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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贾浪仙 字数:4890 更新:2022-01-03 10:08:29

:“当年我兄长对成帝的庇护,你已知晓,至于其他,就全是寻壑的造化了。”

  沈越偏头:“怎么说?”

  “清侧这些年,京中的要害情报,都是寻壑传出……”

  “什么?”

  对于沈越的惊愕,子翀早有预料似的,面上不见波澜,只戏谑道:“对京中动静掌握之准,消息传出之快,除了寻壑,谁能办到。你只当他是个图财商人么?”

  好一会儿,沈越才从震惊中回神,叹道:“这么些年,竟然能逃了邬敬法眼,阿鲤想必也不容易。”不自觉地,沈越又唤出熟悉的称谓。

  子翀讥笑:“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当众揭了寻壑的底,将他逼出府去,血淋林的苦肉计,叫邬敬不信也难。”

  沈越被噎了个严实。

  终于见沈越面露愧色,子翀稍稍满意,继而补充道:“也多亏寻壑这孩子没太多透露我跟他的关系,之后掩盖才不费力,我以‘子’姓行世,他人便难以将我二人联系上。”

  沉默片刻,沈越接话道:“你说沈鲤为成帝所用,可海上追捕时,他却是拼死护住邬敬。”

  “呵呵,寻壑这孩子千般好,若非要我挑出一处不是,就是这点了。”话到此处,子翀眸色放空,语近呢喃:“寻壑承了我兄长姓子,心软,受了谁的恩情,都想要报答,可偏偏!他碰上的却是这般进退维谷的绝境。”

  “邬家对他恩重如山,他怎忍心生生看邬家被一网打尽?就像当初他对沈……”

  “子翀、阿越。”

  子翀顿回头,恰巧见皇帝踱步出来,便转而问道:“寻壑怎么样?”

  “还好,只是人倦怠了些,才说两句话就困了。”

  子翀遂沉默。

  成帝又道:“差不多该回去了。阿越,这段时间,寻壑就劳你费心了。”

  “皇上言过。”临走之时,沈越回头瞥了一眼屋宇深处。

  行至府门,一红衣人径直奔入,待看清来者,院内三人俱是一惊

  羡陶?

  奔至近前,羡陶自怀中掏出一笺折子,双手奉上,道:“蓟北传来的八百里急递,送信人要我即刻交由圣上过目。”

  子翀沈越躬身退到一侧,成帝狐疑接过拆了。

  沈越目色不离皇帝神情,却见他扫视间,双眉越发紧拧,最后竟一气将折子掷于地上。

  跟随成帝多年,从来见他云淡风轻。

  霎时,子翀沈越羡陶齐齐下跪。

  “皇上息怒!”

  须臾,才听成帝颤声道,“你们看看,怎么办。”

  子翀捡起折子,与沈越一道看了,俱是双眉蹙起。

  “皇上,孙将军为北虏设计擒获,前线群兵无首,须即刻增补指挥将领。”

  “是啊,张副将虽骁勇,但唯孙辟疆是瞻,孙将军这一去,只怕他会拥兵自乱。可这边派谁合适……哎。”

  沈越盯着手中折子良久,俄顷,郑重道:

  “臣请命。”

第23章 鸿飞那复计东西③

  午夜,朗月当空,万籁俱寂。城门开启,齿轮咬合之声突兀,趴睡马背的人蓦地挺立。

  看清来人,小子惊叫一声跳下马,就要冲过去,拔腿时却定住,侧身往马车里抽出一抱衣物,才复跑向来人。

  “爷,怎么这么晚!”小伙子绕到来人身后,踮脚替他披上黑氅。

  高个男人不做声,只抬手紧了紧脖上系带,匆匆跨上马车。

  鞭声一记,旋即马匹撒开蹄子,奔入混沌夜色。

  夜半无人,驱车人纵马飞奔。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奔至一处开敞街道,‘吁’一声拉缰驻马,少年下了车,就要卷起帘子,突地石座麒麟后站出一人。

  “啊呀!”少年即刻尖叫,惹得车厢中人探头嗔怪:“又什么大惊小怪。”

  不等小伙回话,那从石塑身后站出的人作揖道:“见过沈爷。沈府石塑高大,卑职没提前声张,唐突了大顺,还望见谅。”

  “蒋大人?好久没见你……”沈越一个眼风,大顺识相得闭嘴,牵起马缰嘟囔道:“我牵马下去”

  待车马退去,沈越沉声道:“外面风冷,进去说。”

  “感念师傅挂心,我也才到。三言两语行君说完就走,不敢叨饶。”这人说着,还搀沈越上了石阶,一同站在牌匾檐下。

  “说吧。”

  “卑职方才接到蓟北消息,说孙将军被……”

  沈越低声喝断:“皇上下午才得的确信,你未免跟得太紧。”

  蒋行君连忙单膝跪下,急声道:“消息今晚传开的,并非卑职一人的打听。”话毕还自怀中抽出一截黄宣。

  其上箭簇贯穿痕迹仍新,沈越拉开看毕,蹙额道:“这帮人在外动摇军心,在内妄想撼动新政。”

  “那皇上的意思……”

  “子翀安内,我攘外。”沈越瞥一眼蒋行君如期的惊异神情,淡淡补道,“明日整军,后日启程。”

  蒋行君欲言又止,斟酌片刻,才谨慎道:“卑职听说,这回发兵的虏子不光胥烈王一脉,连狐和、乾丹两脉都掺和进来。前线都是孙将军亲卫,卑职恐怕师傅过去,一时难以磨合……”

  沈越截断道:“你不就一心想跟着去么。不消你说,路上我都安排好了,副将任你,”闻言,蒋行君不掩激动神色,直直看向沈越,却又听沈越补道,“潘富旺也同去。”

  蒋行君虽极力掩饰,但还是露出了不快的马脚。

  “而今倭寇已退,潘富旺这把好剑,不能任他在江宁锈了。” 顿了顿,沈越又道,“我清楚你忌惮他。可挤走潘富旺,还有章富旺李富旺,你能个个挡下?这京中武座,不会是孙将军,也不会是我的,谁坐上去,都不过是给皇上暖座罢了。”

  蒋行君抬眸觑一眼沈越,眼中已平静如常,只听他抱拳道:“师傅教训的是。行君当即回府收拾,明日点兵。”话毕,利落朝沈越躬身,才踏下一阶,却被沈越叫住。

  “等等。”

  “是。”蒋行君闻声止步,旋身看回沈越。

  “‘九畹’是你派人砸的?”

  “九畹?”

  “丘寻壑名下的铺子。”

  蒋行君当即明白过来,利索应道:“是。”

  “我交代过你?”

  沈越嗓音不闻喜怒,蒋行君低了头抱拳道: “替师傅分忧,斩草除根。”

  须臾,仍不闻沈越应声,蒋行君偷偷抬眼,只见师傅胸膛起伏,立即下跪道:“行君错了,求师傅责罚。”

  沈越冷哼一声,甩裘入府,途中冷冷丢下一话:“限你两日内给人恢复过来。”

  蒋行君阶上叩首道:“是。”

  掌灯婢女趋步身侧,沈越烦躁挥退,黑黢黢一片却挡不住他回碧霄阁的快步,兜转环绕,入了暖阁,窄室烛火亮澄,榻旁女子道:

  “这宝贝随意放不得,明日我带回府上去吧。”

  “哪里的府上?”

  沈越这一问沉郁阴冷,直如瓢泼冰水浇下,无烟炭明明烧得正旺,引章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看向来人。

  “自然是丘府。”引章上前两步,挡在寻壑前面,语气嚣张,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绞紧了掌中黄绫。

  沈越自然注意到了,联想方才对话,遂问:“那是什么?”

  引章把那什物藏到身后,就要发话,身后人却道:“皇上赏赐的东西,引章,交沈爷过目吧。”

  “公子你……”引章满口委屈,可终究听寻壑的话,上前叫了包裹。

  沈越揭了黄绫,露出那瓦的半片玄铁,却见其上文书密密,沈越凑近仔细看了,眉峰愈发攒紧,最终攒出幽幽的一句:“皇上赏你丹书铁券?”

  烛火突地跃动,光线明灭中,沈越勾唇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引章吓退一侧,愣愣看沈越走向卧榻,向公子伸出手,触动引章呐喊的引线已烧至末端,可沈越接下来的举动,却浇灭了这一丝火星。

  却见他拾起寻壑搁在被上的那只伤手,将之塞回被中。顺道在榻上坐了。

  皇上去后,寻壑就真的睡沉了。引章难得见他梦里安神,便连晚饭也没忍叫醒,直到午夜,寻壑才睁眼,引章便服侍他吃食。

  寻壑睡饱了,兴致上来,竟闹着要坐坐,引章不许,只给他肩后垫了两个软枕,权当解馋。

  而今沈越坐上来,寻壑往里挪了挪腿,却被沈越按住。

  沈越仍直直凝视手上那块令牌,俄顷才重又将黄绫裹上,放在寻壑身侧,动作时叹道:“我常忘了,你早已不是沈鲤。而今的你,是荣亲贵胄、京城首富,丘寻壑丘公子。”说罢,与寻壑对视上。

  不知是否光线投射的角度问题,寻壑竟觉得沈爷此刻的笑,有些惨淡,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习惯姓地唤道:“爷……”

  寻壑已不是当初的沈鲤,可在沈爷身上养成的好些习惯,却一成不变。

  寻壑垂眸苦笑。

  没记错的话,眼下是这二人五年来的首次促膝谈心,若非方才大夫上药寻壑喝药招致的一室苦涩,引章几乎以为这水深火热的五年,不过是场错觉。

  正当引章悄声收拾盘碗准备退出,沈越适时问道:“可还得了其他封赏……”寻壑应声接话,生生把沈越已在齿间的一句‘我差人给你送回府里’遏住。

  寻壑眸光黯了黯,嗓音却仍清淡:“除了赏丹书铁券,皇上问我,待我痊愈,可愿意就任织造局总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爷放心,我……”

  寻壑没能说下去,因为沈越已打手势止住。

  这一次,寻壑看清了,沈越脸上棱角分明的惨淡。

  其实不待寻壑保证,沈越也明白的,下午回宫后,沈越多方试探,愣是没从皇帝嘴里探得端倪,联系起子翀的隐而不发,那时沈越便知道,寻壑什么也没说。

  这是一桩。

  待沈越回过神,突地想起寻壑方才的话,惊道:“皇上问你的话,你答应了?”

  寻壑也不明白沈越突地变脸,蒙蒙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沈越‘腾’得站起,咬牙道:“你当那是清闲差事!?钟太医怎么交代的,你下半辈子都得好生养着,怎么还财迷心窍!”

  寻壑错愕,一时找不到言语应对。

  引章本欲退下,可沈越突然挑起这个话题,引章着实感冒,便搁下碗筷听寻壑道来。熟料这天大的好事却遭沈越不留情的一盆冷水浇下。再回看自家公子,却见他面上是暌违多时的窘迫——

  引章陪寻壑这些年,见惯他在生意场谈笑间的游刃自如,可怎么一对上沈越,公子就又打回原形一般露出这种卑微到尘埃的神情。

  引章着实忿恚,叉腰道:“不许公子挣钱,难不成你养他?还要公子像过去那般仰你鼻息看你脸色讨日子?”

  沈越竟没能接话。

  片刻,一声叹气,沈越解释道:“我下午入宫,除了商榷战事,皇上还提起战胜后就恢复河西贸易的事,且指定丝绸布帛一项由官府包揽,我道皇上何出此意,原来是借你的手填充国库。”

  寻壑对其中利害却充耳不闻,只拣了入耳的要害问道:“战事?你要打仗?”

  未想寻壑如此反应,沈越错愕瞬息,复而颔首:“是,后日出发。”

  室内霎时沉默。

  漏断人静,更鼓声声,穿堂回荡。

  引章问道:“沈爷不在,那是不是就可以放公子回家了?”

  以往挑起这一问题,沈越沉郁的脸色总是更阴,引章挺了挺脊背,权当给自己的冒失壮胆。

  熟料,沈越不见怒容,只将被子往上拉至寻壑胸口,哑声问道:“你想回?”

  这是个明知故问的蠢问题。寻壑心想。

  过去错了那么多,自己谈何立场留在沈府,面上却是淡淡,嗓音也一如既往清淡:“嗯。”

  又是一阵死寂般的肃静。可上一更鼓才过,这一次断断没有他声解围。

  最终,沈越起身道:“好,我过两日就不在了,你自己挑个日子回去。”

  寻壑还想说点什么,可又让沈越一句话抢白过去:“天色不早,你好生休息吧。”

第24章 鸿飞那复计东西④

  阳春三月,朔风紧起,一晚倒春寒,清晨已是银妆世界,玉碾乾坤。

  下雪天气却日光明媚,引章步入院中,桃红撒花袄、胭脂凝脂颊,活泼泼一株行走的雪中红梅。

  姑娘出沈府,上马车,逦迤而去。

  一路轻快,到城郊一处院落。门面不算恢弘,紫檀匾额,其上‘丘府’二字以朱砂篆成,不见鎏金璀璨,素朴得几近黯淡,直道是寻常人家小院。

  引章下车推门而入,行至二重院落,唤道:“沙鸥公子、芃羽!”

  一长佻倩人闻声奔出,问道:“怎么清早回来了,公子那边怎么样?”

  引章语声喜庆:“正是带了好消息回来。”

  说着,又见一清秀男子从对面院中出来,抱臂道:“除非是沈越肯放师傅回来,否则都不算好消息。”

  “正是这个。”

  “真的!?”两侧公子齐声惊呼,匆忙奔到院中引章跟前。

  “不然呢?”引章一脸得意神色,突而转念一想,又磕着什么顾虑似的,犹豫道:“但公子行动不便,可能还要耽搁些时日了……”

  “这算什么!”

  引章疑惑:“沙鸥公子,你有办法?”

  “钱能办到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京中我正好有个开木坊的朋友,待会我去托他打一架长轿,把人抬回来。”

  “太好了,公子现而今渐渐好转,也不用仰赖沈府请的名医了,早日离了那压抑去处,公子快活起来,病也好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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