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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席云诀 字数:4935 更新:2022-01-03 10:02:02

面上的内容随之显露出来。

  “你……”聂徵没想到,薛存芳竟随身带着这把扇子。

  “阿徵当初为我在这把扇子上提诗时,虽写得一手好字,却不解此诗中情意,”薛存芳抬眼看他,目中盛满一脉盈动而温柔的月光,他问,“而今,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聂徵答道,一双眸子里有钻碎的光芒闪动,与水光相近,叫薛存芳生出“这人莫不是要哭了?”的错觉。

  ——已入相思门,已知相思苦。

  “可……”聂徵眉心微蹙,虔心凝视着薛存芳,发出了着实叫他难解的疑问:“相思何解?”

  薛存芳伸手抚上他的脸侧,指尖扫过他的眼角,感到那处确是柔软而灼烫,他放柔了声音道:“我愿为你而解。”

   聂徵颤声道:“你……说什么?”

  “我愿为你而解,”薛存芳又重复了一遍,“哪怕是一生。”

  -正文完-

  此牌位为他十六岁所立,字迹笔力比之如今难免青涩稚拙。他还记得写完后,自己一个人躲在祠堂里抱着牌位大哭了一场,后来除必要的祭祖外,却鲜少踏足此地了。

  韩缃掩唇轻笑一声,“侯爷待会儿便明白了。”

  这会儿工夫,只见他的这三位夫人俨然已换了一身行头,个个打扮得妍丽如春,花枝招展,毫不吝惜地展露出她们的美貌与芳姿,见了他更绽放出如花的笑靥,盈盈一褔身,齐声唤道:“郎君。”声音柔媚得能掐出水。

  她免不了好奇,多问了一句:“不知侯爷在外又认识了何等殊色佳人?”

  一道火线如蛇一般自下向上蹿升,又如一道闪电,于瞬息之间攀顶,这座灯烛大且高,一片丰沛的火光煌煌燃烧,轻易驱散了夜色,将整个庭院映得一如白昼。

  薛存芳放眼远眺,这时家家户户皆点燃了庭燎,墨蓝色的夜空和底下这片城池之间出现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线,那线是一种温暖的橘黄色,浅浅流动着,如一尾蜿蜒着伏于城池之上、鳞片莹亮而清润的龙。

  只见韩缃十指蹁跹,拨动玉珠如手挥五弦,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嘈嘈切切错杂弹,连成了一片,其声如疾风骤雨,其势如渊渟岳峙,一面有条不紊地从口中吐露出一个接一个数字……

  三位夫人手里的动作亦渐渐缓了下来,薛存芳偏头咽下一块四夫人送至嘴边的橘瓣,格开肩头上二夫人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笑道:“你们都看到了,这侯府上下满门的生计究竟握在哪位人物手里,都围着我作甚?去伺候大夫人要紧。”

  “不过……”她话音一转,语气饶有深意,“我今日去香料坊,那儿有从关外来的番邦商人。”

  守岁后已是漏尽更阑,诸人皆回房休憩,薛存芳权当自己是个瞎子,无视于三位夫人连连抛来的媚眼,一人仍独守在厅内。

  晏平澜走入的第一件事,便是送来一叠声的致歉:“昨日情急之下,我竟全然忘了今日是除夕,需得守岁,累你这个时辰还在等我,委实是我糊涂。”

  “那尚且言之过早,仍是我那九妹……”晏平澜没敢把话说完,只因眼见对面的人脸上霎时覆了一层薄冰,冷冷刺向他的目光像是恨不能把他整个埋进冰碴子里。

  晏平澜又道:“后来你的弟弟回了北地,封了扶柳,也不过偏居北地一隅。而徒留你一人在此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

  薛存芳不由扣紧指节,面上只淡淡道:“因我是中山侯世子。”

  薛存芳环视左右,安然靠上椅背, “但也给了我这高宅大院,衣食无忧。”

  薛存芳轻笑了一声,“或许,我正适合做被豢养的玩宠?”

  晏平澜笃定道:“我知道你。”

  薛存芳不再反唇相讥了。

  “而今已过去五年了……”

  不然为何这五年来与先帝截然相反的,聂泽待他百般恩宠,千般顺心,这一来是为了心中的那几分愧意,二来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他并不曾亏待薛家,便堵住了他开口请辞的嘴。

  “何况以你我二人的关系,结为姻亲自然是亲上加亲,从此同气连枝,密不可分,你不愿意?”他说这话时不禁含了几分小心,此乃他隐蔽的私心。

  “京城中的人私下皆耻笑中山侯为银样蜡枪头,不能繁衍子嗣,又有人说是薛氏前几辈皆为征战沙场的悍将,一战则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手里欠下的人命债太多,血腥太重,报应在了后嗣身上。”

  晏平澜凝视他半晌,方才肯相信其所言为真,不由抿紧双唇,拧紧眉头。

  “是什么时候……是你的体质还是……不对,若是先天体质,先帝怎会经手此事?”他心念电转,颤声道,“难道,你十六岁时在宫中的那场大病……那时……”

  年后的日程照例排得满满当当:元朔日给家中长辈拜年;朔二日妇人携夫婿回娘家拜见亲族;朏日则入宫向太皇太后请安;朔五日有“送穷神”的俗礼,又是开市的大好日子……剩下的日子再用于和其他亲戚朋友之间走动。好在薛氏在京中的亲友寥寥无几,未出朔日,薛存芳就得以从诸多繁文缛节中摆脱出来,赋闲在家,悠然自得。

  好半天才拉扯出一个粗糙的骨架,下人从外面送进来一张信函。

  薛存芳若有所感,抬头看去,聂徵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晏平澜眉心一蹙,随即又眉开眼笑,主动凑过去和聂徵说话:“没成想此次回京,还能与齐王殿下这样的人物把臂同游,实乃鄙人三生有幸。”

  聂徵恍如未闻,在其余人都觉得眼下这个情状似乎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方才舍得将目光从薛存芳身上挪开,却也不看身畔的晏平澜。

  晏平澜仍是笑吟吟的,“呵,殿下此言有谬,只需路上日夜兼程,不出半月即可抵达安南,怎能说是‘滞留’?”

  他冷哼一声,只觉这二人莫名其妙,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机锋,兀自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灯山下的御街上,设置了路、台,差遣了宫中的教坊表演百戏。而御街一路的两廊上,又有各类民间艺人的表演,有的演出踏索、上竿,有的表演口吞冷剑、药法傀儡,有的卖说五代史,有的吹奏箫管……喧闹之声,声传十里。*

  此间今夜热闹非凡,来往行人熙攘,摩肩接踵,平素被拘役在闺阁里的女子纷纷出门夜游,衣罗绮,施香粉,行经时便带来一片衣香如阵,鬓影如云。

  虽是有意乔装微服,但他们三人走在一起着实太过惹眼,有不少胆大的女子纷纷朝三人抛掷香囊、手帕……为便宜行事,他们只得从路边买来面具遮掩。

  “晏叔叔,那你去比一比,赢个彩头回来,好不好!”又推搡了一把薛黎。

  薛黎连忙跟着附和,面具后一双大眼睛闪动着,眼巴巴地看着晏平澜,“晏叔叔,我也想看。”

  晏平澜给撺掇得跃跃欲试,有意卖弄,足下轻点,一个飞身跃到了台上,一把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再看聂徵的那只宫灯上,白衣公子将一面锦缎披面披在了船夫身上,二人的姿态看来亲近无比。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得与王子同舟。

  他听到对面的人似乎发出了一声轻叹,悠长而怅惘。

  他到聂徵身旁落座,垂首取下面具,又抬眼去看聂徵,认真凝视了片刻,倏而朝对方伸出手,聂徵一怔,那人的手已拂过他的发鬓,他配合地低下头,薛存芳解开他的面具随手掷在桌上,一只手却顺势滑下去,飞羽般落在他的后颈上,聂徵身形一僵,而另一只手此时又抚上他的脸侧,蜻蜓点水般顺着起伏的骨相一路掠下去,柔滑温暖的手指所经处竟犹如火烙,顷刻便让他的脸烧成了一片。

  此前在与薛存芳的数次亲近中,他早已知悉:薛存芳并不会真正与他亲近。或许对此事他们皆是心知肚明,以二人之心姓,谁都难以接受雌伏于对方,况此举对于他们的身份来说,也过于逾越了。纵然如何风月情浓,仍是清醒地点到为止。

  在他明悟自己的心意后,薛存芳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有了无形的法力,让他的眼中除了这人外再无旁人,一颦一笑往往又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绪,何况现下这人有意蛊惑,便如深沼般牵引他一步步沉溺。唯独这一句反常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叫他渐渐清醒过来。

  “殿下。”薛存芳直接打断了他,静默端详他半晌,那眼神颇为耐人寻味。

  在聂徵忍不住蹙起眉梢时,他终于启唇低声道:“我不曾说过……但在我眼中,你像极了一个人。”

  薛存芳垂下眼睫,不再看他了。

  晏平澜大喇喇地翻动起桌上的箱子,一面说道:“还以为齐王爷有意调走我,又鬼鬼祟祟地把你带这儿来,有什么不轨之心?倒是出乎我意料……看来这位殿下对你,竟似动了真情的?”

  柳荷生沉吟了一会儿,作画之人要画人,自然要先观察人,对其人的特点和神情、气质谙熟于心,下笔时方可抓住精髓,画皮画骨,由表及里。

  “如此说来,她二人是有相似之处,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端丽而不俗艳,高雅而不清高。”

  “中山侯出资为她赎了身,给她另寻良人嫁了出去。”

  柳荷生道:“殿下与皇上为同胞双生,血浓于水,自然是这世上最相似之人。”

  原本他只是察觉到聂徵近来精神不振,朝会时竟破天荒地走了神?再留神看去,自家小弟似乎是清减了,面色也不大好看,苍白得紧。

  在紫宸殿内,他已多年没听过对方叫自己“皇兄”了,眼下也不觉得聂徵僭越,只觉得怀念。

  聂徵抬头看他,往常他是不会这么看他的,用那些言官的话说:“不得直视天颜”,于是聂徵进退有度,谨守方寸,多年来不曾行差踏错过哪怕一厘。

  “皇兄……记得待中山侯好一些。”聂徵忽然说出了一句叫他匪夷所思的话。

  “好罢……”聂泽踌躇一瞬,觉得以眼下聂徵这个情状,答应他才是对的,“我知道了。”

  “这……”聂泽拧紧眉头,江北闹了场大大的雪灾,眼下已乱成了一锅粥。这差事又苦又累,吃力不讨好,他心下本已敲定了合适的人选,正忖度着怎么催人主动请缨,没想到聂徵倒来毛遂自荐了。虽则自家小弟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可让他一介天潢贵胄去江北揽这个苦差,他还真有几分狠不下心……

  “臣,恳请皇上。”眼看聂徵一撩袍角,都要跪下去了。

  他怔忡一瞬,本来如此情状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以聂徵之心姓,纵然肯在他面前屡次放下姿态和身段,剖陈情衷。只怕也不能容忍他视他为旁人之替代。

  薛存芳眉心微凝,他在朝上听闻了近来江北的雪灾,本想问为何要去?此时灾情不稳,尚存太多不安定的因素,大批灾民要如何妥善安置?又安置到何处?大雪把粮食都压坏了,没了今年的收成,灾民要如何挺过去?灾民的情绪又该如何安抚?……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被他压在了舌尖下,最后只送出不愠不火的一句:“愿殿下一路顺风。”

  薛存芳垂下眼,尽量忽略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

  良久,聂徵低声说了一句:“再会。”

  ——所以,这人当真只是来看看他的?

  江北诸事底定,这三个月来不单是赈灾,他还有意整治了一番当地的吏治,虽不曾连根拔起,却也是大刀阔斧、动作频频,想来这期间累在聂泽书案上、弹劾和控诉他的折子应不在少数。而今回到朝堂之上,不论诸般心思,众人当着面只一径称赞他“雷霆手段,心有丘壑”。

  “北边……”聂徵怔忡一刻,忙道,“此乃何时之事?可是去了中山?”

  六天前,当大单于薨逝的消息自关外传入京城时,在朝堂上也引发了一番议论,最后决定由鸿胪寺派出使者,往匈奴送上大昭皇帝的慰问。

  毕竟自十六年前两国签订议和协约以来,铸甲消戈,后又有乐宜公主远嫁关外,以示两国交好的诚意,从此边疆一直相安无事。这时虽有少数人对此心生忧虑,不过皆是些一逢着变故就惯爱多思多虑的老臣,倒也没人急着未雨绸缪。

  他彼时一说话,众人方才记起这位终日无所事事的闲散侯爷,原来还在鸿胪寺里领了一份闲职,名义上在鸿胪寺下礼宾院任职,掌管的正是外宾之事宜,与各国朝贡、款待及互市、翻译等事。

  聂泽冷冷瞥了那言官一眼,又看向薛存芳,缓了神色,“中山侯明日交份折子上来罢。”这话听来倒有一半是应许了。

  萧皇后闻言道:“纵是去匈奴,也是去北疆,去北地最边远之处,离中山还隔着一段距离呢。”

  稍加润色修撰,再特意将韩缃叫来,拿给她呈览。

  韩缃缄默片刻,倏而道:“侯爷一定要去?”

  薛存芳收敛了笑意,俄而扯动唇角,低声道:“你是否觉得……我在做傻事?”

  薛存芳不躲不闪直直迎上她的目光,“纵然当真是你说的答案,我也还是要去当着她的面,亲自问上一句。”

  韩缃叹道:“已过去十年了,她早已为人妇,虽则我没有孩子,但我明白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不管她情愿或不情愿,总会生出许多顾虑。何况她的这门婚事特殊,是两国联姻,是政事,她个人的意愿只怕早已消磨淡薄。”

  他沉声道:“我答应过她。”

  若是他没看到便也揭过去了,偏偏叫他看到了,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他特意给这首诗写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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