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他从小耳濡目染,比旁人更懂得食方的珍贵,更何况是这种听都没听过的。
他抬头看向叶凡,稚嫩的脸上一派严肃,“这是你写的?”
“书上抄的,你没看过?”叶凡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
樊大郎心思百转,他明白叶凡的用意,也知道这个方子对娘亲、对他们整个家的价值,但是……
叶凡从桌下踢了他一脚,“赶紧着,是不是的说一声,好叫你娘安心!”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尤其重。
樊大郎抿了抿唇,半晌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约摸是……见过的。”
叶凡笑了,可以嘛,还不算太迂腐。
叶大姐立时信了——叶凡从小调皮捣蛋,最不可信,樊大郎却从未说过谎,因此便彻底放下心。
她小心翼翼地把方子收到躺柜里,感慨道:“你三姐说得没错,想来是开窍了,书没白念,还知道顾念阿姐了。”
“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叶凡把身子探出窗户,笑嘻嘻地揪了个青杏,啃了一口,酸得直打哆嗦,“这么酸?”
樊大郎刚刚撒了谎,正愧疚呢,不由地撒到他身上,“活该。”
叶凡坏笑一声,眼疾手快地塞到他嘴里,“那就让你尝尝!”
樊大郎猝不及防地吞了下去,酸得直冒汗,一时急了,追着打他。
叶凡绕着炕桌来回躲闪。
“当心些,别摔了盘子。”叶大姐虎着脸,眼中却是漫上化不开的温情,“我也不跟你客气,方子便收下了,别管能不能赚钱,待你成亲时都给添到聘礼上。”
“亲都没说呢,要聘礼干嘛?”
“不用说,现成的。”
“阿姐,你开玩笑的吧?”叶凡吓到了,不慎被樊大郎捶了好几下。
叶大姐拍了拍炕沿儿,恢复了原本的长姐风范,“咱爹走时特意嘱咐的,你都听到哪儿去了?”
“不是,”叶凡有点慌,“咱爹嘱咐什么了?”
“你都十六了,家里也没张罗着说亲,自己就一点都不急么?”叶大姐戳了戳他的脑门,“原本前年就该办的,不幸李家出了事,后来咱爹又病了,这才耽误到现在。”
叶凡越听越蒙,“关李家什么事?”
叶大姐笑笑,“高兴傻了不成?你和李家有婚约,信物就在你房里,怎么装得跟没事儿似的?”
叶凡脸色都变了——哪个李家?什么信物?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记忆,叶老爹好像真的说过,有个什么“小订之礼”来着……
叶凡愣愣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半月形的玉玦,不会就是它吧?昨儿个他还拿着砸灵芝末来着,觉得顺手就一直带着了。
叶大姐瞅了一眼,笑道:“东西都随身带着,还装傻?你也别急,前两日我托人打听了,李家五娘子同你年纪相仿,还没订人,想来就是等着咱们提呢!”
我一点都不急……叶凡心里苦兮兮。
叶大姐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盘,一边念叨着:“咱们这边是郎君,于情于理都该主动些,回头我便托人给李家递个话,早日把事儿办了才好。”
“一点儿都不好!”叶凡不由地拔高声音。
叶大姐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摔了,“你个糟心娃,一惊一乍的!哪个小子不盼媳妇,早点给你定下来不是好事?”
我是gay呀大姐!
让我去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这不是害了人家么!
更何况这姑娘的大哥还是我姘头,不,前姘头!
还有比这个更狗血的吗?
***
叶凡再也不敢待下去了,不等于大郎来接,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告辞了。
樊大郎主动要求送他,倒叫叶凡受宠若惊。
出门时,又听到主屋里传出高高低低的骂声。
叶凡正烦呢,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反弹,反弹,全反弹!”
樊大郎垂着头,低低地说道:“今日……抱歉了。”
叶凡挑了挑眉,“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总之,你别放在心上……那个方子,多谢了。”樊大郎扭开脸,耳朵尖悄悄地红了。
叶凡憋着笑,捏捏那张紧绷的小脸,“真要谢我,叫声‘舅舅’听听?”
樊大郎把他的手打开,恢复成先前冷冷的模样,“何时你有个舅舅样儿了,再说罢!”
说完便挺直腰板拐回了巷子,那背着手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官老爷的派头。
叶凡笑着摇摇头,继而看到手里的玉玦,别提多愁了。
叶大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脾气,等到哪天她真去李家下聘怎么办?
万一李家同意了,难不成他真要娶人家姑娘么!
叶凡心一横,大不了摊牌得了,总不能连累李家……
诶,等等!
李家现在当家的是李曜!
李曜怎么可能会把妹妹嫁给他?
除非李曜脑子抽了哈哈哈哈!
叶凡禁不住笑出声,心情前一刻还是寒冬腊月,这一刻就春暖花开了。
旁边一个卖花的小贩,原本见他穿着不俗,还想问问他要不要买朵花戴,一抬头瞧见他的笑脸,到口的招呼生生地堵在喉间。
这小郎君……可真俊呀!
叶凡察觉到他的视线,一扭头,看到一车鲜花,笑意更深,“小哥,这花多少钱?”
小花贩呆呆的,没言语。
叶凡挑挑眉,自顾自抽了一束雪白的桅子,笑盈盈地递出两个铜板,“可够了?”
“够、够了。”小花贩愣愣地接过,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花不赖,人有点傻呀!叶凡将花枝夹在指间,吊儿郎当地转着圈。
殊不知,看呆的岂止是花贩一个?大街上不知有多少人在明里暗里地瞧着他。
今日,叶凡为了走亲戚特意穿了件月白色的宽袖长褙,衬得他的身形更加清瘦颀长,走动间隐隐露出天青色的下裳、宝蓝色厚底缎面靴,衬着那束雪白的桅子花,当真是风流又俊俏。
李曜坐在马上,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鹤立鸡群的小少年。
他的脑海里没由来地冒出一个词——人比花娇。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叶凡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
他脚下一顿,不知想到什么,随即加快步子穿过人群,直直地朝他走去。
李曜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恍惚间,眼前浮现出一连串的画面——
眼睛黑亮的小孩子,双手扶着书包带,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笑容满面地朝他跑过来……
面容清秀的小少年,怀里抱着书本,满头大汗地说着:“哥哥,老师拖堂,出来晚了!”
眉眼英俊的青年,穿着雪白的实验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轻轻一笑,“来了?”
……
四季轮回,孩子成长为青年,身后的校门也几经变换,唯一不变的是那浓黑的眉,晶亮的眼,浅浅的梨涡,尖尖的小虎牙……
一如当下。
叶凡抱着手臂,仰头看着高坐马上的人,丝毫不输气势,“挺巧呀!”
“并不巧。”李曜翻身下马,同叶凡面对面站着。
他是专门来找他的,为的就是谈谈“山精妖怪”的事。
不等李曜开口,叶凡便从荷包里拎出一枚绿莹莹的玉玦,“认识不?”
李曜眯了眯眼,目光从沉静转为严肃,“这是何意?”
“我姐说了,回头就叫媒人去你家提亲,你这个做大哥的可别舍不得呀!”叶凡笑嘻嘻地瞅着面前的人,那坏兮兮的小模样,要多讨打有多讨打。
李曜眉心一皱,面色不善。
卧槽!真生气了!
叶凡的小心脏顿时提了起来。
他也有过叛逆期,没少挨李曜的揍,被揍得多了就总结出一套经验,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什么时候是吓唬他。
比如现在,他抿着嘴,眯着眼,指尖微微蜷着——这是要打屁股呀!!!
叶凡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大脑还没下达指令,双腿已经跑了出去。
不跑就等着丢脸吧!李曜教训他的时候,才不管是不是在大街上!
看着那个突然炸了毛,努力逃窜的小少年,李曜哼笑一声,翻身上马——
“红枣,追!”
第22章 抱上马
【喷火的小暴龙】
此时刚过了晌午,大街上摆摊的、开店的、来来往往闲逛的,热闹得很。
叶凡仗着自己身体灵活,专往人多的地方钻。他冒冒失失拨开人群,边跑边喊:“借过!借过!”
后面紧跟着一匹枣红骏马,马蹄叩在夯实的黄土路上,发出“达达”的声响。
近旁的百姓纷纷停了下来,惊奇地看着。
“咋回事儿这是?”
有人笑呵呵地开着玩笑,“该不是马上的军爷瞧上了人家小郎君,要抢回家去吧?”
“拉倒吧,抢也得抢个小娘子呀!”
有人认出李曜,扯着嗓门嚷道:“那个骑马的,不就是长安侯嘛!”
“当真是长安侯?”
“当真当真,我亲眼见过!”
百姓们瞅着李曜生得高大俊朗,并非像传说中那般三头六臂,顿时放下心,纷纷作揖行礼。
“见过侯爷!”
“侯爷好!”
李曜勒了勒马缰,冲着人群微微颔首。
人群中议论纷纷——
“侯爷可真威武!”
“那马也是高大得很呢!”
“快让让、快让让,别挡了侯爷的道!”
叶凡埋着头往前跑,心里咕嘟咕嘟地冒着酸泡泡——夸什么夸,这男人以前可是老子的!
李曜微沉着脸,缓缓道:“还要跑?”
大街上人马喧嚣,这道低沉的声音偏偏就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叶凡耳朵里。
他转过身,一边倒退一边仰着脑袋谈条件:“不跑可以,你保证不打我也不骂我,还得把你的马借给我骑!”
李曜挑了挑眉,“那你还是跑吧!”
叶凡喘着粗气,梗着脖子,不肯认输,“跑就跑,追不上我你就是小狗!”
说着,身子一拧,从水果摊中间的缝隙钻了过去。
再往里是一条狭窄的胡同,李曜骑着马,若是继续追非得把人家摊子踢翻不可。
叶凡站在摊位后面,得意地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认输吧,李~小~狗~”
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响起一片惊呼。
方才还在街道对面的男人,眨眼的工夫便腾空而起,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叶凡。
叶凡的笑一寸寸僵在脸上,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一匹高头大马,正四蹄悬空,飞跃而来。
“律律——”
烟尘四起,骏马长嘶,高大的男人手持缰绳,如天神般降临在叶凡身侧。
时间仿佛凝固了,四周诡异的安静。
叶凡呆呆愣愣。
围观的百姓们同样呆呆愣愣。
一枚青杏从水果摊上掉下来,骨碌碌滚到马蹄边。
枣红马低下长颈,把杏子卷进嘴里。
“律——”酸死马了!
红枣气愤地把剩余的半颗酸杏吐给了卖水果的小贩。
小贩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李曜微低下.身,轻轻挑起叶凡的下巴,“再来?”
“来你大爷!”叶凡一把打开鞭柄,抬脚就跑。
李曜长臂一展,将人拦腰抱到马上,“家父是独子,没有大爷。”
叶凡横在马背上,像个翻了壳的小乌龟,“混蛋李曜,你大爷的!”
李曜捏住他下巴,剑眉皱起,“若再骂,撕了这张嘴。”
叶凡瞬间收了声,一双眼瞪得溜圆——他毫不怀疑,李曜说到做到。
李曜满意了,拍拍他的脸,一甩马鞭,“走!”
“律——”
红枣高高地扬起马蹄,踢踢踏踏地跑了起来——回家吃杏啦,不酸哒!
“嗷!放我下去——唔……”叶凡差点吐了。
大街上,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长安侯把小郎君抢走了!”
“那是哪家的小郎君呀?”
“谁知道呢,怪俊的!”
“不俊也不抢!”
“……”
于大郎驾着牛车拐到这条街,耳朵里听到的全是长安侯的“风流韵事”,不由地摇头叹气。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郎君,怪倒霉的。”
***
官道上。
李曜端坐着,叶凡像条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红枣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悠哉悠哉地啃着草。
“松开。”
“不要!”
“放手。”
“No!”
李曜沉着脸,拿手去揪叶凡的衣领,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去。
叶凡圈着他的脖子,勾着他的腰,纹丝不动——不是他诚心占便宜,他只是不想再像个沙包似的挂在马背上……
好吧,只有一点点而已。
时隔一个月,差一点就时空永隔,此时再次触碰到这具结实而温暖的身体,不管他有没有完整的记忆,叶凡都舍不得放手。
他太想李曜了。
李曜觉察到耳边的啜泣——声音很低,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原本要去捏他后颈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改为轻轻地拍抚。
“别哭。”
“你才哭!”
“吓到了?”低沉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关切。
“下回你挂着跑两公里试试!”叶凡并不领情,凶巴巴地控诉。
李曜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不甚熟练地抚着他的背,就像梦中的模样。
叶凡渐渐地软下身体,手脚也放松开来。
李曜扶着他的背,将他稍稍拉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