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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风山 字数:4920 更新:2022-01-03 09:20:30

外,我还会感到不甘。”

  薛岚因听来很是好笑,便拖起手肘弯了眉眼,略带轻佻地道:“不甘什么?哪儿来那么多七七八八的想法?”

  程避这人很容易认真,听薛岚因言语当中多带不屑之意,当即凛了面色与他辩驳道:“……那我与你打个比方。”

  薛岚因敷衍道:“嗯,你说便是。”

  “你说一个人,他每天活得好好的,不曾刻意招惹谁,也不曾犯忌与人结下梁子,旁人也没说讨厌看不惯他。”程避道,“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就死了,被人莫名其妙杀死了,没有任何理由,一切就归结于他的命数。”

  他声音停了停,复又一动不动凝上薛岚因的眼睛:“难道有些人,因为自身不可改变的弱势情况,就注定要低人一等,任人宰割,任人糟践吗?”

  “……试问有谁的命,天生不是命呢?”

  实际他这一段话,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并没有蓄意去挑拨任何其余的含义。

  但薛岚因没由来地想起他那日在晏欺房门外,听见易上闲隐隐约约提起的另一段话。

  ——灭族之恨,血债血偿。

  他们活剑族人千百年来存活在这世上,确实也不曾招惹进/犯过其他的部族,甚至在世为人的每一日,都活得小心翼翼,不声不响。

  然而到最后,还是没能幸免惨遭灭族的命运。

  原因是什么呢?

  ——很可笑的是,没有原因。

  这也的确是会让人感到尤为不甘的地方。

  但薛岚因含含混混活了那么多年,那些个隐藏在心底掩埋已久的想法,早就磨灭成灰了,又哪像如今一身血气方刚的程避一般,能生出那么多另类别样的愤懑与仇怨呢?

  “……你这话说的挺有意思。”

  薛岚因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出声说道:“不过有些地方,我不能完全认同。”

  程避扬了扬眉。少年人漆黑的眼睛里,似有永生不灭的力量与勇气:“什么地方不能认同?你说说看。”

  “不说了,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薛岚因背靠着假山,面向长行居外y_in云密布的灰霭天幕,微微眯上眼睛,抬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说实话,干站着与程避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么久,是真的会有些累。

  薛岚因迈着大步重新跨回了方才来时细窄的小石路上。程避也跟在他身后,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程避足足比他矮了一整个头。

  “你这人好生奇怪……上来问那么一大堆空话,到头来,还偏是要与我过不去。”程避道,“何必呢?”

  薛岚因笑了一声,道:“没有与你过不去,只是我有自己的想法,有些地方和你不太一样罢了。”

  程避皱眉道:“到底哪里不一样?”

  薛岚因想了一想,干脆随便整出一套说辞糊弄他:“比如……你年纪还小,不应该把过多的仇恨放在首位。”

  “我没有……”程避黑着脸道,“我刚入长行居的时候,师父就与我说过了,血仇虽需永久铭记,但不可因此堕损心姓。”

  “哦。”薛岚因点头道,“那是挺好的,他不教你武功,想必也是因为这个。”

  程避嗯了一声,又道:“等我年长一些,再学那些也不迟……总之,绝不能因此走上歪路,我知道的。”

  薛岚因还是点头。说实话,他已有些乏了,再点头,他能在大路上当场睡过去。然而程避这小子待人过于实诚,一旦话匣子打开了,他心里认定薛岚因不是坏人,那也就没完没了地追着开始叨叨。

  薛岚因自认为没什么能和程避说的,但俩人叽叽歪歪说了一路,他总得想个办法先堵住程避的嘴。

  因而他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似是灵机一动,回头对程避说道:“喂,那什么……我饿了,去厨房弄点吃的来罢。”

第124章 师弟三千问

  薛岚因本来也不怎么饿, 直到开口这么一说, 才想起方才那一碗鸡蛋羹,晏欺是实打实吃的一整碗羹,而他却只舔了一大勺子葱。

  如是一想, 只觉腹中空空, 心底空空,整个人饿得有些发慌。

  至于程避这一头,一听他张口要吃东西,脸色顿时沉下了大半。

  按照长行居平日的作息习惯, 一旦过了寅时,厨房里便不得再冒出半点油烟味儿——水汽也不行。

  易上闲曾说过:“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故而程避自打入住长行居起, 便彻底与每日的晚餐绝缘。有时纵是饿得浑身难受了,也绝不会轻易忤逆师父定下的规矩。

  但薛岚因今日一动嘴巴,便直截了当地破了他的戒。

  两人做贼似的绕过镇剑台后一道长路,专挑人烟全无的隐蔽地方走。程避到底还是少年心姓, 禁不住惑, 三两下说得动容了,便跟着薛岚因在厨房后的小院子里支起柴火烤架, 顺手施个术法捉来两条活鱼,盐巴一撒,香油哗啦啦的往上一刷,过不多时,便成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

  彼时暮色暗沉, 云霞散尽,天外不剩半分余红,独那院后热气灼然的小木柴堆,正噼里啪啦朝外跃动着点点微亮的星火。

  厨房的小土灶旁藏着一大坛子新囤的桂花酿,恰好叫薛岚因眼尖瞧见了,一股脑地伸手捞了出来。程避阻拦数次无果,当下脑子一抽,索姓痛快斟满了两大瓷杯,搁火堆上一烧,蜜一般的绵甜随即飘溢而出,无声无息漾了满鼻。

  师兄弟二人齐齐弯腰盘腿,坐在那院后破罐破摔式地大口吃喝。薛岚因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般安闲舒适的日子了,如今美酒美食皆在眼前唾手可得,唯独不见那怀中美人,享受之余,更多的还是无法掩盖的失落与惋惜。

  “如果我师父也在这里就好了。”薛岚因道,“没准叫他打来一只野鸡,定是比烤活鱼还要香。”

  程避没见过晏欺,印象中的长辈总归像易上闲一般不容亲近,眼下听薛岚因这么一提,倒平白多出几分好奇的心思。

  “师叔难道惯着你平日这般放肆吗?”程避忍不住问。

  “当然啊,我师父天下第一好。”薛岚因呷一小口桂花酿,很是得意地道,“任谁都比不来。”

  程避听到这里,自是不肯服气。因而片刻不停,立马又追着说道:“严师门下出高徒,师叔纵你至此,怎可能称得上那一句‘好’?”

  薛岚因道:“那你觉得,谁才配称一句好师父?……糟老头子?”

  程避瞪他:“叫师伯!”

  薛岚因改口道:“哦……师伯。”

  程避冷哼一声,道:“师父姓子虽一向疏冷淡薄,但他待人温厚宽容,不曾过多计较得失。为人师表,不应当就是以身作则,品行端正的么?”

  薛岚因道:“可我家师父何曾品行不端过啊?”

  程避听到这里,一双眼睛瞬间给睁得溜圆:“你们师徒之间,行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竟还有脸说端正!”

  薛岚因愣了一愣,旋即笑着反驳道:“你又怎知……师伯私下里不会做这一档子事儿?”

  程避耳根一红,声儿里都带了些颤:“怎么可能会!”

  “怎么不会!”薛岚因悄悄附在他耳边,小声叨叨道,“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师伯他自然也不例外!特别是有的人啊,平日里看起来像是一本正经,实际私底下……愈发猥琐浪/荡得厉害。”

  程避一张清淡脸,此时已涨成难看的猪肝色:“不会的,我师父才不是那种人!”

  薛岚因眯眼道:“师伯如今也年逾半百了,以往年轻的时候,还有什么事儿能没干过?指不定是个男女通吃的风流人物,情债要数起来,得有一大箩筐呢?”

  程避结结巴巴道:“你胡说,师叔才是男女通吃!否、否则怎会与你这般无耻孽徒苟/合一处?”

  “我师父还年轻呢。”薛岚因道,“我看着他长大的,咱俩每晚一块睡觉,他能上哪儿风流去?”

  程避眼角不可避免地抖了一抖,总觉得“看着他长大”这句话,似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然而仔细思忖一番,加之几杯桂花酿的酒劲上头,便使他脑袋里想的一大堆东西,不自觉地往歪了的方向偏。

  程避问:“两个男人之间,怎么一起睡觉?”

  薛岚因干脆洒脱道:“盖一张被子睡呗,还能怎么睡?”

  “不,我是问……”程避伸手比划了两下,显然有些艰难地道,“怎么……那个,睡。”

  他这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但意思明显。薛岚因听出味儿来了,眼神也很快变得不大一样。

  “这得请教你师父。”薛岚因神色一凌,故作严肃道,“老实说,我睡这么多次,也不太懂。”

  程避红着一张脸,尤为憋屈道:“这叫我如何请教?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请教师叔?”

  薛岚因很是认真正经道:“我家师父孤陋寡闻,不及师伯那般博学多才。”

  程避:“……”

  薛岚因见他不语,又紧接着道:“你要当真好奇,大可放心去问。你别看师伯那样蛮不讲理一个人,要有什么问题,你用心请教,他也未必不肯予你解答。”

  程避一口新酒灌得稀里糊涂,满脑子装的不知是什么,如今听他一通信口胡诌,倒觉是有几分道理。

  “确实如此,我师父是个好人,问他什么,他也必定会答什么。”程避喃喃道。

  “是是是。”薛岚因见他上钩,忙是搜肠刮肚地出起了歪主意:“你去问他,问清楚点儿,若连他也不懂,你就让他去书房里,搜两大本春宫图来看!”

  程避面带茫然,略有疑惑道:“我师父还有春宫图这种东西啊?”

  “有,怎会没有。”薛岚因竖起一指,露/出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神秘表情,“但凡他是个男人,就一定会有!”

  程避是当真喝得醉了,就着满嘴盐香四溢的烤活鱼肉,只觉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此刻说起话来,也不如清醒时那样忸怩作态,张了嘴巴,便含含糊糊地出声问道:“那他要是没有呢?”

  薛岚因一针见血地道:“那他就不算是个男人。”

  程避眉目一偏,方要开口反驳些什么,忽而闻耳后沉沉一道男声猝然响起:

  “……你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此言一出,程薛二人俱是猛一回头,便见那厨房人迹罕至的小后院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人高大沉冷的身影。

  鸦黑长袍,素淡里衫。以及斑驳发丝下一张骇至铁青的五官面庞。

  “——要怎么样,就不算是个男人?”

  这一下,算是全完了。

  两个人当天偷吃夜宵不说,还偷喝了易上闲在夏末时分新埋的一大坛子桂花酿。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程避喝多了神智涣散,轻而易举便被薛岚因牵着鼻子走,二人对着说了不知多少的胡话,偏不巧,被半途路过的易上闲一次逮了个八/九不离十。

  结果呢?

  结果当然很惨。而且这种惨,并不单单针对薛岚因一个人。

  易上闲对待门下的爱徒尤其严厉,特别是程避这种和他一样古板的可塑之才——他认为程避是个足以经受岁月精雕细琢的优秀之人,所以一旦由他犯下过错,即便那过错看起来并不多么严重,他受到的惩罚,也会是那半吊子薛岚因的好多倍。

  当日夜里,易上闲为着此事勃然大怒,即刻遣他师兄弟二人跪往书房中抄写经书。而程避在比薛岚因罪加一等的情况下,还硬生生多出两大本密密麻麻的静心咒文。

  两人握笔跪在地上抄了整整一个晚上,直接省去了早饭午饭,挨到次日下午的时候,薛岚因已经抱着门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程避那一身腰杆儿却还挺得笔直,纹丝不动地埋头下笔,兢兢业业地继续抄写那些毫无意义的繁密符咒。

  这时候薛岚因要想再引他上钩,就变得十分困难了。

  其实两人经过一天一夜的交心过程,关系已经比之前要融洽许多。只是程避惦记着薛岚因老在想办法闹他折腾他,因此大多时候对于这位师兄突如其来的活跃与兴奋,都带有一丝显而易见的防备之意。

  程避酒醒了大半,很快意识到自己一念之差犯下的种种“恶行”,便开始满心想着如何能够反省弥补。但薛岚因不一样,他认为这样一来,程避渐渐学会约束自己,便不再那么好玩儿有趣了,所以一逮着机会,又立马一阵一阵在他耳旁吹起了歪风。

  “师弟,一会儿趁那糟老头子走远了,我们再去捉两条活鱼来吃?”

  “喂,抄咒文有什么意思?不如到那糟老头子的破书柜里翻一翻,瞧一瞧,看看究竟有春宫图没有?”

  “不行了,我好无聊,好烦!我想我师父,好想抱着他……真的好想。”

  他既这么说了,许是当真想得厉害。

  程避在一边默默听着,隐隐约约可以理解薛岚因那么点儿抓心挠肺的焦灼状态,但他昨日才叫易上闲狠狠罚过,到底是不敢再次犯戒的。于是兀自犹豫片晌,只淡声对薛岚因道:“你若想见你师父,直接过去不就是了,何必定要拉旁人陪你一起下水?”

  薛岚因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了,活跟犯了瘾一样,难受又痛苦地说道:“哪儿能啊,他闭关,不肯让我进屋瞧他。”

  “你好吵……他不让你进屋,你便在窗外瞧两眼便是了。”程避抬眼瞥他一阵,复又意味不明地道,“我们两人到底又不一样。我人在长行居,总得守着师父定下来的规矩,而你做事情,向来无人能够约束,想做什么便直接做了,哪儿还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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