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慕同尘白了他一眼,朝地上的尸体扬扬下巴,“认识吗?”
伊迪哈看了他一眼,“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认识。”
几人都在这儿,他胆子大了,俯前去看了那尸体一会儿,眉毛皱了又松,松了又皱,“不过……”
“嗯?”明知看向伊迪哈。
“这人衣着打扮看着像是拘缨国人。”伊迪哈说道,又将地上散落的银钱捡起来看了看,眼里露出惊喜,
“确实是拘缨国人!”他将银钱拿给几人看,“三位请看,这钱币上面印着红莲图案。红莲是拘缨国女君的图腾,此钱名为‘莲钱’,只在拘缨国境内有流通。”
三人看着他手中钱币,果然见钱币上由中间自两边层层叠叠地印满了莲花瓣,整个钱币乍一看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知下城邻近拘缨国,有拘缨国人出现在此处倒也不足为奇。
……但这人死状太过诡异,身上也未见得伤口。
明知左右看了一圈那尸体,犯了疑惑。
难不成是被吓死的?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是沙鬼也做不到把人活生生吓死。
他暗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地上诡异的尸体。
……说是被抽了魂魄还差不多。
突然,他脑中灵光乍闪。
“抽了魂……”呢喃着,一股恐惧涌上心头。
感觉到他不对劲,容问皱了皱眉,挪了过来,“可是发现什么了?阿知。”
他已经来不及解释了,只仓促地摆了摆手,接着对几人说,“快!看看周围还有没有相同的尸体!”
几人都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一愣。
“阿知,你是怀疑……”容问目光沉了沉,凝视着他。
未待容问说完,他已苍白地点了点头,看着地上仰躺的诡异尸体,“我怀疑这人是被生抽了魂魄……此处恐怕不止他一个人。”
“抽、抽魂?!”伊迪哈吓得脸色发白,一双眼瞪得足有铜铃大。
眼前这位爷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偏偏组成一句话他就不懂了。
“爷,您、您可别吓我,难不成那沙鬼还会抽魂?”他一届凡夫俗子哪经历过这个,好不容易生出的胆量在此刻溃不成军,连带着声音都在抖。
慕同尘促狭地哼笑了一声,“怎么?怕了?怕了就回去,趁着还未走远。”
伊迪哈被他这么一捉弄,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唰地站直了身子,“谁、谁怕了!我只不过是、是好奇!”
“不就是具尸体嘛,我这就去找!谁怕谁是孙子!”边说着,边抖着将手中陌刀握紧,朝前面故作大步走去。
慕同尘动也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伊迪哈远去,朝着他背影喊,“仔细沙鬼,我们就在此处等你。”
听了他这句“沙鬼”,伊迪哈背影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继续走,没入一片黑暗。
等到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三人才收回目光。
慕同尘蹲下身来看地上的尸体,慢悠悠道:“若这人真是被生抽了魂,那这事儿可就不简单了。”
他抬头看二人,“除了西府君,谁有这么大本事?”
这事儿从头到尾什么时候简单过?明知听着他说,暗自腹诽。
却又听见他后半句问话,想了想道:“你不会怀疑是西府君干的吧?”
“怎么可能,”慕同尘啧了一声,站起来拍拍手,“她不会做这种事情,也犯不着。不过我倒是好奇是谁胆子这么大,西府君眼皮子底下抽生魂。”
“罢了,我猜这事儿她可能不知道。”他补充道。
容问也赞同,“云府君师从祖神,十五岁与诸子百家论道,十七帝王拜其为国之谋士,与东府君梁遂同为‘诸国四君子’之一,后又跟随祖神传道。为府君两千载从未出过差错,这其间肯定有问题。”
他看向明知,笑了笑,“阿知,待从知下城出去了,不如去西府君那儿走一趟?”
想了想,明知点了点头。
西府君那里肯定是要走一趟的,就如容问所说,西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西府君不应该不知道,这其间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三人这便商定好了。
伊迪哈去了半晌,还没回来。
“别是出了什么事情,”明知有些担心道:“左右都是要往前的,我去看看。”
他向伊迪哈离开的方向走,容问紧跟着。
始作俑者慕同尘一副散漫模样,浑不在意道:“我看他是害怕了,此刻出了城也说不一定。这人看起来粗枝大叶,其实精得很,寻他作甚。”
听他这样说,明知即刻不满的啧了一声,正打算反驳,“我说你他大爷的——”
前方有人“咦”了一声将他打断,接着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啊——”
听出来这声音来自于久去不返的伊迪哈,三人赶紧带了阿巳仓促地往前飞冲。
“伊迪哈?!”明知大喊着,“怎么回事?!”
“爷,还真有、还真有……”他话音刚落,一个黑影连滚带爬的滚过来,颤巍巍指着不远处,
明知将手中火把递给容问,一把将伊迪哈拎起来,急忙问道:“有什么?尸体?”
他直直看着伊迪哈,心中一沉,希望他说出那个否定的答案。
但事实却使他失望。
伊迪哈也看着他,脸色苍白,额上冷汗在跳动的火光下折出冷寂残忍的光。
喉咙上下滚了两滚,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尸体……不止一具,全都是尸体,全都是……”
嗓音已经带了哭腔。
“什么?!”慕同尘厉声喝道,吓得伊迪哈一抖,手中火把掉在了地上,滚出几丈远,火光跳动着照亮所到之处,地面上搁置着一双双鞋,有大有小,颜色各异,贵贱不同。
火光跳跃向上,鞋面上生出腿,躯干,头颅……再往上,不尽相同的脸映入眼中。
仰倒的,抱着孩子的妇女,挺着肚子的孕妇,垂髫幼童,耄耋老人……
上百具,上千具,四肢摆出不自然的动作,表情苍白惊恐,五官扭曲着——他们周围全是尸体!
第49章 招魂台
一时间寂静无声。
“……他大爷的!还真叫你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慕同尘回头对明知骂道,颤抖着将手中火把高举向前——
跳动的火光霎时将周围照的恍如白昼。
他们顿时将周围可怖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寒风将滚在地上的火把熄灭,明知只觉得冷意从心底往上窜,浑身发着抖。
阿巳一个半大的孩子,打出生起就没见过如此场景,顿时被吓得尖叫起来。明知忙回过神,向伊迪哈使了个眼神。
伊迪哈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邪门的地方,便哄着阿巳走到别处。
这二人一走,周围几乎落针可闻,阴郁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竟有人敢如此丧心病狂无法无天!看来这趟西府君府是必去不可了。”慕同尘皱着眉蹲下身,在他面前赫然仰倒着一个半大小孩。
明知也皱眉。
下手之人竟然连小孩孕妇都不放过,不仅猖狂,更是残忍暴虐。
这么大的事西府君怎么会不知道?
这么一思忖,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只愿西府君安然无恙……”他说道。
其余二人闻他此言,顿时面色也都凝重了不少。
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有人弑神,但若真如此,西州这烂摊子就绝非是他们三人可以收拾得了的, “云府君道行高深,轻易出不了什么事,”容问宽慰着说,双眼眯了眯,“只是这人如此大手笔,先不说他是谁,单论这些被抽取的生魂……他究竟要做什么?”
明知顿时被点醒了,惊诧地看向容问,“你是担心……”
“阿知,这其间怕是有更大的阴谋。”容问点点头,神色凝重。
明知一怔。
若说此人有什么目标,莫非……
“阿知?”见他脸色苍白着许久没搭腔,容问便觉不对,担忧地凝视着他。
慕同尘看两人一会儿,适时地开口,“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倒是眼下,不如想想法子找到那群沙织人和裴罗,好从这鬼地方出去。”
二人颇觉有理,才从各自的思绪中回过神。
但就此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叫上伊迪哈,走吧。”明知对二人说道,顺便喊了伊迪哈两声。
声音在空旷的夜风中传的很远,但却无人回应。
他一挑眉,又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只当是伊迪哈走得远了,索性向他方才离开的地方走去。
约莫半盏茶,但见周围开始出现房屋瓦舍,木质的横梁窗扉在风中咯吱作响,酒楼食肆前写着揽客招呼的破烂幌子已看不清颜色,在风中孤零零地打着旋儿。
透过未来得及掩实的破烂柴门,窥得屋内掀翻在地的桌椅案几,色彩瑰丽的陶盘瓦罐碎了一地。
主人家走的仓促。
对此三人倒并不注意,只细心留意着伊迪哈的动向。
容问索性直接召出了狐火,在杂错的街巷旁排成一溜儿,幽蓝火光沿着道路延伸至更深出。
但却未见得伊迪哈和阿巳的身影。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还能长了翅膀不成?”慕同尘拉着一张脸,顺脚踢开脚边的一个破瓦罐,眼神跟着骨碌碌滚向前方。
从他们一脚踏进这座城开始,明知便已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想了想,他看向容问,“能探知卷耳的方向吗?”
卷耳受命跟着阿巳,若能知道它的位置,便可寻到伊迪哈。
容问点了点头,却早已经结了印施法,闭上了眼,旋即睁开。
“西边。”他言简意赅道,眉头微蹙。
“西边?”慕同尘一挑眉,“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了。这么肥的饵咬是不咬。”
容问担忧地看向他,“阿知……”
他想了想,点了头。
牵扯到两条性命,这饵他们就算不想咬也得咬,这幕后黑手是吃准了。
这人对他们的了解程度莫名令他觉得毛骨悚然。
“怎么了?”容问见他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便问。
这才将他唤回神,只见慕同尘手执着玉碎已经走远了。
他收敛好思绪,微一笑,“无事,我们也走吧。”
二人跟上,事发仓促危极,这时候他们已经不顾隐藏身份了,飞掠过盘根错节的街巷,将蚁穴般复杂的房屋瓦舍抛开至脑后。
夜色冰凉,整座城一片死寂。
知下城东西纵横,龙盘虎踞,东边繁华,西边则相对的荒凉。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周围房屋街巷才渐渐稀少,风冷洌冰凉,吹得狐火左右跳跃。
慕同尘倏地停了下来,等二人上前,满脸凝重地盯着容问,“鬼神大人,有句话我得问问……方才到现在卷耳可曾移动过位置?”
“嗯?”明知一挑眉,疑惑出声。
慕同尘没回答他,只是盯着容问。
“……不曾。”容问闭上眼睛结印,片刻又睁开,却见得脸色已经白了,“糟了。”
他暗骂道,抽出妄念,寒刃一挥,挽了个剑花单手背在身后,旋即蹙着眉向前飞掠。
衣袖带起一阵冷风。
“容问!”明知慌忙跟上去,心知是卷耳出了事情,也不由得着急。
面前是一片枯树林,白森森的粗壮枝干从沙土里生出来,挂了千万条红色布条,在风中摇摇晃晃,形如鬼魅。
甚至还能听见枝干相撞时发出的咔咔声,狐火的幽蓝映在飞舞的红布条上,在地上照出婆娑的影,诡异至极。
容问身影一下子飞窜了进去。
飘忽的布条遮挡了部分视线,明知看不太清楚,也只能跟着进去。
“容问!”生怕容问一着急出什么差错,他便边喊边穿过层层叠叠须发似的红色布条。
摸索着走了半晌也没见回应。
身后慕同尘也没见跟上来。
只得凭着直觉继续向前,“容——”
声音生生被捂在喉咙里,狐火哗的一声全部熄灭,侧旁树后探出一双冰凉的手将他一拉。
他顿时心下一凛,挥出赦罪直劈那人面门。
“锵”的一声,那人也拿出什么东西来挡。
正好奇着,只见手的主人挑开了面前遮挡的布条,“阿知,是我。”
原来是容问。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他慌忙收回赦罪,扑上去,“可有伤着你?”
“找到卷耳了?”四周一看,只有容问一人,便问。
容问轻笑了一声,抬手,两人中间亮起一簇微弱的狐火。
“无碍。”容问说,“卷耳找到了,只是……”
他皱了皱眉头,明知立马感觉到了大事不好。
容问又道:“阿知随我来。”
走了不远,他看见了卷耳,躺在一颗树下,奄奄一息。
“怎会如此……”顿时他瞳孔骤缩,慌忙上前轻唤,“卷耳?”
卷耳脑袋耷在地上,听见声音才半抬起,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舔了舔他的掌心,痛苦的轻哼了声,旋即又垂下了头。
它的腹侧一条大口子流着血,散发阵阵黑气。
明显是被邪祟侵袭了,卷耳虽不怕邪祟,但若是污秽之气入侵体内,也是不好受的, 他轻轻摸了下卷耳脑袋,蹙了蹙眉。
“多亏有雪神大人提醒,来的还算及时。”容问说,又叹了口气,“可惜没将其抓个现行。”
“这倒不妨事,左右还会遇到。”明知想了想说,“只是眼下卷耳被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