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到它身上,抓着它长长的鹿耳提醒:“不行哦,凡凡说不能大声叫,有人烧香!”
白鹿似乎也想起了那些烟火笼罩的日子,努力压抑住身体里的能量,温顺地闭上了嘴。
看着两个可爱的家伙,叶凡心下一片柔软。
他抚摸着白鹿的脑门,安慰道:“别急,吃过饭咱们就去山里,让你尽情地跑,尽情地叫。”
随着他的话音,高大的白鹿渐渐缩小,变回了小毛驴的模样。
看着它灰扑扑一脸呆萌的样子,叶凡忍不住笑。
书上说了,伪装剂对于契约兽来说终身有效,不可更改。理论上来说,可以服用第二颗,但是,药效的发挥要以消耗契约兽的生命力为代价。
叶凡果断地赶走了这种想法,毛驴就毛驴吧,健健康康就好。
***
吃过午饭,歇了会儿晌,叶凡便背上柳条筐,骑着小毛驴,头上顶着一只胖团团到山里去了。
对了,他还带上了一把尺余长的青铜剑,是上次整理青铜器时留下来的。
这把剑不是林生卖给他的,而是原身自己买的,至于具体怎么买的,叶凡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段记忆就像突然断裂了似的。
估计也不重要,叶凡没多想,出门的时候就随手带上了,拿它砍根树枝、挖个蘑菇的倒是趁手。
一人一驴一团不紧不慢地下了高坡,走进谷地,远远地看到李家坡上围了一堆人,大声小气地说着话,十分热闹。
叶凡最爱凑热闹了,拍拍白鹿的脑袋就走了过去,刚好看到一个熟人——阮玉。
“怎么这么热闹?”
阮玉爱吃叶大姐做的卤味,连带着对叶凡也十分热情,“商量着种树呢,侯爷不在家,我们就自个儿作主了。”
叶凡拿眼一瞅,这才瞧见土坡上零零散散地堆着许多树,皆有儿臂粗,不算高,根部包着土团,叶子打着蔫儿,掉了不少。
“这季节,是该早点种下。”再晒下去就该死了。
“可不是么。”阮玉挠挠头,“我说不要,那田家庄的村长非送不可,这时节哪里能种得活!”
叶凡听他话里信息量不小,不由问道:“田家庄的事解决了?”
“解决了。村民们全都归了家,大伙感激侯爷,这不,怎么拦都不行,非要拉过来两车树,说是明年还要送蚕种。”
还能酿桑葚酒。叶凡悄悄补充了句。
“怎么解决的?那袁长史当真‘暴毙’了?”
“咱们的人拿着侯爷的令牌,直接把那狗官送进了刑部大牢,就算袁家想保他都不成,官家说了,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必定重罚——多半死不了,大约是流放。”
阮玉的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可不就是讽刺么,当朝天子惩治贪官恶霸,为的不是受苦的百姓,而是强臣的“面子”,呵!
想到四处荒芜的土地、瘦得皮包骨的农民,叶凡的心情变得有些压抑。
直到进了山,站在高高的土崖上,望着绵延万里的黄土地,滔滔不绝的黄河水,看到万千沟壑间零零散散乱的窑洞小院,叶凡长长地吐了口气。
“变身吧,小青鸾!”
白鹿感受到他掌心传过来的强烈意愿,额间爆发出无尽的能量,让它身体变高、变强,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强壮而圣洁的白鹿载着精致的少年,跳跃在沟壑与土崖之间。
叶凡伏低身子,紧紧抓在白鹿的肩胛两侧,随着它的动作飞起,落下,仿佛长出了一双翅膀,迎着风滑翔。
胖团原本在半空中飞着,此时也落到叶凡头上,抓着他蓬松的头发,欢喜地尖叫、笑闹。
他们翻过一道道土丘,越过一丛丛灌木,不知道跑了多远,周围的树木渐渐变得高大,青草也茂盛起来,密密实实地覆盖在地面上,不再是先前那副这里长一片,那里秃一片的模样。
突然,草丛里蹿出来一只肥肥的大兔子,冲着白鹿直呲牙。
不用叶凡说话,胖团一个光箭丢过去,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兔子腿一蹬,死了。
叶凡哈哈大笑,“真不知道它哪里来的勇气,连神兽都敢挑衅。”
话音刚落,旁边的草丛里又蹿出来一只,傻大胆似的冲向叶凡,看样子是打算咬他。
叶凡简直惊呆了,这还是兔子吗?莫非成了精?
结果可想而知,这只“兔子勇士”很快被胖团收拾了。
“呦呦——”白鹿叫了一声,看样子是在向叶凡解释。
胖团尽职地翻译:“青鸾说,兔子窝里有崽崽。”
原来是做了父母,所以才壮起胆子攻击入侵者。
有了这个认知,叶凡再看向那对死翘翘的灰兔子,心里倒是有些不忍了。
不忍归不忍,他还是厚着脸皮放到了筐子里,该炖炖,该吃吃,这年代可没那闲心讲那些“怎么可以吃兔兔”。
不过,他还是让胖团钻到兔子洞里,把那几只刚断奶的小灰兔抱了出来——把人家爹娘吃了,总该负起点责任来。
叶凡就地取材,用兔子窝边上的草棵编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窝,把毛团似的兔子们放了进去。
窝边草带着成年兔子的味道,能让小家伙们安心些——这还是李曜教他的。
叶凡坐回白鹿背上,怀里抱着兔子窝,边走边念叨:
“回头给二小带过去,他一准喜欢。别说,这软趴趴的小兔子跟那小子还挺配。”
“等着它们长大了我也能跟着沾沾光,讨口兔肉吃。”
“一、二、三、四、五、六……总共六只,还挺顺。”
叶凡拿手指轻轻抚过小家伙们的软软的耳朵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官道上,三匹骏马疾驰而过。
李曜似有所感,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护卫们不解,正要开口询问,便看到李曜头也不回地抬起手。
二人当即噤声,顺着自家侯爷的视线看过去。
山崖上,唇红齿白的小少年骑着一头高大的白鹿,慢慢地穿行于茵茵地绿草之间。
一人一鹿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神圣的光,将他们于这个污浊的人世隔离开来。
少年低着头,一束发丝垂在脸侧,精致的眉,漂亮的眼,白嫩的脸颊,微微扬起的嘴角,没有一处不完美。
李曜的心生生地漏跳了一拍。
精怪,果然是精怪。
墨青、墨白两名护卫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似乎生怕惊动了他。
第41章 一更
【这就是他的男人】
李曜回头, 看向身后两人。
墨白心头一凛,慌忙拉着墨青跪了下去。
“侯爷放心, 属下等定会守口如瓶, 不向任何人透露半句!”
墨青被他大力一扯,狗啃.泥似的趴到地上, 诧异地看着他。
李曜满意地点点头, 道:“你们且回去。”
“是!”墨白松了口气,把墨青拉起来, 上了马。
整个过程墨青都是一脸蒙——好像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李曜轻夹马腹,朝着山崖走去。
他故意弄出了动静。
胖团最近生活得太幸福, 以至于对危险的敏感度直线降低, 直到李曜靠得很近, 它才有所察觉,想也没想就咻地一下钻回了黑痣里。
叶凡听到马蹄声,卜愣着脑袋四处看。
细软的发丝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亚麻色, 衬得那张小脸更加柔和白皙。头顶的髻子松松垮垮,随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
李曜停在崖下, 轻笑出声。
叶凡循着声音,这才找到他的位置。
“诶?你什么时候来的?”少年当即露出灿烂的笑,毫无防备。
这让李曜心情很好, 微扬着唇,“路过。”
叶凡咧开嘴,一脸坏笑,“既然来了, 别闲着,干点活呗?”
说着,拍拍白鹿的脖子。
白鹿助跑都不需要,直接一跃而起,跳下山崖,轻盈地落到红枣身旁。
红枣是河曲马王的后代,在北方马中已经算是极高了,然而,跟白鹿一比,竟整整矮了一个肩。
这还能忍?
小马王当即打起响鼻,蹄子“咚咚”地刨着地,小爆脾气嗖嗖地往外发。
白鹿稍稍偏过头,斜着眼睛瞅它。
自从吃了特效药,白鹿的眼睛和角都变成了金色,原本雪白色的长毛上也覆了一层淡淡的金。
红枣冷不丁对上那双金色的眼,圆圆的,亮亮的,里面映着它的样子,超……好看。
于是,响鼻不打了,蹄子不刨了,脾气也不发了,反而背着耳朵做贼似的一点点挨近白鹿。
叶凡看着傻兮兮往这边蹭的枣红马,奇道:“它这是怎么了?”
“发.情,该骟了。”
叶凡睨了他一眼,“你可真粗鲁。”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实际却在弯着眼睛偷偷笑。
李曜就那样看着他,目光专注,心无旁骛。
叶凡今天的任务主要是挖蘑菇,各种各样菌种的都挖,还要带着土。
他打算把南坡那成一个“蘑菇园”,万一有个急事,就不用漫山遍野地找了。
李曜下了马,叶凡也从白鹿身上爬下来,兔子窝架在鹿角上,他相信白鹿一定会好好照看它们。
事实也确实如此,无论红枣如何“挑衅”,白鹿始终温温顺顺,顾念着头上的小兔子。
叶凡随便折了根树枝交给李曜,他自己则是拿着那把青铜小剑,半点惭愧都没有,“咱们比赛吧,看谁挖得多。”
李曜嘴角一抽,他三岁之后就没再玩过这种“比赛”的游戏了。
若对面站得是李三郎,长安侯大人一定二话不说抽上一鞭子,然后冷冷地丢出一句“校场见”。
然而,换成这个弯着眼睛的小少年,到口的拒绝不由地咽了下去,换成了简简单单一个字——“好。”
叶凡是个相当争强好胜的人,只要是比赛,一定要赢。于是,他毫不愧疚地使出胖团这个作弊器,一会儿的工夫就找到了好几丛蘑菇。
李曜没有立即行动,而是默默地看着他。
近来无雨,山中的菌子并不多,少年就像早就知道了似的,挖完一丛直奔下一丛,中间没有任何寻找或犹豫的迹象。
连着挖了两丛,叶凡突然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地嚷道:“不要都挖走,留一些菌种。”
李曜微不可查地笑笑,慢慢地也看出了些门道,只选那些背阴靠凉的地方,树根下,草丛中,多半会有。
他虽然没有任何外挂,依旧凭着敏锐的嗅觉和强大的观察力找到好几处——有些还是胖团提前扫描到、叶凡没来得及挖的。
叶凡一看就急了,连忙加快动作,小小的青铜剑舞得虎虎生风,脸上的表情十分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挖金子呢!
李曜注意到了他那把剑,长约一尺三寸,糙面云纹,竹节状握柄,剑腊窄而薄,没有明显纹饰,与剑身一炉铸成。
李曜抿了抿唇,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是战国时的古物——鱼肠剑。
《越绝书》中载有五把宝剑,一曰湛卢,一曰纯钧,一曰胜邪,一曰鱼肠,一曰巨阙。
其中,关于鱼肠剑有个典故:“专诸置匕首于鱼腹中,以刺杀吴王僚,故称鱼肠剑。”是以,这种剑又称为“勇绝之剑”,时人及后世多有仿铸。
李曜好古剑,收藏了许多,大小也算个行家,他能看出,叶凡手上这把就算不是原物,至少也是战国时仿制,珍贵异常。
竟被他用来挖蘑菇。
李曜心思转了转,以叶凡的个姓,他若开口要,对方反而会故意不给——那块地便是例子。
这样的话……
“我若赢了,可有彩头?”
叶凡扬着嘴角,拿眼斜他,“堂堂侯爷,还要彩头?”
“自然。”
叶凡转了转眼珠,“勉为其难”地说:“好吧,你若赢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李曜认真起来,叶凡就算有十个胖团都不好使——就算胖团把地图摊在他眼前,他速度跟不上也白搭。
一来二去,叶凡干脆破罐子破摔,随手揪了俩酸果子,靠在白鹿身上,边吃边看着李曜挖。
——反正地契也要给他,就当找了个免费劳动力。
这样一想,叶凡的挫败感顿时消去,转而换成了一脸坏笑。
李曜怎么不知他的心思?即使知道,也心甘情愿上当。
他开心就好。
***
沟壑绵延,斜阳西坠。
出了山口,白鹿变回了毛驴的模样。
变化的过程叶凡没有隐瞒李曜,李曜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倒是红枣,眼瞅着“男神”变成了一头灰扑扑的小驴子,整只马都不好了。它甚至尥起马蹄戳戳小毛驴,想看看是不是它把白鹿藏起来了。
白鹿不冷不热地白了它一眼,红枣立即放心了——哦,原来男神化了妆。
虽然化得有点丑吧,但红枣是不会嫌弃的,谁让它是一匹专一的小马王呢!
一马一驴并排走在曲曲折折的小路上,它们的主人挨得很近,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主要是叶凡在说,李曜在听。
等到叶凡把近来大大小小的事絮絮叨叨全都说了一遍,才想起来问:“这几-ri-你是不是出了远门?”
“去了南边一趟,买了些粮食。”
“新粮这么早就下来了?”
“还没有,但,要提前预备。”
叶凡随即想起近来的流言,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莫非……是真的?”
李曜点了点头,脸色也不大好,“河间府的邸报不日便会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