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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贾浪仙 字数:4916 更新:2022-01-03 10:08:35

化般杵在门口,疑惑下问道:“怎么了?”

  “沈……沈爷他回来了!”

  沈越找上门时,看门的正是刘二。

  上回亲眼见证沈越冒险救人,眼下听沈越说要见主子,刘二不疑有他,径直把人领到寻壑房前。

  沈越粗麻布衣,右肩搭着个包裹,状似江湖行者,可面上不苟言笑,尤其肃杀,一身平民打扮也叫人不敢怠慢。

  四目相对,寻壑惊愕着撑起身子:“沈爷?”

  “用过早点了?”

  寻壑引章俱是一愣,万万没想到,沈越开口会是这一句。

  用过早点了?

  再平凡不过的一句问候,好像沈越此刻不过是离家数日后的重返。

  不知情者怎能想象,数日而已,这对话的二人就各自经历了一番死生。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寻壑噎着答不上话,引章便接过沈越话头:“我正要准备,你们谈吧,我去后院。”说着拉上刘二就出去了。

  沈越上前,把寻壑按着坐下去了,自己才落座,看一眼寻壑手边层层账本,和尚未熄灭的油灯,沈越皱眉:“几点起来的?”

  “就……就刚刚……”明显底气不足。

  哪怕沈越而今贬为布衣,对沈越的敬畏,还是丝毫未减。寻壑不得不承认。

  所幸寻壑话音刚落,殷姨娘就进了屋,该是引章打过招呼了,见沈越在房中,也不见她惊讶,一句问候过后,就径自查看寻壑腿伤。

  寻壑骨骼本就纤细,又兼枯瘦,平日里裤管总是空荡,而今却见他右下裤腿充实,待殷姨娘将衣物上撸,才见其上裹了一圈木板。

  “快十日了,好得怎么样了?”沈越蹲下问道。

  殷姨娘取下木板,触摸着检查并回话:“不好,小丘没听指示静养。”

  沈越抬眼就对寻壑一瞪。

  “还有一个,”殷姨娘似乎是把握好了节奏,待沈越收回斥责目光,才开口问寻壑,“小丘,你右腿腿骨不止这一次断裂,是吗?”

  寻壑点头:“是。”突地想起了什么,寻壑看向沈越,不料与沈越四目对上。

  大概都想到了一处吧。

  那还是在南越的时候,寻壑还叫沈鲤,当时的沈鲤刚跟沈越不久。一次,沈越巡视河道,也是风雨大作的日子,他不当心落入湍流,寻壑拼死入水搭救。那一次,寻壑不但伤了腿骨,并且,一条长虫般扭曲狰狞的伤疤,就此留下。

  不敢想,那一次相救,距今竟已十余年!

  而今二人回忆,只觉恍如隔世。

  眼下,这伤疤隐在寻壑腿肚,沈越正面看不见,只在腿侧瞧见一点伤痕尾巴,沈越再也忍不住,出手握住寻壑脚踝,往一侧翻转。经年历久,瘢痕已淡,然而在寻壑霜白皮肉上,还是触目惊心。

  寻壑不自在,把腿抽回。

  殷姨娘不觉有异,只唏嘘道:“难怪,小丘你腿骨裂过,本来就好得慢些,再加你折腾,痊愈自然就遥遥无期了。接下来你必须好生待着。否则落下病根,以后风寒雨露都不好受。”

  没等寻壑开口,沈越率先答道:“好。”

  殷姨娘检查询问一番便退下,屋里只剩下二人。正当寻壑觉得窘迫时,沈越开口道:“我被带走那日,皇上找你做什么?”

  虽说前些日子在丘府待过一段时间,但相比引章殷姨娘,沈越只能算是初来乍到,但他似乎从没把自己当外人,对寻壑盘问仍是随心所欲。

  寻壑不敢瞒他,也知道瞒不过他,只得从实招来:“皇上决意南迁,但朝野多持反对。新帝登基,政权本就不稳,如此更是雪上加霜。而广陵皇宫的营造,耗资巨大,日后消耗国库,势必引起纷争,我便主动请命,替皇上出资修建新宫。”

  “那皇上这次给你许了什么好处?”

  寻壑沉默了会儿,才踌躇着答道:“我择日南下,就任江宁织造一职。”

  “……果然,投皇上所好,也是为了将来官商两道亨通,对吧。”沈越转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当年是沈家,前日是邬家,官场中人的下场你还没看透吗!怎么还一意孤行要往绝路上走!安生做个小商人不好么?九畹一年的盈利,少说也有百万两之巨,你还不满足?”又想起寻壑几日前为了银票竟追到湍流中去,沈越不由气急,腾一身站起,怒斥道,“看看你这身子骨,拿命挣来的钱带得下冥府?!”

  在沈越面前,寻壑向来就不懂辩驳,更何况,沈越而今说的无一句不是事实,寻壑只有耷拉着眼皮挨训的份儿。

  引章适时送饭入室,沈越才止住斥责。

  “大清早的,沈爷还没吃吧。我多做了一份……”

  “不用了。”撂下话沈越就大步出了房门。

  沈越清楚,寻壑而今病弱,很大一部分是自己的过错,谈何资格训他?

  只得逃离。

  沈越往后院去,不料转过屋角时撞上一人,待站稳,沈越见眼前人面熟,略加思忖,便想起他就是那日山雨中向自己求救的账房先生。当时听他说寻壑境况危急,沈越情急之下哪来得及打量,而今近距离看清了,才发现这账房先生,是女子乔装。

  不过沈越不关心这些,绕开人就要继续走,却被金芃羽拉住,却听她问:“沈爷,可否听我说两句?”

  沈越抽回手臂,冷冷道:“你说。”

  “公子他从来就不懂得为自己开脱。刚刚听沈爷骂得厉害,我想……我想为公子说几句话。”

  “无权无势的人,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公子赚钱心切,是因为他清楚,钱没了,地位什么的,都没了。”

  “但是,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末位,社会最底层。所以,别看公子人前显贵,但背后,官人们都瞧不起公子。

  “公子曾说,人活一世,若如蝼蚁任人践踏,又有什么意思。他极力往官场靠拢,为的不过是在别人面前能够抬得起头,不被糟蹋。”

  “沈爷出身世家,自幼享尽人间富贵,不懂贱民的苦衷也是正常。”

  说到此处,金芃羽似预料之中,看向正要开口辩驳的沈越,目态笃定,坦然说道:

  “沈爷这一遭,我想是为照顾公子而来。若真如此,还望沈爷今后再不要说这些话伤公子的心了。公子看似不在意,其实,他比谁都记得,尤其是被亲近的人瞧不起。”

  “殷姨娘说过,公子体弱多病,多是憋出来的。沈爷既然打算做丘府的人,就别再给公子添堵了。”

  “我要说的就这些,还望沈爷好生记着。“金芃羽说完兀自走了,独留下错愕的沈越。

第40章 芒鞋轻胜马②

  不知不觉,沈越住进丘府已经五天。寻壑这些天过得,说是呆若木鸡也不为过:每天作息规律得一板一眼,但凡少吃了两口饭,引章就立刻狗腿跑到沈越面前告状。

  草房子不大,左右一间厢房,中厅点了一炉殷姨娘调配的安神香,不一会儿,室内药草气味就馥郁起来。看寻壑睡得沉了,沈越才去后院收拾。

  虽出身贵胄,可沈越学什么都快,拿起扫帚也毫不含糊,三两下就把后院打扫一净。可放眼看去,只觉得偌大院子无丝毫绿植点缀,甚是寡淡。沈越想着,推开后院的门,院外是一片树林,此间午时,阳光斑驳落在地上,一排藤曼丛生在院墙底端,心型叶片甚是别致,沈越看了两眼,只觉得这叶子眼熟,蹲**扒拉两下,顿时目现喜色:竟是红薯叶。

  沈越挑了一处颜色深绿的叶丛,五指一抓将其连根拔起,只见根部坠着几块泥团,沈越将泥团剥落,就见内里红彤彤的物件——竟是饱满肥圆的红薯。那些年行军荒野,除开狩猎,就数觅得果实叫人惊喜了,而红薯在一众吃食中,正是常见又润口的好物。

  兴致上来,沈越一连挖了十几颗,随即将藤曼放回坑里,根茎处覆上泥土,才用衣裳下摆兜了红薯回院。

  将红薯清洗干净,沈越生了火,开始烤起红薯来。因了红薯沾水,起初滋滋作响,一会儿后,表皮的焦香气味儿才散发出来,沈越连着烤了三颗,拿树枝的手觉得累了,才作罢。将柴火堆扑灭,把红薯拣进碗里,回到草房子。

  寻壑还在睡,难得的安眠,睡姿一成未变,沈越把碗搁在中厅小桌,就要剥一颗吃,突起一阵急促脚步声,沈越抬头,却见刘二急匆匆进来,沈越忙站起,拿中指竖在唇中,回头见寻壑无甚动静,才走出去。

  “大惊小怪的,什么事?”

  刘二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答道:“门……门外,一人一马,说要找沈爷,那马好凶,我不让进,它撒蹄子就要瞪我。”

  “什么?马?”沈越想了想,又问道,“那马可是通身雪白?”

  “对,白得公主似的,却是泼妇脾气。”

  没等刘二骂完,沈越就大步流星出去。

  门口,圆脑袋小伙死死揪着缰绳跟马匹对抗,嘴里念念叨叨:“人家府上你给我安生点!难不成你撞门进去?!”

  “银狮!”

  方才还在极力挣脱的白马,听得这一声呼唤,即刻温顺下来。沈越上前,轻抚着马脖子,又问大顺:“怎么回事?”

  “沈爷您走后,银狮就不吃食了,昨儿撞坏了马厩,今儿更嚣张,直接跑出来了,我只好把他带到这儿,让他见你一眼。”

  沈越看向白马,不过数日,就见这畜牲昔日肥壮彪悍的筋肉萎缩几许。

  然而,此刻银狮见到主人,先前的暴躁一扫而空,转而抵着沈越脸颊止不住地摩挲,呼呼打着响鼻。

  沈越抚了会儿马匹,一声喟叹,才道:“我今后再不能上场打仗了,跟着我有什么好?不如把你交给蒋行君,让他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吧。”

  沈越话音刚落,就听银狮止住了响鼻,沈越站开一步看向马匹,却见银狮乌溜溜的大眼,眼皮耷拉,湿润莹亮,竟是沁了满眼泪水。

  此间难受,就连沈越都忍不住别开眼去。

  白马不能说话,大顺代为言语:“军营不缺一匹战马,但银狮却缺不得沈爷您哪,我也想继续跟着沈爷。我……我吃得少干活勤快,银狮虽然吃得多,但平日也是安静的姓子,不烦人,沈爷……沈爷可否替我俩问丘公子一声,让我俩也留在丘府……”说到后面,语音愈弱,明显底气不足。

  毕竟,大顺跟沈越也有好些年头了,当年沈府破败时尚且铁骨铮铮的沈爷,怎会为了这点小事去低三下四向人求情?

  气氛霎时死僵。

  就在大顺即将放弃时,沈越竟开口道:“好,我去问问。”

  寻壑朦胧听得一阵脚步动静,待睁眼回看,却一室无人,只有清晰可闻的烧烤香气。这些年养病,燥热寒凉的事物都尽数让引章和殷姨娘给禁了,眼下嗅得此种香气,寻壑便一骨碌起身,顺着气味摸到中厅。

  却见桌上摆了一盘烤红薯,难得食欲上来,寻壑遂决定先斩后奏,捡了一颗红薯,剥皮入口。

  嗯,内里余温暖热,舌尖香甜软糯。这些年胃口缩减,寻壑已记不清楚,上一次产生味觉的享受,是在何时?

  沈越回到草房子,远远就见寻壑坐在中厅,正拿着那赤橙玩意儿啃得香,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像是孩童终于吃到了馋涎已久的食物。

  为了让这崽子开胃,这几天沈越自费请了远近闻名的厨子,变着花样给他制作饭食,可这人上饭桌跟上刑场似的,自己盯紧了才装模做样扒两口饭。

  没想倒是这最凡俗的食物开了他的胃。

  沈越一时忘了要问的事儿,愣愣站在院落的月洞门下,远远看着那人。

  记忆深处,似乎也有那么一次,那人啃红薯啃得香。那还是去觐见献王的路上罢,这崽子指着路边摊贩刚出炉的烤薯,眼儿笑眯了缝,说那是他极爱吃的,还坚持着要自己掏钱请沈越饱一遍口福。

  多久了?

  十一年。

  不思量,自难忘。

  一只红薯尽数入肚,寻壑把指尖残余也舔干净了,抬头,却见沈越站在远处,定定看着自己。

  自己偷吃一口香的,不料就让沈越抓了个正着,寻壑犹疑着起身:“沈爷?”

  看见寻壑口型微动,沈越才想起此番前来是为何,遂走进屋子,问寻壑:“我想问你个事儿。”

  本做好挨训的准备,未料沈越开口竟是这么一句。寻壑:“??爷尽管开口。”

  “丘府可否再添两个人口,哦不对,是一人一马。”

  明明是沈越说出请求,可眼下这场景,沈越盯着垂眸颔首的寻壑,倒像他在拷问寻壑似的。

  寻壑不疑有他,偷食被抓包的心虚如鲠在喉,讪讪道:“原来是为这个……这些琐事,爷今后尽管做主,不必问我。”

  “嗯,”沈越也没想寻壑会拒绝,又看向桌面那撮红薯皮儿,问道,“你还喜欢吃这个?”

  “啊?!”寻壑看向沈越,搜肠刮肚,才想起一些已然尘封的记忆,“爷有心了,还记得这些。”

  沈越却答非所问:“好。马是我常年征战的坐骑,而人,你也见过,就是那个毛头小子,大顺。这马几日不见我,撞出马厩,大顺只得带着他找上门,他们都想继续跟着我……”

  寻壑忙道:“爷不用解释,刚刚说了,爷尽管做主,不必……不必……”

  不必这么低三下四。

  寻壑宁可看沈越对自己咬牙切齿张扬跋扈,也不愿看他做低伏小苦求于人。

  沈越点头:“好,那我先去把他俩带进来。”转身之际,沈越又想起什么,拿手搭在寻壑肩上,微微使力,“你腿还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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