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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贾浪仙 字数:4928 更新:2022-01-03 10:08:31

  本以为沈越连续两次险险避过,这一脚稳中无疑,故而忽韩王下了全劲,没想沈越还是躲开了,忽韩王一时收不住脚,扎实踩进雪地。

  忽韩王体格庞大,可反应却极其迅速,估摸准了沈越落地处儿,拔腿,带起丈高的雪,旋身,出拳,拳头直直往沈越门面打去。

  指骨清晰感触到沈越表皮温度了,可千钧一发之际,沈越愣是拼力抬腿勾扫,忽韩王分神觉察之际,沈越侧了脖颈。

  ‘砰’一记闷响,震起的积雪直接将沈越整张脸面埋了,沈越下盘发力,往后一滑,在离边缘划痕尽寸余处跃起站立。

  脸上的雪纷纷掉下,忽韩王恰好起身收势。

  这才不过一次交手。

  左手没有沾雪,沈越清晰感觉到掌心冒汗。

  忽韩王拍掉身上残雪,笑道:“反应不错,沈将军。”说着看了一眼沈越脚后跟的雪线,又道,“这该死的天气,咱们再不快点儿,一会儿划的圈都给淹了。”

  沈越不语,只点头赞同。

  这一次却是忽韩王率先发难,沈越自知濒临边界,扭身闪向一侧。忽韩王紧逼其后,十几套拳法眨眼过招,沈越虽退居守势,但却没让忽韩王伤半根毫发,唯一一次的惊心动魄,也不过是忽韩王揪住沈越后摆,但沈越反手一记手刀,利落将衣摆切断。

  雪霰几乎将划出的圆沟填满。

  分神刹那,忽韩王蓄足势的一拳扫来,沈越避无可避,只能拼力后仰,身体弯成虾仁,这一拳还是擦肚而过。身前无铠甲护体,忽韩王掌风凌厉,沈越吃痛倒下,忽韩王抬腿就踩。

  日头刺目,沈越眯眼,勾唇,瞬间蓄力,猛地出腿侧踢。此际身处边界,忽韩王若避开,势必飞出圈外。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忽韩王向圈外避去,不过,却抓起沈越,欲将其掷出以借力后退。

  围观将士倒吸冷气,眼睁睁看着头领被扔出圈外。

  可沈越怎可能是坐以待毙之人,出手揪紧忽韩王衣领,出界之际足尖发力一蹬,凌空时已跃居忽韩王之上。

  惊愕不过刹那,待忽韩王明白过来,砰一声,肉躯已然落地。

  二人抱成一团,摔出那圈圆弧数尺外。

  或许是正午日光耀眼,忽韩王眯了长眼,半晌,终是喟叹一气,旋即极其无奈道,“沈将军,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沈越将一左一右踩在忽韩王胫骨处的双脚踏回地面,站直了,又俯身向忽韩王伸出一手,语声郑重:“王爷,承让了。”

  忽韩王回握住沈越援手,利索站起,边抖落积雪边道:“第一回 合摸清孤出招底细,接下来看似防守,实则静观其变,钻空挡引孤出局,哈哈哈哈……”忽韩王看向沈越,毫不掩饰眸子里大片星光,朗声笑道,“过去孤只道大齐能与孤忽韩铁木尔抗衡的,仅有孙将军一位,今日领教沈将军文韬武略,风采气度,小王真真喜欢的打紧啊。”蓦地,又想起什么,拍脑补充道,“日后,孤再不敢说‘齐人乃酒囊饭桶’之狂语啦。要怎么处置孤,沈将军直说。”

  “小将感念王爷赏识。大齐国祚绵延百余年,素以‘礼’治天下,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而今刀戈相见,实乃下下之策。”沈越没来得及拍掉身上雪泥,可这一刻朗声高谈,众人只觉他若夜明珠之明光,似流云之漓彩,只听他接着道,“王爷若真心赏识小将,莫不如与大齐重修旧好。今后来日方长,大齐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王爷若不弃,小将必领王爷漫游细赏。”

  忽韩王略一思忖,爽快道:“好,孤这就跟父王请命去,咱们来日详谈。”

  突而由远及近的声声镗鞳,二人放眼望去,见是马踏飞雪而来。

  忽韩王眯眼,看清楚骑上二人,冷哼一声嗤笑道:“好你个沈越,在这儿与孤虚与委蛇,原来是为了拖住孤,好差人从营中救出孙将军。”

  沈越即刻单膝跪下,正声道:“王爷恕罪。小将乃受命出征,君命不可违……”

  “得了得了,最烦你们汉人,张口闭口的君臣父子,知道你有苦衷。孤既打算向父王请命,就是有心要和大齐修好,这个你放心,三日之后,咱们岚曦城见。”

  沈越作揖:“是。”

第27章 苦寒念尔衣衫薄①

  岚曦城,穆塞尔大殿。

  朗日当空,长厅却仍明烛高招,映得壁上奇兽、厅外兵甲,无不泛着融融柔光。歌台暖响,美人耳坠明珠,腰佩璎珞,此刻舞袖翩跹,尽态极妍。

  拾阶而上,长厅最里的高台,正中主座空置,侧坐二人,正是忽韩王和沈越。

  忽韩王提壶欲给沈越满上酒水,沈越忙出手拦下,忽韩王‘啧’一声,不满道:“正事都跟父王谈妥了,而今就你我二人,拘什么礼。”

  沈越歉意笑笑,才收回手,同时谢道:“有劳王爷。”

  互敬一杯,各自仰首喝下。忽韩王放下金樽时,见沈越杯中已空空如许,不禁叹道:“沈将军,好酒量。方才没来得及介绍,这酒乃西蒙进贡,名为‘郁金香’,又名‘醉不过三’,取其三杯醉人之意。适才见沈将军豪饮,而今仍不见醉态,实在酒中豪杰,小王佩服。”

  忽韩王恭维时,沈越有片刻怔忡。

  多少年前,那时,姑苏沈府尚未破败,那人也未叛逃。自己不諳酒姓,那人便把酒桌筵席上的所有敬酒,悉数挡下,赔礼加倍灌下。

  从未见他醉后失态。罕有的不规矩,不过是上马车后,把自己揪过去抱紧。沈越那时极讨厌酒气,可怀中人喷薄颈间的灼灼呼吸,他却从不反感。

  沈府彻底破败的最初,那人也他处高就逍遥了。要从苦海解脱,除了浓睡,就剩买醉。

  醉过知酒浓。

  这是那人说过的,可上一句是什么来着?

  沈越记姓不差,可愣是记不起来了。

  “沈将军?”

  “啊?”忽韩王一声唤,叫沈越总算回神,忙不迭接道,“太白有言,‘兰陵美酒郁金香’,沈某有幸,托王爷的福,今日一饱口福。”

  “沈将军客气。中原人过去对我等极北生民多有误解,只道我们不懂营造,至今以天为盖以地为庐。更有甚者,视我等为为茹毛饮血之辈……沈将军你不用憋笑,孤当时也没辩驳,光顾着笑去了,哈哈哈……”

  沈越也没敢放开笑,旋即便收声正经道:“今日光临岚曦,来时亲见市井繁华,商铺琳琅,而后入了穆塞尔大殿,殿宇囷囷,廊腰缦回。沈某过去就曾听闻,忽韩王善取他人之长,岚曦这中西合璧之风貌,想必是王爷取中原之优长与本土之习俗相合。”沈越替忽韩王斟上酒,又道,“王爷适才所言误解,实乃二国百年断交所致,而今重修旧好,互通贸易、使者,日后繁华,指日可待。”

  “沈将军所言极是。‘穆塞尔’乃汉语‘友好’之意,合则其利断金,父王早有此意,我不过代为躬行罢了。不过,沈将军方才所举岚曦物产之繁华,独独漏了一项要紧事物。”

  一曲歌舞毕,美人纷纷退场,而后又一女子抱琴上台。歌女通身轻纱,如描似削身材,若隐若现。面纱半遮,一双剪水瞳眸秋波脉脉,怯雨羞云。歌女所持琴身梨形,其上冰弦五根,体格比琵琶略大,转轴拨弦,未成曲调已有情。

  待美人吟哦顺畅了,沈越才接话,“哦?王爷恕罪,沈某有眼无珠,竟漏了金虏珍品。”

  忽韩王却好整以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一宝贝眼下也有,沈将军不妨再看仔细点?”

  饶是沈越前日战场骁勇、眼下谈判自如,可他观察良久,最后还是疑惑看回忽韩王。

  忽韩王又敬沈越一樽,才道:“沈将军走神那会儿,双目含情,该是思念内眷之故。”

  这和金虏珍宝有何干系?沈越不禁眯眼。

  “恕小王冒犯,听说沈将军六年前痛失发妻,此后再未续弦,后院空置。实不相瞒,适才谜底为美人,而金虏美人,又以岚曦为最。”话说到这份上,沈越再糊涂也明白忽韩王用意了,只听他继续道,“这丫头才过笄年,沈将军若不弃,收在房中解闷,未尝不可。”

  这一提议来得突然。

  过去并非无人提亲,尤其新帝登基后,纳采请亲之人层出不穷。故国故乡沈越尚且对此纹丝不动,而今异地他乡,哪怕只是纳个侧室,沈越也不愿考虑。

  沈越正踌躇着如何拒绝,可这一脸欲言又止,在忽韩王眼里是另有他意,只见忽韩王大手一挥,曲声悠悠中,楚腰美人款款登台,正是方才舞罢退场的那一拨,忽韩王搓搓手掌,了然似的笑道:“是孤方才疏漏了,区区一个美人,怎入得了沈将军的眼。这一班美人是孤亲自遴选,孤愿倾力,助将军享齐人之福。”

  沈越:……

  忽韩王见沈越更显愁苦的脸色,略加斟酌,而后凑近了沈越耳边问道:“莫不成,将军有难言之隐?”

  沈越也不清楚自己这一点坚持是为何故,难言其中缘由,便默认了忽韩王的说法,继而点头。不料忽韩王却腹胀等大笑,笑骂道:“好你个沈越,果真有内情。”说罢一记响亮击掌,又有十名少年伶人应声而入,打扮上看,雌雄莫辨,不过个个口若含珠丹,指如削葱根,回雪萦尘,容光潋滟,霎时一室生辉。

  “沈将军,这十名童子,可是孤天南地北甄选,并差人调教的。你们中原人含蓄,龙阳之好不敢摆上台面。孤道与沈将军投缘,自然尽力玉成沈将军好事,眼下就你我二人,沈将军切莫客气,收下小王这片心意吧。”

  “王爷……这……这使不得……”

  连始终在殿门口正襟危站的潘富旺止不住笑了。

第28章 苦寒念尔衣衫薄②

  这一次大齐金虏签订商贸往来互通协议的枢纽城市有六,大齐占五,而这剩下的唯一一座金虏城市,就是岚曦。

  沈越没记错的话,岚曦城是忽韩铁木尔封侯之后,一手带起的城市,有声名的历史不过十年,且毗邻大齐边界。若真如此,忽韩王方才在宴上希望恢复二国交好的表态,就并非酒桌筵席上的奉承之言了。

  其他协议的款项,沈越没太过留意,唯独其中的丝绸棉布二项,沈越记得确切:清和元年伊始,金虏每年向大齐购置丝绸二十万匹,棉布十万件。过去大齐闭关锁国,布料生产基本只为自给自足,每年丝绸生产不过四十万匹,棉布则是三十万件,而今突地添了输向金虏的一脉开支,不知那人……应不应付得过来。

  钟太医能妙手回春,可却也止不了那人肉眼可见的憔悴和消瘦。出征前一晚,撩起他上身薄衫,绷带不及处,肋骨根根分明。怵目之状,即便自己是历经沙场见惯生死的猛将,还是忍不住掩目。

  明知自己精力不逮,可那人宁可耗命也要敛财。回想六年前与那人决裂,其中一项,便是那人瞒着自己,改回本名在外经商,可事实上,沈府给他发的月俸,外加自己不时的犒赏,以丰厚言之也不为过。

  若说毛病,那人身上真难以挑出一处不是。唯独这财迷心窍……

  毕竟,那些已然蛛网尘封的回忆里,他并非贪财之辈。故而,沈越此刻再无鄙夷,只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何缘故,让他把钱看得比命还重?

  沈越坐下宝马,名为‘银狮’,通体雪白,颇为识途,这些年征南战北,历经物是人非,可沈越的坐骑始终是它。沈越一路思索,入了国境更是信马由缰。银狮也通晓主人心姓,全程连响鼻都不打一个,默默领一队兵士回营。

  待银狮放缓步子,沈越回神。

  千帐里,长烟落日,已是汉家营塞。

  这一仗打得辛苦,和谈出发前,沈越就叮嘱免了一切接风奏乐,好让将士们休整疗伤。回到营里,沈越解散了队伍,和潘富旺悄声回到主帐营。

  方才还是军医往来人马呻吟的混乱场面,可主帐营却阒无一人,潘富旺直接‘咦’了一声。

  二人往里走,到了张闯张副将的帐篷,才闻人声喧哗,可却是愤怒的叫嚣声。沈越快步上前,捞起帐帘,竟见孙辟疆、薛聪、蒋行君和其他几名兵士围聚内里,而人圈之中,又是张闯和一兵士,不对,确切来说,是解了兵士装束、披头散发的一清秀女子。

  女子嗓音已然声嘶哑,可仍怒不可遏地对着张闯咆哮。

  孙辟疆率先察觉动静,回头,见是沈越,即刻面现喜色,遂走向来人。

  “都谈妥了?”

  “怎么回事?”

  二人异口异声,竟是同时发问。

  孙将军毕竟是自己上司,沈越率先答道:“都谈妥了,合约我让潘富旺收好了。”蒋行君回头,见了来人,也过来上前问候。

  孙辟疆憨然一笑,眼角纹路霎时绽开了花,朝人圈努努嘴,道:“国事水落石出了,现在闹的是张闯家事。说来话长,让小蒋给你讲吧。富旺你跟我来,说说和谈那边的情况。”说完拍拍沈越肩膀,便和潘富旺退出帐篷。

  不待沈越问话,蒋行君便道:“魏新被押回,今早供出这女子为其眼线。我亲自缉拿,不料这妇人情急之下,漏出二心原委,倒也叫人颇为唏嘘。”

  “怎么?”

  “南越江氏,不知师傅可曾耳闻?”

  南越?不正是与那人初遇的故地?

  尤记初见时,高台上,那人若翩翩惊鸿,入梦照影。忽而平地波纹起,一池梦碎,如花娇容幻化成他唇角氲开的胭脂,正是自己当时的恶意为之。

  ……

  稍稍平复心神,沈越道:“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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