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的头发才完全散了开来。
“把眼睛闭上,小心水跑到眼睛里去。”
他一边吩咐,一边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个木勺,鞠起了一勺水,淋在了卫衍的头发上。然后,他就这么一勺,那么一勺,浇了起来,很快,卫衍的头发就湿透了。
景骊放下了木勺,又取了些内务府特制敬上的洁发膏,涂到了卫衍的头发上,顺手揉了几下,揉出了泡沫以后,他的双手就开始很有规律地在卫衍的头上揉搓。
他的动作带着某种韵律,力道适中,顺次替卫衍按摩了头上的几个穴位。
皇帝的手法,又熟练,又温柔。
卫衍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意识就有些迷离了。他不由得往后靠了一下,让自己靠向了皇帝。
景骊见他才这么一点时间,头就变得一点一点的,仿若小鸡啄米一般,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别睡,小心栽到池子里呛到水。”他随口吓唬了卫衍一句,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
很快,他就揉好了头发,然后又用木勺舀了水,帮卫衍冲干净了头上的泡沫,才取了一块厚布巾,帮他把头发包了起来。
洗完头发,他又帮卫衍洗了澡,才将他抱出了浴池,裹上了毯子,将他放到外间的榻上,让他休息一下。
今日他伺候完了卫衍,懒得自己动手,就唤了内侍进去,伺候他沐浴。
皇帝的身边,伺候的人一向很多,基本上,皇帝就没什么私密,一般皇帝也不会在意这种东西。不过永宁侯在意,所以永宁侯的私密事,皇帝喜欢自己动手,旁人沾不上手,但是皇帝本人,会不会唤人伺候,就要看情形了。
永宁侯清醒的时候,皇帝为他做这个做那个,然后反过来让永宁侯帮皇帝做这个做那个,都是皇帝的乐趣,但是永宁侯现在睡得昏沉沉的,皇帝恐怕就没这么高的兴致,劳烦自己的双手了。
伺候的内侍,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他们得了旨意,就悄无声息地进了浴池,开始服侍皇帝沐浴起来,另外有两名内侍,拿了许多布巾过来,蹲到了永宁侯小憩的榻边,解开了他头上的布巾,开始帮他绞干头发了。
冬日洗头发,干起来很不容易,宫里的惯常做法,就是用许多厚布巾来擦干。
两名内侍,先将地上的火盆移过来了一点,让榻边的温度更加暖和,然后他们一人递布巾,一人绞头发,在换了十几块布巾后,永宁侯的头发,终于摸起来不带湿意了。
这个时候,景骊也从浴池里面出来了。
他走到榻前,伸手摸了摸卫衍的头发,点了点头,帮卫衍绞头发的那两名内侍,才弯腰退了下去。
另有内侍上前,服侍皇帝穿好了中衣,外袍,鞋袜,又为皇帝穿上了大氅。
景骊接过了另一件大氅,将卫衍从头到尾都裹在了大氅里面,连脑袋都裹严实了,才抱着他,回到了寝宫。
进了内殿,他将卫衍放置到了榻上,替他脱了大氅,又解开了裹着他的毯子,将他放到了被窝里。
卫衍的身上,此时什么衣物都没有,但是被窝里很暖和,他顺势滚了一下,就瘫倒在了被窝里,不想动弹了。
没过多久,皇帝也躺进了被窝里,握住他的手掌,握了一会儿,就帮他翻了个身,让他俯卧着。
“陛下……”卫衍意识有些迷离,不过还没睡实,他嘟哝着唤了一声,想要翻过来。
没想到,皇帝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动。
“陛下……”卫衍心里有些委屈,这叫声就百转千绕起来了。
皇帝明明知道他讨厌这个姿势,还要这么做,他的心里当然很委屈了。
这种事,这么做,和那么做,有什么不同吗?皇帝为什么明知他讨厌,还要这么做?
卫衍很想不通。
他这话要是说出来了,景骊恐怕比他还要想不通,完全可以把卫衍的这些疑问,全部当场还给卫衍。既然卫衍觉得怎么做都是一样的,他的委屈,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他今日又不是要做那事,所以他只是按住了卫衍的肩,不让他乱动,嘴巴则凑到了卫衍的耳边,轻声说道:“别动。”
他边说,边用手掌,按住了卫衍的后颈。
卫衍根本就没防备,被他突然来了这么一下,顿时觉得酸爽无比,差点叫了出来。
“陛下,臣不要。”他哼哼唧唧地说道。
他的后颈,他皇帝的手掌下,又是舒服,又是酸痛,真的是各种滋味,齐上心头。
“哼,由不得你说不要。”景骊说着很让人误会的话,手下的动作始终没有停下来。
皇帝的手掌,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抚慰着卫衍酸痛的肌肉,没过多长时间,卫衍就在哼哼唧唧中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人又被皇帝搂在了怀里。
他从皇帝的怀里,悄悄滚了出去,在被窝里舒展了一下手脚,发现整个人都舒爽了。
皇帝大概被他的动静吵醒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陛下!”卫衍见他醒来,又滚了回去。
景骊伸出手掌,托住他的脑袋,将他按回了怀里,摸着他的后颈,问他:“这里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卫衍全身都觉得很轻松,他傻笑了几声,才说道,“陛下,都是臣不好,错怪了陛下。”
昨夜,卫衍以为皇帝是要做那事,还要用他讨厌的姿势来做,心里可委屈了,现在,他终于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就不好意思起来了。
“算了,朕的好心,被你当作驴肝肺的时候,又不是第一次,朕早就习惯了。”景骊的这些话,仿佛说得很大度,不过他的话里话外,散发出来的,绝对不是大度的气息。
卫衍自知理亏,不敢接他这话,嘿嘿笑了几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偷偷亲了一下。
“陛下,饶了臣。”亲完后,他向皇帝讨饶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御街告状
景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肯定有那方面的需求,卫衍亦如是。
两个人亲了一会儿, 就纠缠到了一起,难舍难分起来了。
景骊不想累着了卫衍, 宠幸的时候, 极尽温柔之能事,自然伺候得卫衍全程都舒舒服服的。
“陛下!”完事后,卫衍长舒了口气,搂住了皇帝的脖子,赖在了他的怀里,不想动弹。
“时辰还早, 再睡一会儿吧。”景骊揭开帐子,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了一下时辰,说道。
这个时候, 大概还不到四更天, 足够他们再睡个回笼觉了。
“嗯。”卫衍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 卫衍虽然公事上忙成了一团, 不过有着皇帝的精心照顾,经常替他按摩一下, 每晚他都可以睡得很安稳, 虽然他手里的事情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理不清, 但是他的精神始终不错。
就这么忙中有序地过了几日,就到了十二月二十八那日,年末祭祖之时再次来临了。
这一日,卫衍起得比皇帝还要早,五更天宫门刚开,他就出了午门,来到了太庙,带着人把各处哨位都检查了一遍,然后亲自坐镇指挥,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到了辰时正,宗室百官陆续进场了,辰时过半,皇帝也驾临了,随后,祭祖之事如往年一般,按照预定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太庙的中殿,供奉着景朝历代帝后们的神位,右边的配殿,供奉的是有功皇族的神位,而西边的配殿,供奉的则是异姓功臣的神位。
皇帝祭祖,主祭的是历代直系先祖,配享的则是有资格入住左右配殿的皇亲和功臣。
一直等到皇帝带领群臣,一拜再拜,行了大礼,结束了整个仪式,卫衍担忧了许久的意外始终没有发生,他的心里,终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以这个结果看来,虽然营中众人,对于他全权负责这事,有着许多不满,但是大家明显都是知道轻重的,没有人敢来扰乱祭祖大典。
他站在门口,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一会儿工夫,就见皇帝身边的小内侍,疾步向他这边走来。
“中官大人,陛下那里是否有事?”他上前几步,抢先问道。
“永宁侯,陛下有请。”小内侍非常谦卑地对他弯了弯腰,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皇帝今日又是身着十几斤重的全套冕服,各种拜来拜去,甚是劳累,所以祭祖结束之后,他没有直接登上御驾离去,而是驻跸在倒座房里,稍作休息。
卫衍不知道皇帝这时候派人来宣他,到底有什么急事,听到小内侍这么说,他没有多说什么,很快跟随着小内侍,来到了皇帝休憩的地方。
“陛下唤臣来,可有事要吩咐?”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问道。
“坐。”
景骊正坐着,拿着内侍送上来的热丝巾在擦手,见到卫衍进来,他脸上的严肃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也不去细说,他宣卫衍来到底要干嘛,只是示意卫衍在他下首坐下来。
卫衍对于他的命令,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很听话地坐了下来。
随后,内侍们快手快脚,也为永宁侯送上了绞好的热丝巾,又奉上了热热的醇茶。
卫衍取过丝巾,擦了擦脸,又抹了下手,丢下了丝巾,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顿时,一股苦味直线入腹,不过他的精神,马上就清醒了许多。
“饿了吗?要不要用点甜汤?”景骊见他喝了茶,眉头都舒展开了,又问他。
“不用,臣不饿。”卫衍摇了摇头。
他已经发现了,皇帝没什么事,就是唤他进来歇息一下。
他虽然觉得没必要,他又不是纸糊的娃娃,风一吹就会倒,但是皇帝要CAO心这些,他不让,两个人必然又要为这些事纠缠不清,更何况现在是在外面,就算他对皇帝的做法有意见,他也不会直说。
有些话,他可以和皇帝私下里说,但是没必要这种时候去扫皇帝的脸面。
抱着这样的想法,卫衍什么都没有多说,喝完了茶,他歇了一会儿,又出去检查了一遍皇帝的车驾,才进来恭请皇帝起驾。
太庙是在午门之外,端门之内,有一庙右门与御道连接。
端门与午门之间的御道两侧,建有百多间房舍,南边是六部的办公地,北边是朝臣们上朝前等候的地方,有仆从伺候炭火和茶水。
景朝的常朝,是在卯时正开始的,也就是五更天就开始了,朔望朝则比常朝晚一刻。
这个时辰上朝,住得离皇宫比较远的朝臣,恐怕四更就要爬起来了,洗漱穿戴,然后穿过京城,早早就来到午门外等候开宫门。若是寒冬腊月,让朝臣们飕飕发抖地等候在午门外,显然不是明君所为,所以高祖时就有了让早到的朝臣在北朝房休憩的定例。
景骊登基后,这些成例都没有变过,依然如祖例。
虽然端门之内就算得上是宫城内了,虽然祭祖大典平安过去了,卫衍小心提防着的那些意外始终没有出现,不过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亲自带了人,护送皇帝回宫。
御驾出了太庙,拐到了右边的路上,禁卫在前开道,侍卫们护在车驾旁,后面也有禁卫断后,另外道路的两旁,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到处都有禁卫守护。众人一路前行,进了庙右门,再往右拐,就可以进入御道了。
御驾正在转向的时候,突然有一身着麻衣的男子,从北边冲了出来,跪在了御道旁,嘴里大声喊道:“陛下,草民冤啊!”
告御状这种事,想这么干的人有许多,但是成功者寥寥无几。
一是因为皇帝很少出宫,二是因为皇帝就算出宫了,也不会蠢到直接摆明车马,暴露身份,引得许多人来围观议论。
只有各种大典,皇帝才会正式出行,不过这种大典,守卫一向严密,能够突破层层护卫,冲到皇帝车驾面前告御状的,不需要多说,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种种猫腻了。
卫衍见状,神色一冷,对着属下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将人拿下。
事后若查明,这人的冤屈是真,他可以代呈,但是让一个不明身份的人,随意接近皇帝,这完全是在拿皇帝的安危开玩笑了。
“陛下,草民冤枉啊!”那人继续大喊大叫。
不过其他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得了卫衍示意,马上就有人上前去,将他拖到了一边,还有人掏出了一块帕子,堵住了他的嘴。
“卫副统领这么急着封口,莫不是心里有鬼?”近卫营中的另一位副统领,这次受到卫衍差遣,一直老老实实地干活,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此时却说起了难听话。
御驾在这里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朝臣,也陆续赶了上来。
当然,有些不爱管闲事的,依然慢悠悠地在后面蚂蚁踱步。
爱管闲事的,却都上前来了。
“陛下,要不听一听,他到底有什么冤屈,免得冤枉了旁人?”有人貌似很中立,实则帮哪边,他自个儿最清楚。
“是啊,陛下,今日刚刚敬天法祖,就有冤情出现,以臣看来,颇为玄妙啊!”有人搞起了迷信活动。
“陛下,年关将近,杀猪过年,这年关对有些人来说,的确很难过啊!”有人的话,说得很有深意。
……
“既然诸位爱卿想听,就听听吧。”景骊端坐在御驾中,可有可无地说道。
这事意指卫衍,是肯定的,不过他很好奇,卫衍这家伙,一向奉公守法,循规蹈矩,这些人到底抓到了他的什么把柄,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