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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炎炎原燎 字数:4890 更新:2022-07-23 16:40:45

  宁长乐手指轻轻摩擦过“厉”字,问道:“你刻字不错,我的墓碑碑文可以由你来刻。”

  萧厉脸一沉,怒道:“瞎说什么胡话呢。”

  “剑我收下了。”宁长乐说回正题,“你今日是不是要去面见皇上?”

  萧厉道:“我为避暑山庄的督办主事,皇上自然要召我问清缘由。”

  宁长乐:“万无一失?”

  萧厉:“万无一失。”

  宁长乐动作潇洒地把凌云剑插回剑鞘,笑着说道:“好,我相信你。”

第29章 ‘长乐久安’是个非常吉……

  御书房内, 乾详帝再三询问后,萧厉的回答与李要明所书的奏折别无二样。

  乾详帝皱眉:“确实如此?”

  “确实是采买的官员把金丝楠木换成那最粗劣的黄杨木料,导致宫殿承重不行。不过……”

  萧厉话锋一转, “臣调查到黄杨木料的商行,与丞相常有生意往来,往往把最下等的木料卖给徐家。”

  “徐恩义?”乾详帝眼睛一眯,对徐恩义越发不满。

  萧厉道:“徐丞相与宫殿修建确实无甚联系。不过据臣调查,丞相为我大周官盐商, 以粗劣的最下品物资,换得大量精盐。

  比如这最下等的黄杨木料,一根定价十个铜板, 却以好料估值十贯,换取官盐二百斤,整整相差千倍。

  除木料之外,粮米、果蔬、肉品、棉衣、石块……种种物资皆以好充次, 谋取暴利,使得我边疆士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使我国库滥竽充数, 折损严重。

  圣上!徐恩义以公谋私, 暗自吞掉我大周多少银子。坑国坏民, 罪不可赦,绝不能姑息!”

  大周建立之初实行的是盐官卖法, 由官方制盐,运到指定的地点售卖给百姓。

  然而此种方法需要大量兵民帮忙运送,兵民不胜其苦,而且各地官员还以宵碱掺杂,谋求私利, 徇私舞弊者众多。

  后来战事连连,无法满足边疆军需。便采取折中之法,指定盐商,盐商将粮草运送给边境缺粮的军队和百姓,再以军需的数额和里程,获得相应凭证,以凭证到指定制盐地收盐。商人再把盐卖给各地,赚取差价。

  这种办法省力又省钱。国家相当于没有出钱就解决了军需缺乏问题,甚至会以卖盐的方式收取商人的粮食、果蔬、绵绸制品来充盈国库。

  里外里,商人赚了一层差价。很多盐商并不满足于此,常以好充次,以烂品给士兵、给国家,以高价把盐售卖给百姓。

  萧厉在北疆呆了很长时间,了解其中龌龊。士兵们吃不饱穿不暖,忍受饥寒打仗。

  商人们置国家安危不顾,丧心病狂地攫取金银,令人心寒。

  乾详帝听后震怒。他对徐恩义宠爱有加,徐恩义背后偷他的国库钱。

  要知道盐税占国库收入的四成,是最主要的税收收入。乾详帝绝不允许有人在盐税上作怪。

  “来人!把徐恩义下狱,择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朕亲自督办!”

  这是乾详帝上位十九年,第一件督办的特大案件。朝堂上下官员无人敢营救丞相,这可是盐税大案,国库税收的逆鳞所在。

  萧厉从北疆收集证据,宁长乐从卖给盐商物资的店铺收集证据,两方核对,徐恩义根本无法抵赖。

  徐恩义盐税之案弄得朝廷上下风风雨雨,查办一个多月,证据确凿。皇上顾及长公主面子,只判了徐家抄家流放,留了徐恩义一条命。

  大理寺狱中,二皇子萧昀准备好酒好菜,前来相送。

  萧昀叹息道:“本以为能与丞相结为联盟,没想到丞相这么快倒下,实在让吾心寒又心疼。”

  “殿下,老臣纵横官场二十年,生死有命,能活下来,已然是幸运。”

  徐恩义干瘦嶙峋,神情颓然挫败,凄苦地说道,“希望殿下能顾念到老夫曾为您雇凶,将祸水东引给太子的苦劳。能否保臣一命,不受流放之苦。”

  萧厉被刺杀,由他和萧昀共同谋划,本想得是一石二鸟之计,杀了萧厉嫁祸太子。

  萧厉和宁长乐不仅逃脱,反给他致命一击。难道这就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他无力争了,只想能安度余生。他在老家存了十万两银子,希望二皇子能帮他打点狱卒,从押送途中逃走,派人护送保护。徐恩义心中隐隐有担心,他怕宁长乐不会放过他自己。

  萧昀摆好酒菜,把碗筷递给徐恩义。

  “吾做事不同于我那太子哥哥,别人对吾好一分,吾将千百倍回报。不过却也要担些风险……丞相之案,皇上重视得紧。”

  徐恩义了然,顿了顿道:“老臣不会让二皇子殿下吃亏。太子有件极隐秘的事,若不是被公主窥见,怕臣也一直瞒在谷里。丽妃新出生的小皇儿,不是皇上的,是太子的种。太子风流,不仅是丽妃,春美人、淑嫔,还有几位后宫妃子,都与太子有染。”

  萧昀大喜过望:“吾这个好哥哥,真是有能耐。丞相放心,吾定护您周全。”

  -

  宁长乐翻看商号账本,神色平平。

  萧厉在旁读书,时不时偷瞄一眼。

  “有话直说。”宁长乐头也不回地问道。

  萧厉咳嗽一声,小声说道:“徐恩义今日要离开京城,送往宁古塔。你要不要去见最后一面?”

  宁长乐隐忍谋划二十年,如今大仇得报,是否会想和徐恩义再说些什么。

  “不用。”

  宁长乐合上账簿,抬头道:“我让绣娘给你定制了几件冬衣。刚刚送来,试穿一下。”

  “埃。”萧厉心里有些甜。明明心里就是有他的,他都没觉得冷呢,宁长乐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冬衣。

  两日后。

  宁长乐要去银号盘帐,临走前对萧厉叮嘱道:“这是宁氏银号第一次盘点,估计要三天时间。我要和花姨去各分店探查,顺便商量外地分店事宜。你莫要突然来访,吓得伙计都不知所措。过三日,我就回来。”

  萧厉穿着崭新的圆领袍,爽快地应下。

  宁长乐温柔含笑地看了萧厉一眼。转头后,眼囖却没有丝毫笑意,冷漠淡然。

  久安背着个包裹,神情犹豫地看向萧厉,似乎想说什么,被宁长乐打断道:“久安,走了。”

  久安回神,乖乖跟在宁长乐身后,出了府。

  花仙儿早已恭候他多时,两人没有去银号,而是来到京郊的中野冢。

  满目坟头,倒数第三排的第一座老坟,打扫干净,上刻“徐妻宁惋兮之墓”,旁边有个新坟小土包,里面埋的是乌云。

  当年,徐恩义没有把宁惋兮送回宁氏祖坟,而是埋在公墓。

  一般人都会把亲人墓穴埋葬到族墓园,唯有孤苦无依的人才会被埋在此处。因此中野冢荒凉破败,几近无人。

  宁长乐也是在离开徐家后,才有机会替母亲重新扫墓修缮。

  宁长乐摆好祭品,点燃檀香:“花姨,等事情真正了解后,把母亲和乌云迁回宁氏祖坟吧,她们也该回家了。”

  花姨用沾了水的帕子,认真地擦拭着墓碑:“是啊,小姐终于可以回家了。”

  回忆过往,花姨仍旧愤愤不平:“当年小姐真是瞎了眼,才看上徐恩义。”

  徐恩义是宁氏胭脂铺帮工的儿子。八岁时,宁惋兮随父亲到胭脂铺查账,遇到小徐恩义。

  徐的父亲怂恿儿子把手里的木玩偶送给宁惋兮,小惋兮因此结识徐,经常吵闹着去找他玩。

  宁挚才见他进退有度,眼神坚毅,认定他必有大才。在徐父母的同意下,将徐恩义接进府中,做宁惋兮的伴读。宁父妻子早亡,只留惋兮一个女儿,不舍得她外嫁,存着点让徐做童养夫的意思。

  徐恩义原本无法读书识字,在宁家却俨然过上了少爷的生活。徐家父母感恩戴德,逼徐改名徐恩义,意思是千万要铭记徐家的恩惠,然而徐恩义却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对于父母之间的往事,宁长乐了解得很少,大多从花姨那里得知。

  宁长乐记事早,他其实还记得一家三口和睦相爱的场景。他常常迷惑,这些过往是否都是他的假想,根本没有存在过。

  “徐恩义真的是被迫娶娘亲的吗?”

  宁长乐也曾想过,如果母亲不曾去那家胭脂铺,如果外公没有逼徐恩义娶娘亲,如果他从未出生,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他的娘亲必定是江浙府人人艳羡、最明媚可爱的姑娘。

  “长乐,别听徐恩义辩解,坏人总会为自己找理由开脱。当年徐家主动提亲,老爷甚至再三确认徐恩义是否真的愿意入赘。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老爷早已把徐恩义看做半个儿子,绝没有强求的意思。”

  提起徐恩义的名字,花姨眼神尽是厌恶。

  她冷笑道:“他们两日后会经过终界山,那里地势狭窄,常有匪徒出没。我已经买通押送的狱卒,到时候会把他们扔绑在那里,我会亲自去杀了他们,再伪装成土匪杀人的意外。为宁家报仇,为我的丈夫和女儿报仇。”

  说罢,花仙儿踮起脚尖,温柔地揉了揉宁长乐的脑袋。

  “这些年苦了你,从此以后,你不用再背负仇怨,好好过日子。小姐在天有灵,会保佑你平安顺遂。”

  宁长乐做到现在,已经够了。最后一步,理应有她来做。

  宁长乐抬了抬手,让久安斟满两杯酒。

  他和花仙儿各执一杯,道:“送你。”

  一饮而尽后,宁长乐把酒盏用帕子擦干净,又亲自斟满一杯酒,倒在墓前,作为惦念。

  他垂着眉眼,声音平和安稳:“花姨,你的仇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谁?”花仙儿不解地问道。

  “我。”

  宁长乐看向花仙儿,漆黑如墨的眼透不尽一丝光亮,“我身上流着徐家一半的血。”

  花仙儿惊惧地瞪大双眸,却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她试图抓住宁长乐离去的衣角,却生不出任何力气。

  在晕倒之前,她听到宁长乐说道——“我会亲自了结一切。”

  久安跟随宁长乐出了坟墓,不时回头看,最终没忍住,问出声:“花姨会不会着凉啊?天寒地冻的。”

  宁长乐莞尔一笑,“放心,我与伙计说好了。他一刻钟后进来抬人,送回客栈休息。”

  迷药下得很足,足以睡三天。即便萧厉突发奇想,有心找到花仙斋,也不会发现蹊跷,伙计会告诉萧厉,他和花姨去探店了。

  冢外拴了两匹高头大马。

  久安拍拍马肚子,心想,怪不得主子让自己同青牧学马,原来用处在这呢。主子当真料事如神,厉害极了。

  上马前,宁长乐问她:“久安,我要去送死,你也陪我一起吗?”

  “少爷想做什么,久安就帮少爷做什么,少爷想死,久安就陪少爷一起死。”久安回道。

  她自出生起,就被作为杀手培养,服从命令是她学会的第一个道理。被宁长乐买下后,服从宁长乐的命令就是她的第一信条。

  久安起初没有任何正常的情绪,是宁长乐一点点教会她喜怒哀乐、读书识字。

  宁长乐从怀中掏出一张褶皱泛黄的纸张,塞到久安手里。

  他说:“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你,你没有名字,花姨让我给你取名。我说我讨厌给别人取名,让你自己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久安点点头:“我记得。我给自己取名叫‘久安’。因为觉得‘长乐久安’是个非常吉祥的词。”

  “那是我想教给你的第一个道理,可惜你一直没有学会。久安,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做主,而不是由别人来决定生死。你手上拿着的是卖身契,从此之后,你是自由的。”

  宁长乐像花姨似的,温柔地摸了摸久安的头顶。

  久安还没明白过来,晕倒在宁长乐怀里。

  迷药不在酒里,而是在祭奠的香里。宁长乐提前吃过解药。

  宁长乐把久安扶到一旁,拿过包裹,翻身上马,消失在远方。

第30章 在宁长乐的心中,他真的……

  徐恩义在做梦,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像个旁观者,不断回闪少年时的生活。

  徐恩义梦见自己睡在家里的草席床上,身下的稻草毡子太老旧, 有的地方平,有的洼,咯得他极不舒服。

  徐恩义靠着床,背对父母。家里不舍得点蜡烛,月光朦胧, 把父母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冬夜森林里的树杈,黑黑森森地印在泥墙上。

  徐恩义盯着父母的影子出神, 眼泪一滴滴坠落,咬着唇无声地哭泣。

  白天,父母逼迫他把唯一的玩具木偶猴,送给主家的小姐。

  那是他攒了好几年才买到的新玩具。徐恩义不想给, 父亲却不断用眼神瞪他,仿若要吃了他一般。

  他的耳朵清晰地听见父母透着喜悦的商量声。

  父亲在说,主家小姐很喜欢他, 主家老爷赏了父亲一两银子。娘亲在说, 今日买米, 卖家忘算一斤的价格,白赚一斤米, 可以多吃好几日。

  他们都很高兴,徐恩义的心却像被狠狠握住,揪得生疼。

  徐恩义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自尊在不甘地咆哮。

  梦境一转,徐恩义已身处宁府。

  宁家小姐任性地摔断一支缀满红宝石的簪子, 宁老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抱着女儿,小声地哄。

  他看着红宝石在石头上摔得粉碎,想起父母一辈子赚的银子都不可能买得起一支簪子,心痛得无法喘息。

  徐恩义在宁家好吃好住、读书识字,每月会回家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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