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瓶递给他。
他不言语,蹙着眉,目光全落在眼前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上,接了过来,打开。瓶内装着些透明液体。
他将液体缓缓倾倒在容问背上,药物流经伤口,生出血肉,顷刻之间,伤口便只剩下了几道瘢痕。
只是祟气未除,容问怕是还难受。
“如何?”他拿过狐爻送来的一件袍子给容问披上。
容问转过来面向他,“好多了,阿知放心。”
瞧他脸色还是惨白,明知便知道那祟气祸害不浅,容问怕是得闭关几天。
他看着容问不说话,眉尖微蹙。
“阿知,你这几日有什么需要便找狐爻,”容问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这伤不能再拖,“等我出来。”
见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明知好歹松了口气,笑道:“我不是说搬来大忘山,还能飞了不成?”
“是啊,好不容易把天上月给摘下来了,就怕他一不小心又飞了回去。”容问低头轻笑。
他仰头,眼里含笑,“我舍得么。”
“阿知……”容问立马将他眼睛盖住,“别这么看我。”
明知不再撩拨他,敛回目光站的远了些,“等你出来定能见着我。”
**
大忘山连待了几日,少了容问,他总觉得时日无比的漫长。
身上伤已好,也总得找点事情做。
他去了灵星君处。
灵星君管命格,他想知道阿巳为何会说那段话,又为何如此恨他和慕同尘。
从大忘山走了半日才到山下,他施术到了天庭。
灵星君居于灵星台,天庭中最高处,路上途经天庭主干道——乾坤大街。
这地方他每次来都是硬着头皮,一众仙僚皆对他吹胡子瞪眼。
好在今日乾坤大街上没有几个人,沿道一路走来,也没人注意他。
过了尽头飞虹桥,便是灵星台。
他正松了口气,怎料左侧突然转来一群仙僚,与他碰了个对面……
这时不打招呼定是不行,他便拱了拱手,继续往前。
岂料对面群人却齐齐还他一礼,只听有人笑道:“恭喜恶神大人。”
后面跟着传来贺喜声。
明知满头雾水,一抬起头,见那人是月神,平时与他也算和善,便疑惑问道:“恭喜?”
月神管人间姻缘,着一身红衣,白发,额间神官印是一朵朱色花状,整个人美的雌雄莫辨。
当是明知未反应过来,他走过来一笑,“恶神大人不是和那位鬼神结了道侣?自然可贺啊。”
“哦,原是道侣……”明知看着他身后一众神明,突然反应过来,“道侣?!”
众人皆疑惑着看着他。
“今日是恶神大人一人?怎得没见鬼神大人?”月神左右看一圈,又道。
这些人真是捕风捉影的一把好手,对他客气多半也是因为容问的缘故。
不过他虽还未与容问正式结契,在他心里容问已经是他道侣了。
“哦,我今日来是为找灵星君,容问没跟着。”想到这里,他笑道。
几人又拉着他贺了好一阵子,又说改日要带礼亲自上门祝贺。
一帮子人乱糟糟的,他只说是心领了,才将这些念头止住。
人渐渐散去,明知一阵恍惚。
这还真是得了鬼神大人庇佑,天庭万人嫌也有了被人笑脸相迎的一天。
他摇摇头,突然脸红耳热,刚才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祝他们“早生贵子”。
……他一个男子,如何生的?
莫非妖族无论男女皆可生育?
若是容问能生,他自然开心。
冷不丁便想起了容问垂目凝视他的模样……他顿时觉得有条狸子尾巴从他心口扫过,整个人都软了,赶紧摇摇头将这些念头压下去,往飞虹桥走去。
突然便后悔来了天庭,若是在大忘山,还能离他近些。
他边走边默默思忖,改日一定好好问问容问,他们妖族究竟能不能生。
**
灵星台高楼百尺,存放着祖神代以来所有生灵的命格侧,旁侧便是银河。
河畔种着大片的焉莪。
焉莪,神草名,绿叶绿花,整株浸酒可让人醉卧百年,天上人间也只有灵星阁这有,不为别的,只因这草必须要银河水浇灌才能存活。
明知下了飞虹桥,正看见灵星君引银河水在浇花,已为灵星神侍的阿毛儿在一片焉莪里打滚玩。
他走上去,阿毛儿先看见了他,呲牙笑着一把扑上来。
“好久不见啊,阿毛儿。”他揉了揉阿毛儿脑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朝灵星君走过去。
灵星君远远朝他拱手,“恶神大人,好久不见啊,不知此次来所谓何事?”
明知将怀里阿毛儿放在地上,看他跑远了,才转向灵星君,拱了拱手道:“灵星君有礼,我此次来确实有一事想托你帮忙。”
“恶神大人不必客气,但说无妨。”成难领着他到了旁侧一方亭中。阿毛儿在远处丛丛焉莪中扑蝴蝶玩,时不时转回头来朝他们笑。
灵星君看着阿毛儿,嘴角勾着丝笑意。
他看着灵星君头上簪的那枝干枯的紫藤,微微一怔。
他当初不明白,现下有了容问,他全明白了,成难对宁祯未必无情吧。
这样想来,阿毛儿交给成难真是在正确不过。
成难见他许久未回应,疑惑道:“恶神大人?”
“抱歉。我此次来是想劳烦灵星君帮我查查,当年我在沙月关下神魂碎裂之后的事情。”他连忙回神,开门见山道。
若说他与阿巳能有什么瓜葛,便只能是他沉睡期间,不妨从此处找找线索。
只是神的命格皆由天道管,且只书往者,不论来者,存于灵星阁顶层,每取下一次都要耗费极大的法力,所担风险更大。
灵星君未必能肯。
他瞧着成难脸色没什么大波澜,只是神色疑惑。
“这可巧了,雪神大人前日也来过一趟,不过他问的是你破碎的神魂转可否入过轮回。恶神大人不晓得么?”成难说道。
慕同尘竟也来过?
“这事我不知道。”他怔了怔,连忙抓着成难又问,“结果如何?”
成难见他神色陡变,便不卖关子,“我本没抱希望能查到,岂料恶神大人命格簿上竟还真写了。当年你的神魂分裂了四分,其中一个正好误入了轮回成了人。”
“灵星君可知这人叫什么,何方人氏?”越听明知的心便越发冰冷,脸色也跟着白起来,一双眼紧紧盯着成难等他回答。
成难也跟着他紧张,“此人是西州人氏,名叫谢郁。”
拘缨国大将军、国主师——谢郁。
三十年前月牙山之役,尸骨无存的谢郁!
明知一怔,这人他在西州时听伊迪哈和慕同尘提起过。
只是阿巳和这人又是什么关系?
若说是慕同尘当初为了救他便生生抽了谢郁的魂魄,那绝对不可能。
何况谢郁对外也是战死的, 但阿巳又为何会误会?
“恶神大人?可还要查?”成难见他神色不大好,立马问道。
他摆摆手,才将思绪理好,“不必了,既然慕同尘已经查过,就不再劳烦你了。”
朝成难一拱手,“多谢,我这便走了。”
成难点了点头,“若是需要帮忙,恶神大人便尽管找我。”
他应下,告别这俩人,又返回大忘山。
路上,他才又恢复了正常。
这事儿有了线索便不急,若是真急慕同尘早该找他了。
何况他相信慕同尘。
第56章 温泉
第57章 分别
明知醒来时却已经到了次日黎明。
重重朱红色纱帐外挂着几盏暖黄色灯,光照进来,榻上暖的暧昧。窗户没关,纱帐被吹的翻飞,窗外只见满山花树笼在一层薄淡的鱼肚灰中,早雀在花枝间啁啾。
这房间他认得,是容问的,这几日夜里他一直宿在这儿。
侧边躺着容问,他却没睡,勾着丝笑瞧着他看。
“不睡看着我干嘛?”他侧靠过去,伸手捂住他眼。
“我不用睡,这屋子本是给你准备的,”容问捉住他手,靠过来吻了他一下,“怎么样?住的惯嘛?”
往容问怀里缩了缩,他点了点头,“我明日去找西府君,你怎么打算?”
“雪神大人一起?”容问隔着被子揽着他。
他点点头,把被子一掀,将容问盖住,靠过去手搭在人腰上,“我前日去灵星君府上,托他查了查我五百年前神魂碎裂之后的事。”
“五百年前……”容问突然怔了怔,忙问,“如何?可查到了?
“慕同尘恰巧也查过,”他“嗯”了一声,道:“命格薄上所载,五百年前我神魂碎裂四份,其中有一份入了轮回道,成了个人。”
他灿然一笑,又问,“你猜这人是谁?”
“我猜是个西州人,其余便不知了。”容问垂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勾着丝笑。
“这人确实是西州人。”他笑了一下,仰面看着屋顶,“说起来我们在西州时,伊迪哈还提起过。”
容问想了片刻道:“莫非是那个拘缨国大将军,国主师谢郁?”
“你如何猜得?”他猛然侧过去,惊讶道。
“这还不简单,”容问笑得不怀好意,“既是阿知的神魂,除了谢郁那般光风霁月之人……谁都配不上。”
他脸一热,踹了他小腿肚一脚,“你胡扯些什么?”
“所以阿知是怀疑阿巳和谢郁关系匪浅?”容问又道。
“当日在招魂台上,她恨毒了我和慕同尘,一心想取我性命,”他点点头,“我这神魂是慕同尘拼起来的,若说阿巳与谢郁有关系,所以才如此恨我二人,便说的通了。”
“只是她为何说是慕同尘生抽了谢郁的魂,我想不通。”他蹙了蹙眉。
容问细细抚开他紧蹙的眉,“阿知,想不通便先不想。”
“你近日可是有什么事?”他突地抬头。
“昨夜狐爻来说,上代鬼神旧部在修罗恶鬼道闹事,须得我去一趟。”容问迟疑片刻,语气有些闷闷不乐,“阿知……此回我们怕是要分开些时日了。”
还真是有事,且这事还耽搁不得。
“这事要紧,西府君那儿我和慕同尘去就好,你不必担心,先处理好这事。”他笑了笑,贴过去吻容问脖颈,“自己一人且小心些。”
容问被他闹腾的气喘吁吁,身子赶忙往开挪,“阿……阿知,别闹。”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他又挪近些,“我能吃了你?”
“你……别……”容问推开他脸,耳朵尖红的滴血似的, 想起昨夜食髓知味一遍遍握住他手的模样,明知心骂这人道貌岸然。
“别什么?”他把被子一把掀到地上,直接欺身而上,趴下去耳语,“我明日可就走了,你想好。”
身上人眼睛亮亮的,眼角勾出风情无数,额间神官印像是红梅映雪。
容问此刻神魂颠倒,脑中闪过这人昨夜眼尾泛红咬紧嘴唇喘的模样,身子一翻,成了上位,轻吻了一下,“我想你。”
“你下来!”一瞬间成了下位,他顿时觉得很没面子,抽出一只脚去轻踹容问。
容问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只手握住他膝盖就往上推,半截小腿露在了外面,玉似的雪白温润。
他还去踢,一只腿曲着借力往上翻,又成了上位。
附身下去挑唇一笑,“还不松开。”
原是仓促之下脚踝被容问捉住了。
容问懒洋洋地笑着,头发散在枕头上,乌鸦鸦的一片。一只手握住他脚踝,一只手朝他摊开,“阿知,你靠过来。”
“做什么?”他坐在人小腿上,累的气喘吁吁,半信半疑地俯下身去。
容问一把抱住他,成了个人肉床垫,把被子又盖好,“别闹了,小心着凉。”
眼睛已经闭上了。
明知知道自己多重,挣扎着要下来,却动弹不得,只能道:“我不闹腾了,你放我下去。”
“天还没亮,再困会儿。”容问却不放他。
他只能就这这个姿势眯上了眼。
到了中午,两人才醒了,容问给他穿了衣服,梳好头发。
这种小事,本来动动手指头就能做好的,容问非要自己亲手来,说是乐得伺候他。
他自然更高兴,便当了一回小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过几天功夫,整个人都被养娇了。
腻腻歪歪到了晚上,俩人又如旧歇下。
第二日,他便要去西州等慕同尘。
容问将他送到大忘山脚下,替他裹紧身上斗篷,不肯放开他,“阿知,路上小心,斗篷不可脱下来,到了西州一定要告知我……”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头一回出门的小孩儿,你放心。”他心里好笑,打断容问。
这么下去,他今日定是去不成了。
容问头低垂下,不舍道:“阿知……我忙完这边事就赶过来,你等我。”
“左右我和雪神大人能应付的来,你不必着急,小心些。”他这时候心疼了,一只手勾起容问下巴,“我到了定给你传信。”
说着,靠了过去,轻轻吻他。
过了好久,俩人眼神都迷离了,他才松开,“我想你,好不好?”
容问食髓知味,还要往过贴,嘴里轻轻“嗯”了一声,他赶紧后退,
“我走了。”说完便使了个法术,消失在容问面前。
容问被勾得三魂七魄没了一半,偏生这人已经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