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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溯 字数:4936 更新:2022-01-03 10:46:19

人来照顾病人,还得小心隔离,病人穿过的衣物用过的物件都得烧了,这家子也太不小心了。”

  “不是不小心,而是飞来横祸,”沈玦展开密函,抚摸“一门皆死,幼女独存”的字眼,久远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血溅月下,兰姑姑在他眼前倒下……他深吸一口气,道,“着亲信前往大同探查,咱家突然很好奇,这爵位到底是如何砸到这个女娃娃的头顶上的。”

  沈问行犯了难,“这该如何查?大同卫的东厂衙门也不过查到是天花疫症所致,可见当年就算有点儿猫腻,证据也已没了。”

  “简单,”沈玦合起密函,眸藏冰雪,“刨棺,验尸。”

  番子淋着雨出了宫,摸了把后颈,冷汗与冷雨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明了。他笼着袖子快步走进一条老胡同,两边儿都是土墙,雨水淋漓顺着土缝往下流,留下浅淡的乌痕。有个老婆婆站在屋檐底下躲雨,他走过去,也缩着脖子躲雨。

  “事儿都办妥了,督主没有起疑。”番子低声说。

  老婆婆开了口,却是男人的嗓音,“很好,你父亲会得到他下个月应得的极乐果。”

  “我现在在京里当值了,只不过是个小干事,恐怕派不上什么大用处。”番子道。

  “不必担心,等你有用的时候我们会来找你的。”老婆婆说完,捡起门边上的扫帚赶他,声音忽然变得苍老又女气,“去去去,别在我家门口叩当门神。”

  番子被她赶走了,她进了门,双手一张,骨节吱吱嘎嘎地撑开,整个人高了一截,撕下面具,露出带着刀痕的苍白面容——紧那罗。

  宫门落钥之前沈玦回了府,踩着满地湿冷的暮色,过了垂花门,转进深院里。院子好像不似以前那么冷清了,滴水下面挂了灯笼,门墩下面摆了花盆,最重要的是多了一个当家的主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抱着他,也尝尝炕头温存的喜悦。从前只敢偷摸想着,像天边儿的月亮,看得见却摘不着,偶尔做几个梦,在水里捞月聊解愁心。现在真的捧在手里了,他觉得这辈子都圆满了,像老佛证了道,受的的苦受的厄都有了回报。

  房里亮着灯,他知道他在里面,站在门外整了整衣冠,又换上一副面无表情的惯常神色,这才走进门。夏侯潋正趴在八仙桌拿着一把界尺画图,脸上戴了副西洋眼镜儿,两根细绳架在耳朵上,连着两片圆眼镜儿,有一种说不出滑稽样。

  他走过去看,夏侯潋画的是照夜的臂甲,部件都拆得很仔细,线条细得像头发丝儿。

  沈玦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坐在圈椅里撑着下巴瞧他。他认真的模样很好看,鼻尖凝着几滴汗,晶莹得让人想要舔。

  又坐了一会儿,夏侯潋画得专心致志,一眼都没朝他这边看。沈玦有些生气了,他事儿那么多,硬拨出空当回来,这忘恩负义的却抱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图纸不撒手。故意重重踢了下脚踏,踅身掀开帘子往里走,夏侯潋终于转过眼来,惊讶地唤了声:“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敢情人家压根没注意到他,沈玦气得两眼一黑。脱了靴子和外裳,往床上一躺,黑着脸生闷气。夏侯潋也脱了外裳,爬床来瞧他,“怎么不说话?”

  沈玦闭着眼,不理他。夏侯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俯下身来,亲了他一口,笑道:“好亲。”

  沈玦眼睛睁开一条缝,瞧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心里也松泛起来。拉了把他的手臂,让他躺下来,在他耳边哑声道:“等会儿才用晚膳,我们干点儿什么?”

  夏侯潋想了一会儿,道:“要不咱们过两招?我还挺想和你再打一回的,上回都是你耍阴的放暗箭,这回我肯定不会输。”

  “……”沈玦忽然觉得满心的无力。

  夏侯潋瞧他恹恹的,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沈玦翻了个身,背对夏侯潋,道:“你少爷我死了,别理我。”

  夏侯潋硬把他翻过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两个人呼吸交缠,彼此都能听见彼此热烈的心跳。

  “少爷,三天了,我还觉得我好像在做梦。”夏侯潋低声说。

  “做什么梦?”

  “神仙少爷为什么会喜欢我?”夏侯潋去够他的嘴唇,烛光摇曳里他的唇艳若桃李。

  他没回答,垂下眼掩住眸中滟然的笑意,抬手去扯他衣裳,半边肩膀露出来,他张开手掌细细摩挲他肩上骨骼的锋棱。

  夏侯潋还有些愣神,他没想到沈玦一上来就玩儿大的,后知后觉想到方才沈玦说“干点儿什么”原来是这个意思。可他不敢去扯沈玦的衣裳,沈玦是花儿一样的人物,从来只能远观,不能亵玩。他是他的一尊神,就该放在神台上供奉,亲吻已是最大的玷污。

  沈玦却不管这些,既然到了他的手掌心,就别妄想再逃出去。他冰凉的手指划过锁骨向下,分明带着冷意,却在指尖勾连出熊熊火焰。夏侯潋频频抽气,几乎按捺不住,整个人像被抛在火上炙烤。那手指停留在他刚硬的胸膛之上,勾勒他胸上道道已成淡痕的伤疤,然后打开手掌,将他的胸握在掌心,他的心跳便收拢在沈玦的掌中。

  “舒坦么?”沈玦低头看着他。

  夏侯潋在沈玦耳畔沉重地喘着气,“少爷,男人不该摸胸。”

  “那摸哪儿?”

第111章 抱月眠香(发车咯)

  兵戈停歇,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夏侯潋面对着墙壁睡着,沈玦把他的头发绕在指尖。寂静的黑暗里能听见墙外的狗吠,叫了两三声,一声比一声远。夏侯潋还没法儿接受自己被日的事实,这回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他原本祭拜了母亲说他娶了媳妇儿,没成想是自己给别人当了媳妇儿。

  下身那隐隐作痛,沈玦这厮干得太猛,不知道日后如厕会不会困难。这厮肯定都是谋算好了的,只他蠢了吧唧,自个儿往人筐里送,还乐滋滋地以为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夏侯潋捂了脸,心里冒着苦水。

  隔了好一会儿夏侯潋都没有动静,沈玦按捺不住,把人拉到臂弯里,拇指轻轻揉捏他手腕上刚刚被捆的地方。“还气呢?别气,你刚痊愈,仔细气坏了身子。”

  夏侯潋闭着眼没理他,沈玦说着说着又把手贴在他胸上,夏侯潋皱了眉,把他的手丢开,“又不是女人,干嘛老摸胸。”

  “好好,我知道。”沈玦换了一个地儿摸,还没撩拨几下,那处就又抬头了。

  夏侯潋:“……”

  沈玦凑过去吻他,手上正慢慢握紧的时候,门外传来沈问行的声音,“爹!不好了,土蛮叩关了,皇上要您连夜入宫!”

  两个人都是一震,黑暗里面面相觑。沈玦起来穿衣裳,夏侯潋帮他拿干净衣袜,又帮他束发。心里虽然还恼着他,可还是照顾他。沈玦心里熨贴,搂着他连亲了好几口。

  “乖乖在家等着我,我把事儿办完了回来看你。晚膳没用,我让人弄点夜宵给你送来。”

  他抽身往外走,夏侯潋踌躇了一会儿,喊住他道:“少爷。”

  沈玦停在门口看他。

  “你真的太混账了,”夏侯潋嘟囔着说,“不过我不怪你,下次别这样了。”

  “行,”沈玦又回来亲他一口,“下次要干你一定提前说好。”

  沈玦说完就走了,留夏侯潋一个人在屋里愣着。

  “他奶奶的……这个混账羔子……”夏侯潋气得吐血,转身床睡觉。

第112章 天风迢遥

  南边儿已经开春了,朔北还飘着雪。朔北的天气一向是冷的,一年四季好像只有夏天有点儿暖意。雪覆盖了一切,掀帘望出去,大路两边的田地都是茫茫白雪,远处突兀地矗立着几间茅屋,像迷了家的小孩儿。路上没几个人,偶尔才能见到几个挑柴的农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脊背深深地佝偻下去。天地是寂静的,明月一路乘着马车走过来,只听见车轱辘轧轧地响,还有卫队的马蹄的笃的笃,风雪世界里满是凄清的况味。

  前面有个处砌了土墙的人家,土墙中间开了两扇黑色的木板门,门上贴着门神,颜色还很鲜艳,看得出是年关新贴上去的。他们停了马车,护卫的云校尉下了马去敲门。

  “有人吗?借地儿喝碗水,歇歇脚!”

  明月从马车里下来,回过身去抱玉姐儿。玉姐儿裹着猩红披风,一张白净的小脸一半埋在兔毛领子里。她手里还抱着司徒谨的灵牌,出了马车迎面冷风吹得脸儿冰凉,她忽然问:“风好大,爹爹会不会冷?”

  明月把她放在车轼上,“那你去帮爹爹加衣裳。”

  玉姐儿脆生生应了一句好,抱着灵牌钻进马车,再出来的时候灵牌上已经裹了她自己的小袄儿。

  屋里有人出来开门了,是个圆脸庞的妇人,穿一身鸭青色的布袄子,腰上系花布围裙。她身后的土台阶上还蹲了个脸色黧黑的男人,手里拿了一杆烟,嘴巴一吐冒出几个圆溜溜的灰白烟圈来。

  妇人殷勤迎他们进了屋,他们穿的殷实,不怕是坏人。进门是一处四四方方的院子,靠墙架了一个矮棚子,棚子边儿上的土墙塌了一角,顺着颓圮的墙洞望出去可以看到他们家的田地,皑皑盖着雪。

  “进来烤火。”妇人领他们进了堂屋。屋子光秃秃的,中间挖了个地坑烧着一个小火炉。靠墙安了一张月牙桌,边上堆了许多破瓦罐和凌乱的草梗子。

  妇人从桌子底下拖出几条黑木长凳给他们坐,又从里屋抱了张刷了红漆的旧靠椅出来给明月。堂屋不大,十多个大男人进来,一下子挤得满满当当。几个校尉干脆不进去了,蹲在门口和那抽烟的男人搭话。

  “你们打哪来?我们这地方穷,好久没有外地人来了。”妇人问道。

  明月还没来得及答妇人的话,妇人昂着头朝后屋喊了一声:“宝儿!烧锅水,再擀点儿面条来!”

  后屋有人应了一声。

  明月感激地道了一声谢,抱着玉姐儿欠了欠身道:“我们打南边儿来的,回倒马关探亲,我家老爷是倒马关出来的。”

  妇人瞥见玉姐儿怀里抱的牌位,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唏嘘了一阵道:“倒马关比我们这儿还穷,你们家老爷不容易啊。”她从簸箕里拣出饴糖递给玉姐儿,“娃儿几岁了?”

  “我四岁了!”玉姐儿大声答道。

  女人对小孩儿有天生的亲近,尤其玉姐儿长得可爱,妇人心里怜惜,拉过板凳挨着明月问长问短。明月微笑着一一答了,正叙着家常话,那个叫宝儿的小子端出面条来分给大家。原以为这地方穷僻,只能吃到面糊糊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是货真价实的白面儿。

  “嫂子去年收成不错。”云校尉笑着道,“我们前头歇脚的人家只有馍馍,硬得像铁似的,我几个兄弟牙都崩坏了。”

  “是啊,后来干脆不吃了,留着打土匪去。”有校尉在旁边搭话道。

  “没法儿,穷。”妇人掩着嘴笑,“你们富贵人家不知道,我们北边儿冷,地里难长苗儿。以前我们家也吃铁馍馍,后来种了人来疯才能吃上白面。”

  “人来疯?”校尉扭头望着屋外边的田地,“我还以为你们种的也是麦苗儿。”

  外面的男人粗嘎地笑了一声,“麦子可挣不了银钱。”

  妇人把顶梁挂着的簸箕卸下来,拿给明月他们看。里面是晒干的花朵儿,颜色是锈红的,花蕊蜷曲着,像握紧的小拳头。挨近了还有股特殊的香味儿,明月抓了把嗅了嗅,眸子里泛起惊诧。

  看见玉姐儿也想抓,妇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故意虎着脸,“娃儿不许碰。”

  明月让一个校尉带着玉姐儿,笑了笑道:“看着不过是普通的花儿,怎么比吃食还贵重?”

  “这花儿妙得很哩,”妇人微笑着道,“搓成药丸子,或者就这么干烧,嗅那股气味,浑身上下都舒坦,当了神仙似的。我们是吃不起,城里老爷爱用。”

  “老爷?哪些老爷,知县知府?还是卫所的驻官?”明月问。

  “哎,这个我哪说得清,老爷就是老爷,”她用下巴颌儿指指玉姐儿怀里的灵牌,“和你们家老爷一样嘛。”

  明月和校尉们对望了一眼,又笑道:“听嫂子的口气,原先本是不种这花儿的。”

  “是啊,几年前……”妇人低着头想了想,冲外面的男人喊道,“他爹,是不是你崴了脚那年?”男人答了声是,妇人道,“是嘛,五年前,北边下来一群江湖客,要咱们改种人来疯。一开始里正还不同意,说人来疯卖不来银钱。爷们儿给了每家每户五两银子,还说每年会派人来买,大伙儿就同意了。这不,果真每年都有人下来收,每年都是顶顶的好价钱。现在原先吃铁馍馍的吃白面,原先吃白面的盖新屋,都是造化啊。”

  “嫂子,”明月忧愁地望着妇人,“你看我这儿新丧了男人,还要养着玉姐儿。我怕改嫁对姐儿不好,就想自己出来做点营生。你这花儿这么好卖,可不可以把那些江湖客告诉我,我盘他几亩地,也种这花儿,让他们来收。”

  “不是嫂子不告诉你,是嫂子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每回来都穿黑衣裳,有的还戴面具,怪里怪气的,瞧着不大正经。不过他们每年过年的时候下来,你要不明年来瞧瞧,说不定能碰见他们。”

  “行。嫂子,谢谢你了。”

  明月回头看了眼云校尉,校尉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子塞到妇人手里,“别见外,我们叨扰了,您收着,买点儿好玩的给你家小子。”

  妇人一开始还拒绝,后来实在拗不住,便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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