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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溯 字数:4941 更新:2022-01-03 10:44:44

候,不明真相反倒能存有希望。像谢惊澜,亲娘是他自己送的葬,亲爹也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他不可能会有什么江湖大侠爹,飞天大盗娘。

  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夏侯潋的江湖大侠爹也只是水中泡沫罢了,用针一戳,就会忽悠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娘现在在哪,她为何把你卖给人伢子?”

  “我娘接了一个买卖,去了西域,临走之前把我托付给我叔叔,我叔叔嫌我碍事,就把我卖了,他说等我娘回来了,就把我买回去。”

  “……”这都是什么一家子。

  谢惊澜忽然觉得夏侯潋能完好无缺地长到这么大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但是我叔说,我们这行是赌命的买卖,山上的同行没人能活过四十岁。这次去西域,折了两个前辈,也不知道我娘能不能平安回来。”

  “这么凶险?既然这样,为何要接下这笔买卖?”

  夏侯潋不想深入解释,遮三瞒四地说道:“唉,干我们这行的,受人胁迫,身不由己,我们有个老大,不照做会被他弄死的。”

  谢惊澜听得不明不白,好在他不是刨根问底的人,看夏侯潋这模样,也猜出这是他们的秘辛,不便多说,只好笨拙地安慰:“没事的,你娘那么厉害,肯定能平安回来接你。”

  夏侯潋草草应了一声。

  段叔说西域凶险难测,但他固执地认为他娘天下无敌。并不是因为他真的相信他娘的实力,而是因为他不愿意深想。

  一时无话,夏侯潋酒有点上头,脸红通通的,扭头瞧谢惊澜,他眉头微皱,神情有些落寞。

  夏侯潋凑过去,搂住谢惊澜,笑嘻嘻地道:“怎么,舍不得爷呀?放心,爷会隔三岔五来看你的!咱们是好兄弟嘛!”

  谢惊澜撇过头,哼道:“谁是你好兄弟,你是我的书童,是我的下人!”

  说完,他垂着眼,月牙似的睫毛在他眼下打下一圈暗影,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他老早就明白,谁也不能永远陪着谁,娘走了,兰姑姑也会走,莲香也会走,夏侯潋自然也不例外,区别只在或早或晚罢了。

  既然迟早要分别,有些情,还是不必太当真了。

  他不着痕迹地挣开夏侯潋的手,闷头走在石子路上,不管后面的夏侯潋怎么喊,都没有回头。

  莲香和兰姑姑听闻喜讯,都欢天喜地。莲香见夏侯潋当真帮上了谢惊澜,不再似以往待他以冷眼,晚上做了米糕,还破天荒地给夏侯潋端来一份。

  然而夏侯潋渐渐发现,无论他做什么,谢惊澜这厮就像看不见他似的,丝毫没有反应。就算夏侯潋不小心把茶水倒在谢惊澜脚边,谢惊澜也只是清清淡淡地掀起眼皮瞥他一眼,然后自己走开接着读书。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硬是不肯和他多说一句话。

  按说按照他往日看不得一点污渍的大小姐姓子,应该早就拍案而起暴跳如雷了。

  迟钝如兰姑姑和莲香都发现了谢惊澜的不对劲,暗地里商量说少爷的姓子清冷不少,是不是谁拔了老虎须,触怒了少爷。两个人挨个自省了一番,都觉得自己可以脱离嫌疑,便揪来夏侯潋审问,可怜夏侯潋自己都还一头雾水。

  夏侯潋还没有弄清所以然,大夫人那边就来人了,搬来一堆书籍和笔墨纸砚,还有成套的柜子书桌。当先的嬷嬷一进院子就叫嚷起来:“哎哟,三少爷怎么住得这么寒碜啊,连个书房都没有,你们这些下人都是怎么做事的?屋子漏了不知道报到管家那,着人来补?来人来人,赶紧的,快把这收拾好,还得收拾出一个书房!”

  莲香阴阳怪气地嘀咕:“也不知道哪儿的妖风把黄鼠狼给吹来了。”

  这真是稀奇了,平常无人问津的秋梧院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一个比一个聒噪,吵得谢惊澜脑瓜子疼。那嬷嬷又是指责兰姑姑笨手笨脚,又是挑剔夏侯潋贼头贼脑,拨了四五个丫鬟仆役留下来伺候,还硬要塞一个人给谢惊澜当书童。谢惊澜铁了心拒绝才保住夏侯潋的饭碗,把那个小童安置在书房做一些零活。

  其实夏侯潋挺希望被上位的,天天呆在书房窝着看看话本子多好啊。

  “三少爷,现在才把文房四宝一应用具送来,实在是对不住。大夫人亲自着人上街采买,又请了工匠进府打柜子打书桌,你看这都是上好的梨花木,还望少爷莫怪。”嬷嬷上前福了个礼,说道。

  谢惊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指了指夏侯潋,让他取些笔墨纸砚送到里屋,同时名令禁止除了夏侯潋以外的人进入他的卧房。

  嬷嬷神色变了变,心想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立威了。

  夏侯潋若是知道嬷嬷这么想肯定要笑得肚子疼,谢惊澜其实只是嫌弃外头的人不干净。要知道,唯一能进入他卧房的夏侯潋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每天必须洗三次澡,虽然夏侯潋的三次澡是兜头浇三桶水。

  匠人在修房子,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谢惊澜充耳不闻,贪婪地抚摸着梦寐以求的宣纸,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醉神迷。他以前都用粗糙的草纸练字,上回夏侯潋虽然送了宣纸,但他没敢用,如今竟然能够光明正大地用上上等生宣了。

  他仔细地瞧了瞧,和谢惊涛屋里头的是一样的。

  迫不及待地磨墨落笔,笔尖轻轻一点,墨水晕染了纸面。写了几个字,勉强可以入眼。抬头看见夏侯潋百无聊赖地翻着他的新书,把笔递过去,要夏侯潋写几个字给他瞧瞧。

  夏侯潋也不推辞,当下写了自己的名字在上头。谢惊澜一看,只觉得糟蹋了这么好的宣纸,那字着实不拘小节,随意横生枝蔓,蚂蚁随便排出来的图案也比这字漂亮些。

  “我可没练过,我瞎写写,你瞎看看。”夏侯潋搁下笔,撑着脑袋看窗户外面的鸡飞狗跳,“大夫人和你爹一个德行,道貌岸然,看看,你成了戴圣言的弟子了,这就巴巴地送来了这么多东西。”

  谢惊澜有了笔墨纸砚,心情明媚不少,刚想接夏侯潋的话,又想起他应该晾着他,生生憋住就要出口的话,执起笔专心致志地练起字来。

  夏侯潋一头雾水,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他。他盯了谢惊澜半天,忽然从谢惊澜的这几日的表现琢磨出点疏离的意味来。

  除了不说话,这家伙还避着和他打照面。原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谢惊澜这几日硬是没跟他对过眼。若非今日大夫人的人送来笔墨纸砚,谢惊澜嫌弃外面的人不干净,他还不能进里屋来。

  可是好端端的,这家伙为什么要疏远他?

  门忽然被叩响,夏侯潋推开门,之前说话的刘嬷嬷站在门口对谢惊澜说:“少爷,夫人说,近来您身子大好,晨昏定省的规矩就不能废了。这几年怜您身子弱,不曾好好教您规矩,如今您是戴先生的弟子,自然要懂得礼仪体统。晚间用过膳,夫人请您去正院学习礼仪,待听学之时莫要行差踏错,惹人笑话。”

  谢惊澜冷淡地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又陷入尴尬的沉默,谢惊澜不以为意,拿起书来就读。

  夏侯潋待在书房怪闷的,谢惊澜那个木头呆子只知道看书习字,十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卯足力气当一个锯嘴葫芦。夏侯潋百无聊赖,偷偷溜回屋子睡大觉,被新来的刘嬷嬷逮了个正着。

  刘嬷嬷看夏侯潋不顺眼,短短一下午,拿着这事儿在谢惊澜面前进了许多谗言,谢惊澜听得脑仁疼,干脆让夏侯潋在窝在书房睡。

  反正关着门,别人也不知道夏侯潋是在里头端茶送水还是睡大觉。

  只是谢惊澜看他睡得四仰八叉总忍不住怀疑,到底谁是少爷谁是仆人。无语归无语,谢惊澜还是认命地自己给自己续上了茶,磨好了墨,顺便拉了一把夏侯潋身上溜下去的被子。

第7章 金陵雪

  晚间,金陵城落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四处黑瓦白雪,雪压在枝头,仿佛满树梨花。

  大夫人萧氏端坐在上首,生得一双眸光慑人的丹凤眼,两瓣红唇薄得仿佛只有一条线,十指都涂了丹蔻,好像掏了人心刚拔出来似的。她不似她的丈夫满脸写着仁义道德,生了一副明明白白的刻薄相,摆明了告诉你“老娘不好惹”。

  萧氏施舍似的把目光投向谢惊澜,压着细细的嗓音开了腔,声调九曲十八弯,有点像唱戏:“谢惊澜,你很好,我看错了你,没想到你在秋梧院那腌臜地里还能捂出满肚子经纶来,这要是好生教导,来日位列三公,指日可待啊!”

  “不敢,承蒙夫人错爱,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谢惊澜冷笑。

  他说得谦虚,却丝毫没有谦虚的味道,反倒有“迟早让你磕头认错”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萧氏目露轻蔑,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连自己的心思都藏不住的小娃娃,凭着一点儿小聪明,就想翻身做凤凰?光有满腹经纶有何用?我照样能让你憋在肚子里,吐都吐不出来。”

  谢惊澜目光一滞。

  “我原先还想装装母慈子孝,毕竟姓戴的那个老头儿有些威势,不好对付。但是我一看见你,就想起那个狐媚子。”萧氏盯着谢惊澜,目光冷得刺骨,“你长得太像她了。”

  谢惊澜还是没能忍住,带着怒意道:“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夫人未免也太善妒了些。”

  “善妒?”萧氏皮笑肉不笑,“我出身江左世族,世世代代在朝为官,我的父亲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谢秉风那个窝囊废如果没有我,连六品的芝麻官都捞不到!你们男人,个个花言巧语,没一个好东西,我信了你那个窝囊爹的山盟海誓,才下嫁到谢家,可我不过怀胎十月,他就勾上了你娘!”

  “那也是爹的错,夫人何必针对我?”

  萧氏低头拨了拨指甲,脸上的笑带了些嘲讽:“谁让我没法子收拾谢秉风呢?我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你这个小毛孩子,我还是有办法的。”

  她脸上的嘲讽愈加浓厚,只是不知道是嘲讽谢惊澜,还是嘲讽她自己。

  谢惊澜:“你……”

  “从前我心善,好饭好菜地养着你,一根没人要的野草罢了,翻不起什么大浪。谁承想你竟然敢觊觎我儿之物,偷书偷学不成,竟然大闹望青阁,把本属于我儿的位子给抢了。你自己上来找死,就由不得我了。”

  夏侯潋不怕死地开声:“大夫人,你儿子那熊样你心里没点儿数?那日若非惊澜少爷参加作答,恐怕谢氏子弟一个也入不了戴先生的眼。”

  萧氏眯眼望向夏侯潋,斥道:“哪来的野崽子,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来人,杖打二十大板!”

  两个嬷嬷走过来,一左一右把夏侯潋搬到长凳上。夏侯潋两脚乱蹬,在长凳上拱来拱去,像一条砧板上将要被剁成片却宁死不屈的鱼。两个嬷嬷的手跟铁钳子似的,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两腿最终也被捉住,夏侯潋这条宁死不屈瞎扑腾的鱼还是成了任人宰割的死鱼。

  第一根板子落下,夏侯潋大腿上的皮肉像要撕裂一般,撕心裂肺地疼。

  他彻底丢了本来就没有多少的矜持和脸面,气沉丹田,嘴一张,歇斯底里地哭嚎起来,他拿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哭爹喊娘的本领,又使出了跟着山上村姑唱山歌吊嗓子的工夫,这一嚎像几千只猪同时被杀,嚎到高处终于不负众望地破了音。

  萧氏有头疼的旧疾,听了夏侯潋亮嗓子,差点没厥过去。

  谢惊澜以为夏侯潋真的撑不住了,扑到夏侯潋身上叫道:“别打了!别打了!他受不住了!夫人,你要我学什么规矩我都学!你别打了!”

  萧氏头昏脑胀地让嬷嬷退下,喝了好几口茶头疼才好些。

  夏侯潋精疲力尽地趴在长凳上,屁股上不怎么疼,嗓子倒是烧得难受。

  不能硬来,只能曲线救国,夏侯潋仰着脖子说道:“夫人,惊澜少爷虽然不是您亲生的,但若他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衣锦还乡,长脸的不光是他自己,还是整个谢氏!怎么说您也是惊澜少爷的嫡母,若少爷一人有损,您不会俱损,但少爷若有幸攀蟾折桂,您必定俱荣!”

  “年纪不大,倒是牙尖嘴利!”萧氏没有丝毫触动,脸上仍是不变的冷笑,“你给我记住了,就算谢氏要兴,也要是我的儿子惊涛惊潭振兴谢家,断轮不到谢惊澜这个野种!”

  谢惊澜的眸光一点点地暗下去,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萧氏重新拿腔拿调起来:“不过,惊澜,你现在身份确是不同寻常了,你是人家戴老先生的弟子,我等闲拿捏你不得。只是戴先生乃当世大儒,你若是不懂规矩,岂非丢了我谢家的颜面?人家也会说我这个当嫡母的没好好管教。今天暂且学怎么‘跪’,改日再教你别的。”

  萧氏使了一个眼色,她旁边的两个嬷嬷站出来,把谢惊澜架到雪地里,一个嬷嬷踢在谢惊澜的膝盖窝上,谢惊澜闷哼一声跪了下去。

  夏侯潋大惊失色:“你们干什么!”

  嬷嬷把夏侯潋拎起来,按在谢惊澜边上,夏侯潋奋力挣扎,可这的每个嬷嬷的力气似乎都大得吓人,那双滚烫的大掌按在他的肩膀上,仿佛泰山压顶。

  夏侯潋咬牙切齿,这一屋子都是老巫婆!

  嬷嬷扯着粗哑的嗓子开口:“跪,讲究腰杆挺直,两肩平齐,不可佝偻,手贴在裤缝上,不许放在别处,”夏侯潋坐在小腿上,嬷嬷踢了一脚夏侯潋,把他直接踹到雪里吃了一嘴冰凉的雪泥,“屁股更不许坐在腿上,给我跪好!”

  干他娘的!夏侯潋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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