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就不同了。
她本就是靠着一张脸才得以出道,离婚后带着个年幼的儿子,孤零零的,无依无靠,人也不怎么聪明,被占便宜是常有的事。
刘总也是经常占人便宜的其中一员。
只是有一次时机不巧,桌上男人多,仲钦可能是忍无可忍,终于在那时爆发,先是掀了整张桌子,然后把他母亲赶走,一个人面对众多成年男性。
他天生骨架小,又因为成长期一直不停工作,生长发育很晚,十四五岁的时候看起来还很瘦弱。
但就是那样瘦弱的一个人,拎着酒瓶站在桌上,恶狠狠地说今晚他和诸位老总之间必定要死一个。
室内哄堂大笑,没人将这小豆芽菜放在眼里。
直到仲钦仰首灌完一瓶白酒,当头便将其中一个老总砸得头破血流。
刘总永远记得少年当时视死如归一般的神情。
那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他们一群男人调戏妇女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事,谁都没脸往外说。
况且就算真叫来警察,对方只是个未成年的毛头小子,也不会有什么令人拍手称快的处罚。
最主要的还是那个被砸的老总是他们之中最没分量的,估计仲钦砸人的时候并非胡来,料定那位老总只能认栽。
如今刘总还是当年桌上最有分量的刘总,仲钦却早已不是手无寸铁的小朋友。
他身后站着崔正谦和星朗。
“够了。”
刘总从回忆中抽身,迟缓地转过眼,看清说话的人是那位叫季舒远的影帝。
年轻影帝表面看着沉稳,眉眼里却有未经风霜的血性。
恍惚和当年的仲钦一样。
“想必刘总叙旧叙得差不多了。”季舒远脸色黑得能拧出墨,“我和仲钦连续拍摄一天一夜,必须得回去休息,就不奉陪了。您请自便。”
说完,他看也没看桌上众人,将仲钦拎着的分酒器和酒杯夺过来,随手掷在桌上,拉着人就往外走。
制片人犹豫地看向梁成,见他隐晦地摇摇头,便站在原地没动。
季舒远一路沉默,拽着仲钦上车,又拽着他回了酒店。
他将人放在沙发上,打开灯,看见仲钦安安静静地垂着眼,脸到脖子一片绯红,呼吸间全是酒气。
“你不是有崔正谦么?”他面沉似水地问,“还需要你去讨好什么刘总?”
仲钦抬头看他一眼,又往后缩了缩,嘟嘟囔囔道:“你好凶……”
“……”季舒远神情稍缓,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有后盾不用还要他干什么?白伺候了?”
“没有后盾……”仲钦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委屈地朝他瞥过去,随后撒娇似的伸出手臂,“头晕……揉揉。”
季舒远略蹙起眉,抬手捏住他下巴,对上他水光莹润的眼睛,叹了口气:“你醉了。”
仲钦喝醉酒后出乎意料的乖巧。
季舒远坐进沙发,将人揽在怀里给他揉太阳穴。
仲钦安分地靠在他肩上,按得重了就哼唧一声,按得轻了就用后脑勺在他身上蹭蹭。
季舒远本来有一肚子火气,但没办法跟个醉鬼发泄,只能一忍再忍,揉了十多分钟太阳穴,才问:“还晕么?”
仲钦在他怀里转身,揽着他的脖子说:“口渴。”
“喝杯牛奶?”
季舒远把他放下,刚站起身,被他拽住裤腿。
回过头,见他委屈巴巴地瘪嘴:“你怎么不抱我了?”
季舒远弯下腰,仲钦立刻攀着他的肩缠上去。
“喝醉了还这么大劲儿。”
季舒远忍俊不禁地将人往上托了托,让仲钦牢牢盘住他的腰。
酒店里没有微波炉,季舒远烧了一壶开水,然后将牛奶放进去水浴加热,取出来刚好是温的。
杯子递过去,还没挨到唇,粉嫩的舌尖已经探了出来。
季舒远眼神一暗,腾干净柜面将人放上去。
杯子稍微拿远了一点。
“……唔?”
仲钦疑惑地发出声音,不由自主伸长脖子追寻水杯。
然而脖子伸至极限也没挨到,只好再次用舌尖去够——
季舒远垂首咬上去。
滑得要命。
他捏住仲钦后颈令人仰头,随后更深地探了进去。
“季老师……”仲钦哼了一声,轻得叫魂儿似的,抱怨道,“您好凶……好疼……”
季舒远动作缓下来,慢慢退出去。
“没用力。”他抵着仲钦的额头,浸出细汗的鼻尖蹭了蹭他的,“娇气。”
“好疼……”仲钦却还在嚷。
季舒远皱起眉:“哪里疼?”
“好疼……好疼……”仲钦瘪嘴捶了捶胸口,又举起双手去掐自己的脖子,喃喃道,“好疼……都好疼……”
“哪里疼?”季舒远拉下他的手,看见他脖子上已经浮起一片红痕,垂首吻了吻,柔声问,“乖,跟我说说,哪里疼?”
“我很乖的。”仲钦醉得厉害,根本理不出他话里的逻辑,只会重重地点头重复,“我很乖的,我没乱说话……”
季舒远不知如何是好,愣怔片刻,想起牛奶还没喂给他,便重新把杯子递过去。
仲钦乖乖喝完,双手将杯子还回来,看着他时眼里亮晶晶的,好像要求表扬。
“乖。”季舒远揉揉他的头发,打算先把人抱进浴室里去洗个澡。
仲钦这样没办法用淋浴,酒店的浴缸又已经许久没用,需要先清洗。
他想把仲钦放在旁边,可刚一走开,仲钦就嚷嚷要抱。
“你先乖乖坐在这儿,”他回头说,“一会儿就来抱你。”
仲钦便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季舒远偶尔回头,看见他一副想哭却硬生生忍住的表情,心里软得不行,又重新过去抱他。
好在仲钦自己知道使力,藤似的紧紧缠在季舒远身上,让他能腾出两只手来做事。
好不容易清洗完浴缸,季舒远放好热水,把仲钦剥干净放进去,先给他洗了个头,然后再洗身上。
“季老师。”仲钦趴在浴缸边看他,笑嘻嘻地说,“您真好。”
季舒远抬眸睨他:“不错,还能认得出我。”
“我知道您。”仲钦显摆似的用不同称呼唤他,“季舒远,季老师,季大影帝……”
他呢喃道:“季哥哥……”
“……”季舒远捏住他手腕的力道加重,“叫我什么?”
“好疼……”仲钦苦着脸,又开始闹,“好疼……好疼……”
季舒远简直无奈,钳起他下巴问:“到底哪儿疼?”
“都疼……”仲钦仰着脸,脖颈被拉得笔直,眼尾泛起潮红,竟缓慢地渗出泪水,“都好疼……喉咙好疼……眼睛也好疼……”
“……”
喉咙疼还能说是因为喝酒烧的,眼睛疼又是因为什么?
季舒远俯下身仔细地观察他的眼睛,没看出什么异状。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去医院的时候,仲钦忽然扯住他的袖子。
“您怎么不抱我了?”他哽咽着说,“我不想做噩梦……”
“马上就抱你。”季舒远安抚道,“洗完了就抱你。”
仲钦固执地揪紧了他的袖子。
“……好吧。”
季舒远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拗不过一个醉鬼,只好也坐进去,从后面抱着他:“这样满意了么?”
仲钦点点头,脸埋在他颈窝里,闷声说:“季老师疼我……季老师最疼我……”
“……”
季舒远从小到大没对谁这么束手无策,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隐忍道:“闭上嘴,别乱嚷了,行不行?”
“哦。”仲钦安静下来。
只是他虽然没用嘴说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里包含的话语好像比用嘴说出来的还多。
季舒远忍无可忍,速战速决地清洗完两个人,抱着仲钦回到卧室,将他紧紧裹进被子里。
仲钦张了张嘴,似乎想起自己不能说话,便做出一个“抱”字的口型,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季舒远却没能如他所愿,只是吻了吻他的唇,说:“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哪里疼?”
“心里疼……”仲钦脸上立刻哭丧起来,“季老师揉揉……”
“……行吧。”
季舒远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明白他确实只是在说胡话。
醉成这样估计也做不了什么,从昨天到现在期待了一天一夜,谁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季舒远心里有点怨念,关掉灯躺进被窝,发狠地将人拖进怀里箍着。
“疼……”仲钦小声嘟囔。
“……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人。”
季舒远无奈地想,总算知道为什么仲钦经常自嘲招不到助理了——真不是一般难伺候。
这一晚上搞得连他都觉出一点精疲力尽的滋味来,以前演戏连续熬几个大夜也没这么累过。
“季老师……”
“……”
季舒远现在一听见他叫自己就头皮发紧。
“我好难受……”仲钦挣扎着想翻身,“季老师……我好难受……”
季舒远帮他转过来,借着微弱的烟雾报警器灯光,看见他满眼都是要哭不哭的水光。
“哪里难受?”抬手一摸,脸上也是一片湿润,“怎么又哭了?哪里难受?”
“我想……”仲钦抽了一下,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后面的话也没能成形。
“想做什么?”季舒远抬手擦他的泪,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仲钦回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缓了缓,声音很轻地说:“我想杀人。”
“……”
沉默两秒,季舒远问:“想杀谁?”
“都杀了。”仲钦说,“一个也不留。”
季舒远想了想,接着问道:“包括那个刘总?”
仲钦呸了一声:“狗杂种。”
“……”
季舒远有点想笑:“谁教你这么骂人的?”
仲钦:“季老师。”
“……我可没教过。”
“季老师好人。”仲钦语无伦次地说,“季老师最好了。”
“天天给我发好人卡。”季舒远无奈地揉他头发,“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是么?”
“季老师……”仲钦黏黏糊糊地蹭他,“季老师抱我……”
“抱着呢。”
“我想……”仲钦往上蹬了蹬,双手摸出来捧住他的脸。
“又想做什么?”
“季老师以后每天都陪我睡觉好不好?”
“好啊。”季舒远反手摸到床头的手机,打开录音,勾唇道,“你刚刚说想要什么?再说一次。”
“季老师陪我……”仲钦说,“每天都陪我。”
“陪你干什么?”
“干什么?”仲钦只捕捉到他后面三个字,喃喃地重复了几次,有些胆怯地问,“季老师要干什么?”
眼见逼不出原话,季舒远正要关掉录音,猝不及防听见他说:“我吗?”
“……”
“好,行,可以……季老师找我……”他迫切地攥住季舒远的衣襟,“不要找别人……”
“……”
季舒远瞟了眼手机屏幕,低声问:“凭什么?你可以找别人,为什么我不能?”
仲钦愣住:“我没有找别人……”
“你没找别人?”季舒远循循善诱道,“那崔正谦是谁?”
“不认识……”仲钦连连摇头,“我不认识……”
季舒远气笑了:“你不认识?他可是你的金主,你不认识?”
“没有金主!”仲钦眼睛瞪得溜圆,大声道,“没有金主!恶心!没有!”
“……”
季舒远拧眉,半晌才继续问:“那你和崔正谦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仲钦拨浪鼓似的拼命摇头,急得快哭了,“没有金主!狗杂种!我都杀了!”
“好了好了好了。”季舒远轻轻拍他的后背,“我知道了,别着急。”
仲钦半晌才缓慢地平静下来,小声啜泣道:“季老师别走。”
“我不走。”
“我干干净净的……”仲钦喃喃,“别嫌弃我……”
“……”季舒远捏住他下巴,眉宇拧成川字,“你说什么?”
“……别嫌弃我……”
“……操……”
季舒远难得爆粗口,心里像被人捅了一刀。
他难受得没办法继续躺下去,掀开被子坐起身,揉了揉额,转头看见仲钦小心翼翼地瞧他,又心疼地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
两人就这么坐了许久。
仲钦晕乎乎的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季老师突然就不开心了,便偷偷摸摸抬起眼睛瞧他。
偶尔视线撞上,仲钦吓得将脸埋进季舒远颈窝,然后过一会儿又悄悄望他。
季舒远被他看得受不了,干脆将人转了个向,从后面抱着。
“我是没想到……原来你在乎。”他亲了亲仲钦的耳朵,叹息道,“藏得可真好。”
自打第一次见面,这人就总是没心没肺的,见了谁都笑眯眯,好像什么事都不会往心里去。
他看起来那样浪荡,原来也是会在乎的。
那些发散在圈子里和网络上的谣言,不堪入目的P图,恶毒的诅咒……
一片狼藉的名声。
好像只要隔着人潮和屏幕,伤害就不会真的落到他身上。
可是没有人从一开始就强大的。
那时候,他才十二三岁,刚上初中,大多数小孩都还在叛逆的年纪。
“我没嫌弃过你。”即便知道这会儿他听不进去,季舒远还是忍不住道,“就算你真和那人有什么,我也从来没嫌弃……我做好了挖墙脚的准备。如果非要说卑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