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予皇后娘娘一个香囊,温行虽不记得那香囊长什么样子,却对那不经意间嗅到的梅香印象深刻。
他的手微微一颤,险些让这香囊跌落在地。
本就与温行面对面的皇后率先留意到他的不对劲,轻声问:“怎么了,可是这香囊中有问题?”
温行藏在袖中的左手紧了紧,失礼地没有回答皇后的问题,反而问道:“皇后娘娘可记得这香囊从何处得来?”
经温行的这么一提醒,皇后才发觉自己竟完全不记得香囊的来历,皱眉思索半晌后还是摇摇头。
“不记得了。”
一抹苦涩打心底滑过。
温行也说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滋味,暮冬的冷意破开炭火,直直钻入他的五脏六腑。
又是因为他的母亲,又是被母亲刻意将锅甩到自己身上。
一旁的谢衣见温行久久不回答,关切地出声道:“阿行?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温行不动声色地掐掉刚冒出来一点儿的猜测,轻舒了一口气,垂眸道:“这香囊当初是以臣的名义赠予皇后娘娘的。”
温行说的是“以臣的名义”而非“是臣”,谢衣只顿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多半是同上一次的事情类似。
碍于皇后在场,谢衣没有当场点破,保持着沉默。
皇后不知道这一内情,以为温行是害怕自己对他生疑,正要出声宽慰,一个宫女在这时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梅妃那边出事了!”
梅妃,即谢卿母妃许氏的封号。
作者有话要说:星期一学校嘉年华,前期准备工作有点点忙,所以下一更是大后天也就是星期二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阅读w
第四十二章
“什么?”
皇后面上布满了诧异,连忙继续问:“出什么事了,快说说。”
那宫女知道自己方才过于着急,理了理思路飞快地说:“陛下先前派人前往各个嫔妃处搜寻是否有那不知名香料,最后在梅妃那儿搜出一模一样的香料数余袋,同时还有旁的一些不知名香料。陛下所派的那个斐清本想进一步搜查,谁知梅妃忽然发了疯似的不许任何人靠近。”
长长的一段话中牵扯了数个人物,温行第一时间就关注到了“斐清”这个名字。
此外他也不免想起了梅妃唯一的儿子谢卿。
“殿下。”
温行压低声音喊了一句,谢衣心领神会,冲他点点头,站起身向皇后请示:“母后您身子尚未恢复,此事由儿臣暂为前往处理可好?”
按理说这是后宫嫔妃之间的事情,谢衣身为太子不适合掺和,但如今情况紧急,皇后想都不想就点头同意了。
谢衣和温行礼貌姓地告了声退,匆匆忙忙往那最偏僻的小院去。
往日里冷冷清清连只鸟雀都难以寻到的地方,因着今日一事本就狭小的院子头一次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子殿下驾到——”
始终跟随着两人的福禄尽职尽责地扯开嗓子大喊一声,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总算是安分不少,纷纷跪下行礼。
借着谢衣身份的便利,温行很快就越过消息灵通的一干嫔妃,看见院内紧皱着眉的斐清、缩在一旁神色不明的谢卿和披头散发毫无端庄之态的梅妃。
冷风轻抚,吹落了几瓣院子角落的红梅。
在斐清身后的同伴手上拿着数个小袋子,袋子内想必就是搜出来的香料。
随着福禄的一声叫唤,斐清也留意到了前来的两人,规规矩矩地侧过身对谢衣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谢衣随意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而温行则是径直走到了斐清面前,低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斐清谢过谢衣站起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梅妃,撇嘴道:“就这个情况。我们听从陛下指示搜查后宫,在梅妃这里发现了同太医所描述完全吻合的香料,可是她却忽然蹦出来非说我们乱闯禁地。”
小小一个妃子的宫内能有什么禁地?
斐清等人自然是不会相信她的说辞,他又瞥了眼去驱逐人群的谢衣,压低声音道:“我怀疑她这里有问题。”
说话间,斐清伸出食指点了点脑袋的地方。
温行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谢卿,只是谢卿站在他最常去的那个小屋前低着头,依然看不清神色。
就在这时,那梅妃像是才认出温行,铁青着脸喝了一声:“你个小畜生滚出去!”
声音之尖锐与福禄都有得一比,在场的几人几乎都被她突然的怒喝吓了一跳。
“你骂谁呢?!”
因着驱赶嫔妃而本就烦乱的谢衣当即脸色一沉,快步就要上前。
温行连忙过去拦下了他,低声道:“六殿下曾说梅妃不喜你我二人,而且依斐清所言,梅妃可能精神方面有些许问题,您暂时先不要参与进来。”
梅妃怎么说也算是温行的姨母,他拦住谢衣后也没有贸然进一步激怒梅妃,淡然道:“不知微臣可是何处惹到梅妃娘娘了?”
“何处惹到我?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梅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对黑眸的怨恨满得像是要溢出来。
她死死地盯着温行,怒目圆瞪,惨白的面容更是给她平添了一分阴厉。
“就是你这个小畜生,害死了我两位兄长!”
梅妃是温行的姨母,那么她的两位兄长就是温行的舅父。只是温行甚至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两位舅父,更谈何害死?
温行轻轻皱了下眉,道:“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
“说”字音未落下,梅妃就粗暴地打断了他:“还想狡辩!如果不是你们,我兄长压根就不会死!”
莫名其妙的控诉惹得温行内心腾地窜出一股无名火,他正要再说些什么,措不及防又对上了梅妃涣散失神的目光。
她的情绪不对劲。
“如果没有你,我的兄长就不会死……”
“如果没有你,我的兄长就不会死……”
梅妃呢喃般地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失神的目光仿佛也丢了焦距,不停地小幅度轻晃着脑袋,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
温行不知她又要做什么,警惕地盯着她。
僵持片刻后,梅妃忽地一抬头,呆滞的目光紧紧放在温行身上,无端令人生寒。
“对,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小畜生!只要没有你,我兄长就不会出事!”
梅妃话还没说完就猛地举起了被她拔下已久的发簪,直直冲着温行而去。
在场的斐清和谢衣,隐在暗处的唐安都时刻防范着梅妃,见状不约而同地扑向温行。
梅妃距温行本就不远,电光火石之间,他飞快地推测出最合适的躲避方案。
然而就在他要侧身躲过去时,最为年幼的谢卿却最先冲到了梅妃的身侧一把扯住她。
与此同时温行也被谢衣拉到了一旁,斐清和唐安也同时护在了他面前。
温行的喉头一滚,几个字眼看就要挤了出来,却又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
“六……”
“母妃……”
“啪——”
清脆的巴掌声硬生生打断了两个就要开口的人。
好像那一巴掌还不够解气,梅妃又狠狠揪住了谢卿的耳朵,怒斥道:“好你个小崽子,母妃告诉你的东西呢全都忘了吗?!你居然还敢帮着这几个小畜生!”
“太子哥哥和客梦才不是小畜生!”谢卿红着眼眶大声反驳回去,清亮的音色极具穿透力,如锥子般刺透梅妃的耳膜。
梅妃被他的一番话激怒,扬手就要再来一巴掌。
“住手!”
一旁的谢衣终于忍无可忍,疾步上前紧紧扣住梅妃的手腕把她狠狠往地上一甩,喝道:“谢卿乃堂堂六皇子,岂能容你如此欺辱!”
温行也紧跟着走过去,轻轻揽住看起来随时就要哭的谢卿。平日里自带温和笑意的眸底此刻只余一片冷然。他看着摔倒在地的梅妃,冷冰冰地说:“我先前不过敬你是我姨母,你得寸进尺也便罢了,竟然还敢辱骂殴打皇子?”
梅妃跌坐在地上后也没有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温行谢衣,道:“他是我的儿子,自然任我打骂,你们凭什么多管闲事!”
“就凭孤是当朝太子,而谢卿是孤的六皇弟!”谢衣居高临下地看着梅妃,脸色阴沉,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少见的威压。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强调自己的身份,浑然天成的王霸之气已足以震慑到精神失常的梅妃一时半刻。
温行趁着她消停的这会儿,终于抽出空来询问谢卿的情况:“六殿下,您……还好吗?”
谢卿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后才扬起脑袋,扯出一抹勉强至极的笑意,哑声道:“我……挺好的。”
就在谢卿说这短短的四个字期间,温行便留意到他眸底泛起的水雾。
这样子怎么可能觉得还好?
温行伸手想去触摸他红肿的半边脸颊,只是终究没敢下手,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发梢,轻轻将他抱住给予无声的安慰。
从今日梅妃的举动来看,只怕是以前谢卿也没少在她手底下受苦。
然而谢卿很果断地推开了温行,维持着嘴角那抹并不真切的笑意,说:“我没事的啦,客梦你不用安慰我的。”
话虽这么说,但温行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带着的哽咽。
这样的坚强反而更招人心疼。
温行理解他的倔强,无奈地揉弄了一下他的脑袋,改为牵住他冰凉的手。
场面一度很温馨。
可是梅妃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温馨的场面。
就在温行牵起谢卿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谢衣身后手持发簪腾地站起的梅妃。
“殿下!”
“小心!”
原地待命的唐安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徒手生生地握住银白色发簪,一道红口子刷地出现在她手心。
斐清紧随其后,趁着唐安拖住梅妃的空挡钳制住她。
“你怎么样了?!”
“没事。”唐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跟着一起控制住梅妃。
梅妃趁他们放松警惕故技重施的企图被掐了个粉碎。
“梅妃你好大的胆子!”谢衣从齿缝中挤出几句话语,“先是打骂皇子,现在又意欲刺杀孤,你该当何罪!”
“我无罪!”
梅妃尖叫着想要挣脱,可惜到底拗不过斐清。
“你们这些人统统都该死!”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梅妃已经完全处于疯癫状态之下,谢衣也不打算继续和她纠缠,吩咐斐清连同他的那位同伴一起将梅妃押了下去。
至此这场闹剧方才算是开始收尾。
谢卿目送着梅妃被一步步押下去,不哭不闹,什么反应都没有。
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摊上了这么一个母妃。
温行看着沉默不语的谢卿,心底一阵怜悯。
先不论梅妃是否真的陷害了皇后,但就她意图刺杀太子和精神失常来看,注定是不会再有什么好下场了。
可是谢卿尚且年幼,还未到可以没有母妃的时候,他又该何去何从?
第四十三章
温行冲谢衣使了眼色,示意他表个态。
谢卿日后的处境谢衣自然也是考虑到了,他半蹲下身,对上谢卿已经冷静下来的视线,柔声道:“你现在还小,不能独立生活,到时候孤会向父皇申请让你去皇后那儿。不过在皇后身子恢复过来前,你就暂时住在东宫。你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皇后本就喜爱小孩,之前她到东宫来时碰巧见过几次谢卿,对这玉雪可爱的孩子颇有好感。而且皇后膝下统共只有一女一儿,还在世的谢衣也都长大成人了,将谢卿放到皇后那儿去似乎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谢卿敛去了负面情绪,十分期待般地眨眨眼,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
谢衣轻拍一下谢卿的脑袋,犹豫片刻补充道:“至于今日之事,你……尽早忘了吧。”
谢卿乖巧地点点头,道:“我会的,太子哥哥不用担心我啦。”
谢卿身后,温行暗自叹了口气,道:“这天寒地冻的,先回去吧,免得冻坏了身子,顺便也给六殿下处理处理脸上的伤。”
谢衣点头同意了温行的话,起身同谢卿一起回了东宫。
期间谢卿只在走出院子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接下来的路途上也再没出过声。
温行和谢衣也不好多说什么,静默着回到了东宫。
谢衣吩咐福禄给谢卿腾出了个房间,又让温行带着他上药,暂且就让他这么安顿了下来。
后来安隆帝得知此事,当即叫人将梅妃的院子里里外外搜查个遍,最终在那个所谓“禁地”搜查出数本有关云乌族毒术的书籍。
根据其中记载,皇后宫内验明有毒姓的香料实际上单独使用是安全的,只是若同时混杂进梅香,短期会致人体虚昏迷,长期则会精神失常甚至于暴病而亡。
最终,梅妃被以毒害皇后、刺杀太子、欺辱皇子及勾结外族人等多项罪名处死,赐毒酒一杯。
念在其幼子尚且年幼,暂住东宫,待皇后身体恢复后再交由皇后抚育。
这桩案子虽然就这么结束了,但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一点——青兰宫内外都无梅树,那香料中也并没有混杂梅花,那么这梅香究竟从何而来?
一时间猜测纷起,只是因着这毕竟是安隆帝自家的事,没过多久也渐渐平息了。
可是温行却平息不下去。
别人不知道可他却清楚得很,那梅香正是他的母亲借他名义送到皇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