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不好意思道:“这、这还真没有,说来也倒霉,打我出生下来就没听说过大漠中有谁遇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偏就我赶上了,真他大爷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他一脸的晦气劲儿。
“原是这样。”明知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堆堆泛出青色的白骨。
三人脸色都不大好。
“三位爷,怎么了?”伊迪哈挠挠头,以为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要是缓过来了就去找找马匹,”慕同尘皱着眉,把他支走,“耽搁太久了,裴罗他们等不起。”
伊迪哈摸不着头脑,但一听见裴罗二字,就再也没有异议了,连忙应下。
见着伊迪哈走远了,慕同尘才收回视线看着明知正色道:“我飞升千年,只见的一次荒神,这次算第二回 。上一次大概是一千五百年前,人间有位帝王叫珏,这人是个暴君,死后下令坑杀三十万黎民殉葬,导致民怨沸腾,成了荒神。荒神肆虐人间,后被一个堕落的神明控制,用它来屠戮众神,天庭一度人心惶惶,后来还是祖神亲自出手才了结了此事。”
“但是我们如今遇见的这个又从何而来,”他眼里闪出危险的光,蓦地看向明知,“伊迪哈说的不错,大漠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人遇见过荒神,怎么就我们倒了八辈子血霉遇见了?明知,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明知一怔。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荒神是冲他而来的,并且有个人在幕后操控。
“前因既已种下,就需得你去解……”他脑中蓦地闪过一千年前祖神对他说的这番话。
……原来,这个“前因”来得如此快吗?
“雪神大人,我不知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容问这时候冷冷地道。
他与祖神的对答只告诉过慕同尘,容问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容问,……他说的不错,荒神确实是冲着我来的。”他苦苦一笑,打断二人的谈话。看了一眼慕同尘,后者摊了摊手。
他点了点头,拉开了容问。
“阿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容问紧紧拉着他,眼里满是疑惑不解。
想了想,他觉得这事儿与容问关系不大,还是不告诉他为好。
便说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必担心——”
“阿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我没关系?”钳在他手上的力道大了几分,手腕生疼。
容问几乎要气笑了,“怎么?跟我没关系就跟雪神大人有关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事没必要——”他别开眼,尽量不去看他。
“没必要告诉我是不是?”容问突然打断他,声音透露这一股怒意。
……
他没说话,只是垂着头。
过了一会儿,手上的力道终于松了。
“原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容问苍白无力地笑着,最后说了一句,“那么那些吻算怎么回事……那些拥抱又算怎么回事。”
并非疑问的语气,他只是失神地呢喃着。
明知一阵错愕。
雨细细地扑打在他身上,他透着雨雾看容问单薄的背影,觉得雨下进了心里。
**
没过多久,伊迪哈就回来了。
不愧是多年行走沙漠的人,就这一会儿,他便找到了他们的马匹。
“三位,马匹都找回来了,这便赶路吧?”这边三个人一人站一个地儿,谁也不理谁,偏伊迪哈没看出来,兴致冲冲的朝三人招手。
慕同尘点了点头,走过去在明知肩膀上拍了两下,叹了口气,“走吧。”
他应下,朝容问方向看去。
容问已经上了马,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伊迪哈不知从哪儿多找出来了一匹马,颇为狗腿的跟他说不必再两人挤了。
眼下这情况,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容问,便独乘一匹。
阿巳在伊迪哈去找马之时就醒了,不过对前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没问出什么来。
这时候雨差不多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天空碧蓝如洗,若有似无的刮着几缕湿润的风。算得上是大漠中百年难遇的好天气。
几人安顿好,才慢悠悠的上了路。
第46章 知下城
去知下城的路已有几十年没人踏足过。
漫道的白骨,从湿润的沙土中冒出个头。
几人驱马慢悠悠地走着,这时候天上已经没有太阳可以依照,没过多久他们便又失去了方向。
“这么下去,等我们到了知下城裴罗他们都凉透了,”慕同尘半裹着斗篷,没戴兜帽,脸上一副不耐的表情。他看着伊迪哈,“你当真不记得上回来的时候走的方向了?得亏你行走大漠这么多年,丢不丢人?”
“爷,您可饶了我吧,”伊迪哈倒也不气,回身来朝几人一抱拳,“这大漠可比不得东州,尽是黄沙,十天半个月一场大风就能轻易将一座山搬个位置,更遑论是三十年前的事情。”
他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大漠之中本来就不容易辨别方向,一般商旅都是靠着常年不变的太阳寻路,夜晚便靠星宿。
可他们倒霉,遇见了个荒神,一场雨下来,什么都没了。
他们此刻与黑夜中的盲人没什么区别。
左右都是摸瞎,走哪儿便也没了什么区别。
“爷,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靠不靠谱。”伊迪哈这时候又挠了挠头,回身看着三人,不好意思的笑。
明知道:“说说看。”
这人少说也在大漠中,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病急乱投医,何况想和“医生”还是有些经验的, 听听也无妨。
“我想这拘缨国水草丰沃,俗话说的好,有水便生风,有风便起浪。”伊迪哈道:“咱们这地方估摸着距拘缨国已经不远了,风倒也能从拘缨国吹过来。”
他看了看三人,眼神两转,“左右也是无头苍蝇乱撞,不如顺着风向走,三位看如何?”
明知想了想觉得他这番分析有理,便道:“值得一试。”
几人便牵了马缰朝风向走。
“话不知早点儿说,本大爷陪你绕这么半天?”慕同尘边骂道。
伊迪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这方法也不是多靠谱,大漠中天气多变,指不定一会儿就没风了。”
……还真没风了。
不过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风吹的越来越小,到现在直接没了。
开过光的嘴,恰如是也。
几人停驻在黄沙中央,看着不远处一块光秃秃的巨石,都愣了。
“你这个乌鸦嘴!”慕同尘拉过马缰探身去打伊迪哈。
伊迪哈忙躲开,大声分辩,“这……我哪儿知道啊。”
俩人一阵吵吵闹闹。
这一路上行来,容问没有和明知说一句话。
此时立在他前面,不知在想什么。
想了想,他驱马上前,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阿巳打断了。
“啊,我知道怎么走!”她指着面前的巨大岩石,开了口。
几人便都把目光投向了阿巳。
“你这沙织小娘,可别瞎说,老子行走大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怎么去知下城,你一个小娃娃又如何知道的?”伊迪哈道。
阿巳扬起稚嫩的脸,有模有样的冷哼了一声,“你笨呗。”
伊迪哈怒了,作势要将她摔下马去。明知也顾不得容问了,赶紧上前拦住伊迪哈,“好了,你跟个小孩较什么劲。”
说完又把目光转向阿巳,笑了一下,“你这话可当真?”
“我没有骗人,只是先前爷爷不让我说——”阿巳不满的嘟囔着,突然一捂嘴,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果真是小孩儿。
明知暗笑,心里的戒备顿时烟消云散。
“我们是要去救你爷爷,他肯定不会怪你,可以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吗?”他笑道,循循善诱。
阿巳咬着嘴唇想了想,才把一切都与他们说了。
原来,这群沙织人其实一直住在拘缨国与知下城周围,不过近几年日子不好过了,他们才想了办法全族迁移。前面那老头的说辞不过是因大漠人都恐惧拘应国那地方,为了避免事端而已。
明知到对他们从哪儿来到哪里去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阿巳他们全族长期生活在拘缨国与知下城周围,自然知道去那里的路,况且他们不过一日之前才从那地方过来。
纵使风沙再大,地貌特征参考物也查不到哪儿去。
于是他便对阿巳笑了笑,“你还记得去知下城的路?”
“当然,我们来的时候路过了,我可是全族记性最好的人!”阿巳仰起脸,神色颇有几分骄傲。
说阿巳记性好他倒是信,毕竟全族上下老弱病残,只有她一个小孩。
得亏他们在那地方也能生活这么多年。
明知暗想道。
慕同尘揉了揉阿巳的头发,露出一个温和笑容,“那就有劳你给我们带路了。”
又看向伊迪哈,“你带着阿巳走前面带路。别欺负一个小姑娘!”
“是、是,爷您都发话了,我哪敢啊。”伊迪哈忙不迭点头,红黑面皮笑出几个褶子。
两人驱马走在最前面,阿巳兴致勃勃的在马头上指点江山。
伊迪哈再不乐意,听了慕同尘的嘱咐也不敢多说什么,全凭着阿巳来。
一行人便在一个半大小姑娘的带领下,歪歪扭扭地上路了。
他一直偷偷的看容问。
看他皱眉,看他情绪低沉。这么长时间只是跟在他们后面,一句话都不肯说。
一想到他先前说的那句“那些吻算什么回事,那些拥抱算什么回事”,明知的心脏就一阵一阵的发紧。
三番五次寻了机会想过去搭话,容问则一概不理,驱了马离他远远的, 他心里莫名的生出一阵怅然,低着头懊恼。
便没注意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容问一直落在他身上的复杂眼神。
**
说来到奇,他们在阿巳的带领下,一路风平浪静。
竟然真的倒了知下城。
几人在马上,远远便见前方城墙重重,尽是青白石砖搭就,秃鹫或是老鸹不时从城中哀嚎着飞起,更显得鬼气森森。
“看吧,我没骗你们。”阿巳一见远处的石头城,兴奋地朝后面三人挥手。
伊迪哈本来一路跟她斗嘴过来,偏到这时候什么都不说了,只见得脸色煞白一片。
“三位爷,就是这地儿。”等三人到旁侧,他才压低声音道。
像是稍微大声一点,岁厄鬼就能冲出来似的, “就这破地方?”慕同尘挑挑眉,“你和你那帮弟兄就是在这儿遇见沙鬼的?”
听他说见“沙鬼”两个字,伊迪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鲜血淋漓的夜里,抖了两抖,“爷,这地方确实是……知下城。”
明知见他握住缰绳的手骨节泛着白,便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先去看看吧。”
说完,他便将马驱赶向前。
待到那青白的城墙近在咫尺,他才祭出赦罪,挂在马侧。
马绕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注意到,这城竟然没有城门。
怎会没有城门?
他狐疑想道,一边叫了伊迪哈到前来。
这时候伊迪哈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正常,听见他叫,赶忙上前来,谨慎地将陌刀横在身前,左顾右盼,“爷,您叫我?”
“这是干嘛,又没沙鬼,把刀放下。”他一下拍在伊迪哈后脑勺上,笑骂道。
伊迪哈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爷您叫我是?”
“这里是知下城我信,”他勾住伊迪哈的肩膀,往前带,让他看仔细面前高耸的城墙。扬扬下巴,“怎么进去?”
这还真把伊迪哈给问住了。
只见他一愣,几步跨上前,研究了半晌,才又转回身子,面露难色,“爷……这我还真不知道。”
明知也没指望他能知道。
话又说回来,他们闹腾这半天,沙鬼难不成没发现?
再看这知下城,除了鬼气森森,一派正常。
若不是伊迪哈来过,他险要以为走错了地儿。
明知“唔”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伊迪哈下去。盯着城墙暗自思忖。
“边儿去。”慕同尘下了马,将伊迪哈一拉,自己上了前。补了句,“看着阿巳。”
伊迪哈乐得离此地远点,赶忙点头哈腰的走了。
绕着城墙走了半晌,慕同尘又回来了,皱着眉,“这倒是奇,按道理这就是知下城,……怎么会没有城门呢?”
“不如直接破开试试,再等下去,裴罗他们估计要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说着,他站起了身,作势就要扬玉碎。
明知赶忙要阻止他。
“雪神大人,不如等到晚上,”却听得边儿上容问慢悠悠地开了口,“这地方既然成了鬼城,作息规律与人就是相反的。若我猜的不错,这城门时间不对怎么也是轻易破不开的,不如等等。”
云厚厚地堆叠在他们头顶,间杂着几绺霞光,四周都是阴沉沉地,已经能感觉到夜晚的寒冷。
天快黑了。
他们前几次遇见沙鬼也都是晚上。
容问的话不无道理,再者要进这沙鬼窝也需要先算计算计。
这么想着,慕同尘只好作罢,点了点头,将玉碎收了起来。
“伊迪哈,跟我拾柴火去。”他拍了拍明知的肩,眼神示意,朝伊迪哈走去。
伊迪哈不知他们打算了什么,一头雾水,“啊?不进城中去了?”
“等到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