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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风至 字数:4921 更新:2022-01-03 10:55:45

然而当谢璋掀开帐帘,看到孟鸣争的第一眼,脑中闪过的念头不是如何打散以巴图尔为首的柔然军队,而是慕容燕真正的目的。

  兰州战时紧迫,但还不到危急的地步,慕容燕却将他这个心腹大患,派往另一个心腹大患的地界,难道只是为了与夏履互相争权?

  谢璋的脚步慢了下来。

  如果他将这次一事处理妥当,大渝不必交予十座城池,之华不必远嫁和亲,夏履必然会对自己这个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起杀心。如果没有处理妥当,那么谢璋面临的,定然是慕容燕无处安放的滔天怒火。

  所以此次,无论从何种方向着手,对谢璋来说,都是处于一个极其不利的境况之下。

  但他不能选择后者,作为之华的兄长,他不能让之华处于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他必须选择前者。

  将骚扰大渝数十年的柔然蛮子,赶出兰州。

  孟鸣争那一头,见谢璋仍闲庭漫步般地走入账内,急急忙忙地扯住了他的衣袖,道:“柔然已渡黄河,承湛,下令出兵!”

  谢璋方放下思虑,不慌不忙地说道:“不能出兵,应听从皇上旨意,和谈为先。”

  “和什么谈!”孟鸣争甩袖怒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打了这么久,现在示弱,不是竹篮打水吗?”

  孟鸣争站在一名将士的角度,自然是希望战时越短越好,时间越长,对兵力来说就是一种无意义的消耗。

  然而谢璋显然另有考量,但他却仍状作一副迫于老皇帝压力而不得不和谈的模样,自顾自地说道:“先和谈吧,我亲自带兵去。”

  话说至此,孟鸣争即便心有不甘,也不能再多说。两人出了统帅营帐,外边已自动集结好了兵力,见孟鸣争出来,立刻昂首挺胸,预备一战。

  谢璋站在前方,却没有得到一个眼神。

  但他不为所动,在一片安静中开口道:“前方五百战士,随我至黄河口,与柔然军当面和谈。”

  这些将士们之前就听说过有一个纨绔子弟要横空而来做他们的临时统帅,本就对破颇有异议,眼下亲眼见到此人,一眼看去细皮嫩肉的面若好女,顿时鄙夷尽显。在谢璋说完和谈一事后,眼中的轻视更是毫不遮掩,更甚者,谢璋还能听见阵列里传来几声嘘声。

  孟鸣争本欲喝止,就见平日里和颜悦色的谢璋,眼中冷光尽显,他微微抬起了下颚,冷冷道:“谁发出的声音?”

  无人作答。

  谢璋轻笑一声,又问了一遍。

  阵列里的将士们皆默契地缄默其口,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轻蔑与不满。

  这些常年在夏履手下撒野惯了的人,除了夏履谁也不放在眼里,军中以下犯上的事情怕是比谢璋想象中的还要多。再过不久,夏履势力更大,恐怕那慕容燕亲临,现在的情景都可能会重演。

  只见谢璋向前迈了半步,不带感情地说道:“既然没人承认,那便一起受罚吧。”

  阵列中顿时传出一阵杂乱的嗡嗡声,不多时,一个壮年男人满脸愤恨,出列道:“是我说的!”

  “是你?”谢璋转过头,那双桃花眼再没了平日里的风情流转,一呼一吸间皆泛着冷冽的寒光,“来人,拖出去斩了。”

  壮年男人一愣,复而暴起道:“你凭什么斩我!夏将军都不会斩我!”

  谢璋一个眼神也未给他,半晌见无人动静,才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怎么?要我亲自动手?也不是不行。”

  说话间谢璋已自旁边兵器架上拿了一把长刀,一步步朝壮年男人走去。

  孟鸣争连忙劝止了谢璋的动作,于是立马有人将方才那顶嘴的壮年男人拖了出去,怒骂与咆哮声响彻在军营中,久久不绝。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直到那男人的叫喊声戛然而止,这群生活在无边散漫中的将士们,才终于如梦初醒。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谢璋再次开口:“还有人有异议吗?”

  于是方才还嘘声阵阵的将士们,俨然一群被斩了双翼的鸟雀,一声不吭地随着谢璋前往柔然军的驻扎地。

  先有前锋朝柔然军发出讯号,故等谢璋一行人到的时候,正撞上严阵以待的柔然军队。

  宋徽在谢璋耳边说道:“小心行事,皇上十五年前打败了柔然的第一勇者艾则孜,他们一直怀恨在心。现在带领柔然军队的,是艾则孜的儿子,巴图尔。”

  谢璋一面点头,一面诧异地看了宋徽一眼:“你怎么也来了?”

  宋徽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恰时巴图尔被一群柔然大汉围在中央,一眼瞧见了马上的谢璋,顿时笑出了声,回过头对身边的人说道:“他们大渝没人了吗?派一个小白脸来跟我们打?不怕被打得尿裤子回家喊娘?”

  哄笑四起。

  巴图尔声音宏厚,声声入耳。谢璋前方阵列中有人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回头看了谢璋一眼,就见这个纨绔子弟就像真的听不懂巴图尔的话中话似的,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不好意思,我娘很早就死了,喊不了。”

  只见巴图尔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谢璋仍无知无觉地说道:“此次我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想要与你们和谈。”

  “和谈?”巴图尔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语调扬高,嗤笑道:“小朋友,你爹有没有教过你,和谈要拿出和谈的姿态来,不然显得不真诚。”

  谢璋虽是不被西北将士们承认的一个半吊子统帅,但到底是代表的大渝。眼下被如此看轻,自然就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愤慨,剩下的一部分,皆是在暗自辱骂谢璋的低声下气。

  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儿们,不明白为何不直接与柔然兵戈相见,反而像那些酸腐的文人一般,耍起了嘴皮子。

  然而大渝崇武轻文多年,早被那在位者养成了狂妄自大的姓子,认为除了大渝其他都是小鱼小虾,顷刻就可碾压。殊不知,这些饱食终日的小虾身后,早就有暗蛟长成滔天巨浪般,虎视眈眈。

  谢璋对碎语闲言置若罔闻,露出了一个好奇的神情,倾身问道:“那巴图尔将军想要什么姿态?”

  巴图尔轻蔑一笑吗,道:“简单,你亲自到我柔然大营中,我便以贵宾之礼相待,和谈一事便也好说。”

  他这一句话说的暧昧又阴毒,站在身边的柔然大汉们皆在对视间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夏日的兰州有些让人烦躁的闷热,谢璋却犹如静坐禅室,额间甚至没有冒出一滴汗渍。

  座下的马匹有些烦躁地蹬了蹬腿,谢璋坐于马上,无悲无喜的视线落在了巴图尔的身上。

  空气中有片刻的宁静,静得能听见树叶被微风吹动的沙沙之声。

  只见半晌默不作声的宋徽,几步来到谢璋身边,冷静地出了声:“我去。”

第二十二章 惊变

  临安。

  夏日炎炎,热浪扑面。极目望去,能瞧见空气被分割成不成型的波浪形体,朦胧着每个人汗涔涔的视线。

  长街上疾步走着一个青年男子,看目标方向应该是坐落在城中处的御史府。这人衣角被过大的动作带的上下翻飞,额间早渗了一层薄汗。

  若有认识的,定能看见此人正是当今的兵部尚书,陆舟。

  然而他隐于人群中,步伐匆忙,无人注意。

  陆舟行了一段路,却见前方有阵阵拥堵之声,里里外外围了好大圈的百姓,他离得远,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以往,他这个爱凑热闹的姓子,定会上前看个过瘾,奈何今日却是焦急又心事重重恨不得绕开前面那段路,飞至御史府。

  陆舟最终决定绕开拥堵的行人,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终于在片刻之后到达了御史府。

  辅一进门,他就按捺不住,冲着里院疾声道:“你知不知道谢璋让宋徽独自去往柔然军营了?”

  景行彼时正倚在贵妃榻上,手臂边放了一器皿冒着冷起的冰块。他一面懒懒地将手中的书册翻了一页,一面敷衍地应道:“知道。”

  “谢璋脑子有什么问题?”陆舟进了内院,气还没喘匀,站在景行面前怒道:“宋徽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书生,去了柔然军营能干什么?”

  陆舟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型,更是鲜少在景行跟前发脾气。现下勃然大怒,终于让景行的目光离开了书册,轻飘飘落在了陆舟的身上。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景行放下书册,捻了块冰块进嘴,待融化入肚之后才缓缓说道:“谢璋有自己的考量,你与兰州相隔千里,怎么还CAO心起那边的战事了?”

  “不管谢璋有什么考量,就不该让宋徽独自前去。”陆舟缓过了神,才发觉自己语气太过,忙收敛了些许,但仍带着毋庸置疑的责备。

  然而景行却从其中品出了点不寻常的意味。他坐直了身子,看向陆舟,复而耐心地解释道:“首先,谢璋不可能自己去,主将离军,易散军心。孟鸣争也不可能去,他驻守西北多年,已经代表了西北。那既然两个稍许重要的人都不能去,除了宋徽,还有谁能去?”

  陆舟: “我明白,可是……”

  景行淡淡地打断了陆舟即将开口的话:“泊潜,你自己的私事我管不了,但若是因私心扰乱了公事,我可就不答应了。”

  陆舟心里一惊,抬头时正瞧见景行又捻了块冰块放入嘴中,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答道:“是。”

  “天气炎热,思虑太多小心肝火。”景行轻笑,“相信谢璋,总归是我们半个盟友。宋徽不会出什么事的。”

  总的来说,陆舟在景行面前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景行今日能几近苦口婆心地劝说,陆舟便觉得,景行大约知晓了自己与宋徽之间的,所谓的私事。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将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一席话毕,炙热的温度已将器皿中的冰块热化成了一滩水,他蹙着眉唤来侍女更换,却感觉到侍女在不远处半晌没了动静。抬头一看,见那人正浑身发抖地跪趴在地,额间的汗渍染得地面湿了一小块。

  景行先是一愣,复而明白了什么,淡笑道:“怎么?你们家夫人又来请我去吃晚宴了?”

  侍女似是被逼得进退两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一味地发抖。

  景行挥袖起身,走到侍女面前,用气声轻轻说道:“你还说不说了?”

  侍女被吓得哭出了声,她战栗着身体,颤声道:“是……是老御史大人抱怨天气炎热,被夫人听见,夫人想见见您,说……说能不能把老御史……放出来……”

  话音未落,空气中犹如冰霜凝结,寒彻骨髓。

  陆舟一面起身将双腿发抖的侍女推开,一面拦在了景行身前,将景行欲出口的“拖出去”堵了回去,安抚道:“你拿小小的侍女出什么气,我去给你换冰块。”

  然而景行不领陆舟的情,大约是夏日烦闷的气候容易扰得人心烦意乱,景行姓格里压抑着的暴戾几乎就要凝成实质。

  然而他愈暴戾,表情便愈平静。

  这对夫妻带给他的东西,终于被时光写进了他的血液之中。暴戾,懦弱,顽固。当景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觉得可悲。

  侍女大约是被景母以死要挟,才敢冒着被景行迁怒的风险来说这一段话。但他听完只觉可笑。

  中了风的景洪,左右都分不清,竟然还知道天气炎热,想要从地下室中出来。而那个懦弱的女人,甚至妄想他真的应允。

  他们哪来的脸和自信?事已至此,他们还时不时地如一对无处不在的臭虫,妄想介入他的生活,介入他的一切。

  是不是只有让他们死,才能一劳永逸?

  陆舟表面上冷静,实则看见景行变幻莫测的神情时心下也十分忐忑,生怕他一怒之下又要做出什么惊天举动。

  然而景行最终只是从陆舟手中夺过装过冰块的器皿,再不看其他人一眼,兀自进了内室。

  室内因长期闭门掩窗,漆黑一片——这是景行自己下的命令。他踏入之时,起初还觉得如常,但走了几步,汗就开始不断滴落下来。

  能控制自己心理上的恐惧,但他控制不了生理上的。

  无边的黑暗犹如儿时翻来覆去醒不来的梦魇。景行一会觉得满墙的宗列牌位在不断向自己拥挤过来,一会又仿佛感觉到身后的黑暗中有什么在逐渐逼近。他被自己的恐惧逼迫在一方小小的四角天地里,不得动弹。

  门就在身后,陆舟焦急的呼唤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外面有夏日荷风,有虫鸣阵阵,有秀丽山峦,有百花争艳,有人间松烟,有万家灯火。

  可景行把它们关在门外,关在与自己相隔甚远的世界里,不愿去触碰。

  呼吸愈发急促,景行手中的器皿“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企图逃离这窒息的感觉。

  耳畔有风声缠绵,无数人的面孔浮光掠影般闪过,最后停留在一双桃花眼之前。

  而后景行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有人打开了窗,有光入怀。

  可这光冷冰冰的,凉得让景行睁开了眼。

  陆舟还在门外,只是远远的看着内室的情景。景行身边站着往日里最亲的近卫,大约是完成了任务刚回来,就碰上景行把自己关在内室自我折磨,便自作主张地打断了。

  景行缓过神来,胸中因景洪一事而起的郁结略微消散,他接过近卫递上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近卫不消他说,就已出了门,交代了陆舟两句,后者便小心翼翼地进了内室。

  几人对方才发生的事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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