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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巫羽 字数:4920 更新:2022-01-03 10:58:56

儿子,他自有方法管教。

  “宁县僻远,不及泉城热闹,他的友人又都在这边,他心里哪会畅快。这一去,郎君好好劝他,别总要打要骂。”

  赵母的声音听着担虑,她对孩子确实有宠溺之嫌,而老赵教育孩子的手法有时又很粗暴。唉,想到儿子就要离开她身边,她心里怎能不担虑呢。

  “便是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才让他无法无天,这回是他侥幸没把秦氏长子打死,否则押他去西外宗正司拘禁,到时有你哭得。”

  打人竟照着头打,臭小子下手不知轻重,不顾后果。

  赵父所说的西外宗正司在福州,为了不让罪重的宗子见到亲人,往往会异地禁锢。

  赵母叹声气,老赵连着她责怪,她也认了是自己管教不力,可她觉得秦大确实可恶,虽然由晟不该打人:“阿剩也是气愤不过,秦家那个凶恶长子,大冬天的,把小郁给推下池。”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赵父恼怒:“陈家是巨商,他一个宗子替商家子出头,还有理了!”

  “商家子怎么了,我还是商家女呢。”赵母不示弱,顿时声高。赵母家原是富商,祖父靠捐纳而当官。

  赵父闭嘴,知道惹妻子生气了。

  听到这里,赵由晟笑了,他把海图和海道针经放进书箱,在上头铺上几本圣贤书,随后箱盖轻轻合上。老爹不让他带闲书去宁县,不过他自有办法,老爹年少时,本也是个不守规则的人。

  没多久,就听到赵父哄赵母,声音不大。

  其实赵父的顾忌没错,宗子身份特殊,和大海商的子弟往来过密,在朝廷里是挺忌讳,再说在世人眼中,属于自贬身价。

  赵由晟将衣箱搬动,挪到墙边,抬头见赵由磬无声无息站在门口,呆呆看着他。老弟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看来挺难过。赵由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赵由磬慢慢走到兄长身边,蹲身问:“阿兄还回来吗?”

  赵由晟拍拍弟弟的头,说:“还能回来。”

  赵由磬有些不自在地扭头,拉开兄长的手臂。兄弟俩以往相处得不好,年岁差得大,而他也确实是个熊孩子。近来兄长待他还不错,他有些不舍兄长离开。

  “往后我不在城里,谁要是欺负你了,跟你庄鲲兄说,他会帮你教训那人。”弟弟由磬年纪小,没自己撑腰,怕他被那些品行恶劣的宗室子弟欺负,其实也不用太过担虑,庄鲲和庄蝶兄弟会照顾他。

  赵由磬听得一愣一愣,道:“可是父亲说不可以随便教训人,要和人讲道理。”

  阿兄怎么还没长记姓,父亲明明才训过他呢。

  赵由晟笑了笑,揉揉被老爹抽疼的右肩,老爹说是以理服人,气急不还是会打人。

  “阿兄,还疼吗?”赵由磬凑到兄长耳边小小声问。

  赵由晟拍走弟弟的脸,还轮不到这小子同情他,等他也捣蛋惹事,就能领教父亲的戒尺打人疼不疼了。

  兄弟俩正在说话,突然听外头吴信跟赵父禀告陈家的老仆董忠前来,赵由磬便就跑出房去看,赵由晟很知趣,待在房中,没外出。

  随着赵由晟年岁增长,赵父不赞同他与身为巨商的陈家往来。赵父认为奢靡的富贾会腐化人心,而年轻宗子很容易受财富的诱惑,走上歪路,甚至和恶徒勾结,荼毒百姓,为害一方。

  赵由晟站在窗前,听外头董忠与父亲的交谈,原来是陈端礼担心他,遣老仆前来打探消息,并告知陈郁的“病”已经好了。

  他想起当时在渡口,陈郁上轿,自己跟他说,待他好了,就去看他。

  离别在即,是该去看看他。

  **

  “舍人来啦,小郎君在里边!”

  墨玉见到赵由晟很惊喜,忙引着他往长廊去。

  已是黄昏后,冬日的天阴沉沉,赵由晟在长廊找到陈郁的身影,陈郁背对着自己,低着头,一动不动,似乎正看着一汪池水。墨玉压低声音,告诉赵由晟,自早上陈郁听说他要离开泉城去宁县,就在那儿难过,谁也劝不动。

  赵由晟低语:“我去找他。”

  他渐渐接近陈郁,陈郁却毫无知觉,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忧郁而愁怅,像凝结在枝头,被寒风冻伤的茶花。

  赵由晟挨近的脚步声,引起陈郁的注意,他回过头,看了对方一眼,又把头垂下。在化鲤池落水使陈郁知晓自己不同于常人,本已心事重重,再加上挚友即将离去,可想而知他的心情。

  “我原本就不喜欢在宗学读书,换个地方,倒不是什么坏事。”赵由晟这话是实话,宗学的教学枯燥乏味,一板一眼,远不如民间的书院有趣。

  听到赵由晟的话,陈郁仍是不语,他知道宁县是山区,在那里居住诸样不便,没人会喜欢离开繁华的城市,离开亲友,去那偏远的地方呆着。

  再说由晟这一去,他们将分离两地,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赵由晟悄悄打量陈郁的侧脸,与及露在风袍外的手臂,知他已经完全恢复,他的耳朵是耳朵,皮肤细腻,见不到一丁点异样。赵由晟手搭阑干,身子稍微向前侧,望着灰茫茫的天色,他说:“宁县路途又不远,我还能回来。”

  听到他说还能回来,陈郁才抬起头,端详赵由晟的脸庞,似在寻找什么,他低语:“阿剩,令尊是不是打你了?”

  赵父不让由晟打架,每次由晟在外打架,回家必被老爹教训,后来赵父去宁县当官,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趟,这次回来明显就是为管教儿子。

  两人熟悉如此,陈郁是知道发生这样的事,赵由晟必要挨老爹的训斥,甚至挨打。

  “只挨着一下,打在肩上。”

  赵由晟没隐瞒,因为陈郁能猜到。他的肩膀先前还火辣辣地疼,老爹下手真黑。

  陈郁目光落在赵由晟肩头上,他伸出的手指,又缩回,他不知道是打了哪边,也不知道会不会还很疼,阿剩明明先前手臂还受伤了,赵父怎么还打他的肩膀。

  他心中难过,在他看来,赵父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打阿剩。

  冬日天黑得很快,此时近在咫尺的两人,都笼在蒙蒙天色下,远处,墨玉在喊:“小郎君,天就要黑啰,快和舍人进屋里坐。”

  两人都没移动脚步,长廊这边好说话。

  “阿剩,还疼吗?”

  “无碍。”

  赵由晟抬动手臂,甩弄两下,以示不疼,实则还是疼。

  陈郁看着他,心里并不大相信会不疼,他就是被魏先生打下手心,都觉得可疼了。

  “小郁的身体都恢复好了。”

  “嗯。”陈郁轻轻应了一声,脸上终于有笑意。

  这个笑容随后渐渐消失,他一阵默然,许久才说:“他们都没说错,母亲和我真得是……”

  回想起人们在他身后的窃语,秦氏兄弟总挂在嘴边的“妖”,他以前并不在意,不觉得困扰,因为他相信自己不是传闻的那般。

  “这种人少见多怪,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赵由晟立即制止,他表达了他的看法。

  陈郁感到惊讶,看着由晟,哪怕四周灰蒙,但能可知他眼中满是情感。

  “海外广大,番国夷岛数以百计,和你一样的人肯定不少。”赵由晟仰头看天边一轮淡月,它不知几时爬上夜空,吟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陈郁也会吟诵这首诗,但还是在此时,他才真切觉得它是那么特别。

  “沧海月明珠有泪,说的就是海中的鲛人,可见,古人不仅知道鲛人存在,且还用诗歌去咏颂。”赵由晟明显出于安抚,世间之人,能有几人能亲眼见到鲛人呢,多半当做奇闻记述。

  “阿剩,你不觉得……觉得可怕吗?”

  此时天已昏暗,只能见到眼前人的轮廓,陈郁看不清由晟的表情,但听他应了一句:“有什么可怕。”

  是的,有什么可怕,我又不像书上说的妖怪会吃人会害人,我也还是我啊,陈郁想。

  “番医跟我说,等我长大了,如果我不想变,就不会再变成那样……”声音很小,却说得笃定,陈郁想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有这个能力的。

  “这样便好,能避免使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小郁,你能预知风雨,领航船舶,这份能力常人求而不得。”

  陈郁瞪大眼睛看向赵由晟,他从没想过这个用途,先前也未意识到自己预感风雨的能力,原来来自于半鲛的身份。

  可见这个身份,并非只给自己带来“丑陋”的原形,父亲是海商,或许长大后,能给父亲帮上忙。

  昏暗的四周,陈郁已经看得不清楚好友的模样,陈郁忽然产生一个念头,站在身边的这个阿剩似乎更为年长,更为沉稳,夜幕下,他黑色身影似乎也较往常来的高大。

  陈郁终究没能真正察觉到赵由晟的不同,因为他待他一如既往的好,一脉相承的好。他不知道在那天清早,他从赵家醒来,拿出被子里赵由磬乱扔的玩具,见到飞入室的银杏叶,随后赵由晟走进房中来,从那时起,他的阿剩就已经不是之前的阿剩了。

  “小郎君,舍人,快回屋!外头漆黑风又冷,你们当心脚下,我提灯去照你们。”

  墨玉催促的声音从院子的方向传出,想她提灯照路,要过来接人了。

  “阿剩,我们躲起来,不让她找着。”

  陈郁忙伸手去拉赵由晟的手,这个念头也是一时兴起。墨玉在,两人显然不能说悄悄话,他不想有人来打扰他们。

  他的手有些凉,手不大,软软的,赵由晟的手覆上,手心暖意传递。

  赵由晟不声不响,由着陈郁拉上他,一起躲在角落里。那是长廊拐角处,一个凹进去的地方,位置不大,两人得紧挨靠在一起,才能藏住身子。

  没一会儿,墨玉提灯过来,发现无人,她举灯把四周照了照。起先没寻着两人,在一旁嘀咕,这是去哪了,来时明明还听到说话声。

  陈郁保持安静,头贴靠着赵由晟的肩,赵由晟揽着陈郁,一只手搁他腰侧,一低头就闻到他身上的香气。

  小少年仍有份玩心,偷偷地探出头去看墨玉。

  “好呀,肯定是躲起来了!”

  墨玉机灵得很,往灯火不易照见的地方寻,很快就教她寻着了。

  通红的灯火,打在赵由晟脸上,墨玉见着像似被他搂在怀里,正露出笑容的陈郁,她“噫!”地一声,十分惊讶。

  也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赵由晟没理会她,陈郁自然更不可能往那方面想。

  在陈郁恳求下,墨玉把灯笼挂在阑干上,还是由着他们在长廊交谈,虽然外头伸手不见五指,风冷呜呜叫,但他们就喜欢待长廊吹冷风,墨玉也就不管了。

  听闻后天一大早,赵由晟就将离去,跟赵父前往宁县,希望小郎君不要哭鼻子才是。

  墨玉走后,长廊寂静,只有昏黄的光笼罩着两人,陈郁这才又在昏暗中,看见赵由晟的模样,他惆怅:“阿剩,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依依不舍,莫名的,从秋日起,他跟赵由晟就很难在一起玩,突然地,他又要去宁县了。

  赵由晟说:“元旦应当能回来。”

  陈郁在心里默默算着日子,也不算要等很久,年一过阿剩就能回来了。

  “小郁还去魏先生的书馆就读吗?”赵由晟觉得陈端礼会另外安排吧,魏先生的书馆并不适合陈郁,这家书馆唯一好处只是离家近。

  赵由晟清楚陈端礼之所以将陈郁送去书馆读书,在于陈郁那时从南溪回来泉城,他在南溪受到祖母虐待,变得沉默寡言,也不跟人玩耍,本以为书馆同龄人多,能让他渐渐开朗起来。

  书馆学生是多,也总有几个刺头,姓格温和的学生反倒会被人抓弄。

  “不去了,爹说等来年春天,就请个先生在家教我。”

  “那般也好。”

  赵由晟明了,陈端礼自然能让秦氏兄弟离开书馆,但他显然决定让陈郁在家接受教育。请一个好老师,用心教陈郁,比去书馆求学更合适。

  “我听说,阿剩在自讼斋里关了好几天……”见说得都是自己的事,陈郁问起他很在意的由晟的事。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陈郁有耳闻,赵由晟以前也提过,他曾因和学生在宗学里打架被关过。宗子不管成年与否,是否还在宗学就读,一旦犯了不必被羁押但需受惩罚的过错,就可能被关进自讼斋反省。

  陈郁的脸庞染上灯火的橙黄,也染上了惆怅,他自责自己独自一人去化鲤池看白鲤,父亲常叮嘱他身边得有个人,阿剩因他而打了秦氏兄弟,因他而被关禁闭。

  “宗学教授罚我六日,只关五天,也就是一人独处,在斋房里反省过错,能有没什么。”赵由晟话语很是没所谓,也确实顶多就是时间难熬而已。

  虽说如此,陈郁仍是难过,何止是关禁闭这样的处罚,由晟即将被父亲带往宁县。今晚过后,身边这人就不在了,下次穿过驿街,走向睦宗院的方向,前往阿剩家,可他将找不到他。要是自己先前能跟赵父求情,能不能留下阿剩,别带他走,陈郁知道那也无济于事。

  陈郁低头看着池中两人的倒影,十四岁的他萌生了这一夜不要过去的念头,希望水中那个熟悉的倒影,能常伴左右。

  赵由晟察觉陈郁的情绪变化,哪怕他不言,只是一个身影,他也明了。

  “天冷,我们回去。”赵由晟抬手,摘下挂在柱子上的灯笼。

  “好。”陈郁应声。

  耳边夜风声,树叶簌簌,一盏灯提在赵由晟手上,他的身边紧随陈郁,长长曲折的游廊,在他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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