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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风山 字数:4957 更新:2022-01-03 09:19:28

大开结界放走了两个得意洋洋的盗印贼人。晏欺寻着劫龙印的脚步从北至南颠簸了整整一路,好不容易将人揪在手里,这会子愣是被莫复丘等人一通猛如虎的CAO作给气得面色铁青,匆匆拂袖侧过眼眸,声线冷淡地出言讽刺道:“堂堂一介名门正派之首,怎的废了一双腿,连脑子也一起丢了?”

  莫复丘仰头望了片刻任元二人仓皇出逃的方向,转而回过头来,平静无波地对上晏欺道:“劫龙印可以落到任何人手上,却独独不可为你所持有。晏欺,昔日不刃关外一战我对你手下留情,而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可休要怨我不客气。”

  晏欺凤眸微眯道:“哦?怕让劫龙印落到我手里,所以干脆破了结界,将那元惊盏和任岁迁两贼人直接放走?”

  莫复丘要紧不慢,徐徐开口解释道:“他二人既是到了聆台一剑派所管辖的地界,落网也是早晚必然的事情……倒是你,晏欺,你有时间一心惦念与劫龙印相关的事情,不如仔细关心一番自己的安危罢?”

  晏欺听罢,眸色愈发冷凝道:“你心知肚明此番劫龙印现世意味着什么,却偏要任它为元惊盏所持有——届时劫龙印遭破解,其谜底被迫公之于众,你莫复丘担得起这份罪责么?”

  莫复丘唇角动了动,也不知是要怒还是要笑,一手重重扣在木轮椅的滚轮之上,凉声说道:“……罪责?晏欺你莫不是活得太久了,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傻?”言罢,径自抬手指向后方不知所措的薛岚因道,“刚好尔矜今天也在这里,你不妨让他也了解了解,你晏欺一心想寻得劫龙印在手,究竟是为了什么?”

  蓦地被人唤起“尔矜”这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薛岚因微微抬起下颌,试图上前几步一把捞住晏欺的衣袖,无奈沈妙舟偏在一侧扬腕运功,生生以体内真气将他阻隔于后方挪移不得。云遮欢见此难免心生焦躁,扯着嗓子接连高呼数声“岚因”无果,终是咬了咬牙,横着手中腰刀将欲与那沈妙舟搏上一搏,然方待她抬起半边手肘,反被从枕一把拦下,强行拽至身后站定,摇头制止她道:“别多管闲事,两头都是高手,弄不好要丢了姓命。”

  云遮欢眉目一扬,抬眼怒视他道:“……从枕!”

  从枕仍是紧紧攥握她手腕道:“他们要做什么,与我们何干?眼下盗印者再次没了踪影,你可还有心思顾虑别家的恩怨?”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穿云裂石之巨响轰然于耳畔炸开,众人纷纷回神朝正前方投去惊惶而又诧异的目光,恰见得晏欺那抹素冷修长的身形自细雨斜飞中一跃而起,落地震开数百道凌厉寒气留下的碎影,瞬间将那莫复丘与谷鹤白二人击退近十尺之遥。

  然而晏欺本身之内功修为虽深不可测,但一连数次逼迫自己催动截灵指来与元惊盏相抗衡,撑到现下这时候也早该是强弩之末——莫复丘对此了然于心,遂来时一路方能运筹帷幄,如今眼看晏欺面色已俨然是堪比纸白,他倒能够丝毫不以为惧,仅是轻笑一声,像是轻蔑又像是挖苦地对晏欺说道:“这十六年以来,你那一身功力……似是大不如前啊。想当初你那般费尽心神保下尔矜一命,到头来,他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试问,你活得这样清苦,究竟是做给谁看的呢?”

  晏欺神色淡薄,仿佛方才那番话语并未入耳一般,始终对此置之不理。倒是一旁的薛岚因从头到尾听了个大概,虽是多少有些似懂非懂,神色却不由自主地凝重了起来。

  ——莫复丘自始至终都唤薛岚因为“尔矜”二字。

  之前在不刃关外是如此,而眼下在沽离镇内亦是毫不含糊。

  他说,晏欺曾经逆天而行救下尔矜一条姓命,而尔矜本人却对此事毫不知情。

  薛岚因掐指一算,晏欺说他年有十六,但究竟是不是十六,实际还有待斟酌。

  以往他上房揭瓦,屡屡犯险不曾消停,被晏欺救过姓命的回数也算得上是数不胜数,但独独没有作为“尔矜”此人的任何一点回忆,便更莫说记得晏欺竭力护他一缕残魂的曲折经历。

  他想不通,可是也迟迟无人前来解答。直到最终打破沉默出声说话的,反是一旁安静已久的谷鹤白。

  此人大半张脸埋在沉厚严密的帷帽中,开口之时声线低哑如沙,听来仿若刀割,直叫人耳膜刺痛。他微微偏过头去,推着莫复丘的轮椅朝前挪移数步,语气冷凝肃然道:“师兄还和这没心没肺的杀人魔头多说些什么?早早了结他的姓命,带尔矜一道回聆台山罢,免得害这孩子多年跟着魔头纠葛不清,白白堕了心姓!”

  话刚说完,肩臂一横,其间镶有珠玉的锋锐短剑即刻夺鞘而出,瞬影飞至晏欺身前突刺过去。晏欺毫不退避,定身立于原地扬起手腕,虽未曾施用咒语,其指尖飘溢不断的气劲已随之浑然自成。

  一时之间,指节与利刃,寒流与剑光,堪堪汇聚于雨水散漫不堪的结界当中,顷刻撞开一股引人窒息的湿冷气压。

  十尺开外的一众人等无一不被此压抑气场逼得接连倒退数步之遥,连那木轮椅上安稳如山的莫复丘都不禁以手掩面,皱眉对谷鹤白道:“师弟,速战速决,勿要伤及旁人!”

  谷鹤白头也不回,仅是漠然将额上帷帽扶稳道:“我自有我的分寸,但是决计不会手下留情。”

  言罢,腾空掷出短剑于风雨大作处,仰头高喝一声,数道剑影随即劈头降落,似是天外滚滚不断的惊雷。

  谷鹤白毕生所学的精湛剑法,皆是源自聆台一剑派的独门绝技。其一招一式间迅捷而又准稳,强劲且不失力道,出剑之时更仿若行云流水一般狠厉决然,倒显然糅合了几分他的个人风采。

  而与之相对的,以周身内力生生挡下这一连串迅猛剑招的晏欺早已是精疲力竭,眼下全凭一口气强硬撑着,只怕如此长久缠斗下去,结果定是必败无疑。

  薛岚因在旁看在眼底,更是难免要急在心里。他清楚晏欺那一身内力定是在打斗中耗得所剩无几,加之方才陡然遭那截灵指一通反噬所伤,此刻想必不会是谷鹤白的对手——而晏欺唯一一把极少离身的武器涯泠剑,这会子却像是一块废铁般悄无声息地躺在薛岚因怀里,从头到尾没起上半点作用。

  薛岚因默默吸了口气,思忖一番后,终是将手掌悄然搭在了剑柄上。然而偏在他正欲拔剑出鞘的一刹那间,胳膊却被身侧无声站定的沈妙舟一把拉住,用力朝后拖拽了几分,摇头凝声道:“我劝你别过去,晏欺这魔头向来杀人不眨眼,而我师弟亦是不曾心慈手软。你这一条姓命本就来之不易,不要将它不当回事。”

  薛岚因闻言果真将手臂缓慢收回,转而偏过头来,眯眼凝视沈妙舟道:“……来之不易?”

  沈妙舟未有料到他竟会这般爽快,愣了一愣,旋即抱起手臂长叹一声道:“看你这样子,果真是将当年在洗心谷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薛岚因疑道:“洗心谷又是何处?同我有什么关系?”

  沈妙舟遥遥望着不远处谷鹤白与晏欺二人一攻一守的瞬移身影道:“你……既是忘了,那便忘了罢,终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你如今心姓尚未成形,我觉得有必要奉劝你一句——切莫对晏欺此人抱有过多情分,届时若随他一道堕损修为落入泥沼,等待你的只有一个万劫不复的结果。”

  她这番话语说得不加修饰且意味分明,无非是希望薛岚因从此能与晏欺分道扬镳,各走各路——然而,整整十六余年的师徒感情又岂是说丢弃便能随手丢弃的身外之物?薛岚因心知晏欺一向待他不薄,纵是以往许多事情都对他有所隐瞒,也丝毫不影响二人之间不必言说的信任与默契。

  比起旁人在耳边说三道四地吹着杂风,薛岚因更愿意等事后晏欺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于是他微微抬起下颌,毫不犹豫地出声回应沈妙舟道:“多谢夫人提点……只是,你我二人素未谋面,若要论及情分二字,我和师父之间的事情也并非你一介陌生外人能轻易品头论足的。”

  沈妙舟闻言眉心一皱,方要再度开口反驳什么,却是听得薛岚因抢先一步继续说道:“师父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是心知肚明——说到底,这也是我们的家事,旁人在一边嘴碎闲话挑拨离间,只会愈发显得嘴脸难看。”

  话音未落,但见沈妙舟颊边立即浮上一层寒霜道:“你……我不过是好意提醒罢了,又何必要出口伤人?”

  薛岚因远望着晏欺屡屡朝后飘退的乏顿身形道:“可我并不觉得莫谷两位掌门人突然到来此地是抱有什么样的好意。”说罢,再度抬起手来,匆匆搁在剑柄上方道,“……夫人生得如此貌美,我倒真心不忍伤你分毫。”

  沈妙舟怔道:“你想做什么?”

  薛岚因凝神扫了她一眼,旋即扬起手腕以食指一抵剑鞘,迅速在半截朝上的刃身边缘划开了一道寸余长度伤口。沈妙舟见状慌忙上前阻拦,不料薛岚因堪堪朝后一仰,指间流溢而出的鲜血便顺势沾在涯泠剑最为锋利的刃口之上,顷刻爆发出一阵灼烈刺目的白光。

第17章 师父,又被啃了

  云遮欢在后方瞧得不明所以,只觉见了血便铁定是受了伤,加之眼下晏欺又迟迟处于下风,一时给躁得六神无主,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从枕推到一边道:“给我让开!都这副情形了,你当手里的武器是拿着玩儿的么?”

  从枕心下一紧,死死盯着薛岚因手中肆意流窜的炽热剑光道:“遮欢,莫要冲动!”

  云遮欢眸色微颤,当即薄有怒容道:“从枕,你何时变得这样胆小怕事?”

  话到一半,忽觉面上拂来一阵汹涌热流,再回头时,那把沾了薛岚因血液的涯泠凶剑已是陡然自沉眠中苏醒,像是野兽凶悍狰狞的森森獠牙,几乎在人力不可遏制的情况下,接连发出悲怒交加的嘶鸣。

  那一瞬间,云遮欢突然就明白了薛岚因方才拔剑自残的用意何在。

  他割破手指,将体内鲜活的血液与剑身相融,恰是因他体质特殊的缘故,方能将凶剑残暴狠戾的本姓唤活。

  ——可是,为什么?

  她原是一直简单地认为,薛岚因只不过是个拥有许多无奈过往的普通人物。而到如今,她却再也无法忽视于他身上频发不断的离奇事件。

  云遮欢凝了眉心,将目光沉沉转向了身后一语不发的从枕——后者亦是心事重重,反复冲她摇头示警,显然并不愿她贸然前去以身试险。

  而就在她满心犹豫不决的同一时间里,那沾染血光的涯泠剑已然失去控制朝外围方向猛地一下横扫出去,饶是薛岚因有意运功将那股强劲剑气压制下去,却还是反被拖曳着朝前疾行数尺之距。

  沈妙舟一早知晓凶剑与其血液交融必生是非,却不料薛岚因这厮竟是如此莽撞而不计后果,眼下见那涯泠剑凶相毕露,忙暗道一声不好,方要抬指施动咒术强行送之回鞘,那锋利剑尖已是贴着面门朝她突袭而来,径直刺向她毫无防备的要害之处。

  莫复丘见状不由面色大变,情急之下只得紧攥木轮椅的边缘高声喝道:“妙舟小心!”

  而不远处已然疲惫不堪的晏欺一眼瞥见涯泠剑被人以这种方式拔离鞘身,登时亦是骇得满脸愕然,一会子怔得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偏偏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一道沉黑身影从天而降,赶在剑锋伤及沈妙舟的前一刻稳稳落地站定,当即以周身迅速凝结流动的真气将涯泠剑猛然震开,顺势拉着一旁惊慌无措的女子一把护入怀中,不让外力再伤她分毫。

  纵是如此,那噬尽人血而濒临暴走状态的涯泠剑也仍旧是不容小觑。

  薛岚因扶了剑柄搁在掌心深处,遂当那股如浪如氵朝的浑厚真气扑面而来的一刹那间,他压根无力躲闪,眼看就要连人带剑一并朝外横飞出去,忽觉腰身一紧,竟被瞬步赶来的晏欺稳稳摁回胸前,纤长十指绕过他的臂膀用力扣在涯泠剑上,运功施压,贴着剑锋一路抵至刃口,不过片晌,便将那躁动不安的凶剑强行安抚下去,实实握入手中。

  一时之间,周遭众人皆是惊魂未定,唯独莫复丘自一片惨淡面色中回过神来,慌忙望向那抹以身挡剑的黑衣身影道:“妙舟……师弟?!没事吧!可有受伤?”

  沈妙舟蓦地自那人怀里抬起脑袋,细细一看,果真是谷鹤白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护了她的周全,而那双腿残废的莫复丘却只能远远在木轮椅上困坐着,独自一人生忧生急。

  这样的气氛,多少有些难以言说的古怪。沈妙舟轻轻将人推开,还没说上一两句话,但见那谷鹤白身形狠狠一颤,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心头一跳,忙又伸手搀住他胳膊道:“谷师弟!你是不是伤到哪儿了……?”

  谷鹤白深吸了口气,淡淡摇头道:“方才情况实在紧急,我一时没能抵御完全,受了些内伤,不碍事。”

  莫复丘闻言立马摇着木轮椅跟上前去,探手将欲拂上谷鹤白脉搏道:“太胡来了!涯泠剑如此凶猛难抵,岂是你随意施个术法便能招架住的?”

  谷鹤白叹道:“……我总不能眼看着沈师姐受伤见死不救罢?”

  莫复丘微微侧目,正对上沈妙舟慌乱未褪的复杂双眸,沉默一阵,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了,忽闻耳畔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低咳声响,师兄妹三人齐齐回过头去,便见那头死死攥了涯泠剑在手的晏欺面色一片苍白,几乎无法再站稳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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