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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风至 字数:4895 更新:2022-01-03 10:56:07

  京城。

  殷如是眼见方才还颇为放松的谢璋蓦然回身,在众人未及反应之时,策马扬鞭而去。

  ……

  京城,雨。

  可能是即将入春的缘故,临安的雨下了三四天还不见停歇。

  京城里的百姓心头,也如萦绕着绵绵的冬雨,愁思不绝。

  在景大人监国期间,他们的日子尚且过得算安宁。可近日不知发生了何事,新上任的储君,将一要与宣王爷一齐清君侧,净朝野。

  景大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叛国?

  民间众说纷纭,大部分却在心底还是不愿接受新上任的储君慕容博。

  而此时此刻,被众人议论纷纷的慕容博,正坐在太和宫中的高位之上,等着接待一个人。

  朝堂上零零散散地站了一些人,多数都在慕容博开朝时以重病为托辞,不愿上朝。可慕容博并不介意,因为事到如今,谁的手中握有刀刃,谁才是那个能够说话的人。

  朝堂上下的人百无聊奈地杵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慕容博等的人。

  此人瞳孔似金,发丝微卷,一身异域的长袍委地。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噙着笑意入了太和宫的正殿。

  慕容博缓慢地击了三下掌,道:“还不恭迎柔然的艾尼王子?”

  大渝的将士们,此刻还在遥远的边关与柔然交战,保卫故土,可大渝的掌事之人,却在此时此刻,放任敌军深入我大渝朝堂。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把诸多浴血奋战的将士当做笑话?把堂堂大渝王朝当做他柔然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驯马场?

  有脾姓刚烈的朝臣,纷纷摔了手中的朝板,拂袖而去。

  慕容博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他微微呼出一口气,才压下心中暴戾,道:“叛国的景行已经被本太子收押狱中,待我登基那日,便可处以极刑。”

  在阶下沉默多时的钟悦,上前一步道:“敢问殿下,陛下现在何处?”

  自古以来,储君只有在先皇驾崩之时才可登基,难不成,慕容燕已经死了?

  慕容博抬手笑道:“父皇已下了诏书,他老人家病重多日,已无力涉足朝堂,让我尽快登基。”

  阶下传来阵阵低语。

  钟悦却迎着慕容博的视线,再次说道:“不知娴妃娘娘是否知道此事?”

  外人一提及慕容博的生母,他便想变了一个人般,浑身都是暴戾。

  “你想说什么?”

  钟悦:“臣的意思是,登基如此大的事,还是需要生身父母皆在场的。”

  话音刚落,一个嫩黄身影自殿门口匆匆而来。慕容博一看见来人,脸上的暴戾几乎要掩盖不住,厉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么?”娴妃冷笑一声,“你把我支去城外的寒山寺,就是为了趁机与外族勾结的?”

  宣王本沉默地站在一边,此时也上前拦在娴妃身前,沉声唤了句:“思思。”

  “你别叫我。”娴妃蓦地推开宣王,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轻蔑地看向慕容博,“我还道你是如何想要让我刮目相看,原来竟是卖国求荣。慕容博,皇位是自己争取而来,不是贱卖我大渝的尊严而来!”

  眼下的境况,就算是丝毫不了解内情的人,也能知晓个大概。一时看向慕容博的目光,都多了份质疑。

  慕容博成为众矢之的,方才的气定神闲顷刻间化为滔天的怒火。他猛得从高位上跳起,青筋突起的手一把捏住了娴妃的脖子,咬牙切齿:“我杀了你——”

  “你早就……想杀我了。”娴妃双目反红,气息游离,“来啊,杀了我。”

  朝中顿时乱作一团。宣王一手握于剑柄上,慌乱间呵道:“博儿!”

  “我看谁敢动一步!”慕容博大呵一声,环顾四周道,“我是太子!不日就会登基,你们谁不要命的,就动一步看看!”

  说话间,艾尼轻轻动了动手指,便有一群军服裹身之人,自暗处缓缓浮出。

  慕容博眼中血红,显然已陷入了疯魔的状态。他死死地盯着娴妃温雅的面孔,脑中闪过的,却是儿时一幕幕的打骂与虐待。

  手指蓦然一收。

  却见高位的斜后方,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飞将而来,慕容博来不及反应,就被极大的力道撞得一个趔趄,手也脱了力。

  再抬头时,慕容博对上了慕容燕满是怒容的脸。

  “逆子!你还准备杀母!我慕容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朝堂上喧闹未止,慕容博一个个眼神看过去,只觉胸中那股缠绕的怒火丝毫未灭。他看着慕容燕一张一合的嘴,却仍没有收敛。

  在众人震惊的呼声中,慕容博一把推开慕容燕,再次握上了娴妃的脖颈。

  “我……一定要杀了你……”

  慕容博勾着嘴角,冷冷地看着娴妃在自己手中没了气息,畅快之余,却听见身后蓦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他懵懂地转过身去,就见方才还在责骂他的慕容燕,此时软软地倒在一方鼎下,双目紧闭,有血正从他脑后缓缓渗出。

  慕容博瞪大了眼,急忙扑向慕容燕,一手探上他的鼻息,半晌,颓然跌坐下去。

  有谁在喊:“皇上驾崩了!”

  还有谁说:“太子弑君了!”

  耳边的,眼中的,都仿佛在慕容博的感官中无限颠倒。他跌坐在鲜血之中,半是迷茫,半是无措。

  他分明是,不想杀慕容燕的……

  怎么会……

  远处的艾尼见状不对,当即便下了阶,将魂不守舍的慕容博拉起身,用蹩脚的汉文说道:“这是你们的新君,还不快跪拜!”

  “哦?”

  一片嘈杂的喧闹声中,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

  众人仓皇间回头,就见本应该在狱中的景行,正冷冷淡淡地现在殿门处,身后还站着一名女子。

  他负手而立,却丝毫没有踏入殿门的意思:“我还从未听过,弑君的太子还能登上皇位的。”

  艾尼下意识抓紧了胸前的兵符,似乎是想要找到底气般,慌乱间退了几步。

  景行道:“你是在找你的兵马吗?不好意思,据说你的父亲已经让他们退兵了。”

  艾尼脸色一变,回身一把拉住方才黑暗中的私兵,见对方缓缓低下头,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宣王因慕容博杀了娴妃,此时也神不守舍地守在娴妃身边。

  殷如是挥了挥手,便有身穿战甲的将士将慕容博和艾尼双双架走,这场闹剧般的朝会,才终于散去。

  景行一面朝钟悦点了点头,一面对殷如是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

  他在狱中与钟悦搭上线,找回了远在寒山寺的娴妃,然而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殷如是便带着江州的部分兵马杀回了京。

  未等殷如是解释,景行紧接着问道:“乌尔都为什么会突然让艾尼手下退兵?”

  殷如是低着头,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

  ……

  京中的天诡谲多变,景行以雷霆的手段收拾了朝中残存的叛变势力后,又飞速地消逝在朝臣们的视线中。

  没有人知道景行去了哪里,只有些许人,曾经在官道上看到了策马飞奔的景行。

  景行仿若不知疲倦一般,日夜兼程,到了一个驿站便更换一匹马,一路上不知累死了多少。

  身后是飞霞长盛,远方有人在等他相见。

  殷如是当日的话犹在耳边。

  “承湛发现京城的危机,便自己只身一人去追落荒的柔然兵马。他深入营中,掳了乌尔都,迫使他退了艾尼的兵,但是……”

  但是,深入虎口,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这个傻子。

  夜以继日的赶路,终于让景行五天之后赶到了西北。他掀开军帐,便见自己朝思暮念的人,正静静地躺在不远处。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谢璋冰冷的手,给他捂热。

  连日的疲惫悉数倾倒而来,景行叹了口气,俯身凑在谢璋颈边,沉沉睡去。

  两人交颈而眠,而窗外是缓缓盛开的春意,有几只早出的燕,落在了窗柩上。

  景行翻了个身,将谢璋拥在怀中,低声呢喃着自己也听不清的话。

  我终于越过满目疮痍的山川,吻到了你的眼。

第六十六章 番外(一)

  谢璋一趟就是半个多月。

  景行贴身与他共眠数日,触摸到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半月已过,谢璋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随行的军医说,谢璋伤得太重了,筋骨断了几根,骨肉被剜去了许多块,被孟鸣争扛回来的时候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军医说在嘴上,景行听在心中,单透过单薄的语言都能感受到这种彻骨的痛。

  况且,景行刚刚得知,谢澄的死确实属实。

  在他的印象中,谢璋算得上是一个坚韧的人,这么多年来承受的白眼与挖苦,都没能让他成为七皇子那样的人。

  可谢澄于他来说,大概就是风雪夜里最后的一盏灯。

  景行说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情,只希望时光倒转,在血液浸透谢澄军甲的那一刻,能够给谢璋一个拥抱。

  彼时春日熙熙,冰雪已融,西北漫天的风沙从柔然的边境被风吹到了兰州。

  那是景行第一次经历如此萧条的景象。他虽然是在西北出生,可自小都是生活在香衣锦食的江南。他站在檐下想,谢璋在这风沙蔽日的贫瘠之地待了五年,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景行在军中一待就是数月。

  柔然在与渝军一战后,大伤元气。

  巴图尔在逃亡的路上被追击的孟鸣争一箭射了个对穿,奎尼也不知所踪。柔然王乌尔都责备奎尼将近半数柔然精锐折在在了小小的西北,自此一事后废除了他的储君之位。而他的小王子艾尼深入临安,本是抱着必胜的信心,但此番却将自己的姓命也搭在了这块柔然世代觊觎的土地之上。

  西北军一面修复战伤,一面储备精良的将士,以待实施几个月后大举进攻柔然的计划。

  可这个计划的发起者,此时却窝在小小的营帐里,正背靠着床榻席地而坐,脚边散着大大小小的兵书。

  帐内没有一盏灯,景行有时起身替床榻上的人掖掖被角,有时又回头在兵书中做些标记。他从未接触过兵法,但等待的时光太过漫长,做着这些枯燥无味的琐事,倒也忘了满腔的惶惶。

  一室的寂静中,有人踩着匆忙的步子掀开了帘。

  有光闯入,景行蹙着眉抬头,就见陆舟一身风尘,满是泥泞的衣摆还来不及换下,一见面,就几近哀嚎道:“祖宗。”

  景行不咸不淡地收回视线,一手抄起一卷兵书,说:“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陆舟道,“我教人来西北请了你多少回,你都打发回去了,上面那个位置你还想不想要了?”

  景行动作一顿。

  当初心心念念的事情,现如今与谢璋放在一起,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景行记起自己最初萌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夜。景恒在外面喝得满身酒气,回到家时景母与景行已经睡下,一瞬间也不知哪里来的愤怒,抄起凳子就将大厅内的东西砸了个粉碎。

  打砸声惊起了两人,赶到外厅时景恒已砸红了眼。他眼瞅见景行躲在方柱之后,拽着就要将弱小的养子拉进祠堂。

  景母见状,忙挡在景行身边试图劝阻,可此时的景恒哪里听得进去,一巴掌就将景母扇将开来,又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撞到一旁的方柱之上。

  尚且年幼的景行哭喊着想要将景恒拉开,但换来父亲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你再说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那时的他想,若没有人愿意听他讲话,那他便要站在时代的最高处,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听他的话。

  时光轮转,这些偏执的心思渐渐淡去,可儿时在心底埋下的种子却生了根。

  然而此

  时此刻,景行想,如果谢璋醒不过来,他就不回去了吧。

  陆舟看见景行毫无波澜的神情,怒道:“就算你不想回去,你也要考虑考虑我吧!”

  景行这才想起施舍给陆舟一个眼神:“你又怎么了?”

  “他娘的宋南浔天天在我耳根子后面诅咒我窃取帝权断子绝孙,我碰上这么个祖宗,早就断子绝孙了!”

  艾尼伏诛之时,临安都城已乱成了一团。本应主持大局的摄政大臣景行却偷偷跑去了遥远的西北,只余一个陆舟在宫中焦头烂额。

  此番乱象,也怪不得陆舟喊爹骂娘。

  “这样不挺好?”景行翻了一页兵书,露出一个久违的笑意,“你窃取了帝权,就可以用权力把宋徽留下了。”

  “可他现在已经打算收拾包袱归隐山林了。”陆舟面无表情地说,“我就算断子绝孙也留不住他。”

  除非抛却宫中的一切事务随他而去。

  “我不喜欢京城。”景行俯首,一面整理着地上散落的书卷,一面说道,“承湛也不喜欢。”

  陆舟的神色逐渐严肃起来:“你真不打算回去了?放弃那么多年的谋划,你就一点也不心疼?”

  “我更想旁观慕容燕建造的王都湮灭。”景行牵了牵嘴角,“无论这个点火的人是谁。”

  陆舟心知劝他无用,便木着脸跟着孟鸣争换衣衫去了。景行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惨慢吞吞地捡起地上的书卷,将它们兜进前襟处,然后悉数放归原位。

  做完一切,景行回过头,就对上了谢璋微睁的眼。

  军医火急火燎的赶来,又匆匆忙忙地离去。在景行的视线中哆哆嗦嗦地叙述了谢璋的病情,大意是能醒则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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