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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言非默 字数:4960 更新:2022-01-03 10:13:46

从握有实权的地方大员,升到这个看起来风光无比,其实历代都是用来加封以示尊崇,表面上是协理政务,实际上若皇帝以后没有事情交代他去做,只能沦为闲职的职位,就算别人不说,他心里也很明白,皇帝这是明升暗降,在发泄他出首卫衍之事的怒火呢。

  谢萌心里有万般委屈要对皇帝诉说,毕竟这事就算他不做,太后还是会找到其他人做的,皇帝第一个要拿他开刀,他真的很冤枉。

  不过古往今来,夹在天家母子权柄之争间的臣子,恐怕都是他这种下场,不管谁胜谁负,最后做人臣子的命运都差不多,所以他只能想开点,老老实实地谢恩,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夹紧尾巴做人,免得一个不慎被皇帝抓住了小辫子,落得和他那卫师弟一样的流放命运,或者更惨,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景帝将谢萌调到身边来,自然是不怀好意。不过谢萌老女干巨猾,诸事都办得妥当无比,就算他刻意刁难,也能让他满意。虽然景帝很想要抓个由头,将他千刀万剐,却被事实逼得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能吏。

  如此这般,景帝一方面对谢萌的忠诚不抱任何希望,另一方面,却不愿浪费他的才能,重要的事情不肯让他碰触,只拿些需劳心劳力,偏偏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交代他去办,直将当日丰神俊朗的知州大人,折磨得清瘦无比,一个头堪比两个头大,偶尔被太后召见,他就忍不住要去哭诉。

  “你不想在皇帝手底下老老实实地干活,帮皇帝分忧,还想去哪里干活?现在废话这么多,小心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话。”太后听了他的哭诉,并没有帮腔,只是笑而叱责。

  谢萌当然明白太后话中的意思。兵行险着是为活路,这才是太后命他来出首卫衍的真正原因。

  谢萌虽然出身谢家旁支,不过太后多年前就很赏识他,他也为太后效力多年,堪说是太后手下的一员爱将。太后摄政多年,亲信得力的臣子无数,就算没有卫衍的事情,他日皇帝大权在握或者太后百年之后,皇帝也未必容得下太后的旧人,对于手下的这些爱将,太后自然也要做些安排,以便日后能让皇帝容下去。

  太后多年前就开始小心布局的这盘棋,目前不知道绕进去了多少人,日后或许还会绕进去更多的人。皇帝,皇后,卫衍,谢家,卫家,还有朝中诸臣,恐怕都成了太后棋盘上的棋子,至于他,自然也只能乖乖的做一枚马前卒,在棋盘中冲锋陷阵努力表现,以求他日太后罩不住他的时候,皇帝愿意给他一条活路。

  不过,太后怎么会知道,皇帝不会被他气到随便找个理由杀了他,而是要把他弄到身边来,一定要揪住他的痛脚,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剐了他?

  “他是哀家生的,哀家怎么会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对于皇帝遇事的时候会想些什么,会做些什么,太后基本上能料到七八分,唯一的失算恐怕就是在卫衍的事上,不过皇帝在对待卫衍的时候,行事与他在其他诸事上全然不同,太后摸不到头绪也就不奇怪了。

  众人在看到天家母子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似乎都忘了一件事,不管怎么说,他们始终是母子。

  皇帝是太后唯一的儿子,太后今日所做的种种,不过是在历练他,不会真的把他逼到绝境。太后是皇帝的母亲,就算皇帝有朝一日大权在握,不再受到任何掣肘,他也绝不会留下让人诋毁的把柄,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来。

  百善孝为先,孝道是人伦之首,天下的臣民都注视着他,无论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有必要,他就必须把该做的那些姿态,做到一等一的足。

  皇家的确无亲情,或者说皇家人的亲情,普通人根本就无法理解。这对天家母子或许彼此之间矛盾重重,处处针锋相对,但是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却绝对不会含糊。若有人不长眼,以为趁着天家母子争斗的时候,能够渔翁得利的话,其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早就明白了这一点的谢萌,也就继续过着他那伴君如伴虎的日子,整日待在皇帝身边,帮皇帝处理那些鸡毛蒜皮劳心劳力的繁琐事,还兼与皇帝斗智斗勇,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姓命而努力。

  只要到最后,连他这样对皇帝来说绝对是“罪无可赦”的臣子,也能因“可堪大用”而留下来,那么太后原先的旧人,皇帝应该都能够容下来了。

  如果失败了,也就和原来一样的下场,不过至少努力过了,到时候的遗憾应该能少一点。

  “陛下,今夜陛下打算驾临哪一宫,老奴派人去知会一声。”高庸替皇帝换了一盏热茶,见皇帝阅了刚送来的密报,脸色有些铁青,小心翼翼地上前替彤史司的总管询问。

  景帝看了他一眼,将密报放在烛火上点燃,扔到案头的小香炉里面,直到那页纸燃成灰烬后,他才缓和了神情,吩咐道:

  “摆驾坤宁宫。”

  在皇帝开口前,高庸隐约似乎听到皇帝咬牙切齿地骂了两个字——贱人。不过也许是他年老耳聋,听错了也有可能。

  那一年,景帝是真正的独宠中宫,对皇后的百般宠幸没有夹杂一点水分。至于后族谢家,更是恩宠备至,一时无两。

  那一年,景帝勤勉之君的声名开始在民间流传。至于事实,好像与传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他白天勤于政事,夜晚勤于后宫,真正当得起勤勉之称。

  那一年秋天,皇后谢氏终于被诊出有孕,这是自多年前皇长子夭折以后,景帝的第二位子嗣,自然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后来几个月,又有妃子接二连三被诊出有孕,更是喜上加喜。

  那年年末,景帝大赦天下,让天下臣民共享皇家的喜悦。

  此时,政事顺畅,百姓安居,后宫祥和,后继有人。景帝仿佛终于忘掉了他曾经因某人的离去而伤心不已,心情开始好转起来。至于永宁侯卫衍,从那日后就无人敢在景帝面前提起,到了此时,更不会有人不长眼到旧事重提。

  只是,在无人的时候,景帝偶尔会在处理政事的间隙,抬头望一眼昭仁殿中摆着的那架屏风,然后低下头去,继续处理他的政事。

  只是,在无数个独眠的夜晚,景帝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再也不会有人窝在他的怀里犹自好眠,才发现原来又一日终于过去,心中纵有千般愁绪,万般感慨,到最后不过是化作一句“夜凉如水”。

第七十五章 路上

  流放, 又称流刑, 是降死一等重刑。景朝的流放地通常是幽州苦寒之地的荒山矿场。

  在卫衍的认识里面, 所谓的流放就是一堆犯人被穷凶极恶的差役提着鞭子驱赶着, 披枷带锁徒步跋涉千里前往流放地。

  一般流放的季节都是选在冬季,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走得慢了后面就有鞭子唰唰唰地飞, 再加上一路上缺衣少食,越往北天气越冷, 老弱病残者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来, 就算是青壮年,路上若有个头痛发热,无医无药的情况下,恐怕也是熬不到地头。

  至于到了流放地, 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那种服苦役的地方, 种种磨难是家常便饭, 虽然他那时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一定能回来,最后能不能熬下去, 他根本就无法确定。

  不过真的到了被押解出京的那日,他才发现事实与他想象中有些差距。这北行流放的标准配备是差役两个, 一前一后, 一个带路, 一个断后,犯人一个,也就是他,没有脚镣,没有枷锁,走在两人之间。没有皮鞭,没有叱骂,当然也没有交谈,就这么闷声不响地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带路的那个差役带着跟在后面的两人,拐进了路边一茶棚里。

  卫衍远远就看到了茶棚里面隐约的身影,他的眼眶湿润了起来,他紧赶几步越过了那带路的差役,进了茶棚,跪在里面那中年美妇的面前。

  “母亲……”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却不知该如何诉说,最后只剩下哽咽。

  世人都说,父母在,不远行。他此次不但是远行,而且还是因罪被流,祸及家人,更是让父母伤心难过,不孝至此,无以复加。

  “衍儿……”柳氏见丈夫已经将那两个差役迎到一边说话,她心中虽然难过,也知道时间不多,况且私见流犯,送衣送食这种事若被人知晓,怕又有御史参上卫家一本,惹来很多麻烦。

  此时,她只能强忍着悲痛,摸了摸儿子的头,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带到另一边去小心嘱咐。

  那边桌上放了个包裹,柳氏打开包裹,对儿子一一交代。包裹里面除了衣物鞋袜还有些干粮碎银,至于银票则缝制在了贴身衣物里面。衣服鞋袜都是卫衍被判流刑的旨意下来后,她带着侍女们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除了中衣中裤外,还有夹袍棉袍以及几双千层底的鞋子。

  所有的衣物针脚密密麻麻做工考究,显然是费了缝制者无数的苦心,料子却是平常百姓惯用的粗布。绫罗绸缎虽好,却是富贵闲人无所事事的时候穿用才合适,经不起一点粗活,随便碰一下就会拉开一道口子,只怕穿不了几天就不得用。这平常百姓家的粗布却不同,就算怎么折腾,也能穿上好一阵子。

  只是柳氏想到儿子自打生下来,就没有受过这等委屈,心中又是好一阵难过。不过她怕自己此时难过,让儿子更加伤心,只能仰头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强忍住了眼中的湿意。她理好了情绪,才转过头来,见儿子头发似乎有些散乱,便让他坐下来,掏出梳子为他梳发整理,又细细叮嘱他以后该如何照顾自己。

  等这边束好头发,那两个差役示意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这就要启程。卫衍又在父母面前好好磕了几个响头,才依依不舍地与父母告别。

  “慧娘,别难过了,不碍事的。这一路上我都打点好了,就算到了幽州,也会有人照顾衍儿的,你就放心好了。”卫老侯爷见柳氏望着儿子的背影伤心不已,拿话安慰她。

  卫老侯爷本来就已告老在家,而且皇帝念他劳苦功高,并没有被削爵,不过卫家的其他人都因此事所累,被贬官的贬官,削爵的削爵,更有好几位子辈上书自请离京,皇帝都一一准许了。

  经过此事,卫家在朝中的势力大受打击,大概此后许多年会一蹶不振。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卫家经营数代,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也不是能被轻易摧毁的,虽然此次无法替卫衍脱罪,但打点上下的能力还是有的。

  “我就怕他照顾不好自己。”柳氏边说边用锦帕抹去了眼角的泪滴。

  “不会有事的,他早就不是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卫老侯爷无奈地劝道。他对柳氏是这么说,其实他的心里面,对这个早就成年多年的小儿子,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同样一点都没有底。

  他们二人站在路边自家马车旁边,望着儿子越来越远的背影说着话,却有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过来,让他们的马车让路,等到自家的车夫把马车赶到了远处,那赶牛车的汉子,推起帽檐说了声“多谢”,也往那个方向去了。

  “那位是……”柳氏在那人推起帽檐的瞬间,瞧见了他的脸,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又想到了什么,急忙掐住了话头,转过头去用眼神向丈夫求证。

  卫老侯爷暗中握紧了她的手掌,示意她不要多话。在刚才交错的瞬间,他也认出牛车上的那人,就是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卫衍身边的赵侍卫。震惊之余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原来皇帝同样放心不下,派出人来一路跟着北上了。这样的话,他们应该能够稍微安心一点吧。

  卫衍与父母分别后,就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麻木地跟着前面的差役不停往前走。

  很快到了中午,正好路边有一个歇脚卖吃食的地方,他们就停下来吃了午饭。午饭不算粗陋,三个人都一样,五个肉包子,外加一碗清汤。大概他家老爷子打点过了,这两个差役对他很客气。卫衍走得饿了,也不挑不拣,没几口就吃完了,还感觉有点意犹未尽。

  吃过午饭,灌满水囊,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三人继续上路了。

  卫衍刚开始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没有注意到,后来吃过午饭伤感过去,重新开始走路,他才发觉这么走路,脚底心开始痛。领路的差役健步如飞,后面的差役也紧紧跟着,呼吸都没乱一下,显然对这样的赶路速度一点都不觉得吃力,卫衍自然没好意思说让他们走慢点,只能让自己尽量忘了脚底心的疼痛,跟上他们的速度赶路。

  然后走啊走,走啊走,一直走到天黑,才赶到一个驿站吃饭过夜。等洗脚的时候,卫衍才发现脚后跟和小脚趾旁都起了水泡。

  “刚开始走这么多路都这样,等多走几天,习惯了就没事了。侯爷再忍几天,等我们出了京畿地区就不用这么辛苦赶路了。”行路的时候总爱跟在卫衍后面,稍微胖点的那位差役,帮他打水过来,见他将脚浸入水里,就在那里呲牙,帮他用针挑了水泡,又拿出个小瓶子,给他抹了点药。

  等到一切收拾好了,外面落了锁,人走远后,卫衍才钻进被窝。

  其实不上锁,他也不会逃的,如果他逃了,皇帝也许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太后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家人,他怎么敢逃?

  驿站的被子是粗布的,不柔软,不过还算暖和。他埋首在被窝里,手掌默默地攥住贴身挂在心口的那方暖玉,那是临行的时候,皇帝特地从身上解下来,挂在他头颈里的。

  刚才那个胖差役给他上药的时候,掏出来的那个青瓷小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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