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拿这事打趣自己做回事,认真答道:“何况,要是真能实现的话,那天下的河里都要多出不知多少盏灯了。”
瞳孔一震,盯着林昭,顾知安忽然从旁边的老伯手里买了一盏灯,撩起衣摆蹲在那里,抬头看向林昭,“图的是个心安,倒也不见得真要灵验,随便……说点什么也好。”
随便说点什么?林昭愣住。他连随便说都做不到,活到二十一岁,如顾知安想的那样,他能面不改色的每天都在演戏,也能在最快的时间里算计别人,什么事都能做到,唯独‘随便’二字做不到。
一向镇定的林昭站着,发现四周有人在看他们,难得露出一丝窘迫,眉头一紧,随口道:“那就国泰民安。”
国泰民安?顾知安一怔,笑了起来,轻轻一推看着莲灯随水而下,“的确是个好愿望,能实现的。”
“啊?”林昭回过神,发现自己被顾知安拉着已经离开了刚才的河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众多河灯里,竟是分辨不出刚才自己放的是哪一盏。
略微失望的回过头,早就说了这不过是玩闹,哪能当真。自己都分辨不出,还指望着老天爷能分得出吗?
顾知安不揭穿他的心思,松开手轻摇着扇子,阵阵微风吹来,正好解了热意。
“回去吧。”
“恩?”
林昭看顾知安一脸不解,笑道:“郡主该生气了,再是被人冲散的,我们俩一块回去也太明显,显得欲盖弥彰不说,还得惹她生气。”
闻言顾知安失笑,“你这是在吃味?可她喜欢你不是?之前总是嫌你和我在一块的时间太长了,不过你既然被我看上了,事事我都能让着她、护着她,唯独这个不可能了,亏得今天没有上当,否则若真答应了,恐怕我真要不守信诺了。”
“什么?”
林昭皱着眉,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顾知妍喜欢他?这怎么可能。顾知妍看着他的时候,的确和看别人不同,可那绝非男女之情。
什么给了顾知安这个错觉,以为顾知妍喜欢他。
“恩?”顾知安看着林昭,“难不成,你以为她为什么总是处处给我惹事,又是为了什么总在你面前这样,不全是在引起你的注意。”
这下林昭哭笑不得,只得摇头,“是,小王爷这话说的是,不过往后也请小王爷别招蜂引蝶,忘姑娘和裴姑娘可都绝非在下招惹得起,不说这两人,连胡夭夭我都招惹不起。”
“胡夭夭那个丫头?小不点一个,十五岁就成日想着胡叔的不是,也不知道是过世的娘让她每年这般还是她自己脑子不好用想偏了,她要能喜欢我,我可是祖上烧香了。”提到胡夭夭,顾知安语气带笑,想着那个古怪的丫头,心情很难不好。
胡夭夭,取了个好名字,人如其名。
才从河边走回来不一会儿,抬头就见顾知妍站在那里,身边站着沈月枫和,李恂。李恂和顾知安、林昭都见过,并不陌生。
见两人看到他们,顾知妍笑了笑,朝他们走来,“还以为你们俩被人冲到了别的地方去,绕着舞台一圈也不见你们,幸好遇上了王子殿下,他说若是真不见人的话,可以动用宫中禁卫帮着寻人,还好先见着你们,不然得麻烦他了。”
顾知安闻言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看来天下最不该惹的就是我这位姐姐,让王子殿下见笑了。”
李恂失笑,“不会。”
沈月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林昭旁边,拿扇子挡着,笑了笑,“我看郡主生的不是顾知安的气,是你的吧,人家一个大美人,你怎么还想着避开?这美人恩,也不难消受。”
最难消受美人恩。
心中轻叹,扭头看着沈月枫,余光扫过那边站着的姐弟,“要是世子喜欢,不妨试试看,可有无福气消受。”
“得了,我可无福消受。”
顾知安侧耳听林昭和沈月枫的话,听去了大半,眼珠一转,看顾知妍的神情,问道:“热闹看够了,也该回去休息,你一个姑娘家,成日在外面玩,也该玩够了。”
“你小子还会教训人?”斜睨着顾知安,顾知妍冷哼一声,“看在你才失踪回来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不过从西凉回去,你还是尽早回一趟洛阳,别把京城当成家,那儿可不是我们顾家人该待的地方。”
李恂隔得有些距离,听不清这话,可顾知安却这句刻意放轻的话听得清楚。
京城,不是顾家人待的地方?
那他倒是要看看,他顾家想待的地方,谁还能赶他们出去。
第二十八章
行馆内,众人无声,桌上放着一张请柬,字迹张扬。
顾知安起身走到窗户旁,伸手轻轻一推,看了一眼街上往来的人,热闹依旧,丝毫看不出这里的暗氵朝涌动。
不过,这官家的风云变幻,向来和普通百姓无关。
瞥见行馆外那几个站了一早上却还是一样东西没买,更不是商贩的人,顾知安嘴角牵出一抹嘲讽,转身道:“既然他有心邀请,我岂有不去之理,而且,不仅要去,还要准备一份厚礼给他。”
林昭一愣,看向顾知安,“你打算做什么?”
“早上李恂的人来过了,西凉王——”顾知安伸手拿起桌上的请柬,夹在两指间仔细打量,“不行了。”
宫里的消息传出来,看来,现在看着风平浪静的西凉皇室,此刻怕是封锁了消息,宫内情况复杂,不管是李恂还是李简,都在赌,赌这最后一局。
其余人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最后不约而同看向顾知安。
公孙也身为御史台,亲李简,西凉朝堂自有党派之争。站在李简这边的,到底是听命于李简还是听命于公孙也,那就不得而知。
这可是,鸿门宴。
“我和你一起去。”
林昭忽然开口,其余人纷纷看向林昭,眼神各异,独独顾知妍像是没看到一样,兀自低头喝茶。
“他只邀请了我一个人,自然是我去,不过你们倒是也不会闲着,李恂自让人给我传消息后,再无音信,我猜想,宫里的情况比我们想的糟糕。”
指尖无意识在桌面敲打,眼神变了变,“赫连,你去城外集结铁骑卫,最短时间内整顿好,淳风,你带着三十六潜入宫里,保护好李恂的安全,十四,你守在行馆,保护好郡主。”
顾知妍听到最后一句话,抬头看了眼顾知安,“我和你去,身为故人之子,我不也该去会会这位长辈。”
“你——”
“不必说了,我去了,他未必也不见。”顾知妍托着下巴笑了笑,“怎么了?姐姐我陪着你去,你还有意见?”
闻言顾知安眉头皱了下,无奈摇头,“你要是愿意跟着,那就跟着,不过我可先说好了,到时候,别逞能,凡事我替你挡在前面,你别胡闹。”
“知道知道,也不知道我是姐姐还你是哥哥。”顾知妍柳眉一皱,站起来往外走,“回去换身衣服,头一回见这位长辈,到底不能丢了咱们藩阳王府的面子。”
众人看着顾知妍的背影离去,倒是不奇怪这姐弟俩的相处,只是意外顾知安竟然把林昭给落下了。
谁都安排了事,唯独林昭没提到。
赫连云台看了一眼林昭,见林昭脸上神色没有异常,不知道怎么想起了那晚上临窗而立的林昭——不该问不该看不该说的事,全当不知道。
“小王爷,属下告退。”
“恩。”
赫连云台转身朝外走,淳风三人也跟着离开,留下林昭和顾知安。
房里又陷入沉默,没有人说话。顾知安坐下,翻杯给林昭倒了杯水,抬眼看着他,“是在想今晚的鸿门宴还是在想我为什么独独不给你找点事情做?”
“都不是。”
“知我者,莫若你了。”顾知安笑了,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和我本是平等的,又何来我给你安排事情,你要做的,我拦不住,你不想做的,我也不勉强,这件事,本是我和李恂的交易,能保一方太平,多几十年,那也好。”
李恂是个能人,如今没有野心不代表着他登基后不会有。一旦西凉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盛世,那李恂就不再是此刻温文尔雅的王子殿下,而是对统一天下心生向往的帝王。
一笔交易,他冒个险,能保一方数十年太平,不亏。
“你总说不知道我怎么要替嬴家守天下,如今我倒是奇怪,你分明不喜欢嬴家,却还是为了嬴家守江山。”林昭盯着顾知安,眼神灼灼,“顾知安,北邙山下的数万英魂,那才是你们藩阳王府的根吧。”
闻言顾知安朗声大笑,“帝王算什么,嬴家算什么,若不是老头子一心向秦,我顾知安畅游天地,谁能阻我?”
一心向秦。
一心,向秦。
林昭心里好似有一股热意从头颅灌入,流遍全身经脉,眼神也越发炽热,盯着顾知安,心中感情快要冲破自封的牢笼。
怎么会不懂,他一直都是最明白的人。
顾知安脸上笑意分明,带着玩味的神情认真看着林昭,“林昭,今晚上,我可要等着你来了,对了,我给你的东西,还在吧?”
“你说的是这个?”
“当然是。”
低头瞥一眼手中的东西,指腹不自觉的在上面轻轻磨蹭,随后一笑,林昭把东西拿起来挂在脖子上,坠子收进衣领,“晚上,小心为上。”
顾知安点点头,又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她什么毛病,居然想跟着我去,我倒是巴不得她在行馆里老实呆着,否则要腾出手来照顾她,哎,真让王府的人给宠坏了,难怪至今还找不到婆家。”
林昭脸色微动,笑道:“郡主年轻貌美又家世显赫,眼光高一些也是自然,最重要的,大概是缘分未到。”
“那你和我呢?缘分到了吗?”顾知安忽然凑上前,一张俊脸逼近,“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不如不问,什么时候能从你嘴里听到半句好话,那该是你心情非常好,夜里你自己当心,今夜可不太平。”
听顾知安的话,林昭不自觉跟他一样挑眉。他平时不爱说好听的话吗?
看一眼顾知安坐在那儿喝水,目光沉如水的自若模样,林昭站起来,绕到顾知安面前,见顾知安惊讶的抬头看他,不自禁弯起嘴角,俯身低头凑上前了一些。有些水气和凉意的触觉让林昭心头一痒立刻退开,保持距离。
顾知安瞳孔放大,像是被吓着。
可再看林昭的脸,俊秀的眉目,从来都如风一般的神态,除了林昭还能是谁,一双眼跟不见底的深潭一样。
“今日,太阳可打西边出来了。”
“恩,打西边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时间我都分不清是谁在撩谁了_(:з」∠)_
第二十九章
公孙府上的宴会热闹而流俗,丝竹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不少王孙公子杯盏之间言语交流,好似一派融洽。然而席间的暗流涌动,全系在顾知安这个远道而来的使臣身上,不时投来的打量,太过明显。
不过,也有不少富贵闲人,自持有父辈的庇荫,在席上专注打量身姿窈窕的美人,更有甚者,直接打量着顾知妍。
这秦国也真奇怪,来使里还有一位郡主,若不说这位郡主和小王爷是姐弟,那看着倒也是天生一对,不过眉宇间的三分相似,倒也没办法忽视。
“两位贤侄,难得到西凉,听闻你们明天就要启程回秦,一别后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这一杯,算是送行酒。”公孙也举杯看向他们,话音落下,席上的人也跟着附和,纷纷举杯同饮。
顾知安拿着酒杯,扫一眼站在公孙也身侧的宫七,眸色微动,笑道:“这杯酒,晚辈自是不敢推辞,多谢世伯。”
“世伯好意,岂有不应之理。”顾知妍眉目带笑,盛装而坐,引得周遭年轻公子注意。
“哈哈哈,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公孙也朗声大笑,别有深意看一眼顾知安,忽然拍手,‘啪啪’两声,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场中的舞女尽数退去,一身着水袖纱裙,戴着面纱的红衣女子从外款款走来。
原来是西凉有名的袖舞。
不过这女子看着面熟,和那绿袖倒是有八分相像。
顾知安衔着杯沿,眼神落在场上衣袖翻飞的女子身上,带着笑意的打探,并无敌意,只是好奇。
这公孙府上,倒也真是卧虎藏龙。
正逢席间热闹时,顾知安瞥见一个普通的家丁走到公孙也身边,弯腰附耳说了几句后公孙也脸上表情有了变化。
看来,宫里已经出手了。
家丁离开,公孙也身边的宫七依旧站在那里不动,不过眼睛却盯着顾知安。顾知安和顾知妍对视一眼,顾知妍忍不住笑了。
“待会儿打不过,咱们就先跑?你垫后。”
“得了,和小时候一样,你惹了祸,我给你背着,难怪你细皮嫩肉,我皮厚耐打。”顾知安笑道:“小心,来了。”
杀气一点点逼近,顾知安眼中的笑意渐渐退到眼底深处,消失不见。嘴角上扬,手中还握着琉璃杯,耳边热闹的丝竹声还未停下。
顾知安眼神一凛,将手中的琉璃杯扔了出去,才至半途便炸开,碎片四处飞散。宾客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忍不住尖叫,四处窜逃,更有些胆小的钻到桌下趴着,不敢出声。
“这位姑娘,和在下有深仇?”
“她死了,虽是她能力不足,可我身为妹妹,自是该替她报仇。”话音未落,水袖中飞出一排银针,泛着绿光显然淬过毒。
啧,下手可要比绿袖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