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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渊爻 字数:4913 更新:2022-01-03 10:47:49

  “母亲的后事还是我看着CAO办的,竟不知道她留下这样一件遗物。”薛嘉禾针锋相对。

  “不是她的真正死亡,是她假死的那一次。”

  容决突然出口的话叫薛嘉禾微微睁大了双眼,她不自觉地前倾身体盯着容决,“什么意思?”

  “先帝没告诉你,是因为他不敢。”容决冷硬道,“你以为你母亲怀了先帝的孩子后为什么要跑?”

  “她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怕定亲的夫家——”

  “她早就成婚了。”容决打断了薛嘉禾的话,他几乎是刻意不想留给薛嘉禾思考的时间一般,一股脑地将事实倒了出来,“先帝爱慕她多年求而不得,她夫君一过世便想尽办法强占了她,这才是她假死逃离汴京城,在涧西隐姓埋名的原因!”

  薛嘉禾是屏着一口气将容决这段话听完的。等到他停下来,她才轻轻将那口气呼了出来。

  她脑中迅速地翻过仍旧记得住的所有陈年往事,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如果母亲对她说了谎,如果容决说的是真的,真相一定曾经在什么时候从她眼前闪现过。

  例如,总是愁眉不展的母亲望着汴京方向时的悲戚神情;又或者是母亲总在某个日子做好饭买纸元宝去给人上坟;再或者,为什么母亲一直不愿意亲近她……

  薛嘉禾闭了闭眼,将繁杂的思绪按下,“她是你的什么人?”

  容决沉默着并未开口。

  薛嘉禾轻轻笑了,她甚至略显悠然地抚了抚自己耳畔的鬓发,“你都说了这么多了,还差这一两句吗?既然她的画像被放在你的书房里,必然和你关系不浅——怎么,你心中爱慕的人是我母亲,才看在她的份上没让人暗中弄死我?”

  容决眯着眼睛盯她半晌,直到薛嘉禾的浑身又冰冷起来,他才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道,“她的夫婿姓容。”

  薛嘉禾不由得笑了起来,她将自己的手腕从容决手中抽了出来,“我母亲是你的嫂嫂?”

  “……他们夫妇照顾我良多,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不会伤害你,这也是先帝将你嫁给我的原因之一。”

  “我终于明白了。”薛嘉禾摇了摇头,她像是觉得有些冷地抚了抚自己的手臂,而后如同第一次见到容决那样地端详他的面孔,“原来我同你的孽缘那么早便开始了。”

  “若是先帝不将你找回来,你我根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薛嘉禾只是用力摇头,无穷无尽的冷意卷了上来,喉咙痒得出奇,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也没能将其压制下去。

  世事当真好笑。

  难怪容决一直对她不假辞色,但又让管家照看着她的病情种种,原来是母亲的熟人,他是为了报恩。

  “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摄政王府能让你平平安安留一辈子。”

  “我不打算留那么久,摄政王殿下。”薛嘉禾压低声音道,“等陛下能——”

  一阵血腥气从喉咙里涌了上来,薛嘉禾下意识打住话头,用力将这口鲜血给咽了下去,面上涌现两团病态的红晕。

  “陛下亲政不亲政,在我的掌握之下。”容决不悦,“你想离开,那也是……薛嘉禾?”

  薛嘉禾紧闭双唇看了容决一眼,一言不发地绕开桌子和他往外走去,但发觉不对的容决上前一步就拽住了薛嘉禾手腕,往她脉搏一捏便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往她背心拍了一下。

  薛嘉禾应声弯腰吐出一口压抑了半晌的鲜血,顿时口中满是鲜血的甜腥味。

  “你——”容决脸上浮现怒容,但看着薛嘉禾染血的嘴唇到底没能说下去,单手将她扛起便大步往外走去。

  就守在书房外的管家被吓了一跳,反应极快道,“我这就去太医院!”

  “我没事。”薛嘉禾一口血吐出去,反倒觉得胸口苦闷轻松了不少,她抗拒地抵着容决的肩膀,肚子被他肩头顶得作呕,“放我下来。”

  容决一言不发地在她后腰不知道什么地方按了一下,薛嘉禾就闷哼一声软下了腰去,也不知道究竟被戳了哪个穴位。

  等一路进了西棠院,容决才将薛嘉禾放到床上。

  他站直身子盯了薛嘉禾两眼,抱着手臂往床旁边一站,高大的身影将下床的路线都给堵住了。

  薛嘉禾和容决对峙了不过两息时间便主动妥协,她不知怎么的冷得牙齿都在打架,没工夫和容决大眼瞪小眼,往床里面一缩,将被子盖在了身上。

  “……冷?”容决问。

  薛嘉禾裹紧被子不想搭理他的话。

  盛夏正午的阳光从窗外洒进屋子铺了一地,方才从书房走到西棠院的容决更是觉得空气发烫,可眼前实打实地发着抖的薛嘉禾却像是活在另一个季节里。

  容决迟疑了不过一瞬便上前半步,强硬地将薛嘉禾的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

  她的手落在他手心里,几乎就像是一块冰。

  若不是薛嘉禾还睁着眼睛看着他,容决恐怕会将这当成就是一具尸体。

  他皱着眉将薛嘉禾按回床上躺着,扯起被子将她脖子以下都盖上——十分不熟练地差点将她的口鼻全部遮住——而后才神情十分凝重地双手交叠着紧握住了薛嘉禾的手。

  而对此时的薛嘉禾来说,容决烫得就像个打铁的熔炉,叫她的手都痛了起来。

  薛嘉禾哆哆嗦嗦地将手往外抽,但力气哪里比得过容决,男人只要半蹲在那里纹丝不动便能抵抗她微不足道的全部力气了。

  “别动。”容决轻斥,“你需要取暖。”

  薛嘉禾扯了扯嘴角,脸上看不出喜怒,“摄政王殿下若是觉得冷,难道会一头将自己投入火堆里吗?”

  这比方打得容决不悦地皱起了眉,但看在薛嘉禾刚刚吐了血的份上,他自觉十分耐心地不予计较,沉默地将她冰凉的手焐在掌心里,一点点将热度传了过去。

  薛嘉禾被熨得昏昏欲睡,等萧御医匆匆赶来时已经真的睡了过去,萧御医轻手轻脚地检查了一番,眉头越皱越紧,连连叹息后,在床边反复踱步苦思冥想,似乎陷入了难题。

  容决握着薛嘉禾的手冷眼旁观,在萧御医一次转向他的时候倏地开口,“她得的病,我至今还不曾听说过叫什么。你留下的药方,也多像是补养身体,而非治愈疾病。”

  萧御医从沉思中停下脚步,抬头看了容决一眼,老者沉重的眼神几乎像是一种无言的指责,叫容决恍惚都觉得薛嘉禾的旧疾仿佛是该怪到他身上的了。

  可薛嘉禾的病已跟了她许多年,而容决第一次见薛嘉禾,也不过是两年之前,她刚回宫的时候。

  那时的薛嘉禾又瘦又黑,手臂细得容决觉得他一碰就能断,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像她母亲的。

  ……直到现在,薛嘉禾也只有一张脸是随了她母亲的,其余什么也不像,姓格简直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长公主殿下并没有得病。”萧御医慢慢地说道,“她得的是心病。”

  容决握着薛嘉禾的手猛然一紧。

第12章

  薛嘉禾又做了个熟悉的梦境。

  她梦见自己又落入了水中,极寒的河水中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拽着她的脚踝往下拉扯,她使劲地挥舞着手臂也无法挣脱那股吸力,胸腔中的空气逐渐告罄,她的意识也在冰冷的河流里渐渐模糊。

  自从落水那年开始,她每到病时就会梦见这些过去的事情。

  高热时冷得打寒战的感觉实在是同落入冬日湍急河流当中太像了,每每都像将薛嘉禾带回了落水的那一年。

  那时,一直和薛嘉禾隐居在乡间的母亲突然说有急事要办,语焉不详地将薛嘉禾留下后匆匆离开村庄,那之后便再没有回来。

  薛嘉禾是靠村里的好心人接济才能长大的,她不知道母亲将她抛下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母亲为何在那之后没有再回来。

  她成了村庄里唯一的孤儿,本就容易被人指指点点、没有男人的一家子只剩下了薛嘉禾一个人,自然会引起更多的非议。

  村里的成年人也罢了,最多说些难听的话;可那些从未去过学堂、也疏于管教的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会将大人所说的话当作事实,理所当然地凭借流言蜚语去伤害他人。

  薛嘉禾就是被那些孩子硬生生推进了水里的。

  如果不是命大,村里正好有人路过,不会水的薛嘉禾早就将命丢在了那年冬天冰冷的河水里。

  自那以后薛嘉禾便十分怕水,唯独一次靠近河边,还是为了将浑身是血、生死未卜的小将军从河里捞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落水之后落了什么毛病,薛嘉禾几年后就开始规律地每年一场大病,毫无预兆,无药可救,过个把月熬过去便消失不见。

  可这个梦,薛嘉禾做了太多次,熟悉到她甚至都不觉得恐惧、不想反抗,到后来只静静地任由自己往为止的黑暗深处沉陷下去,好像这样就什么都不用再理会了。

  有时,她沉着沉着,半路就会突然醒过来了;有时,这个梦境就像是没有尽头似的,直到薛嘉禾失去意识为止。

  而这次的梦却两者都不是。

  薛嘉禾看见有人从河面上方向她游了过来,而后伸手毫不犹豫抓住她,掉头带她往上游去。

  她在他手里轻得就像是一根羽毛,两人轻而易举便浮出水面,见到了阳光。

  薛嘉禾从铺天盖地的水花里瞥见救起她的人眉上一道明显的伤痕,下意识开口喊道,“是你——”

  手上传来一股明显的拖拽力道,薛嘉禾倏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见到的便是容决的脸。

  “是谁?”容决盯着她问。

  薛嘉禾抿唇抽手,“不是你。”

  她还当容决这一次也会和她较劲,没想到容决稍一迟疑居然就放开了手,叫薛嘉禾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摄政王殿下,我母亲是你的嫂嫂,但我跟你和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不必照顾我这么多。”

  如果一切真如容决所说,先帝夺人所爱、还间接害死薛嘉禾的母亲,那容决对先帝的恨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而曾经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匆匆离开的薛嘉禾,此刻也想起了被她忽略的往事。

  母亲匆匆离开的前一天,村里路过了徒步行商的小贩,他们说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薛嘉禾母亲听完立刻就变了脸色。

  容家是在那一年倒的,抄家。

  只是薛嘉禾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居然是容家的夫人。

  ……难怪她刚回汴京城时,有些人看她的眼神格外怪异。想来她这身世,就算比起私生子来也算不上台面,难怪被封“绥靖”这个封号时满朝文武也没几个反对的。

  她揉着自己的手腕,忍不住想问问容决在容家倒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但目光扫过容决生人勿近的面孔,还是咽了回去。

  何必扒别人的伤疤。

  “殿下。”绿盈轻声在不远处问道,“您想用些什么吗?”

  “不必。”薛嘉禾摇摇头,诧异地发现窗外竟已经是夕阳西斜一片橙红色,“我睡了多久?”

  “半日,”容决的视线钉死在薛嘉禾身上,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送粥来,我看着殿下服药。”

  绿盈小心地看了眼薛嘉禾,见她无所谓地摆摆手,便应了声是离开。

  “我见摄政王殿下还在这里,以为时间才过没多久。”薛嘉禾撑着床榻移动靠到床头,她抬脸望着床边男人道,“……王爷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你吐的血还留在我书房里。”那副病入膏肓的架势叫他根本不敢走开太远。

  薛嘉禾想了想,“我从长公主府喊人过来替摄政王殿下打扫干净?”

  容决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又重了几分。

  于是薛嘉禾又换个方向想了想,而后道,“若是担心我莫名其妙丢了自己的姓命,从而对不起我母亲的在天之灵,那也大可不必。我母亲自小便不喜欢我,你照顾不照顾我,她大约都是不在意的。”

  说起自己童年并不明亮的经历,她的神情也仍然轻松得像是在说别人家里的事一般。

  可同样幼年就失去双亲的容决知道,这绝不是能带笑说出口的话。

  “……若不是为了保全你,她何必假死离开汴京城?”

  薛嘉禾笑了,她十分认真地垂下眼睫思忖片刻,才道,“那大概是我作为女儿,打从有记忆开始便叫她失望无比吧。”

  母亲从来不喜欢她,仿佛多看一眼她的面孔就会引起不堪回首的记忆。

  母亲大约曾经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薛嘉禾是知道的——她母亲做起家务农活来实在是太糟糕了,赚来的钱想要养活三张嘴等同于是天方夜谭。

  等到薛嘉禾的弟弟病逝,也仍旧是两人缩衣节食地过。

  母亲秀美的面容逐渐凋零,她就像是被从青瓷花瓶里取出扔到一旁的名贵鲜花,很快就失去了全部的养分,奄奄一息。

  更何况,她带着逃到乡下的一双子女,甚至不是她想要生下的孩子,而是被人强暴后怀上的。

  薛嘉禾心想,母亲大概是有理由厌恶她的。

  容决这辈子长这么大,什么都做过,就是没安慰过任何人一句软话。

  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大约应该说句什么好听的来让薛嘉禾觉得好受些,但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薛嘉禾很快抬起眼来,道,“她还有别的孩子吗?她喜欢的孩子?”

  “没有。”这问题容决倒是能回答,“容家除了我,全都死了。”

  薛嘉禾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曾经有?”

  “……”容决动了动手指,没想好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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