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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溯 字数:4910 更新:2022-01-03 10:44:48

男不女的,他才不想学。

  夏侯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秋叶失望地点了点夏侯潋的头,道:“你这小娃娃,不懂缩骨易容的好处,旁人想学我还不教呢。”

  “我学刀术就够了。”夏侯潋脑子里关于秋叶的温柔大哥哥形象完全颠覆了,他现在和秋叶说话都觉得别扭,“我靠我手里的刀自能所向披靡,独步天下,不劳您老费心了。而且,我娘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

  “连把像样的刀都没有,还独步天下?”

  “将来会有的。”夏侯潋闷声道,“秋大哥,您怎么也在这?有人买了这人的命?他好眼熟,好像是谢府的管家。”

  “伽蓝的规矩你忘了?各干各的,不得妨碍。你快回去睡觉吧,等有空了,哥哥来找你玩儿。”

  “……哦。”

  夏侯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他其实真的很想问秋叶,他是怎么骗过管家,让管家认为他是个女人的?

  男人和女人的构造……不是不一样吗?难道春宫图都是骗人的?

  夏侯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秋叶送走夏侯潋,从怀里掏出另一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再扒下死人身上的衣服穿上,临走时还不忘记擦掉了夏侯潋留在窗台上的脚印子,把现场清理干净才关上房门,背着尸体走了。

  如果有人恰巧经过,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因为那背人的人和被背的人竟然一模一样。

  夏侯潋神思恍惚地回到秋梧院,刚打开房门就看见谢惊澜披着被子坐在他的榻边打瞌睡,头还一点一点的。

  夏侯潋的心差点没蹦出来,这小子坐在这多久了?

  谢惊澜揉揉眼睛,抬起头,迷迷糊糊地说道:“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我上茅厕去了。”

  谢惊澜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阳结之症?上这么久?”

  “好像是有点儿……”夏侯潋心虚地扯谎,推他道,“你坐这儿干什么?我要睡了。”

  谢惊澜站了一会儿,踟蹰道:“那个……外边儿冷,你要不要跟我进里屋睡?”

  “哪冷啊?摆了两个火炉呢。”夏侯潋看着谢惊澜纠结的神情,忽然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怕一个人睡觉?”

  “滚,你才怕呢!我向来都是独寝的。”

  可是最近戴老不正经说了好多鬼故事……

  夏侯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照顾谢惊澜的面子没说出来,从善如流地抱起自己的枕头和棉被,推着谢惊澜回了里屋。

  “走啦走啦,外面确实冷了些。”

  有夏侯潋在屋里头,谢惊澜顿时觉得安心不少。雨已经停了,黑暗中静悄悄的,他听见夏侯潋呼吸声和时不时因翻身发出的悉悉索索。

  “少爷,你睡了吗?”夏侯潋轻声问道。

  “还没。”

  “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

  “说吧。”

  “官员结党营私被发现了,会被处以什么样的刑罚?”

  “有朋就有党,文人相轻,要么以师承拉帮结派,要么按地域划分敌我,牛党李党浙党徽党比比皆是。此事可大可小,要看和谁结党,营什么私。”

  “呃……”夏侯潋思量了半天,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

  结什么党?他肯定不能说出谢秉风和他的一干狐朋狗友的名字。

  营什么私?他们好像没什么私利,无非品茶鉴画、辱骂阉党。

  这该怎么说呢?夏侯潋头回觉得读书还是有点用的,至少能口若悬河地忽悠人。

  “举几个例子我听听?”

  谢惊澜想了想,道:“汉代党锢之祸吗知道吗……算了,你肯定不知道。太尉窦武联合士人带兵入宫,欲除宦官曹节一党,反被曹节所擒。李膺诸士子上书陈情,曹节诬告他们意图谋乱,李膺、杜密、范滂等当世大儒皆被处死,株连七百余人。”

  娘啊,真可怕。

  夏侯潋回忆书信里的内容,里面并未提到什么带兵逼宫之类的,应该没这么严重吧。

  “那如果是在一起喝个茶呀,鉴个画呀,骂骂阉党呀,叫个妞儿来唱唱小曲儿啊什么的呢?”

  “那叫文人雅集,就算拿来发挥,顶多说官员不许嫖妓,罚个俸禄什么的。不过……阉竖向来心胸狭窄,往大了说,扣个懈惰渎职的帽子也说不定。”

  夏侯潋松了口气,那这么看来谢秉风没什么事儿,不用CAO心。

  谢惊澜却发问了:“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啥,我就瞎问问,万一我以后拣了个官当当也得结个党找靠山呢?”夏侯潋瞎扯。

  “嘁,死了这条心吧,你连秀才都考不上。不过你四肢发达,说不定能捞个衙役当当。”

  夏侯潋没有回话,屋子忽然静了下来,月亮移出云雾,月光照进了屋里。

  “喂,少爷,那将来你会不会投靠阉党?”夏侯潋侧过身,看向谢惊澜。

  谢惊澜愣了愣,说道:“老师说‘世道多艰,心贵存善’,我自然不会当阉竖的走狗。最多,阉人乱朝的时候我外放为官,保一方安宁,阉乱平息之后我再回朝,匡扶社稷安康。”

  “万一你遇见窘境,别无选择呢?”

  “生死有命,我决定不了生死,至少能决定我要走的路。”

  还想说些什么,一撇头,发现那边的夏侯潋已经没了反应,只能听见他绵长的呼吸声。

  竟然睡着了。

  谢惊澜翻了个身,望着夏侯潋安详的睡颜,月光透过窗户纸打在他细瓷般的脸颊上,镀上一层流光。他盯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也沉沉睡去。

第11章 木叶萧

  最冷的时候过去了,天渐渐转暖,偶尔能听见鸟啼了。戴圣言玩心大起,带着谢惊澜和夏侯潋满城乱转,学堂今日设在夫子庙,明日设在石头城,后日又改在了乌衣巷。

  谢惊澜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的清明郊外踏青没去过几回,中元节沿河放花灯更没有他的份。如今被戴圣言带着四处跑,短短几日饱览了金陵的湖光山色,往日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心情明丽不少。

  有戴圣言护着,再加上夏侯潋那个成日嘻嘻哈哈的常伴身侧,谢惊澜开朗了不少。戴圣言看在眼里,甚是欣慰。

  话说回来,夏侯潋此人着实有毒,谢惊澜前日忽然发觉自己读书写字之时也开始抖腿了,这把他吓得不轻,忙纠正习姓,行走坐卧不禁注意起来,生怕变得像夏侯潋那样没个正经。

  至于夏侯潋,戴圣言此举正得他心意。他屁股天生和板凳有仇,永远待不住,刚坐下就又是尿急又是口渴,后面直接不见了踪影。

  饶是戴圣言这般好的姓子也看不下去了,无奈道:“小潋呐,你总得给我点面子吧。我这海口已经夸下了,这几日频频收到友人书信,祝贺我喜得神童爱徒,还说要拜读你的文章,你让我如何是好?”

  “我这狗爬的字哪入得了人眼,要不您把少爷的文章寄出去,就说是我写的得了。过些时日,您便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再写个‘伤仲永’给大伙儿看看,我也就不用再装神童了。”

  戴圣言哭笑不得,道:“成,成,主意你都出好了,我照办便是。”

  这日戴圣言带二人到了追月楼。追月楼甚高,举目望去,房屋街道星罗棋布,高耸的城墙包围四周,更远处是云雾缭绕的黛色远山。谢惊澜虽不曾到过泰山,此刻也有了“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

  可是追月楼临街,处在最为繁华的市井中央,人声鼎沸,贩夫走卒摩肩擦踵,谢惊澜皱眉道:“此地嘈杂,如何静心读书?”

  戴圣言反问:“今日讲‘国风’,不至市井人家一游,如何知晓国中之风?”

  谢惊澜木着脸想道,这老头子真的不是自己想到外面玩儿,又不好意思撇下他这个徒弟不管吗?

  不是很乐意地接受了戴圣言的理论,刚想让夏侯潋磨墨侍笔,转头一瞧,凳子已经空了。

  唉,算了,他对夏侯潋已经没有指望了。

  临近正午,戴圣言要讲的都讲完了。二人坐了一会儿,喝了一壶茶,也没等到夏侯潋的踪影,戴圣言摇头道:“看来小潋已经对老夫的鬼故事已经失去兴趣了。”

  谢惊澜硬着头皮帮夏侯潋说话:“他生姓贪玩好动,先生莫怪。”

  “哈哈哈,这是自然。可惜咯,今儿为师要讲的故事可比从前的精彩百倍,小潋不听是他的遗憾。”

  谢惊澜起了兴致:“哦?”

  戴圣言摸了摸胡须,却不急着说他的遭遇,而是问道:

  “惊澜,你可曾听过‘七叶伽蓝’?”

  木叶摇落多时,周遭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树枝掩映间,青色屋瓦层层叠叠,远远望去像石斑鱼背上的鱼麟。夏侯潋习惯走高处,一会儿悬在斗拱上荡来荡去,一会儿在屋瓦间奔跑跳跃,偶有路人看到夏侯潋猴子似的身影,想呵斥他下来,转眼间夏侯潋已经消失在屋瓦马墙之间。

  夏侯潋爬得累了,攀上一棵老槐树,掏出怀里的糕点,准备好生歇息一番。

  槐树下边儿紧靠着一个院子,光秃又繁密的树枝横在院子上空。院子里只有一间小瓦房,窗门紧闭,似乎无人居住。

  正往嘴里塞了两口,柴门被一个人推开。来人穿着黑色的曳撒,他踩过槐树枝桠在地上的影子,在院子中间停住。夏侯潋只能瞧见他的后背,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飞鱼,目如铜铃,獠牙毕现。

  东厂番子?夏侯潋心生疑窦。

  那人朝四周望了一圈,朝着空气说道:“公公有令,诛杀谢秉风,一旦见到人头,黄金三百两,如数奉上。”

  “谢秉风”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响在夏侯潋耳边,糕点卡在喉咙,他差点咳出声,他用力捂住嘴,慢慢把糕点咽下。

  屋檐下闪现出一抹黑色的袍裾,夏侯潋听见一个怪异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又像刀锯琴弦,沙哑难听:“伽蓝的规矩,先结善缘,后得善果。”

  伽蓝!夏侯潋陡然一惊。

  “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公公如何知道你们能够顺利得手?”

  “我们是修罗恶鬼,是佛祖手里的屠刀,恶鬼索命,谁能逃脱?你不信神佛,自当信鬼怪吧。”

  “先付一百两定金,你们得手了,再给两百两。”

  “你去寺庙祈愿,也能如此讨价还价吗?”

  番子冷笑不止:“你真当自己是佛陀不成?公公找你们办事儿是你们的福分。你们已经被锦衣卫盯上了,若东厂从旁协助,难保你们还能像今日这般逍遥自在。”

  黑衣人做了个安抚手势,道:“我从未说过我是佛陀。伽蓝的佛陀只有住持,他叫弑心佛陀,我们都是他驱使的鬼怪。”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继续道,“锦衣卫抓到的是什么人,你我都心里有数,你们东厂的能耐怕还比不上锦衣卫吧。”

  番子的神色变了变,冷哼道:“那好,把你的佛陀叫出来跟我说话。”

  黑衣人摇头笑道:“住持高高在上,如何能沾染俗世的尘埃呢?我的时间有限,我数三下,买卖做不成,我就要走了。”

  不待番子说话,黑衣人薄唇轻启,数出了第一个数字:“一。”

  番子嘴角微压,神情忿忿。

  黑衣人慢悠悠数了第二下:“二。”

  番子按在刀柄上的手动了动,似要开口。

  “三。”黑衣人叹了口气,“很遗憾。”

  “慢着。”番子道,“明日午时三刻,来东城门,黄金三百两会放在出城的棺材里。”

  黑衣人微笑道:“你的愿望,伽蓝听见了。”

  话音刚落,一阵大风忽然吹过,夏侯潋怀里的糕点尽数吹翻,糕屑洋洋洒洒吹了那番子满头满脸。夏侯潋大惊失色,站起来往上爬,番子大喝一声,朝夏侯潋掷出铁爪。

  夏侯潋躲闪不及,被铁爪抓住左肩,刹那间利爪抓破皮肉,鲜血立即争先恐后地涌出,钻心的疼。番子拉绳回收,夏侯潋瞬时身子腾空,破口袋一般翻倒在地上。

  他回身看黑衣人,那人安安稳稳站在屋檐底下,兜帽遮住头脸,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压根没有出手的意思。

  恐惧压上心头,仿佛有霜毛沿着脊背生长,夏侯潋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当一个刺客究竟意味着什么。不是手起刀落,不是追魂索命,而是与死亡如影随形。

  挣扎着站起身,却无力挣脱铁爪的束缚,那番子拔出绣春刀,朝夏侯潋走过来。夏侯潋咬着牙,抬起右手,袖中利箭破空而出。

  忽然,一柄薄如蝉翼、银亮如水的短刃后发先至,先是削断袖箭,然后直朝夏侯潋的胸膛而去。

  短刃刺破夏侯潋胸膛的皮肉,他清晰的感受到刀尖冰冷的温度,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然而,刀刃没有更进一步,反而缩回了刀柄。

  夏侯潋从善如流,握住胸口的刀柄瘫倒在地,咬破舌头用力吐了几口血,伸脖子瞪眼不动弹了,装死装得出神入化。

  “让您见笑了,这是伽蓝的小鬼,怕是在这偷吃糕点,刚好撞见了咱们的买卖。”黑衣人歉意地微笑,“但规矩如铁,我已经将他处置了,不知阁下是否满意?”

  “伽蓝真是好家法,自己人也能下得去手,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儿。我当然满意,满意的不得了。”番子皮笑肉不笑,他看了眼满地的点心屑子,确实没哪个蟊贼偷听还带着糕点的,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他思量片刻,说道,“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买卖还是算了,明-ri-你不必等了。”

  黑衣人颔首。

  番子推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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