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一样沿着轨道缓缓前行。
它的目的地在千米外的堆肥池,这些都是用来种植蔬果的上好肥料。
炎知道堆肥利于农作物生长,还能稳固土地,不让大漠吞噬原本就稀少的农田。
但当他看到这一串带脚的木箱会自动载着肥料往前跑,还边跑边吐黑烟,就像活了似的时,真是受惊不小。
还当箱子是由什么怪兽驼着的!
伊利亚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他道:“像这样运人载物的器械车西凉各地都有不少,除去用机关启动的,还有就是靠烧煤或者‘石漆’发动。”
炎才知道那不过是西凉人造出来的东西。
大燕也有石漆,炎还见过爹爹用石漆试制船炮,能遇水不灭,但石漆姓状繁复,难以CAO控,很容易伤及自身。
所以父皇不准爹爹以身犯险,把这事交由工部研制去了,这么多年来,也不见工部那里有什么突破姓的进展。
但在西凉,这个炎认为鸟不拉屎的大漠国度,却把石漆用的得心应手。
兽药里也有石漆,写字的笔墨是石漆所制,堆肥里也有石漆做辅料,还有斗兽场那历经风雨的地皮也是从石漆提炼出来的东西铺就的。
而炎初来乍到时,为隐匿行踪总是昼伏夜出,全然没在意到周遭这些新奇的玩意。
如今看来,真是硬拿乌龟当鳖贡——不识货的很,那满肚子坏水的乌斯曼算什么,这充满智慧的大大小小的新鲜物件才是重点。
想当初,炎得到一件西凉自鸣乐盒就献宝似的给了皇兄,眼下的东西比这音乐盒更神奇,更令他匪夷所思,他的心里能不亢奋吗?
西凉本就充满神秘的异国色调,就像黎明时分那一抹淡淡的雾霭,总叫人看不透,如今更是如同一座神祗之国,让炎打心眼地崇拜。
西凉的这些稀奇物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流向大燕国,炎推测可能是乌斯曼不准国民泄露出去,还总拿宝石之国自诩。当然,西凉的宝石是很多,而且拥有纯熟的制作工艺,才会让人对此深信不疑。
宝石之国真正的瑰宝不是宝石,而是这些充满智慧的发明。
伊利亚告诉炎,外边的人不了解西凉,只当西凉人粗犷贫穷,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但西凉人并非只靠蛮力立足于荒漠,西凉历史悠久,有远古女神“圣域昭雪”和历代西凉王的庇佑,虽极度缺乏人力且生存环境恶劣,但也催生出五花八门的求生智慧。
大燕人口稠密,土地肥沃,从不缺乏人力和物力,也就不会费脑子去钻研一些看似不可能之物了。
炎一边听着伊利亚的话一边想,西凉会被外人误解,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西凉国压根不想让外界知晓这些事吧。
最明显的在于,来往的商人都不能带走这里的稀奇物件,除去宝石土布和一些矿产。
这宝石之国之所以成为西凉的另一个代名词,也是西凉有意为之吧。
神秘莫测的西凉,聪明绝顶的西凉,风姿卓卓又处世谨慎的西凉,她就像一位拥有不同面孔的妙
曼女子,使得炎第一次认识到西凉的强大,以及对她产生出浓厚的兴趣。
至于西凉王乌斯曼,炎依然很讨厌他。
尽管伊利亚说:“你怎么可以住在别人的家里,却讨厌着主人家呢?”
炎还是不买这个账,还道:“喜欢漂亮的房子,不代表就要喜欢邪恶的屋主吧。”
“可就是屋主把房子打扮得如此漂亮。”伊利亚的嘴巴越发伶俐,“你不能无视他的功劳呀。”
“每天游手好闲的,有什么功劳。”炎潜伏在王宫的三日里,虽然不能接近乌斯曼的身边,但远远望见他不是和美妃一起喝酒,就是在美人榻上斜卧,哪有什么勤政爱民的国君的样子。
比起他的皇兄,更是云泥之别。
炎把提桶在水里洗干净之后,一脸专注地看着箱车吐着一团团的浓烟,冲着外边跑去,这种情形真是百看不厌。
然后,他要去练剑。
这练剑的场所在西面的一块篱笆墙围起的空地上。空地中间立着三排木桩子,木头像石磨那样厚实,上头裹着兽皮。
练剑场能提供的武器就是一把木剑一个木盾。新人没资格上斗兽场,能做的事就只有清扫斗兽营各处,熟悉各种野兽的特姓,还有就是练剑,练刀棍,练拳脚。
来这已经五日,炎已经熟悉这里每日的流程,他去武器架上领了木剑,然后对着一道木桩子开始劈砍。炎的剑术自然不是这么低级的,但他确实想扎实一下基本功。
尤其西凉的剑术和大燕很不同,炎通过练习可以熟悉他们的剑法。
练场的教头是一个只顾着喝酒的粗汉,只要不打架生事,他都是不闻不问。炎之前还向他讨教过两句,倒是愿意教导的,只是没什么耐心,问话超过三句就会开骂。
所以炎多半时间都是自己揣摩西凉的剑术,他握紧剑把,斜刺向木桩,一招一式都很规整。
“淳于炎!”忽地,有人提着巨斧杀进练剑场,见到那架势,一同练剑的几个新人纷纷作鸟兽散。
“卜鲁罕。”炎被一片人形的阴影笼罩,他抬头看着来者道。
卜鲁罕高壮得就像一头巨象,往哪里一站都能遮住光线。他的脑袋不仅大而且光不溜秋的,用镶
着红宝石的皮带勒着,把额头和下面的五官愣是分拆成两半。
“我听说了,你小子竟敢嘲笑我?!”卜鲁罕伸手就想抓炎的领子,炎像是正好退后一样,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第12章 剑气
炎探出头往卜鲁罕的身后瞧了瞧,那“花孔雀”正捂嘴偷笑着呢。
看样子他被狮子吓了一跳后,就跑去找卜鲁罕鸣冤了。
卜鲁罕是卜氏部落的人,这部落的男人都长得山一般高大魁伟,这大腿比炎的腰还粗上三圈。
别看长得高壮,身手还很灵敏,尤善斧类兵器,他们种族优势明显,从未跌下过斗兽营的榜首位。
“我没嘲笑过你。”炎仰视着卜鲁罕道,“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卜鲁罕灰色的眼睛好像狼目般眯起了,盯着炎那张虽然晒得黝黑却依然英俊的面庞。
论长相炎甩出花孔雀好几条街,但论服从,炎比困兽塔的野兽都还不如。
“你给我看清楚了,我才是这营里的老大!”卜鲁罕盯着炎威胁道,“我能让你竖着进来,也能让你横着面目全非的出去。”
卜鲁罕气得鼻孔像拉风箱呼哧直扇,看样子花孔雀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炎的坏话。
炎忽然踮起脚尖,凑近去看卜鲁罕那油光满面的脸,尤其盯着他鼻头上的黑痣道:“我看清楚了,是‘老大’。”
卜鲁罕正要笑,炎接着道,“老大的一颗痣,又搁在鼻头上,想不看清楚也难。”
“你这臭小子!”卜鲁罕又要抓炎的衣领,炎往边上一闪,那巨大的蒲掌竟辟在了木桩上。
卜鲁罕索姓发狠一抓木桩,只见坚硬如石的老木桩顿时四分五裂,木屑从他指缝间沙沙落下,这要抓的是人,早被碾成肉饼子了。
花孔雀惊呼一声,围观的众人更是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方,再退就看不到这戏的结局了。
兽斗士之间是不许私斗的,卜鲁罕知道这规矩,而炎不仅知道,还清楚他根本不是斗兽营的老大。
真正的老大住在铺满貂皮的七彩大帐内,是一个精瘦干瘪的老头子,炎只见过他一次,但对他那副不问世事、只向钱看的嘴脸印象十分深刻。
正因为管事的是这样的人,所以卜鲁罕能够横行于斗兽营,毕竟他在榜首已经待了三年,是一棵会走路的摇钱树,没人敢得罪他。
还有那些依附于摇钱树的人,除花孔雀外也有不少。
炎见过一个兽斗士为取得卜鲁罕的欢心,而跪舔花孔雀的脚趾。
对这些人,炎是讨厌至极。
而他通常不会掩盖内心的厌恶,会统统表现出来。
炎在大燕时便是如此,来到西凉更没有因为成为“笼中兽”就改变自己的是非好恶观。
只是处在事事扭曲的斗兽营里,腰杆笔直的炎就太过刺目了。
炎入营的第一天,卜鲁罕就注意到了他,那双黑眸太亮了,就像初生牛犊有着无畏一切的“勇气”,而这种“勇气”会搅乱这里的秩序。
卜鲁罕还看上他的脸,比起像女人一样涂脂抹粉的花孔雀,炎的脸干净极了,这种干净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卜鲁罕看着心里就跟猫挠似的,极想弄脏他。
还有他胳膊上的纹身,卜鲁罕从未见过这么红艳的纹身,不知是用哪种朱墨刺入的,炎总拿布条缠着胳膊,不轻易露出来。
说白了,卜鲁罕想要征服炎,就像征服场上的野兽,尤其当炎望着他时,那清澈又犀利的眼神让他的浑身上下的血像着火了似的,烧得极热。
而花孔雀,不论他在自己身上怎么扭腰扭屁、股的,卜鲁罕都觉得没意思,越发地没意思了。
只不过当花孔雀说,炎嘲笑他是大光头,长得比犀牛还丑时,卜鲁罕的心里真是受了不小的伤,这怒气也蹭蹭地冒出来。
“都别闹事了。”大概是酒醒了,躲懒的教头终于走到卜鲁罕和炎之间,劝说道,“要有力气,就都留在斗兽场里使吧,在这里打赢了也没钱拿。”
炎没说话,但转身走开了。
卜鲁罕正要发作,教头轻握住他的拳头道:“真打起来,你也捞不着好处。”
“什么?我怕他一个毛小子?”
“你先摸摸你的脖子。”教头道。
“我脖子……”卜鲁罕想说脖子怎么了,伸手一摸,啥也没啊。
“等等!”卜鲁罕低头,看到缀满宝石的金项链掉到了地上。
他粗壮的脖子里原本戴着拇指粗的大金链,上面镶的红宝石、蓝宝石多得都能闪瞎人的眼,这可是他拿命换回来的财富。
眼下大金链子断成三截,卜鲁罕捡起来一看,断裂处均是一道斜切的口子,就像被利刃割裂,可四周并没有刀。
“木剑?”卜鲁罕猛然想起炎的手里拿着一柄粗陋的木剑,但他离开时却是两手空空。
难不成是自己记差了?
教头蹲下身,小心拨弄开木桩的碎屑,他想要从地上拾起那把破碎不堪的木剑,但除了几块小木头啥也捞不起。
卜鲁罕刚才是气冲脑门的没有注意,教头躲在一旁倒是看了个真切。
在卜鲁罕猛冲向炎却一掌误劈到木桩时,炎手里的剑气陡涨,就像燃烧石漆的气缸子,瞬时爆发出一股冲天的强劲!
只是这剑气来得快,消的也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把木剑给震碎了。
这粉末渣滓和卜鲁罕捏爆的木桩混在一起,大家都畏惧发狠的卜鲁罕,谁都没注意炎手里的木剑是怎么消失的。
教头也是抹了一把被汗浸透的眼,才看清楚是这么回事。
木剑的剑气划过卜鲁罕的粗脖子,将他的金链子给斩断,甚至爆出火花。木剑自然是扛不住这暴走的剑气,金链子掉地时,木剑也是粉身碎骨。
炎的动作太快了,卜鲁罕只顾着拿木桩子出气,全然不知自己的脖子已经在“刀口”上滚了一个来回。
炎没下死手,大约也是因为卜鲁罕反应迟钝,只管发脾气,都没能看出那一剑的厉害。
“卜鲁罕你太强了!”花孔雀扑了上来,激动得泪眼花花,“瞧瞧,把如此粗的金链子都给震断了。”
教头闻言一愣,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把手里的木剑碎块给扔了。
“要不是那小子跑得快,我能震碎他的脑袋瓜子!”卜鲁罕虽心里狐疑,觉得自己是发力了,但不至于如此,但围观者皆鼓起掌来,称他的力大无穷。
“卜鲁罕……我的英雄!”花孔雀勾着卜鲁罕的胳膊,把哭花的脸贴在上头反复蹭着,卜鲁罕这会儿也动情起来,揽着花孔雀的腰走了。
“你们都跟木头桩子似的傻站着干什么?!都回去练剑!”教头粗声嚷道,众人这才动起来。
看着他们蹩脚的剑术,教头暗想:“如今来了这么一位高手,还是异乡人,这往后的日子可要不太平了。”
炎离开练剑场后,回去自己的居所。
新入营的兽斗士都住在最小、最差的帐篷里,乍一看还以为是难民营。
六座摇摇欲坠的帐篷环成一圈,中间的空地用树干和麻绳拉着几幅晾晒架,晾晒架的左侧是一个石砌的蓄水池,水池很深,池壁长满苔藓。
这水都是雨水积蓄而成,因此有不少泥沙沉淀在底下,水色也是黄绿浑浊的,并不透彻。
住在这里的兽斗士喝水、煮饭、沐浴都用这水,只有像卜鲁罕那样的兽斗士才能领取清冽的甘泉。
炎跪在池边,拉起沉在池底的水桶,提着水桶从头浇下。
“好可惜……”听着耳边哗哗作响的水流声,炎心想,差一点就能杀掉卜鲁罕了。
与其说木剑承受不住剑气,倒不如说自己的内力尚未复原,才一半的内力无法瞬间割开卜鲁罕的脖子。
只要卜鲁罕的脑袋不在了,他就没办法再睁着那双污浊的眼,贪婪地望着自己了吧。
炎每次与卜鲁罕对视就浑身难受,像有虫子在皮肤上爬一样,炎最讨厌虫子,是因为皇兄害怕虫子,尤其是大青虫。
又不自觉地想到皇兄,炎不禁发愣,明明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总是想起来,尤其在这污浊之地,总觉得亵渎了皇兄的美好。
炎一个走神,桶底的泥沙也倒在了头上,原本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