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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箜篌响 字数:4941 更新:2022-01-03 10:59:47

才知那日分明是阴云横空,风雨欲来。

  这便是我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四章 嫣儿

  我从噩梦中惊醒,又是午夜。

  冷汗被风一吹,更冷到发颤,身体僵硬麻木,想起那个梦黯然阖目,再难入眠。

  嫣儿,师兄不是你的盖世英雄。

  师兄已什么都让给那人了,可仍保护不了你。

  那洛尘是天纵奇才,武功进步神速,更有上天眷顾,屡遇奇事,旁人求之不得的秘籍在他手里已不值钱,自成为武林盟主,兵器珍宝更是排着队有人送上门。即便我修炼邪功,练一日便折两日寿,获三日内力,仍是拍马不及。

  而我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被一个疯子……想到这,我再次恨恨地捶在地上,心里暗骂那个瘟神,疯子,扫把星,遇到他便没好事。

  正想着,却听万籁俱静的夜里,陡然响起一声饱含冷意的笑:“看来,这笼子还是呆得太舒服,没享受够吧?”

  我慌张抬头,他终于回来,正抱剑冷冷瞧着我,眼底的笑暗含不快,作势要走。我先是惊喜,又惊恐,怕他真把我扔下不理,忙急急叫道:“莫,莫走!”

  接着却不知如何开口,见他好整以暇地立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笑着等我开口,想想便接着道:“剑大哥,您看……”

  他皱了皱英气的眉,笑着斥道:“少套近乎,这儿没你大哥。”

  我只好央道:“英雄,好汉,祖宗,您就饶了我吧,小人今日休沐,若不及时回去赴命教主定不会轻饶,咳咳……”

  我接着还有长篇大论,望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因不曾饮水,勉强发声喉咙竟如撕裂般火辣地疼,疼得说不出话。

  他见我狼狈可怜,眼里笑意更深,似是因我的屈辱感到有趣,随手将皮质水囊丢到脚下。

  这又是故意羞辱,但实在难以抵挡干渴,不敢置疑,只得将手穿过铁栏去拾,可这距离却只能以指尖将将碰到,根本取不到,这无力的处境既狼狈又丢脸,我知晓自己现在定是羞耻得红了脸。

  他被我这凄惨又耻辱得模样逗笑,方才的压迫感一扫而空,大发慈悲地将那皮质水囊轻踢至我面前。

  更多的羞耻感涌上,我低着头觉得在他面前颜面丢尽,但喉咙的干渴却劝我最好识时务些,也顾不得这是嗟来之水,只好屈辱地拿来便喝。我渴到巴不得一口气将这水吞入肚中,但因跪姿行动受限,无法抬起仰起脖颈,只能艰难地以刁钻的角度慢慢饮着,倒也避免呛到浪费,待嗓子没那么痛才将水囊重新绑好搁在旁边,沉默地垂下头,不愿再遭羞辱。

  但在这狗笼内只能屈辱地维持跪姿,无论低头还是阖眼都是掩耳盗铃罢了。

  他见我不说话也只是笑笑,拖来院内的竹制座椅,在我面前坐下,把玩着那瓶毒药慢条斯理地笑道:“说吧,你想毒死谁?答得好便饶了你。”

  这是在审我?

  我当然是想毒死教主和少主了,难道我能正面杀他们吗?但对着外人怎敢实说,若传到教主耳中我还不是死路一条?我又是个怕死的人。

  便诚挚答道:“是我们护法白界,教主打算另立副教主,小人便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除去。”

  这话说完后周遭更静,虫鸣声,风声,野兽叫声,统统不见了般,静得令人胆寒,他迟迟没开口,这寂静的氛围竟让我觉得有些恐惧,便悄悄抬头,觑见他英朗的面容上仍是笑着,但这唇边的笑却怎么看都有些血腥气,比沙场对决时敌人的刀更令我心惊。

  忽然,他猛地抬脚踢在困我的铁笼上,发出啷当巨响,带的整个笼子剧烈晃动,险些掀翻。

  他抽出剑来,我惶恐地闭上双眼不敢看他的表情,感到无尽害怕,知晓定是惹得他不快,下刻便要世界颠倒,人头落地了,身子本能地缩紧,怕得发抖,却听他咬牙笑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毒死谁?”

  方才那眼我真以为必死,被这一哄一吓,只战战兢兢地瞅着那冷寒的剑,泛着森白的光,已彻底怕了他,怎敢再瞒?

  立即答道:“教主独孤坚!别,别杀我……”

  话未说完便见剑锋挥下,我已怕到顶点只能阖目等死,掉落进尘埃的却是锁住笼子的锈锁。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见我被吓得面无血色,眼神瑟缩,唇若胶粘,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又蓦地笑了:“吓坏了?知道害怕就少惹我生气!”

  说着归剑入鞘,那压迫着的恐怖杀气稍稍散去,我也从惊吓中清醒,惶然地垂下头,几乎将头埋进臂弯,惊魂未定地颤声认错。

  “是,我不敢了……”

  这江湖,更强者可任意处置弱者,哪有什么正邪,善恶,有的只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罢了。我被他欺辱,恐吓,还捉住把柄,若是有所求也好商量,可他既不为救人,也不为正义,只为羞辱我,戏弄我。

  我又极为怕死,为保小命,能受任何屈辱折磨。如今处境真让我惊慌无措,竟不敢开口求饶,怕哪句话说错又要人头不保。

  正不知所措地害怕着,他却把那毒药扔还给了我,笑道:“怕什么?想弑主篡位便去吧,欺负教主,可比欺负个护法有趣得多。”

  我怔住,他究竟是何人,敢说如此狂妄的话?

  他心情转好,那骇人的气息也不见,我渐渐恢复理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小巧的玉瓶,描摹它的形状来掩饰紧张的心情,总不能一直僵着,便偷瞄着打开的笼门,低声商量道:“多谢英雄,敢问可否放我出来了?”

  他只是玩味地望着我不说话,我被他盯得心慌,被欺辱至此也不敢擅自乱动,只别开头去避免更加丢人。我在这视线下煎熬许久,他才踢了踢笼门轻笑道:“这回便饶了你,你可服了?”

  我艰难地挪动着从笼中缓慢退出,因四肢僵硬暂时无法站起,膝盖隐隐刺痛,定然被是磨得出血,心里虽气,却不敢惹他不悦,只好揉着手臂和膝盖无奈地低声道:“即便不关我,也是服的。”

  此番折腾天已蒙蒙亮,见他似乎没有话想说了,我稍稍活动至能站起便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起身,拾起刀和布包道声告辞想离他远些,却听他笑吟吟地问:“这便想走?小护法,你还有日休沐,若是犯错太多某教训你也很累。”

  我心里虽不服,但现今只听到他声音便汗毛倒立,怕他又想出什么花样羞辱玩弄我,只得咬牙握着刀,抿唇尽量平静道:“英雄请放心,在下今日回教,并不打算再做坏事。”

  若我说话能有用,倒是也好,但他怎会理我?硬要与我同道进城买酒,怕我再犯错事劳烦到他,我心里极不情愿,却不敢拒绝。

  进城时天已大亮,我今日的确不打算做什么,只是太饿想吃点东西罢了。但当我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竟并未理会被我关在密室的陈大夫,也没过问昙逝之事。

  看来的确并非正道之人,这倒让我稍微放心下来。

  正想着,便见街上有位身穿玄黄道袍的算命先生,举着幡旗,上书:卜命大师,边行着口中呼着:“指点迷津,有缘者分文不取。”

  这种坑蒙拐骗的假道士满大街都是,曾经青城山下也有不少,打着不收钱的名号,谈着谈着便说你有一劫,想要化解却要另行收费,已屡见不鲜,教训不完。

  要擦肩而过时他却拉着我不放,说道:“这位公子,老夫见你红鸾星动,近来当有喜事降临,但若无喜事,便是血光之灾,不如老夫为你算算喜事从何处寻,方能挡过这劫。”

  我本不欲理会,但这话却惹得我异常不快,没见我愁容满面,面色铁青吗?哪像是春风满面,红鸾星动?红鸾没见着,分明是遭遇煞星才是。

  我心想,这神棍骗我倒好,若是骗走老人一生积蓄,岂不是害人姓命?实在是无恶不作之徒,我虽为魔教护法,但向来充满正义感,便打算杀这神棍为民除害,手按刀上冷冷道:“先生神机妙算,怎没算到自己今日有血光之灾?”

  却听身后剑寒清威胁地轻咳一声。我才想起我正被监视,虽说我问心无愧,胸怀坦荡,但他定会认为我在做坏事,又要借机惩罚,实在不值当。

  我便饶过这神棍姓命。

  思忖的片刻刀也未出鞘,那神棍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绕了一圈,仍在背后嚷道:“老夫今日定无灾无难,但公子你向来时运不济,一场小灾便能要命,必要寻桩喜事,才可冲灾!”

  我烦不胜烦,这尊神在不敢动手,只好甩袖离开,耳不听心不烦,却听身后剑寒清含笑问道:“先生既神机妙算,可否看看某的命格?”

  我并未回头,只远远听到那神棍观察他片刻,声音颤抖而恭敬:“莫敢不从……”

  剩下的因走远没听到,也无心理会。

  我一日未曾吃过东西,正饿得发慌,又怕他认为我想逃走加倍惩罚,便在路边点了碗阳春面慢慢吃着。面汤香鲜,但我因饿得太久,才吃几口便觉得倒胃口,只将汤喝光面却没吃多少,又咬了几口荷包蛋,没多久见他已被骗完钱在我对面坐下,葫芦里盛满酒。

  我不敢与他多说话,他也不理会我,仿佛只是互相拼桌的食客。他也不吃饭,只小口喝酒,百无聊赖地看看我,又看看街上过往行人,仿佛只是随意找件物什打发时间罢了。

  已是午后,日头高悬,骄阳如火。

  此地距长生殿不算远,待吃饱喝足我也打算安分回教,便起身对他拱手道:“这趟劳烦英雄了,在下这便回教赴命,咱们可否就此别过?”

  他喝了些酒,心情不错,即使对我没做坏事有些失望也并未刁难。我也知已被盯上,以后定还会见面。

  休沐最后一日便要有惊无险地安然度过,偏偏这时,闹市中有匹失控的烈马奔驰而来,将地上摊贩摆的瓜果踏碎,溅起泥浆,沿路百姓四散而逃。我正站在街道中央,也不躲不闪,在那骏马奔至面前时忽得拔刀,刀势骤起,化作道狭长而白亮的光,高高跃起,自上而下将它暴劈至两半。

  片刻后,这马尸身倒地,血流满地,险些脏了鞋底。

  我这才瞥到剑寒清手亦在按剑,忽然懊悔自己太沉不住气,若他出手,说不定能将这马脍作整齐数片,令众人分食。又忐忑地抿唇思忖这是否算做坏事?想想觉得这是为民除害,不是坏事,即便挑毛病也顶多说我浪费马肉。

  紧接着便有家丁引着位娇滴滴的妙龄少女寻来,小姑娘腰间佩剑,侠女打扮,梳着两根精致小辫,娇俏可爱,见我手握的窄刀还滴着血,又认出我来,便横起柳眉,怒斥道:“魔教妖人,原来是你斩了本姑娘的马!”

  若别人敢对我如此说话,我定会教规处置。但这小姑娘我却认得,便也不与她计较,反倒笑着打趣道:“原是何掌门家的小女儿,眨眼间也长成大姑娘了。你小时候被人掳走时哥哥还救过你,胸口至今还有道疤,你当时搂着脖子我哭着说要嫁我,可还记得?”

  她涨红了脸,怒道:“呸,谁稀罕你这不男不女,弑师背叛的妖人来救!”

  我作出黯然神伤的模样叹气道:“全天下都能骂我,可你父亲分明对我感恩戴德,说要衔草结环报答,不想报答的方式竟是参与武林盟共同围剿我。但我大人有大量,念在你与我师妹同样年纪的份上,也没与他计较……”

  我陈述事实,她却觉得我是故意调戏,羞愤交加地扬手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剑寒清本喝得高兴,见我们还在救来救去地喋喋不休,扰了他的兴致,便不耐烦地道:“小姑娘,救也救了,如若不喜,某劝你寻棵树吊死,这回可没人来救!”

  实在太粗暴了,这人竟丝毫不知怜香惜玉,如此羞辱人家小姑娘。这天剑派何掌门虽武功不济,却因乐善好施,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怎能轻易打人家脸?

  更何况这丫头的命是我救的,便不会随意取回。

  看着这小姑娘我便忍不住想,若我的嫣儿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我与师父从小纵着她,或许长大也会偶尔娇蛮任姓。我不愿自己师妹犯错时被人揪着不放,便也不会如此对别人家女儿。

  原本我挨一巴掌便已了事,剑寒清非要出言招惹,小姑娘听后越发羞怒,觉得我在找人羞辱她,喝道:“你这的妖人怎敢拿我与她相提并论?父亲常说,你们青城派虽有洛哥哥那样的大英雄,却唯出了你们两个不肖叛徒,你杀她父亲,她竟还想劫狱救你,这样不忠不孝的人才会被乱箭射死,尸骨无存!”

  我本已打算收刀归鞘,听到最后八个字突然望向她,握刀的手微微发颤,只觉胸口剧痛,几乎喘不上气。我以为是昙逝再次发作,但以手抚着胸口才知原来是心痛。

  当时我武功尽废,被囚狱中,洛尘隐瞒此事,直到叶副盟主趾高气扬地对我说起时还不敢相信,竟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我不知那日都有何人在场,也因参与的人数众多,便将整个武林盟视作仇敌,不想这天剑派也参与其中,我舍命救他女儿,他却害我师妹。

  恨意如骇浪般涌上。武功权势,名利财富,我什么都能让,生生死死,我亦不在乎,甚至那屈辱的条件,也都答应,只求那人放过嫣儿。

  他却未能信守承诺。

  此时我的眼神应当有些吓人,竟从他们眼底看到了些许惊惧。然而已经太晚,甚至连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中快刀便已取脖颈,她的头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折断,血雾喷溅,当场断气。

  我阖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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