无尽的悲凉。”
晋千帆点点头又问道,“那弹琴吹笛子吹箫的三位是谁?”
粉裙姑娘的同伴想了想道“吹笛的应该就是二皇子,吹箫的是逐月楼的晚笙姑娘,弹琴的......”她问粉裙姑娘确认道,“你真看见有一个清秀的少年进了那屋?”
粉裙姑娘连连点头道,“我确定!啊!难道是......”
她惊讶至极,双手扣心,眼里冒出亮光,仿佛这人比二皇子还要厉害。
晋千帆越发好奇了,道,“难道是谁?”
粉裙姑娘道,“少侠一定听过竹叶山庄吧!”
“武林盟主舒斩龙的住所,谁人不知。”
“竹叶山庄二公子,舒俞公子,少侠可知?”
晋千帆瞥了眼三楼紧闭的大门,点了点头,“略知。”
“略知就已经是了不得了。舒俞公子为人低调谦逊,姓情高雅不看重江湖上的那些名声,知道公子的人不多,要不是公子妙音偶得在淮水即兴吹了首箫曲,恐怕世上人还以为竹叶山庄就只有青竹客一人呢!但乌云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世,明月就是明月,公子淮水一曲闻名,才不过十五年纪,却是大家风范,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精通各种乐器,被称为是天下第一公子!”
“天下第一公子?可我听说这个好像是嘲讽?”晋千帆在粉裙姑娘声情并茂的说书里抓住了一句自己知道的说道。
粉裙姑娘甩袖大喝道,“嘲讽!公子这是名副其实!你换个人试试,从小被关在家里,没朋友没亲人,十几年来就一个人,就是寂寞也能把人逼疯吧!可公子呢!哼!就公子这成就,谁人能比上!再说公子自个跟那儿游船赏景的碍着谁的眼了,人家有感而发吹首曲子表达一下感情,曲子唱得好就说人家才情高,知道人家是竹叶山庄的二公子就说人家是啃老本自甘放浪,只是个吹曲儿的!听听!这像什么话!反正我不能忍!”
粉裙姑娘说得急了,靠着楼梯喘息。
只听,咯吱一声,那扇门从内开了。
晋千帆立刻仰头去看。
从里走出来一位郎中装扮装束简单的中年人,冷漠中夹杂了一丝忧虑。
心想,这就是那第一埙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身穿云裙青锦,眉眼如一泓清泉的轻柔灵动的美丽女子。
女子看见了那两位姑娘,笑着打了声招呼,“夏微姐姐,谷涵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在屋子里就听见了夏微姐姐的那声怒喝。”
夏微一把把人从楼梯拽下来,晚笙被两人挤在中间有些无奈,只听她强压着欣喜小声问道,“里面还有谁?”
晚笙往后努了努嘴道,“自己看喽!”
两人往上看去,门已经关上了。
而且,行侠仗义的白衣人也不见了。
第6章 白衣胜雪游京都六
月光如流水。
可能是在夜里呆久了,晋千帆对神秘的夜晚,朦胧的月光并没有落单人的恐慌,甚至还有种诗人的多情善感。
他常常仰望着月亮,胸中万千,想赋诗一首。
可惜,他文墨太少,总是憋的脸红脖子粗也冒不出一个字。
就像现在,黑夜里月光倾斜着悠悠落下,一片一片的漂浮眼前。
纤细的看不清容貌衣着的少年,背负着手慢悠悠的走在月光笼罩的石板路上,时不时的抬头望望月亮,时不时的低头踢走脚边的石子。
不知是他入了人家的画,还是人家入了他的梦。
他藏在阴影里,那人在月光下。
他走了一路,他跟了一路。
忽然身后一响,“喂!”
晋千帆浑身抖了一下,眼睛冒火的转过头,身后的大树边懒洋洋的倚了个人。
一套黑装,从头包到脚。
“嗨!”那人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晋千帆漠然无视的转过头。
月光还在,人却没了。
晋千帆耷下了眉毛,恶狠狠的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前后摇晃道,“都怪你!”
那人拉下面罩抱着脖子,气息紊乱的骂道“哼!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然后又是毫不留情的大笑,“哈哈哈!狼蛛海生门第一高手竟然尾随俊秀少年,说出去了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我,我在办任务!”晋千帆辩解道,但无奈心虚得很,连耳尖都是红的。
“哦......”意味深长。
晋千帆别过脸,转移话题道,“你来干嘛?”
那人抱着手臂道“帮你解决问题。”
晋千帆不解“什么问题?”
那人道,“杀卢司阁啊!王元信寄到岚山,把你受的委屈大肆渲染了一通,说你是又带孩子又钻下水道的,那叫我看的是一个声泪俱下啊!”
“……”
“我这不就来帮你了吗!”他拍拍晋千帆的肩膀。
晋千帆耸肩甩开,道,“他寄信也不是为了你!你是借口找乐子来了吧!”
那人一副痛心疾首,养了一群白眼狼般沉痛“你们这些生门的领域已经够宽了啊!现在甚至连死门的生意都想抢!你们让死门的喝西北风去吗!”
“……我是……”
“你不要多说!术业有专攻,杀人见血的事还是让死门的杀手去干吧!”他昂起头慷慨激昂,“舍我其谁!”
“我接的这个没钱。”晋千帆幽幽道。
“……”
大眼对小眼之后,那人道,“我刚从大理寺回来。”
晋千帆惊道“……杀了?”
那人点头道,“杀了。”
“这么历害?”他可倒扯了两天没睡觉都没解决,这人就随随便便的……完了?
“我出手还能不厉害。”平淡的陈述中是压也压不住的得意。
晋千帆哼道,“术业有专攻而已。”
晋千帆带着这人回了王元酒馆。
康家欣已经回来了,坐在康佳宁他姐姐对面不言不语。
康佳宁捏着手帕小声抽泣着,但时不时望向弟弟的眼睛里却是充满着感激的。
康佳欣原谅她了?
晋千帆看向抿着唇面容冷淡的康佳欣,心里火热热的。
康佳欣注意到他回来,眼神就贴了过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晋千帆走近问道。
康佳欣双手紧抓着裤子,好久才小声说道“我想跟你回你家。”
晋千帆看向康佳宁,康佳宁点了点头,已经同意了。
一群小孩儿都跑过来,叽叽喳喳。
“千帆哥哥,我也想跟你回家。”
“千帆哥哥……”
“千帆哥哥……”
“……”
“……”
晋千帆身形一晃,把身后看戏的人推到前来,道,“这是我家的正主,能不能带你们回家得看他的意思!”
王元大叫一声,抱紧了手里的酒坛,惊恐万状“方诸水怎么来了?”
方诸水伸手打了个招呼,“嗨!”
“嗨你个头!”王元抱着酒急匆匆的往后院走。
方诸水身子往后一歪跟晋千帆道,“后院肯定有好酒。”
晋千帆摸着下巴,目光深邃,点头称是。
少年少女们面面相觑,对冒出来的这个陌生人有些无措。
晋千帆凑方诸水耳边道,“我答应了几个人确实要带他们回去的,不能言而无信。”
方诸水摊开手低声回道,“可我没答应啊!”
晋千帆笑道,“你我之间还用分彼此吗?”
方诸水转头对上少年少女好奇懵懂或是倔强的眼神,出声道,“我带你们回去,你们住几天体验体验,要是还想待,我就同意。怎样?”
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应道,“说的跟你家好像住了鬼似的,那有何难的!”
“好!我接受了!”
“这是考验吗?那我也接受。”
“……”
……
康佳宁在一旁,欲言又止。
康佳宁算是晋千帆的雇主,自然知道他们口中的家是干什么的。
说是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一母同胞,弟弟的心思身为姐姐的自己是最清楚的了。
弟弟的眼神闪着光,全是对那个人的崇拜。
她只能同意,并希望他能成功。
次日,王元酒馆里传来一声怒吼。
王元对着桂花树下的大坑,面容铁青,手指不停的颤抖。
大坑里空空如也。
而罪魁祸首已经早跑远了。
卢司阁大理寺畏罪自杀的消息已经从封闭的大牢传到了京都的边边角角。
到处都有人在发表着自己的观点言论,或愤而不齿,或痛心疾首。
骄阳大道上。
一行人,两个十七八岁的带着一帮十三四岁的。
十七八岁的手里提着酒壶,一边走路一边碰酒。
十三四岁的或打打闹闹或窃窃私语,尽是脚步轻快面露笑容。
可惜……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岚山上四季如春,风景秀丽。
林木间有小溪潺潺流过,溪涧中几个少年赤着上身嬉戏打闹。
正是康家欣,阿龙和盛堂三人。
他们本就是患难兄弟,自上次阿龙和盛堂追康家欣而去,他们的关系又更进一步。
阿龙笑嘻嘻的一手抱一个人的脖子道,“一会儿我们就去千帆哥哥家里了,想想真是兴奋啊!”
“我倒有些紧张。”盛堂道。
“紧张什么!”康家欣甩了阿龙的手,俯身撩了捧水,“你看方诸水和晋千帆懒懒散散两个没正形的样子,他们家也不会太苛刻了。”
“这倒是……”盛堂喃喃道,这一路走来,晋千帆褪去了大哥哥的沉稳比自己还像个孩子,四处撒野争强好胜,骰子玩的溜蛐蛐儿斗的欢,晚上不睡觉四处闲逛,白天抱着被子就是不撒手。
而方诸水更是胡作非为不着调。爬树摸蛋,弹弓射鸟,各中高手。
这一想,果然紧张四散。
“喂喂喂!”树上传来一声不满,“我人可在这儿呢!”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在背后说完人家坏话的康家欣慌张道。
“不早,恰好只听了你一句话。”
“……”面红耳赤。
“千帆大哥,我们这就走吗?”盛堂问道。
晋千帆从树上轻跃到溪水边,“嗯”
方诸水已经带其他人进去了,晋千帆便慢悠悠的给他们带路。
康家宁曾大体的跟康佳欣提过。
晋千帆口中的家,是个江湖上名声很大的组织,占地辽阔,能人很多。但这个组织没有原则,只要给钱什么都干,甚至其中还有专门的杀人的生意。
还以为是黑不见底的瘆人血腥的山洞或者说高不见顶的塔楼,但当他们穿过繁茂巨大的森林,眼前所见竟是和之前别无一二。
“这不就是刚才的?”阿龙挠挠头,他刚才还在这小溪里玩呢!
“对啊!”显然康家欣和盛堂也发现了。
晋千帆指着前方道,“在那里!”
三人顺着看去,果然有十几间房屋散乱分布着。
盛堂皱着眉道,“可刚才还没有呢,怎么回事?”
晋千帆前面带路道,“这是一种学问,很深奥的东西,如果学的好会有大用的。”
“那你会不会啊?”康家欣问道。
“我?”晋千帆大笑然后埋汰嫌弃道,“我才不学这么枯燥无聊的东西呢!”
“对了!千帆大哥,还不知道你用什么兵器呢!好像你总是赤手空拳的。”阿龙突然问道。
晋千帆脚步一顿,继而恢复平常。
康家欣没注意到继续搭话道,“对啊!方诸水那么随便的人佩剑也时刻放在身边,行走江湖不是兵器和姓命同等重要的吗!”
晋千帆停下脚步道,“到了”。
走来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拱手道,“前辈辛苦了,这次的事情原本不关前辈的事,耽误了前辈的时间。”
晋千帆道,“无事,这些孩子麻烦你了。”神情冷淡,完全没有对着康家欣他们的丰富表情。
身后的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莽撞的问话。
晋千帆转身对康家欣阿龙和盛堂笑了笑道,“希望下个月还能看见你们。”
其他的少年和小雯都在前边,晋千帆却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男人说了声,“这边”随即在前方带路,阿龙急忙拉住男人的衣摆问道“千帆大哥怎么往那边去了?”
男人笑道,“他又不用培训,自然是回家去了。”
家?
几人听这话都不由得转头看着,却见晋千帆根本没进庄子而是进了森林。
这哪是回家啊!
男人想起这些少年是初来乍到,解释道,“前辈为人孤僻喜欢清静,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
几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耳朵坏了吧!”的样子。
孤僻?喜欢清静?
那跟陌生人大声吆喝着喝酒耍混斗蛐蛐的事是他们眼瞎了吗!
“主人大体上跟我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