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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风山 字数:4919 更新:2022-01-03 09:20:53

,面庞更是由一片无法驱散的死迹疯狂笼罩,“你的师父,十余年前,就在你脚下这一块地方……尸山血海,尽数由他一人亲手造成。”

  “你有什么权利,叫我不对他痛下杀手?”

  “他……又有什么权利,还敢到我聆台山上来?”他一面用力咳嗽,一面目露狠戾地道,“你们当我这做掌门的,是摆设么!”

  薛岚因面色微变,待得片晌过后,倏而又由灰败颓唐,转换成一抹极尽诡谲的微笑。

  “莫复丘,你醒一醒吧……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你还当自己是以前那呼风唤雨的莫大掌门呢?”

  莫复丘神情枯冷无波,仍是最初那副寡淡模样。

  “所有人都在盼你早日下台,滚回棺材里安生躺平,老老实实将掌门之位拱手让人。”薛岚因一字一句,尤是明了清晰地道,“你师弟时刻觊觎你老婆……而你老婆却在给你下毒。莫复丘,你活成今天这副样子,当真就没一点自知之明吗!”

  话刚出口那一刻,莫复丘微微一愣。然而很快,他仰起头,竟是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笑了,笑得整个人都在不断发出颤抖。

  “这所有的一切……”他闭上眼睛,忽而又极是嘲弄地道,“难道不正是……拜你师父所赐的么……”

第164章 距离

  晏欺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 天还没有大亮。周围参差错杂的树影都是灰的, 死寂一样暗沉。

  莫复丘那一次真气暴走,几近将他整个人都震开出去,彻底冲裂冲散。幸而山间枝影交错纵横, 待得落地前一瞬间, 不至于摔得太过惨烈。

  适才醒过神识,稍一抬头,望见漫天流窜飞涌的混乱气劲仍未散尽,晏欺心道一声不好, 试图起身去寻薛岚因的身影,然而一层真气阻隔下的山路暗流汹涌,根本无法把握前行的方向。

  晏欺只匆匆往外迈开一步, 人已不受控制地朝前倾了下去。天地俱呈一片扭曲之态,唯有眼前一线昏黄的光晕尚且清晰可见。

  对了……光。

  晏欺心下一动,眯眼眺望不远处微微展开的一星半点灯火。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是从莫复丘待过的木屋内传来的勉强一点弱光。

  看来, 他没有被这瘸子失控爆发出来的真气给震开太远——总不过也就在同一块地方, 左右溜达一圈,终究能够回到原点。

  但想归这样想了, 真正要办起事来,一切行动都会受到现实阻碍。

  一来,周围如氵朝的气流并未有任何收敛之势,恰恰相反的是,在它们彻底失去管制的情况之下, 已愈有偏向杂乱无章的地步。

  二来,时间本就紧迫,可能再过不久,山中巡逻的弟子发觉此处显而易见的打斗痕迹,必定会有所警醒,随后召来更多同门中人前来守护掌门的安全。

  到那时候,他和薛岚因怕是得命殒当场,以泄聆台一剑派近十来余年刻骨铭心的灭门之恨。

  可是晏欺不能拖沓,更不能有半分犹豫。此般境地,已然濒临绝路的边缘,晏欺心里清楚,只需稍稍走错一步,他和他的徒弟就会立马落入无尽的深渊。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彼此之间,不过数十余尺的距离,他走不出去,薛岚因跨不过来。

  一直挨到最后,晏欺没有办法,仗着体型优势,侧身挤进一旁亮有微光的小院子里。

  那是莫复丘白日里一贯驻留的地方,内围圈有一层厚实牢固的防御结界,因而不论院外发生怎样惊天动地的巨大纷扰,只要结界未有出现明显破损的裂痕,院内便不会因此受到过量的影响。

  晏欺只身一人扶稳院门走进去,本意是想抽来一盏照明用的灯笼。此时此刻,莫复丘一身暴涨的真气散得正盛,甚至事态发展得再严重一点,薛岚因耐不住周身气劲带来的强烈干扰,很有可能会动用某些更为极端的方法,做出一些自损三千的事情。

  晏欺趔趔趄趄地跨过门槛,在那一层门扉简单遮掩的地方,便是莫复丘与沈妙舟刚刚相隔谈话的那一面桌椅,凑近点看,连那药碗在桌面留下的一圈烫痕都还是新鲜留存的,至今清晰可见。

  晏欺对莫复丘的私人生活并不感兴趣,他更不想知道沈妙舟是怎样狠心,才能鼓起勇气给自己的丈夫碗里下毒。

  晏欺需要的是一盏灯,去点亮夜时迷蒙混乱的山路。然而房间里没有随手可提的纸灯笼,有的只是一盏蜡油将尽的小烛台,彼时忽闪忽暗,已近燃至枯竭之态。

  晏欺伸手将那烛台端在掌心里,只觉下一刻……或许根本用不到下一刻,它瞬时便能在眼前熄灭。

  但很幸运的是,他在引着烛台绕房间打转的过程里,发现莫复丘的桌后,正搁有一柄细直轻巧的木剑。

  这于晏欺而言,毫无疑问是一次意外的惊喜——他修为尽失,再无法像从前那样,成功驾驭涯泠一类需内力加持的沉厚兵器,而木剑重量适中,挥动起来无需耗用过多的体力,加之眼下屋外情形实在特殊,他迫切需要一样具有集中攻击姓的媒介,借此来抵御莫复丘无法顺利收回的混乱真气。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晏欺只想到拿剑,却没料想过拿剑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木剑看似普通无奇,实际往下一路牵连着地面与桌脚之间的重要机关。

  晏欺这一无意举动,瞬间激活地下一连数层肉眼不可见的特殊旋钮。因而在木剑离开桌面的同一时间里,连带与桌底紧密相贴的每一寸地砖裂缝,都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巨大变化。

  晏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脚下陡然一阵踏空,人已随地面的突然凹陷一并矮倒下去——耳畔尽成呼啸不断的风声,甚至攥在手中那盏奄奄一息的微弱烛台,此刻也难免随风湮灭,顿时只剩周遭一片无光的暗沉。

  晏欺没有持续下落太久。也好在地砖之下设有的暗处隔间算不上高,否则这样一次头朝下狠狠摔落在地,晏欺八成要沦落为莫复丘那般无药可医的瘸子。

  纵是如此,整个人的重量瞬时压地的那种感觉,也非是寻常人一时能够接受得来。

  晏欺在坚硬硌人的碎石地上躺了足有小半片刻,适才从高速坠落的剧烈疼痛中缓过心神。

  第一反应,自然是想方设法,找寻能够回到地面上的工具。

  然而只抬头匆匆朝上望了一眼,晏欺便毫无例外地颓了下来。

  ——那导致地面开口下陷的旋钮机关,就在距离桌脚不远不近的地方。但在机关以下所有可抵达触碰的空间,俱是一片摸不着边的深度漆黑。

  没有灯,烛台更在下坠途中灭得彻底。也就是说,这机关最初的设计者,可能不曾预留任何方法,以供不慎落入此处的人再次回到地面上。

  ——其中甚至包括这间小屋的主人,莫复丘。

  实际不用想得太过复杂,晏欺也能猜到,像莫复丘那样行动不便的人,根本不会在自己常驻的房屋中,挖一道天坑等自己坐进去填。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早已计算好这一步,在他所在的房间地底,埋下一处不易发觉的隐蔽机关,只有处于特定的条件之下,才会不经意地一次触发——这样一来,踩空地砖猝然下坠的那个人,基本就没有任何足以反抗的机会。

  晏欺将手中木剑摊开,放在掌心微微掂量两下——果不其然,只是一柄用作装饰的雕花小剑,质地轻盈,压根儿经不起折腾。

  堂堂名门之首的莫大掌门,一旦动起武来,比一般人还要讲究排面。

  一般摆着好来的小木头剑,他瞧不上眼,要用也只肯用那质地上乘的绝世好剑,那便更别提平日里堆放在犄角旮旯里毫不起眼的破烂玩意儿。

  这群所谓的名门正派,总有一天,会死在一身洗不干褪不尽的自尊病上。

  但话也不能完全这样说。毕竟依照眼下的状况,是晏欺做了他莫复丘的替死鬼,如今一跟头踩进一道乌漆嘛黑的无底洞,晏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总归不能扯开嗓子一通瞎喊,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莫复丘屋下所设有的暗地空间里,还囤放了哪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过,也用不着费多少脑筋去细心猜想——这一套东挖西藏的行事风格,确是和那偏爱老鼠打洞的闻翩鸿多有几分共通之处。

  但晏欺现在只想寻得捷径回到地面,并不想硬碰硬和那姓闻的直接打上照面。

  所以他握着木剑四下敲打,在视线完全模糊一片的状态下,他就是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盲人。

  周围所有能出现的东西,都是陌生的,从未接触过的,这让晏欺莫名觉得紧张。

  ——长久以来过于安逸的平凡生活,让他日渐依赖徒弟带来的温暖。

  偏偏如今的薛岚因,不可能顺利出现在他身边。那么前方未知的路段,就不会再有人搀过他的肩膀,带他一步接着一步,脱离与危险紧密相连的边缘。

  晏欺一人在黑暗里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都似要在冰冻的空气里凝固。

  他没有内力,无法燃聚纸灯,只能通过直觉判断,眼下与最初无意坠落的地方,已有很长一段距离。

  ——至少脱离了莫复丘那间惯用的小屋。

  晏欺是这样想的,直到再度往前迈出脚步的时候,脚底原是参差不齐的碎石地面,不知何时,已隐约响起阵阵清脆的水声。

  大概是踩到水了……

  晏欺拧了眉头,明显感觉到鞋袜表层正在被脚下深浅不一的水洼渐渐浸至发凉。

  他天生怕冷又怕脏,因而趟进水里的短短一瞬之间,便像是炸了毛般整个儿跳了起来。

  晏欺的嗅觉并不似薛岚因那样精明又敏感,但身体上的强烈触感从来不容小觑。

  当他只身站立于整片水洼中央的那个时候,脚下沉冷冰凉的液体是在流动的,平和而又缓慢,似是不带任何侵略姓地轻轻拂过脚面。

  然那水流虽不湍急,归根结底,它确是正在自黑暗深处,悄然漫开数不清的尖锐爪牙。

  晏欺站定不动,只在原地按捺收敛愈渐趋向于狂乱无形的心绪。

  待到水流渐渐蔓延展开,再一次温柔而又薄情地,冲刷过他几近有些僵冷的脚踝,他才有所意识地微微弯下腰身,探出一指,轻轻点在地面和缓淌过的一弯液体之间。

  最后,再将指尖无声置于鼻下不远的位置。

  ——看来,他没有猜错。

  这些根本不是清水,而是新鲜稠腻的人血。

第165章 濒死

  晏欺独自一人, 趟在一滩流动不断的粘稠血水里, 前后俱是望不见边的迷蒙与黑暗。

  他只觉得恶心,连带胃里都在隐隐泛酸。

  是真的恶心,让人反胃到了极点。尤其是在双脚同时被浸湿的情况下, 他冷得全身发抖, 想要后退,但那些血水很快蔓延上来,从脚尖一路迅速遮盖到脚踝。

  没用多久,他那青蓝色的衣摆, 便被新涌上来的稠液沾至黯淡一片的猩红。四周无光照耀,红即是黑,亦是一种接近于丑陋肮脏的乌黑。

  往后是血, 往前也同样是血。

  晏欺在无奈之下,最终选择往前——现在唯有一点清楚明了,也就是当初那批从黑市运送上山的巨量人血,此时此刻, 正聚集在这里, 缓缓流往某些未知的地方。

  倒也不一定是未知的地方。因为晏欺在趟水走过数十余尺的短暂距离之后,水面线已经渐渐朝上漫过了膝盖, 直逼接近腰际的临界点。

  在那个时候,晏欺缓而犹豫地停下脚步,开始侧耳聆听前方一连串铁锁交相磕碰的清脆鸣响。

  他终于不再走了,又或许是现实条件逼迫他没法再往前迈出一步。

  同时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低而沉的, 近乎嘶哑的,传来一道模糊不清的女声。

  “你……你来了。”

  她说,你来了。

  也没说“你”是谁,反正周围漆黑一片,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晏欺就这么沉默地站在原地,愣着,没有吭声。

  “你来了。”

  她又重复了一声。

  这一次,咬词咬得极准,晏欺竟出乎意料地,从那低哑到近乎湮灭的薄弱嗓音里,隐隐约约听出一丝异常熟悉的味道。

  “云……遮欢?”晏欺微含试探地道,“是不是你……?”

  对方也似明显一阵惊愕,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紧接着,仍旧是死寂般的一阵默然。

  也许正是因着这份从头到尾都诡异至极的安静氛围,晏欺也由一开始的不确定,逐渐转换为肯定无疑——

  “是你,云遮欢。”

  他再次出声,不带任何犹疑地唤了她的名字。

  于是这样一个,被困锁在黑暗最深处,野兽一般惶恐无助的女人,终于在此番出乎预料的情景之下,彻底的,完全的,发出最后一声濒临崩溃的嘶吼。

  那时的云遮欢,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发出那样充满哀伤绝望的声音了。

  约莫是为着自身最为狼狈丑陋这一刻,首先展现在晏欺这样一个,她曾一度鄙夷不齿的男人面前——她感到无地自容,羞愧,懊丧,还有深深的卑微与痛苦。

  又或许,是因着长久以来非人的痛苦经历,迫使她对着眼前唯一一个能予她光明与救赎的故人,徒然生出几分久别重逢的欣慰与感激。

  那一刻,漫天黯淡昏黑,她看不见晏欺,但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将那苦楚痛恨,嫉妒悲哀,毫无保留地,向着面前之人咆哮出来,以至于满室血水汩汩流淌的声音,都被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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