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舒展开眉头,甚至笑了一下,“用过饭了?”
叶凡鼓鼓脸,“我又不是饭桶,除了吃饭就不能有别的事吗?”
他绕到李曜身后,微凉的手指触在他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打着圈。
李曜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下。感受着少年指间的力道,昨晚的梦境带给他的焦灼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此刻真实的温暖。
怪不得梦里的“他”会喜欢他喜欢到宁愿选择孤独和疯狂,也不想连累他一星半点。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少年了。
他明媚的笑,他晶亮的眼,他喘息着求饶的样子……他都想亲自体验,而不是通过另一个人的记忆。
李曜伸出手,握在细瘦的腕间。
“干嘛?”叶凡故作矜持地打开他的手,“我这是友情服务,不用感动,更别动手动脚。”
李曜唇角微扬,眼中划过一丝轻笑,这个少年总有办法驱散他内心的沉重与阴暗。
叶凡一边卖力“服务”着,一边絮絮叨叨说出这次不请自来的原因。
“呐,我又签了一笔大单,三千棵面果树,一万粒油葵籽……对了,面果晒干后利用率至少能提高十倍,咱们可以放心大胆地种了。”
李曜闭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没有打听面果树和种子是怎么来的,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对方有什么要求?”
“他们想要茶叶,还有茶树。茶叶没说具体的量,只说多多益善。茶树的话,指定每样要十棵。”
叶凡咂咂嘴,说:“尽量找一些年头长的吧,不然显着咱们挺不实在。”
李曜轻笑一声,转而道:“你本科时的导师,姓什么来着?记得他喜欢喝茶。”
叶凡戳戳他脑门,“边老师,我研究生导师也是他。你忘了,咱们有一次去大巴山玩,还给他带茶来着。”
李曜没吭声,那是“他”和叶凡的经历,他并不想安在自己身上。
“宁强雀舌、紫阳毛尖、秦巴雾毫、午子仙毫、汉水银梭……我记得边老师最喜欢的就是这几种,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培育出来。”
“找找看罢。”
说这话的时候,李曜已经在心里暗暗决定在金州开出一片茶园了。
金州大巴山是离大宁最近的一个产茶地。从晋江码头出发,沿河南下,过河中府,往西,到京兆府,再换陆路,走上小半月就能到。
听着似乎很麻烦,然而,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十天半月的旅途实在是不值一提。
叶凡揉累了,撩起衣摆坐到他身边,“如果附近有合适的茶叶就好了……”
可是,这黄土漫天的地界,连个像样的山都没有,哪里能长出喜阴的茶树?
叶凡支着下巴,脑中灵光一闪,“苦荞茶?这里是不是有种苦荞茶?”
“代州雁门盛产苦荞,能否炒茶不得而知。”
“能啊!”叶凡欣喜地抓住他的手臂,“不是有一出戏吗,叫‘救皇粮’!”
救皇粮的典故说的是宋太.宗在雁门差点饿死,后来吃了苦荞麦恢复精神的故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雁门关的苦荞麦确实挺出名的。
“你去买吧!”叶凡抱着李曜的胳膊,不要脸地撒娇,“大巴山的茶树、,还有雁门关的苦荞麦,多多地买!”
“好。”低沉的声音,压抑着叶凡无法知晓的情绪。
“你要什么?”少年故作精明地问,“银子,还是面果树,或者酒——先说好,不许狮子大开口!”
“青铜剑。”李曜盯着他,尽量平静地说,“我记得你有一把青铜剑。”
叶凡眨眨眼,“你想要那个?那是假的。”
李曜点点头,“给我就好。”
叶凡皱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不会是见我长得好看,故意讨好我吧?”
李曜笑笑,“嗯,确实长得好看。”
叶凡切了一声,“回头就拿给你,你可别后悔。”
李曜闭了闭眼。
昨晚,他梦到了那把剑。
梦里的他已近中年,身穿鎏金龙袍,手持青铜剑,刺入叶凡心口。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做,能够确定的是当时的他绝非情愿。即便醒来许久,梦中的压抑、心痛、疯狂依旧挥之不去。
画面一转,年轻的他西装革履,将一把生了锈的青铜剑封入保险箱。
李曜看得清楚,那把剑长约三尺,糙面云纹,剑腊窄小,正是刺入叶凡心口的那一把,也是前些日子,叶凡拿着挖蘑菇的那一把。
李曜十指收紧,故作轻松地说:“不后悔。”
第49章
【护住想护之人】
直到走出李家大门, 胖团才怕怕地拍拍胸口,“统治者变得更厉害了!”
叶凡笑着点点它的小脑门, “他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 不用藏也没关系。”
“不不不!”胖团使劲扭着小身子,“不要被他捕捉!”
叶凡好几次听他提到这个词, 不由问道:“‘捕捉’是什么意思, 这个总不会是机密吧?”
“不是哦。”胖团绕着他飞了一圈,神秘兮兮地说, “如果被捕捉的话,胖团就不是凡凡的小宝贝了!”
叶凡笑出声, 转而提起了“流放”的事。
在此之前, 胖团怀着小心机, 没主动说,怕叶凡嫌弃自己。这时候叶凡问起来,他就支支吾吾地把自己是“残次品”, 差点被销毁的事说了。
叶凡听完,不仅不嫌弃, 还心疼地把小家伙抓到手里,亲了亲,“小胖团, 你是爸爸的小宝贝,不是什么‘残次品’。”
“嗯!”小家伙感动得眼泪汪汪。
叶凡把它托在掌心仔细看,小小的一团,金色的眼睛, 透明的嘴巴,软软萌萌,大写的可爱。
他笑了笑,不由感叹,假如没有这个小家伙,这场“穿越之旅”会是如何艰难。
生活对他的优待远不止于此。
西坡上,白鹿以一种优雅的姿态趴卧着,看到叶凡走近,眼睛里带上温柔的情绪。
几个衣衫破旧的小孩抱着盆、提着桶,从江边舀了水,远远地跑过来,浇到蘑菇园里。有些年纪小的,扯来了鲜嫩的铜钱草,拿给白鹿吃。
小家伙们看到叶凡,不仅没有邀功的想法,反而你推我搡,谁都不肯站到前面。
叶凡想要谢谢他们,没想到,刚从兜里掏出果脯,孩子们就撒开腿跑了,摆明了不想占便宜。
午后的暖风吹在叶凡脸上,他笑了笑,拿眼望着这片贫瘠却辽阔的黄土地,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尽其所能,做些什么吧!
他托小锤子把青铜剑给李曜送去,自己窝到窑洞里,拿出小本本,开始做下一步的计划。
首先,种油葵。
油葵这个时节种虽然晚了些,好在大宁气候比较适宜油葵生长,现在种下去,深秋就能收获。
帝国皇帝做事大气,不仅给了他榨油的设备,还附赠了好几台脱粒的机器。难能可贵的是,这些设备主要结构都是木头打造的,只在必要的部位包了铁皮,即便是当下的时代也能做出来。
叶凡十分感激,暗自想着一定要好好准备茶树,选一些年头长、效果好的。
其次,还要把酒坊开起来。
眼下,葡萄藤还在系统包裹里放着,就算想酿葡萄酒最早也要明年才能回本,今秋这一季还是要继续酿粮食酒。
好在,酒税已经交足了,粮食也买好了,再加上叶家几代人累积的手艺和名声打底,总还有些赚头。
再次,要尽快把葡萄藤种下去。
叶凡把家里的地契全都翻出来,一张张仔细看。
南边沿河有二十亩良田,十亩种了豆子,十亩种了粟米。挨着南坡有两块荒地,前些日子种了面果树。
除此之外,还有北边的一座荒山——说是山实在有些抬举它,实际就是一座大土丘,高度不过十几米,连棵树都没有,只零零星星长着些臭蒿草。
这样的地方种粮食不方便,却正对了叶凡的胃口。大不了多雇些人,垦成梯田,搭上些葡萄架,再合适不过。
另外,包裹里还有三千棵面果树苗,叶凡暂时不打算动,想留给李曜,或是送人情,或是用来打通关系,抑或待价而沽,都听他的。
最后,他还有个想法——建个蘑菇园。
不是家里这种小打小闹的,而是类似于现代大棚的样式。
选个合适的地方,或深深地挖几孔土窑,或拿结实的青砖搭几间屋子,再向系统兑换一批保湿与保暖的设备,这样的话,一年四季都能出菇。
到时候,所种的品种就不仅仅局限于金针菇了,平菇、口蘑、香菇、木耳都要种起来。
做这个计划的时候,叶凡没有考虑赚钱与否的问题,他的主要目的是为这个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低的地方铺出一条活路。
叶凡放下笔,深深地吸了口气——干起来!
***
与此同时,李氏庄园。
自从搬来韩家岭,这或许是阁楼上人站得最满的一次,李曜的心腹部下全都到齐了。
他坐在首位,旁边的扶手上放着那把青铜剑,剑身上沾着干涸的泥土,自从门房送过来之后,李曜就没有碰过。
低沉的声音传遍偌大的议事厅——
“加快码头工事,抽调人手建造了望台,守住东、南两条入村的通路。”
“尽快购置海船,与琅琊王联系,不惜一切代价开辟东海航路。”
“派人去北边,暗中接触流民,招募青壮健妇,孤身一人者优先,倘有家室,择优安置。”
“买些黑.火,寻个有雨的日子,将西山口炸开,南北打通,撒上牧草种子,从河曲进些种马,尽快。”
“归拢周边田地,核对佃户人口,田地品质重新划分。”
“……”
一条条指令接连不断地下达,部下纷纷领命,各自去办。
心腹们暗自欣慰,不约而同地想着,侯爷虽偏安一隅,却并未自暴自弃,如今看这一番布置,想必有大抱负。
殊不知,李曜之所以招揽流民、开辟谷地、暗中养马、打通海上航线,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替叶凡遮掩。
金针菇、面果树、油葵籽,或者其他尚未出现的稀罕物,他可以不闻不问,却架不住有心人千方百计地打探。
他不会阻止叶凡,只会在背后替他布置好一切,让他放心大胆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即便遮掩不住,他也要让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保他、护他,不让任何人动他。
***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
这些天,叶凡取出三分之一的油葵籽,按照胖团查的方法浸种、催芽,交给李曜。
李曜把手下的部曲、佃户全都动员起来,不出两日,就将那些种子种到了面果树的空档里。
紧接着,这些人又去修整荒丘,蒿草拔掉,草根挖出来,碎石也得捡到筐子里,一筐筐背到山脚下。
这可是个辛苦活,佃户们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干到太阳落山才收工。
叶凡不肯让他们白忙活,同李曜商量好了,每位佃户一天给十个铜板的工钱,饭食自理。
这对一年到头都没有额外收入的农户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除了李家庄子上的佃户,韩家岭及附近的村民们都来应工。
叶凡来者不拒。
人多力量大,原本计划中至少要收拾一个多月的土丘,不过十来日便翻成了一处松软整饬的梯田。
当地的百姓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样式的田地,纷纷问叶凡能种些什么。
“豆子、粟米、冬麦,都能种。”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大型机械,庄嫁种在平地里还是种在狭窄的梯田上,区别并不大。
叶凡突然想到一个小知识点,连忙说给大家听,“我在书上看到,黄豆根上有一种东西,种完一茬黄豆,地便能肥一些。”
老村长弯着腰坐在树桩上,听他这么一说,露出恍然之色,“我还说呢,有些年头种了黄豆再种粟米,粟米总能多收那么一两斗,不种的时候就不成,原来是这么个理儿!”
叶凡笑笑,他说的其实是大豆根部的根瘤菌,不好解释,干脆就说得含糊了些。
老村长都肯定了他的话,大伙哪里还有不信的,连忙问:“书上还说了什么?小郎君给咱们说道说道呗!”
这可把叶凡难住了,他刚才就是那么随口一提,别的可真不知道。
好在,他还有个“智囊团”,小家伙很快从数据库里转了一圈,趴在他耳边叽叽咕咕地念叨。
叶凡就像复读机似的,把草木灰、人畜粪肥地的法子,精耕细作的好处,灌溉系统的便利,以及各式农具的用法都说了说。
老少爷们蹲在土坡上,顶着一张张黑瘦的脸,聚精会神地听着,唯恐错过一个字。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叶凡才停下来,喝了口水。
“天爷爷,了不得了!书上还教人种地?”
“没见识了吧?我听人说,不仅有教种地的,还有教人开山挖河打仗的,对了,叶小郎君,是不是还有说怎么酿酒的?”
叶凡笑笑,“正是。”
汉子换了条腿蹲着,晃着脑袋叹道:“赶明儿咱们攒下钱,也把娃送到学堂里,不指着考状元,能学到叶小郎君一半就够了!”
大伙纷纷点头,心里都是这个想法。
叶凡趁机说道:“长安侯大人在家里办了个学堂,附近的孩童都能去读书,不要束修。”
“真的假的?”
叶凡歪歪头,“兄长们竟没听到信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