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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贾浪仙 字数:4910 更新:2022-01-03 10:08:37

章正指挥小丫鬟打扫,远远见沈越抱着紫木盒子过来,便问:“怎么?”

  “今天是阿鲤生辰,你知道吗?”

  “知道啊。”引章理所当然,可转念一想,惊道,“沈爷以为还是腊月?”

  沈越点头:“当年阿鲤说是腊月初三。”

  引章黯然:“也是碰巧,公子有次大醉,说胡话时提起的。”

  “说胡话?……他还说了什么,还有,”寻壑酒量沈越是清楚的,能让他都醉倒,不敢想到底闷了多少壶,“那一次是什么缘故,他喝了多少?”明知而今追问无用,但对于寻壑,沈越总觉心底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促使自己去干这些无用之事。

  引章思索了会儿,最终摇摇头:“我记不清了,”并转而问道,“你提着个盒子作什么?”

  沈越才想起这玩意儿,便解释道:“哦,这是子翀给阿鲤的寿礼。咱们……晚上他回来给他热闹热闹吧。”

  引章摇头:“公子最不爱过自己的节日,往年生日,我给他做碗鸡蛋面就打发了。”

  沈越目现喜色:“鸡蛋面!?”

  要知道,那日亲见寻壑一口一口吃完自己烤的红薯,事后回想起来,沈越只体味到空前满足。自那之后,沈越决意学厨,向厨子学熬粥炖汤,近日又在跟引章学煎蛋,可惜油水不够或是火候过旺,成品总是带着股糊味。

  故而引章摇头:“难得轮到公子生日,沈爷煎蛋技艺有待提升,这项还是由我代劳吧,你准备些别的?”

  沈越发愁,期间引章过去叫小厮冲地。

  也是,只做一碗蛋面,下肚之后只能在记忆里怀念,倒不如送个实物,日后回想好歹可以眼看手拿,拿定主意,思量一圈寻壑所缺,沈越遥遥问引章道:“阿鲤他束发总是那根竹子,我趁此送他几根簪子?”

第43章 莫使云雨散②

  “阿鲤他束发总是那根竹子,我趁此送他几根簪子?”

  引章点头:“主意不错”

  可对于这些装扮饰品,沈越是一窍不通,再兼阔别多年,不知寻壑喜欢的款式,虽然寻壑多半不介意,但送人还是合心意的好,于是沈越问引章,“你也去?”

  引章:“那得等会儿。”直到把伙计都安排下了,引章才和沈越出门。

  银狮跟着寻壑跑了,而丘府地处郊区,到闹市非骑马不可,所幸马厩刚好两匹玉骢。引章引路在前,半刻钟便抵达了谭月街。

  闹市人多,二人牵马步行,

  “过去我就想,‘谭月’,听着像人名。”沈越随口道。

  引章一笑:“沈爷没猜错,正是人名,谭月街的铺子以售脂粉簪钗著称,而这些铺子当中,又以谭月阁最为闻名。”

  沈越对此无甚兴趣,但好歹引章陪同一场,便奉陪问道:“谭月街就是以谭月阁主人命名?”

  “没错。关于谭月的故事长得很,沈爷听过谭峦谭大人吗?”

  沈越随口应道:“知道。当年邬太傅打压我恩师李相,谭峦在朝堂上为恩师说话,邬党上台后,谭峦果遭报复打击,废为平民。”

  引章唏嘘:“对噢,差点忘了,李大人是沈爷恩师。不瞒你说,待会咱们去的铺子就是谭月阁。这谭月原是名为‘晓露’的名妓,一次宴上相中谭大人,翌日晓露姑娘就放言非谭大人不嫁。”

  沈越质疑:“一次见面就死心塌地?呵呵,街谈巷语总是夸大其词。”

  引章辩解道:“不是的,据说啊,那日晓露姑娘身体不适,在场恩客不满,故意为难她,是谭大人替晓露姑娘解的围。不过这话放出,虽为美名,但谭大人却深为困扰,曾找上晓露姑娘当面斥责。故事本该就此了了,但后来谭大人身陷囹圄,晓露姑娘拿出细软自赎,日日下厨做饭送至大牢,谭大人最初甚是排斥。出狱后,谭大人被贬为庶民,狱中受刑导致双腿俱废,但晓露姑娘仍相伴相随,终于打动了谭大人。”

  “可谭家诗书世家,谭父谭母怎能接受一风尘女子为媳。就连晓露姑娘都绝望的时候,这一回谭大人倒是敢当,毅然与晓露姑娘成婚。至此,晓露姑娘改名,随谭大人姓,即是谭月。谭大人本是政治抱负极大的男儿,而今双腿残疾,连起居都仰赖人照顾,心中自然极为不甘。所幸谭月还攒着些体己,租了间铺子卖起自制的脂粉养家。谭大人不忍让夫人全数担下,落下脸面联系故友,将脂粉销向贵族女眷。”

  期间经过一家铺子,沈越往里瞟了一眼,店里伙计便向他招呼道:“这位爷,进来给夫人选些脂粉吧?”

  夫人?

  沈越立刻想起这几日衣不解带照顾寻壑,过去最不屑这种柴米油盐小日子,可若对象是他,自己似乎不介意就此下去。

  沈越也奇怪,关于成家,第一个念想的人,怎么总是他?

  男子和男子,如何成家?

  可对于引章,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引章小脸一红,对那店伙计啐道:“呸!谁是夫人!叫你乱说!”回头问沈越,“讲到哪儿了?”

  沈越随口答:“谭月把脂粉销往贵胄。”

  “哦是,谭月用料配方顶好,渐渐做出声名,名声传进宫里,后来,内务府便钦定宫里脂粉簪花由谭月阁供应,谭大人夫妇一跃成为皇商,谭月阁所在大兴街也由官府改名为谭月街。可惜好景不长,第三年谭大人就去世,谭月悲痛之余CAO持生意,也至今没有改嫁。”说到这里,引章叹一声,才道,“讲真,我真佩服谭月,敢爱敢恨,少有女子……不对,是连男子都少有如此大胆。可反过来想,也对,不是谁都像谭月这般幸运,认定的人恰是值得付出的人。”

  “是。”虽只一字回应,可沈越不再是之前随意的语气,又问:“这些事你怎么这么清楚?”

  引章笑笑:“不过在京城多呆了几年,听得多了些。”

  说时,二人看向同一块牌匾。黑檀为底,周边一圈掐丝镶边,‘谭月阁’三字鎏金,日耀星粲,终于到了引章口中的谭月阁。

  入内,柜台玻璃澄澈透净,架上明星荧荧,鼻间沉香幽微,耳际筝声霖霖。偌大店铺,仅有一小二在店铺深处,铛铛打着算盘。

  听闻动静,小二停下手头拨弄,走到沈越引章驻足的柜台前,问道:“客官想看簪子?可有想好的款式?”

  “男子的有哪些?”说着引章就相中一支,指着物件问沈越:“这支你看行不?。”

  沈越看过去,引章所指,是一白玉镂雕祥云玉簪。玉色乳白透亮,确为精品,沈越这几日见过寻壑梳头,他发量不多,但垂顺柔软,如墨乌漆,配上温软玉色,定相得益彰。

  毕竟是谭月阁中人,小二未对二位客人的关系妄加揣摩,只介绍道:“姑娘眼光精到,这一柜都是男子款式。这支为南阳玉打造。”

  引章疑惑:“南阳玉?”

  小二了然笑道:“华夏名玉有四:和田、蓝田、岫岩、南阳。后二者近世罕闻,可在上古,俱是闻名遐迩的好玉。公子姑娘,听过和氏璧的故事吧?”

  引章点头,问:“听过,怎么?”

  “这和氏璧就是南阳玉。《诗经》有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剩下的话沈越没听进去,只想起接下来两句,是‘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寻思着,沈越侧眼瞧见一金簪,尊气逼人,遂问:“这个呢?”

  小二停下嘴边言语,转而介绍:“这一支是‘点翠嵌珠桃蝠螺旋金簪’,以荷花色宝石为桃,祖母绿宝石为蝠之双翅,簪身螺旋设计,寓意财源滚滚,适合生意场中人佩戴。”

  沈越点点头“好,”转眼又相中一支,“这支呢?”

  ……

  沈越将看上眼的款式都问遍了,足有十来支,连引章都忍不住去对面橱柜看钗钿了,但小二仍旧耐心解答,着实训练有素。

  沈越问完,见引章趴在柜面盯着一金花芙蓉钗看,遂问:“你喜欢这个?”

  引章一吓:“没……看看而已。沈爷看中这么多,决定好买哪支了吗?”

  “好了。”

  引章走回原来柜台,问:“哪一支?”

  沈越未答,径直对小二吩咐:“方才我问过的样式都包起来,还有,”沈越指着引章方才所看的那支金簪道,“把这一支也一并包了。”

  引章:“全部买下?!”

  沈越云淡风轻:“都挺好看的,一并买回去,让阿鲤挑着戴。”

  引章:“……”

  小二:???!!!

  说时,筝声止住,店铺深处,屏风后绕出一女子,身段窈窕,款款步来,沈越引章齐齐看过去,却听一旁小二唤道:“夫人!”

  谭夫人?

  谭月薄施脂粉,终究掩不住眉目间阅尽沧桑的疲态,但举止轻盈,向沈越引章略一颔首,语声更如二月黄莺,问小二道:“统共十二支簪子?”

  小二点头。

  谭月遂吩咐小二:“取掐丝景泰蓝多宝阁来。”转而又对沈越道,“公子如此爽快,想必是送给极有分量的人,民女替公子包上,聊表心意。”

  ……

  驾马返到丘府,已过午时饭点,引章正寻思着亲自下厨表达谢意,才下马,就听得身后匹马长啸,回头,竟见银狮疾驰奔来,带起风声猎猎。

  沈越奇怪:“银狮?”

  马儿在主人跟前刹住脚,沈越见其口中衔着一拇指粗细的信筒,遂取了打开看。

  纸大概是随手撕下的,四边如锯齿般不整,其上寥寥数语,沈越只看一眼,顷刻,眸中惊恐风起云涌。

  引章不安问道:“银狮怎么跑回来了?上面写了什么?”

  “阿鲤遭人刺杀!”

  仿如晴天糟了霹雳,引章来不及反应,就觉身边刮过一阵风,抬眼,沈越已驾着银狮奔出数尺。

第44章 莫使云雨散③

  沈越赶到九畹,店铺如常开放,货物齐整无异态,可径直冲进内室,却见程隐站在门边,寻壑则和一女子瘫坐对角角落,寻壑抱头,躯干几近蜷缩。

  沈越大惊,冲上前一把揪起他:“伤哪儿了!”

  未料寻壑一听见沈越嗓音,即刻一挣,跌坐在地。沈越伸手去拉,寻壑慌乱往后挪退。

  “沈越?”寻壑身旁女子半信半疑。

  沈越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上下扫一遍这女人,便认出她来:“邬三小姐?”记得寻壑遣人将她护送去了东瀛,而今怎么回来了?还出现在这里?

  沈越欲要牵起寻壑,邬璧却拦在在跟前,并厉声道:“你又想怎样?”

  沈越:“??”

  程隐已在身后,解释道:“这姑娘突然窜出,在丘公子跟前拔刀……”

  “啊!!!”程隐一语未完,寻壑竟失声尖叫,邬璧连忙抱住寻壑安抚,待寻壑稍稍平息,邬璧冷声对程隐道:“我说这人鬼鬼祟祟跟在我丈夫身后作甚,原来是沈爷派来监视的。”

  ‘丈夫’二字,譬如芒刺,扎进沈越耳里。

  对呵,寻壑早已不是昔日的沈鲤。他有事业,有家室。

  寻壑念旧,他必定是为给自己留情面,才没有驳了自己上门照顾的请求,以寻壑而今财力势力,何愁请不动顶贴心的人物。

  心突然脆生生刺痛。

  寻壑仍不住哆嗦。

  蹬蹬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有一人跑入,入室惊呼:“公子!”原是引章赶到。

  程隐后退一步,对沈越耳语道:“爷,丘公子可能认出我声音了。”

  沈越瞬间明白寻壑害怕的原委。

  暗无天日的密室,血腥腐臭滞涩不去,灼烫炙烤、剜肉剔骨,世上最惨痛的皮肉酷刑,寻壑几乎都挨了一遍。

  这些时日,偶见寻壑瑟缩,未见其惊惶失措,沈越想当然地若无其事,但直至眼下,沈越才明白,自己低估了寻壑……

  他怕程隐,更怕幕后主使的自己。

  人间炼狱,任谁经历一遭都是终身噩梦啊。

  “公子害怕,你们先出去吧。”引章扶着寻壑,对周遭众人道。

  邬璧恼怒驳斥:“寻壑怎会怕我,他明明是怕沈越。沈爷别忘了,当初你在众人面前是如何羞辱我丈夫。虽不知你方才惺惺作态为的哪般,但凡替寻壑着想,都请你离远点。”

  沈越舍弃身家豁出姓命,为的就是来到寻壑身边,除非寻壑亲口拒绝,否则,他怎会因为旁人呵斥就退缩。

  引章见沈越没有半分挪动步子的意思,只好放开寻壑,转而起身劝道:“咱们先出去吧。”

  和沈越步入后院,引章就跌坐在廊下长椅。程隐守在门边,仍留意着房内动。沈越罕见的步伐虚浮,埋头撑着柱子,他此刻只觉得胸腔一团疑火,他本想把这火硬生生压下,孰料其逆反似的喷薄出来,问引章道:“阿鲤婚后……他过得怎么样?”

  沈越此前,从不屑于关心他人私下生活,同时也不屑这类探听隐私的人物。可这一句问出,沈越才觉滞闷已久的胸腔戳开一个透气的道儿。

  引章捶着头脑,须臾都不见作答,就在沈越耐姓几近耗尽时,引章才哽咽着发语:“沈爷怎么突然关心这个?无论是三小姐,还是沈爷,都是一样的。”

  沈越:“?”

  引章举袖子抹一把脸,也无所谓此刻眼白赤红,直视沈越道:“公子有用时,你们拿他当宝,可一旦公子没用或者不听话了,你们就弃他如敝履。这些事儿我不便说,省的哪天反目,沈爷又拿来让公子难堪……公子不是神,不是每一次都能挺过去。”

  沈越无法反驳,踌躇许久,像个缴械投降的败兵,松口道:“是,过去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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