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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风山 字数:4946 更新:2022-01-03 09:20:25

出一长串细碎冰花。

  闻翩鸿堪堪回眸一望,恰是与那漫天霜华碰得满目刺痛,略微躬身,反手将那涯泠剑拢至腰后,继而单掌成风,顷刻向着寒气飘溢之处推出一团青黑流魂。

  轰然一声震天巨响,两股势不可挡的力量骤然于半空当中相互对峙冲撞。

  但见那凌厉如刀的霜风雪雨之间,赫然立有一人高挑伟岸的身影。

  素灰长袍,银白长剑。

  以及那一双傲然无尘的锐利眼眸。

  根本无需琢磨,闻翩鸿已然猜出来者为谁。顾自一人定了定神,便朝来人方向挑眉笑道:“易老前辈好雅兴,如今都这么晚了,还预备到这河滩儿旁边散一散步呢?”

  铮的一声寒剑出鞘,易上闲并不打算与他多言。及至出手之时,腕间浑然气劲仿若山河倾倒,简直与适才晏欺空虚灰败的力道截然不同。

  闻翩鸿一次已经尝够了甜头,彼时无端再对上易上闲一番雄浑攻势,便显然带有一定薄弱之处。他做事向来稳打稳算,不曾料想中途会杀出这么一个利害角色,故而侧目扫过晏欺一眼,干脆将那涯泠剑随手朝地一掷,顺势捞过身后浑浑噩噩的云遮欢向后疾退数尺之余,最后一个跃身自远处树梢上方站定身形,犹是从容不迫地出声说道:“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晏欺此人死有余辜,您如今执意与我刀剑相向,莫不是还念旧情想着留他一命?”

  易上闲来时本就匆忙,未有仔细确认面前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加之如今夜色已深,闻翩鸿又站得极远,易上闲瞧不清那残枝枯林下男子的五官面容是副什么模样,仅从他情急之下爆发出的连串青黑流魂,简单判断他是西北诛风门中人。

  因而易上闲冷笑一声,极尽轻蔑不屑地应了他道:“你诛风门一群无耻肮脏之徒,整日干着些偷鸡摸狗的龌龊行径,眼下倒还有心思埋汰旁人?”

  闻翩鸿倒也不急于生怒:“照这么说来,前辈也不见得有多干净。长行居多年以来……都在口口声声张扬着要取晏欺姓命,如今真要见他死了,反是一心想要庇护——这茬儿事若是叫旁的人见了,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想法?”

  易上闲并不予他任何挑衅,稍一旋身,便是一个瞬移挪至人跟前,伸手攥过云遮欢尚还绵软的一双肩臂朝后一扯,将欲顺利夺还的前一瞬间,那闻翩鸿即刻竖起一指催动术法,天地流魂应声暴起,没了命似的从每一处拥挤不堪的细密空隙展开乌青泛紫的爪牙,偏又在触及易上闲一身凌寒气劲的刹那化为无尽魂烟,呼啸嘶鸣着朝他身后毫无防备的晏欺猛袭而去。

  易上闲暗暗“啧”了一声,当下唯一的选择,便只能将人彻底松开,转而以双手迅速结印,默念三声咒语,一道真气屏障从天而降,及时将晏欺与薛岚因师徒二人罩得严严实实,不受一丝外力侵扰。

  如是一来,云遮欢在他手中徒然失了钳制,歪歪斜斜的,恍惚要从树梢顶端飘忽落地,闻翩鸿眼见计谋得逞,二话不说,伸手将她往回一捞,单手收势,卷天盖地的流魂亦随之囫囵扭转了方向,纷纷涌至百丈高空处,自成一道漩涡形状的结界。

  随后,蹬腿朝上一跃,沉冷的身形化作数不尽的青黑散烟,带着厉鬼刀与云遮欢一并融入流魂形成的空洞当中,很快消失得不见踪影。

  过不多时,一片寂静空旷的枯树林间,所有喧嚣刺耳的声响皆是戛然而止,独剩易上闲一人微微仰起脖颈,远远望着闻翩鸿离去的方向,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握成拳。

  半晌过去,终是一声无奈长叹。他转身踏过满地残乱的枯枝杂草,一步接着一步,在他脚下发出哀鸣一般的凄厉颤音。

  最后他在晏欺身边缓缓驻足。彼时人已呼吸薄弱地昏死过去,唯有沾满血渍的一只手臂下意识里伸了出来,纤长的五指微微曲起,仍旧勾握着薛岚因冰冷僵硬的手掌。

第114章 师父在哪儿!

  南域立冬, 接连祸水河一带细长水域纷纷结了霜茧, 带着长行居内外一望无际的数方莲池一并遭了大殃,红过一夏的莲花亦跟着落底沉了淤泥,再无半点盛开的盼头。

  薛岚因清醒过来的时候, 身体已经彻底僵化了。不知做了有多久冗长的梦魇, 再睁开眼,满目枯枝拢成的残影尽数替换为四面素白的墙壁,及至瞧得再清晰一些,甚至能看见壁内数道刚劲牢固的封守结界。

  薛岚因挪了挪身子, 才发现手脚是被锁上的,沉重的铁链紧贴身下一张低矮的木榻,只要稍有动作, 便会立马骇得吱呀作响。

  薛岚因试着挣了一阵,没能挣开。继而躺平了收复片刻忐忑不安的心境,安静下来的第一反应,便是左右寻找晏欺的身影。

  他人呢?

  之前受那么重的伤, 该不会……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薛岚因, 一下便从木榻上弹坐起来,三番五次想要挣脱铁链带来的桎梏, 到最后竟像是疯了一样,试图通过自行断骨的方式来获取身体上的自由。

  他这样一番无休无止的剧烈闹腾,很快便惊来了守在门口的当值家奴。哗啦一声推开屏风走进来,是长行居内惯有的青色长衫,素淡一张面孔, 生得有几分端正清秀,就这么低下头瞅着薛岚因,招呼也不打上一个,便是直截了当地道:“……别乱动,你背上那道伤口涂了几层草药,若是再裂开迸出了血,当心你自己小命不保。”

  薛岚因一听,反是折腾得更狠了。无奈嗓子还是哑的,断断续续难发出声,便死死瞪着眼前那人,一双眼睛撑得血红:“我……我师父呢?我师父在哪儿?”

  那人抬手点过他后背几处要穴,人就跟那断线的风筝一样,脱力不动了。末了,将他掰直放稳在榻上,背面朝上,后心一道褐色的伤口几乎撕裂他大半的身体,好在人还生得健实,适才胡闹几下,没将刚涂好的草药给蹦跶乱。

  “你师父是谁我不认识。”他说,“我只知道你再这样上蹿下跳,我师父保准会将你赶出去,扔野地里。”

  薛岚因动弹不得,犹是抬眼看他。瞳底压制不住的灼烈火势,似要将人给活生生燃个对穿。

  那人倒是平静如水的,恰与木榻上火急火燎的薛岚因形成鲜明的对比。两人一站一躺,薛岚因喉咙涩得发痛,几次想要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而他对面的人许是猜出他要问些什么来了,便索姓一五一十地对他说道:“……你人在长行居,命也是我师父救的。睡了有十来天的样子,背后刀口割开的血液灼伤了你的脏腑,需要长时间静养。”

  他光顾着说,薛岚因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待得嗓子好受一些了,还是执拗朝他发问道:“我师父在哪儿……?你们把他关哪里去了?”

  “说了,不认识你师父。静养期间,我师父只吩咐下来不许你随意走动。”那人道,“活剑族人天生狂暴嗜血,为了防你自残成瘾,这每一道铁锁都是上过结界念过咒的,你便莫要再想着如何开溜……”

  薛岚因眼神渐渐泛空,看也不看他:“师父……”

  那人叹了一声,方一回身,正好门内竖立的纸屏风被人轻轻朝里一推。是易上闲领着从枕缓缓踏步进来,一眼瞥见屋内木讷守着的青衣青年,便轻声唤了他道:“程避,不必守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那人点头称是,躬身朝易上闲与从枕二人并施一礼,便转身侧过屏风走了出去。

  薛岚因一眼见着易上闲,眸色就变了,几乎又要挣扎着从木榻上坐起。偏被易上闲支出一手蛮力摁住,压低声线沉而冷地道:“你要想死,我不拦你,但你最好滚出去,死在外面,别叫我看见。”

  从枕也是一脸心惊胆战的样子,慌慌张张地瞧了他道:“岚因兄弟,你身上伤重,切莫要和自己过不去啊……”

  薛岚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易上闲,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挨着一口气,又道:“……我师父在哪里?”

  易上闲稍稍上前一步,凝了眉眼,运功施力,源源不断的真气便从铁链顶端一路导向薛岚因不断战栗的身体。

  那力道是实实在在下了狠手的,薛岚因顿时给痛得全身痉挛,好半天过去,总算安分下来,有气无力地趴回矮木榻上,没吭声了。

  易上闲懒得与他多作计较,转身拂了他手腕,并指探过片晌,见脉象尚还稳定,便微微松了口气,回眼望向后方跟来的从枕道:“……查清楚了吗,那日带走你们云小族长的诛风门弟子,是什么人?”

  从枕摇了摇头,抬眼示意薛岚因道:“说不清楚,当时在场的只有晏先生和岚因兄弟,如今岚因兄弟既是醒着,老前辈不妨问一问他?”

  易上闲低头瞥了一眼双目无神的薛岚因,啐了一口,略带嫌恶地道:“……废物教出来的废物东西,没半点用处,连区区一个丫头片子也看不牢实!”

  薛岚因还没开口说话,倒是从枕听来有些心急了,忙是追向易上闲道:“老前辈,您、您可一定要想想办法!遮欢如今落在那些个邪佞之人手中,姓命不保且先不说,就连劫龙印也……”

  “行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易上闲摆手将他打断,继而拧了眉心,又对木榻上纹丝不动的薛岚因道,“当日真正见过那人真容的,也只有你和你那废物师父。既然人是醒着的,便张嘴说句话罢……”

  殊不知,薛岚因彼时人虽清醒,意识却是浑然一片散的。如今见了易上闲,便愈发生得满心焦躁道:“你……你先说我师父在哪儿……”

  易上闲冷道:“死了。”

  “你……”薛岚因眉心猛地一跳,但见他眼下这般平常反应,晏欺多半还是活着的。故又强自定了定心神,深深吐出一口闷气,颓然出声道:“……你若要问那日掳走云姑娘的诛风门中人是谁,我只能确定,他是聆台一剑派的谷……”

  谷什么?

  说到一半,忽然又哽住了。

  没由来地想起记忆中那个时常跪地求饶的可悲男人。他将所有的尊严悉数掘地三尺掩埋得一丝不剩,到最后,反倒落得一个身死名存的迥异结果。

  现在的闻翩鸿,披着谷鹤白的面皮,顶着谷鹤白的名字,在聆台山一带混得声名鹊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是沽离镇内外一众百姓心中正义凛然的大英雄。

  越是想到这里,薛岚因就有些说不出话。易上闲却是辨出味儿来了,眯着眼睛又问他:“……聆台一剑派?”

  “果真是聆台一剑派,不会有错。”从枕脱口道,“之前还在沽离镇的时候,那谷鹤白便对我三人下过一次圈套。事后晏先生揭过一次他的底细,我们也查阅不少与之相关的记录,便由此断定他曾是西北诛风门中人。”

  易上闲沉声道:“休得胡言,聆台一剑派乃是百年名门之首,又怎会与诛风门那般邪魔外道扯上关系?”

  从枕摇了摇头,只道:“想必二十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的夺印之争,老前辈亦是其中亲身经历的旧人之一。”

  易上闲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诛风门私下抓捕在手的,是两个游离在外的活剑族人,但最后你们救出来的……却只有岚因兄弟一人。”

  从枕一面说着,一面伺机观察薛岚因的反应。而木榻上躺着的那位,像是突然死过去一般,听到他说这些,便紧紧抿了嘴唇不再吭声。

  “还有另一个活剑族人,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是一人逃得远了……实则不然。”从枕道,“那时与他同一时间消失踪影的,还有昔日诛风门的左护法——闻翩鸿。”

  易上闲眸色微动。薛岚因却是重重翻了个身,极力将双耳埋进木榻里端,试图拒绝接收任何有关的讯息。

  “一个是聆台一剑派的副掌门人谷鹤白,一个是西北诛风门的左护法闻翩鸿。”从枕摊了摊手,继续朝易上闲道,“老前辈可以仔细推算——这二十年来,聆台山上下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大多由他一人出面掌控。至于明里暗里具体做了些什么,怕是岚因兄弟……比我要知道得更加清楚。”

  易上闲是个明白人。有些事情没必要戳穿了直接说的,他基本是一点就通。加之如今从枕已阐释得足够清晰,他若再迟迟缓不过劲来,那便真是年纪大了愈发生得糊涂。

  只不过……眼下局势乱得透底,大多细节更是碎得七零八落,很难拼凑完整。易上闲摆了摆手,眉心三道皱纹不由拧得更深一层:“硬要说来,聆台一剑派与我长行居乃是多年交好。事情真要如你所言那般难以揣测……贸然前去打草惊蛇,多半也只是在做无用功。”

  从枕面色骤变,复又向他拱手低道:“老前辈,此事万万耽搁不得!遮、遮欢……小族长她……她还在闻翩鸿手里拿捏着,我们白乌族……”

  “我说了,切莫因急生躁!”易上闲剑眉一凛,即刻冷下声音低低呵斥道,“她是族长——又待如何?我何时曾说过定会出手相救?”

  从枕慌忙垂下脑袋,战战兢兢道:“老前辈……”

  “……你也先出去罢。”袍袖一挥,易上闲漠然背过身去,朝着薛岚因躺平的方向扬了扬下颌,道,“我还有话,与他单独谈谈。”

第115章 师父是我枕边人

  素白的纸屏风随着从枕离去的动静一开一合彻底闭了个严实。这会子偌大一间屋内, 便只剩下易上闲与薛岚因两人。

  易上闲不说话, 薛岚因亦不曾主动开口。彼此无言片晌,薛岚因讷讷动了动嘴唇,想问问晏欺状况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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