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五除二便将他们全部扣住押在了地面上。
“记得将幕后主使问出,乡试在即,尚有众多学子来此入住,我不希望以后再有人来我这楼中找麻烦。”梅掌柜又说。
“是。”
这群少年之中明显有个领头人,面庞很生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大,却手长脚长,骨骼匀称,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那些个少年领命,押着人去了。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尽,食客们重新坐回去,明岳楼再次变得客似云来。
经历了今天这一幕,所有人都知道明岳楼中有打手,有训练有素的护卫,再想找小混混过来故意捣乱是不可能的了。
“这顾大人,真是未雨绸缪,又有无穷无尽的方法和手段,难怪陛下您一点都不担心。”
散开的人群中,卓阳青跟高大威武的瑜文帝走在一起。
皇上并不说话。
昨夜掉进河里,便顺便在里头洗了个澡,龙彦昭如今已是冷静了许多。
顾大人智慧超群,的确不会被一些普通的竞争对手打败。
他从未担心过这一点。
只是阿愿后院里所养的那些少年……
龙彦昭敲了敲自己钝痛的太阳穴,不允许自己乱想。
但又无法做到不去想。
因为阿愿看那些少年的目光……实在是太熟悉、也太叫人妒忌了。
……就跟很多年前阿启看龙四时一样。
第48章 我心向阳
很多年前阿启看龙四也是那样的目光。
淡然中带着一丝鼓励的光芒。
凭白给人一种想要振作起来、发奋向上的力量。
……
只是阿启以前只会这样看他一个人。
但现在……
重新握紧拳头,指节被握得“咔吧”直响间,龙彦昭的面色再次阴沉下来。
其实仔细回想,阿愿对每个人都很好。
不仅仅是帮助过少时的自己,他还帮过很多人……提携过被侵地的举人纪廉,帮过被顾申鸣欺辱的灵香姑娘,甚至是自己身边的影八,也在少年时期受过顾大人的帮助……
龙彦昭不用猜,也知道那些年轻护卫大抵是一些流落在外无家可归的孩子,被顾景愿捡了回来。不单单只是养着,还传授技艺,要他们有一技之长。
……就像很多年以前,阿启选择处处照顾他,跟他做朋友一样。
他从没指望过自己日后的飞黄腾达。
他只是单纯为自己的际遇感到痛惜。
无论是阿启还是阿愿,都从未要求过回报。
到了今日也依旧如此。
顾景愿对谁都一样好。
也许连分别心都没有。
只是不巧,自己更惨一些,阿愿便为自己付出了更多……
这样想来……
好像他龙彦昭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
那,又凭什么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就能入得了阿愿的眼……?
龙彦昭突然捂住自己变得锐痛的头部。
他这头疼来得十分剧烈,高大的身躯都骤然一缩,笔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动静着实不小。
尤其是身处闹市,将附近的行人都吓了一跳。
“公子?!!”
旁边卓阳青忙上前扶住他。
……一年多不见,皇上倒是比以前……要多了许多毛病。
卓阳青都快哭了,他还沉浸在昨日皇上落水的恐怖情景之中。
“您可别吓唬我了,臣……我没见过世面,您这样我害怕。”小侯爷哭丧着脸说。
但龙彦昭已经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并重新站直了身体。
他晃了晃头,面上再没一丝表情,气质也重回沉稳干练,表示:“并无大碍。”
“顾……梅掌柜那里不是有神医吗,要不您去看看?”卓阳青提议。
龙彦昭看了他一眼,显然并不认可他这个建议。
“那……所以看也看了,相认您又不打算相认。”卓阳青没法子了,问他:“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北戎?”
不是他不喜欢与皇上团聚,只是仗打了一多半,眼瞅着就是直逼北戎京都、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了,皇上却在整军以后突然丢下军队和北戎前来求和的使团,直接跑了,还一路跑到了江南。
这也罢了。
人都跑来了,还畏畏缩缩不愿出现在顾大人面前,宁愿去下河里泡冷水浴纳凉冷静也要躲着……
卓阳青实在看不懂。
他并不知晓皇上与顾大人后面发生了什么,因为龙彦昭只字都未曾再提起过。
他只知道顾大人离开以后皇上给自己那位远在北部的爹送了一封信,接着就病了几天,再次露面便是伙同几方军中势力,大开大合地整顿世家,直到卓阳青自己也被派出了京城……
小侯爷总觉得自己了解的真相被自己爹还要少。
他都快以为皇上已经放下顾大人了……甚至以为派他来江南照应着,也只是出于往日情谊简单地关照,但从这两日皇上的表现来看……
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了。
能放下那才是有鬼。
不把他自己折磨死都不带放下的。
……
“再等等吧。”龙彦昭说。
说着,他又一皱眉。
……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从北部过来的路上,他想的都是只要确定阿愿过得好就可以了。
他本意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卡在大宜与北戎交战的关键节点上跑过来,只为偷偷地看一眼。
——若阿愿过得好,那自己便不在他面前再提起往事。
就像从未来过这里一样,先回北戎将老北戎王的坟墓掘了,鞭尸三日,再直接去京都报复现任的北戎王。
而若是阿愿仍旧过得不好……还无法摆脱过去,那他就带他回北戎,亲自压着当年的太子哥哥和皇后向阿愿道歉,尝试去解他的心结。
而无论他是否已经走出阴霾,若阿愿都还是一个人,那他便要疯狂地追求他,拥抱他……
当然了,现在他已经亲眼见到阿愿过得很好,事业有成,家庭……连孩子都有了,足可以说是幸福和睦。
他便不该再现身去打扰他了。
后面两种假设都已经可以划掉,不必再想。
他也该离开这里,去做剩下该做的事。
……
…………
是的已经确定过了。
……明明都已经确认完毕了!
龙彦昭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也很讨厌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现在就走。
毕竟见得多了就更不舍了。
但私心里,他还是想多逗留一日,再看看他。
最后看看他。
……
顾景愿说每个人都有私心。
足可以得见,阿愿说的话,从来都没错。
龙彦昭一撩衣摆,烦躁地跟随人流向远离明岳楼的方向行进。
秦淮河两岸晚间人头攒动,白日更是比晚上要热闹数倍。
摩肩接踵间,有一队身着官服、看起来像是县衙捕快的人逆着人流从龙彦昭等人身边走过,一个个神色匆匆,面容凶神恶煞。
龙彦昭与其中一人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对方虎视眈眈,看上去不像是捕快,更像是恶霸。
一迟疑间他顿住了脚步,再回头,就见这队人马竟是奔着明岳楼方向去的。
“……莫不是去抓刚刚闹事的那伙儿混混的?”卓阳青也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戾气。
龙彦昭摇了摇头,稍作沉吟后,他说:“走,回去看看。”
.
一群闹事的走了,明岳楼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顾景愿将荣清请回屋去,继续给孩子诊脉,他自己则回到了大堂,亲自动手,与小厮们一起收拾散落的物件。
“掌柜的!这些我们来就好,您快回屋歇着吧。”小厮们见他亲自干活,不免赶紧过来劝阻。
其实掌柜的很年轻。
年纪看上去可能比他们还要小上一些,远没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程度,但也不知道怎么,每次看见身形削瘦的掌柜动手干活儿,这些小厮们心里就会不舒服。
好像生怕对方纤细的手腕儿因为提一次重物便折掉似的。
再说掌柜的素来对他们极好,这楼里不仅伙计多,每个人给的工钱也比外面要多了不少,这种情况下又哪能还意思还让掌柜亲手干活?
在大家的劝阻下,顾景愿倒是不去收拾那些零散物价了,而是帮着另外一波伙计将店里的桌椅归位。
随后,他又叫来那名刚刚与混混们起冲突、被打了一拳的伙计。
原本还想让荣神医给他看看,但这伙计也是个年轻小孩儿,皮实得很。他不仅不觉得自己被打了店里要负责,反而还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
——不是怕被掌柜责怪,只是怕连累了掌柜的。
又哪里还好意思麻烦神医给看病。
顾景愿看了看他唇角被打破的伤,转身将柜台里面常备的金疮药递给了他,说:“你的确是有错的地方,下次不要那么冲动。有人来找茬咱们还可以讲理,讲不了理还可以**。盲目冲上去到头来受伤的便是你自己,明白么?”
“掌柜的我知道错了。”那伙计说着,不禁埋下头去。
掌柜的眼睛太水润太亮,面容又太好看,离得近了,他根本就不敢直视他的容颜。
“明白就好,回去休息吧。”梅掌柜微笑,又从袖中摸出一些铜钱递给他:“今日你放假。”
“谢谢掌柜!”接过金疮药和掌柜的打赏,伙计蹦蹦跳跳地跑向了后院儿。
眼见着大堂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又怕再有人来生事,顾景愿特意将几名护院叫过去吩咐了一通。
没成想就在这时,几个捕快又出现在了店门口,张口便高声询问:“哪位是梅掌柜?”
“在下便是。”
顾景愿回眸迎了上去,那几名官差也不客气,直接说:“有人举报你这里经营不合法,在官府核实之前,明岳楼暂时被封停!”
“啊?什么?!”刚刚收拾完店内的伙计们听了这话,都愣住了,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倒是梅掌柜并没有什么反应,刚打发走了一群地痞无赖,又来了一群官爷,他也仍旧保持着很轻很淡的笑,问:“敢问官爷,是何处不合法?”
“本店是正规经营,开店前一应手续便已经全部办理完毕,怎么突然又有不合规矩之处了?”
为首之人直接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这是官府下达的通牒,梅掌柜可以自己看。至于这里,今日我们便要将此处停封!”
梅掌柜接过了那文书。
几根细长的手指夹着纤薄的宣纸,他阅读文书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一目十行,便将内容复杂、官话极多的文书看完,而后他手持文书,赶在那几位官爷动手赶人之前先一步将人拦住:“且慢。这文书上面说,本店不合法规之处是大堂中央的擂台建造有问题?……而且还明确说了,要封明岳楼七日?”
拦住了那几位官爷,他长身玉立,岿然不动道:“且不说这不合规矩之处,在兴建此擂台前梅某便已经在官府取得了相关许可,便说这大宜朝还从未有过被人举报便要将店铺封停七日的律法。”
梅掌柜虽然看起来削瘦,但身高并不比这几位模样凶悍的捕头低。
他视线平视着他们,问那为首的捕快:“官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不误会的我们说了也不算。”这群捕快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直接推托道:“梅掌柜,知县接到举报说您这有问题,要我们前来暂时将着铺子封了,咱们也没法子。你就莫要再问,给个方便吧。”
“官爷,您这话便严重了。不是梅某不愿意,实在是我这酒楼中早已住满了客人,若现在封店,无异于是赶他们离开,日后梅某的生意还如何做了?”
梅掌柜真挚地说:“若军爷觉得为难,在下便与军爷一同去衙门说理……”
“梅掌柜。”那捕快却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道:“您来咱们这秦淮县也有一阵子了,咱们也算是相熟,你可不要故意为难我们。”
“再说了……”他悄悄向梅掌柜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面对秦淮河畔最亮眼也是最具话题的标致人物,这位捕快也有些心猿意马。
尤其从侧面看上去,梅掌柜的侧脸生得极为俊秀喜人,肤色也过于白皙,跟块嫩豆腐似的……
他忍不住又贴近了一些,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您隔壁酒楼便是知县小舅子开的,你这里日夜热闹锣鼓欢天的,隔壁却连个入住的都没有,你这样还让人怎么做生意?那小舅子自然是不会允许了。”
梅掌柜垂眸安静听完这话,便稍稍后退了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他道:“梅某是正经做生意之人,从不欺瞒顾客,也从未做过恶意竞争之事。诸位来我这里吃饭也好入住也好,看中的是明岳楼的口碑和品质。是以官爷这话……恕梅某不敢苟同。”
眼见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捕快也失了耐心。
只听他冷笑了一声:“梅掌柜若对知县大人的抉择有异议,可以这就与我回衙门说理。但是如今,这店闭也得闭,不闭也得闭!”
“嗨!这人怎么说话呢,还不讲理了!”
方才才重新坐下吃饭的客人中,有些离得近的亲耳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禁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他们多半都是前来应试的文人,或许会怕小混混,但本着有理走遍天下的信念,自然不会怕官府的人。
很快有看不下去的书生起身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