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心,却又是那么惊心动魄。
这两句话宛若一道闪电劈在方季的脊背,他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久久愣在当场。
自己没想过这个问题,生离死别的滋味他已尝过,再也没有勇气去思考这个问题。
如今,阿堇为何说这般话,回想起那日他与连子风说的话,他就是再愚钝,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霎时间,情绪犹如失控的洪水泛滥,像是要冲破天际,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恨恨地回了一句:“我必定追随过去!你别想再甩掉我!”
本是一句感人肺腑的话,却并未得到莫堇的认可,他推开方季,站起身来,只是冷冷道了一句:“我不需要你那样。”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莫堇那两句话显然是刺激到了方季,话已出口,像钝刀剜了心,再也填不回去了般,如若不问到底,怕是这颗心脏会承受不下去。
“朝廷要置我们于死地的何止普通的朝廷权贵,怕是当今圣上……之所以没有光明正大地处死我们,因为有些人想我们死,有些人不想让我们死,谁也不想得罪谁,谁也不想放弃谁……终归是我连累了你,你本不该受牵连。”
“你说的可是那藏宝图和秘籍?要不,我们交出去吧,寻一隐秘之所,安定生活。”
方季望着莫堇那单薄羸弱的身躯,比几个月更加清瘦,脸色似乎越来越苍白,这不是错觉,是肉眼可辨的!他的心中生出莫名地冷,几乎是穿越生死般的冷!
他不想参与什么朝廷权贵纷争,江湖恩怨纠葛他也不想染指。
他只想与眼前这个人平淡渡完余生,是非曲直他根本不屑一顾。
“倘若交出去,我们连最后的筹码都失去了!我只所以苟活到今天依旧没死在朝廷和江湖之人的寒刀下,就是因为他们对我还有所图,我还有价值,倘若你的敌人没有价值了,你还会留他吗……”莫堇苦笑道。
方季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只想着都好好活着,自知是懦夫行为,可他真的再也不想失去……
方季的脑中再一次混乱,一个突然涌出的想法脱口而出:“要不我们将这两件东西交与我义父,我们去西北从军吧!”
“这两件东西,王爷用不上,他也不需要。”莫堇走近,正色道:“因为藏宝图根本没有任何宝物,它已经被我的父亲搬空了,王爷他是知道的!”
方季只是简单地想让两人都能活下来,并未深刻想太多,原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消息无疑又是一记重大打击,他已经没有兴趣追问下去了,毕竟结果是那么残忍了。
不等方季回神,那张藏宝图和秘籍已经被莫堇碾碎,化为一瘫齑粉。
“阿堇!你……”方季被莫堇这一举动惊的目瞪口呆!不是说它是救命符吗,怎么又毁了它们?
“它们存在我的脑海里,倘若我死了,他们也不会再纠缠于你,倘若我没死,他们也会投鼠忌器,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这两件事物的人。”
方季喃喃自语道:“阿堇,你不仅傻,还疯了……”
“为你疯了又何妨?”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季竟然发现莫堇朝他眨巴了一下眼,还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阳光照着苍茫大地,无一丝丝凉意,室内一派融融春意。
还有两日便是除夕了。
大昭朝如今内忧外患,一日不如一日,西北西南边境湖人年年侵扰,各地流民四处作乱,江湖黑白两道与官府也是积怨颇深,朝廷贪欲之风盛行,赋税年年增加,然,国库空虚,虽有太子辅政,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当今皇帝终日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竟无一人劝谏。
论当前局势,海家倒是占尽便宜和优势。当今皇后为海言亲妹妹,太子与三皇子皆为皇后所出。除去那个闲散皇子王颀,皇帝便再无其他子嗣。
无论谁坐皇位其结果都是海家的天下。明王眼底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蔑视之色。这大昭国明明已近日薄西山的颓败之色,皇帝沉迷于五石散带来的欢愉中不可自拔。
这个风雨飘摇的朝廷迟早得倾覆。
这颠沛流离之苦怕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了,待到山河破碎,又不知何去何从?
烈焰山怕是去不成了,这伤怕是受不住那烈阳泉的侵蚀。
方季拉过莫堇,一齐坐在窗台旁,阳光在两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辉。
方季朝莫堇扬起一个温暖的笑脸,迎着光辉,半眯着眼道:“我已命方来替我们去物色宅子了,风景秀美,幽静雅致,等我们抽身而退,便去那里生活。”
莫堇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好!”
愿望很美好,只是好梦难圆。
不及方季开口,他的额角便被什么轻轻一触,耳畔一个湿热的声音响起:“我只有你了。”
方季目不转睛地盯着莫堇,在这一句滚烫的情话里彻底沦陷,以至于脑子一热,又说了一句想拍死自己的傻话:“你还有姑姑一家人……”
言罢,方季只觉得手下一紧,本与他交颈而坐的人,一扫往日柔情,恨恨地将指尖掐进他的手心里!
嗨,又说错话了。
“砰”地一声巨想,房门被粗鲁推开,一个风尘仆仆地人闯了进来,还带着一身寒凉。
光听这声,也能猜出是哪个人了。
“不好了!那个该死的连子风他逃了!我找了一早上……我……”
莫浅浅不知是急的,还是累的,喘的厉害,上气不接下气。
方季微微侧目,眸子里透着火气,一脸阴沉。
莫浅浅被这目光灼到了,她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两人,下意识地退了出去,嘴里不停念叨着:“抱歉,打扰了!”
“连叔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跟着我们是好事还是?”方季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人还是抱有些许警惕的,毕竟他也是黑衣刺客中的一拨人,虽然他救了莫堇一命,但谁知道他有何企图?
“连叔是暗卫首领,他是二皇子凤潜的手下,或许他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不过他不会伤我们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他有所图,那也并不影响,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将那两件东西交出去,我倒是真的愿意交给他。”
“阿堇。”方季直勾勾地盯着莫堇的眼眸,幽幽地问了一句:“原来你知道凤潜是二皇子。”
“自然是知道的。”莫堇回答的十分利索干脆,神态也十分地自然。
他大约是忘了几日前,他亲口问方季:凤潜是谁?
而方季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话。
现在他竟然回答的如此理直气壮,仿佛之前的事不曾发生过。
不等方季质问,莫堇便拉着他往外走。
“去哪?”
“连叔房间。”
还未进房间,便在门口听见小声地啜泣声。
两人相视一笑,拉着手走了进去。
房间木门已经碎成三块,铺在地上。
纱帐千疮百孔。
地上还有零星血迹。
茶杯碎片滚了一地。
方桌上散了一桌带血的绸布。
一张雪白的纸摊在一旁。
上边写有两行苍劲有力的大字:山水有相逢,告辞!可千万别寻我,我是你们寻不到的人!
这留言倒挺别致,令人忍俊不禁。
这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恶斗?令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暗卫首领仓皇而逃?
“莫姑娘,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方季皱了皱眉,随手收拾了起来。
大约是被方季之前那极为不友善的目光唬到了,这位“铁血真汉子”的姑娘也稍稍有了些敬畏之色,她垂首低声道:“昨夜我与他打了一架,也不知怎么的,下手狠了些……”
难怪昨夜屋内传来一阵啷啷当当地声音,原来是连子风房间发出来的。
方季与莫堇皆以为是哪对夫妻闹矛盾,也没个呼救声,两人便也没多想。
原来是……
“你俩因何事这般大动干戈?”莫堇附身下去,陪着方季一同收拾了一番。
“他有家室,他老流氓……”莫浅浅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一字一沉,其实,连子风什么也没做,何来流氓一说,可自己就是心中腾起一团怒火。
莫堇闻言,抬眸看了看莫浅浅那双微红的双眼,忍不住笑道:“连叔不曾娶亲,并无家室。”
话未落音,只见一道青色身影提着寒光闪闪的剑,风似的跃了出去,带着一股子杀气……
“阿堇,这情况似乎不太妙,我们是否跟出去瞧瞧?”方季停下手,挑了挑眉,心中不免暗暗替连子风捏了一把汗。
愿你走远些,这架势,非死即伤,体无完肤。
“神仙打架,勿理。”莫堇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这话似乎有些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终有一天,
愿望会实现。
第47章 无处可逃
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树,枝繁叶茂,树顶一树杈上,连子风懒洋洋地躺在上边,两眼各覆一片树叶,手里拽着一酒壶,时不时喝一口,真是阳光无限好,我心自飘然。
这大概是连子风十几年里最自在的日子了。
等深宫里的那位老皇帝啥时候嗝屁,二皇子便可以继承皇位了,自己也算圆满了。
至于那个太子,光看那张半死不活的菜叶脸,随时吹灯拔蜡。他大概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被何人所害。
连子风悠悠然地想着。
自己这把年纪了,功成身退后寻一乡下种田去,买豪宅府邸,那是不可能了,自己的钱都养那些小兔崽子了。
估计再也找不出比自己更穷的统领了。
说到小兔崽子,心头一热,又想起那对小要债的,阿磊和阿森。
想一想自己离开京城十来天了,日子也不长,自己心中居然颇为想念起来,大约真是年纪大了!
至于什么如花美眷小娘子,自己早就不妄想了,特别是近日,这个想法尤其淡薄了。
一想到这处,那个怒气冲天的俏脸小辣椒又鬼使神差般地浮了出来!
连子风脊背一阵恶寒!
眼皮子狠狠地抽了几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子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两片树叶悄然飘落,跌在空中晃晃悠悠。
连子风愣了愣神,睁开双眼,太阳有些刺目,差点掉出眼泪来。
他半阖着眸子,心中没来由地暗叹岁月无情,故人大多远去,活在这世上的怕也是相见不如怀念。
故人虽不在,故人之子……
连子风心中有些悸动,那两个孩子太可怜了,自己实在是不忍心。
自己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谁能料到他是一个杀手头子。
师傅曾说过,你选的这条路注定冷血冷心,还要适应寂寞,否则,死在寒刀下的便是你自己,你可做的到?
连子风说了此生第一句谎话:弟子做得到!
你可曾后悔?
这是师傅临终前问的话。
连子风说了人生中第二句谎话:不曾后悔。
树枝上几只飞鸟扑腾着翅膀,顷刻间都飞走了,一阵微风拂过,连子风神思清明了起来。
是该做点什么了,也不枉自己跑这一趟。
连子风灌了一口酒,将酒壶挂在腰间,又从怀中掏出另一张人,皮,面具,抹上药水,往脸上一贴,十分满意。
他笑了笑,纵身跃到地面,一丝尘埃都不曾溅起。
雁都城处在交通要塞,四通八达,南来北往,东去西来,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的,形形色色。
官道上,两名轿夫抬着一顶宝蓝色的轿子四平八稳地走着,轿子前端六名衙役,一名儒者,两名丫鬟。
忽然有一人影从空中落下,稳稳落于地面,悄无声息地带着淡淡清风,卷起一地枯叶。
“何人挡县老爷的道?”儒者大喝一声,随即退后几步,六名衙役拔刀向前,虎视眈眈,两名丫鬟揪着帕子瑟缩到官轿旁。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请余大人移步说几句话,我便走。”换了一张少年人脸的连子风扇着扇子,风度翩翩,恣意风流。
“想见本官,去衙门便是,这半道上劫持可知王法?”轿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张清瘦的脸。
“本公子不伸冤,不想去衙门。”
“恕难从命。”轿帘呼啦一声放下,衙役举刀相向。
连子风一脸轻笑,这余县令官不大,口气挺硬,颇有官威,只不过这几个小衙役还想阻挡?
虽然戴着面具,但那一抹轻笑陡然生出几分肃杀之气,令人顿生寒凉,几名衙役到底是起了畏惧之心,握刀的手还是微微颤抖。
一道白影闪过,甚至来不及看细致,便哀嚎一片,刀剑坠地声不绝于耳,四名衙役纷纷握着手臂,鲜血直流。
最后两名衙役相对视一眼,谁也没敢朝前一步,豆大的泪珠至额角跌落。
连子风依旧扇着扇子,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连鲜血也未溅着衣角半分。
“喂,余县令,我无意伤及无辜,你可想清楚了!”
“大人,不如……”儒者朝轿门口轻声说道。
良久,轿帘掀开,一身便服的余大人大手轻挥,轿夫们放下轿子。
“何事,请说,不要伤及无辜。”余大人倒是个临危不乱的人,不卑不亢地说道。
连子风扫过众人一眼,眸光所到之处,一个个都垂了首,倒是对他怕的狠。
连子风笑了笑,欺身向前,一把余县令的手,足下轻点,便不见了人影,留下一声声呼叫声:“余大人!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