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着飞窜向前方。
一把接过,他同样召出了赦罪,双眉紧拧着。
此刻,风都凛冽了,刮在脸上生疼。马蹄踏起的沙土呛人。
沙土裹挟着仓皇奔命的人向前冲。黄沙之上数十条黑影张开尖牙利齿紧紧追赶,将一个个用刀尽力挥砍的人生生撕碎。
“沙……鬼!沙鬼来了!”一个沙匪边跑边哭嚎,下一秒就落入了岁厄鬼之手,活生生被撕开成两半。
鲜血从天空上下起了一阵雨。
岁厄鬼兴奋的嘶吼。
为首的是伊迪哈,眼见一个个兄弟落入岁厄鬼之手,他怒嚎着驱马折回去。
马匹由于恐惧止步不前,他当机立断,跳下马匹,陌刀横在身前,朝最近的一只岁厄鬼俯冲过去,它手中正紧攥着一个弟兄。
旁边裴罗赶紧抱住他,“头……头儿!不能去啊!”
“你给老子让开!带其余兄弟们先走!”他一脚踹开裴罗,怒目如火,额上青筋暴起。
裴罗一个没抓住,被丢上了马。伊迪哈使劲一拍马屁股,也顾不得再多,将裴罗的哭嚎丢在脑后,毫不犹豫的冲向岁厄鬼。
当他的刀及岁厄鬼半尺处,那沙匪眼中有了亮光,而他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然而下一秒,身侧刮来一阵裹挟着无数细密雪白花瓣的风,将他与一下抛到远处。
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闪了上来,手中雪白花枝一挥,接着岁厄鬼尖叫一声化作黑雾四散开来。
伊迪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才看见这人是先前遇见的会使妖术的三位东州人之一。
后面两人也已经紧着赶来,将周围几只岁厄鬼杀了个干净。
伊迪哈看的目瞪口呆。
救下的小喽啰被眼前这阵仗吓得瘫倒在地上,哭的涕泗横流。
明知收回了赦罪,将他一拎,甩给了伊迪哈,“行了,别哭了!”
那小喽啰立马不敢再嚎叫,抖的筛糠似的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神色不佳的三人。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荒城了,这些岁厄鬼又是哪儿来的?”慕同尘除了最后一只岁厄鬼,蹲下身来问早已经吓傻的伊迪哈。
“你去追裴罗他们,我随后就到。”伊迪哈这才回过神,嘱咐那缩成一团的小喽啰。
“谢……谢头儿。”小喽啰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偷看三人一会儿,才上马走了。
伊迪哈这才“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单手扣肩朝三人行了一个西州礼,“多谢三位爷相助,此大恩我伊迪哈当永世不忘,万死不辞……”
“行了行了!你站起来。”眼下情况不容他们慢悠悠的细说,慕同尘赶紧止住了他的一番废话,“废话就别说了,我们自然能出手便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不用你记得此番恩情。问你什么你答就是了。”
看了看三人的表情,伊迪哈觉得此事对三人可能很重要,便躬身将一个完整的礼行完,才站了起来。
三人都看着他,眉头紧蹙。
“半个时辰之前,自我们与三位告别之后,便按三位所指之路,朝荒城走……”伊迪哈脸色苍白无丝毫血色,嘴唇抑制不住的颤抖,“路上起了大风沙,有几个兄弟出恭未回来,我便带了其余兄弟们去寻,却发现他们已经被什么东西咬的残缺不全,不成人样……”
说到这里,如此一个彪形大汉竟然哽咽起来,脸上干涸的血迹被泪水一冲,颇像是在流血泪,“起先……起先,我们以为是沙狼,没想到沙土中突然窜出了数十只沙鬼,兄弟们慌了神,只能往回逃……”
“好了好了,我们大概听明白了,你不必再说了。”眼前这幅场景颇为惨烈,明知赶紧摆摆手,阻止他。
岁厄鬼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地方?他心中疑窦重重。
伊迪哈似乎也感觉到刚才哭的涕泗横流,有失老大风范,赶紧将眼泪憋了回去,“对了,三位爷,那群沙织人没事儿吧?”
为了掩饰尴尬,他寻了个话头。
明知不明白他这是何意,那群沙织人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吗?
这时,他心中一惊,才意识到他们刚才只看见了这群沙匪并未看见开头那群沙织人。
忙向伊迪哈确认道:“他们没和你们一起?”
伊迪哈也是一头雾水,“我依照三位爷的吩咐,让弟兄们将他们放了,便立马赶往了荒城,怎会和他们一起?”
那这就奇怪了,阿巳爷孙两还在,他们理应不会不知会一声就启程,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今夜真他大爷的邪门!他心叹道。
“你确定?”慕同尘也是一脸疑惑,复又问了一遍。
伊迪哈谄媚着一张脸,讪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哪敢骗三位爷。何况我们兄弟一行本就不易,带那一群老弱病残的拖油瓶作甚?你说是吧,爷。”
伊迪哈自然犯不着跟他们扯谎。这点明知确信。
但是那群沙织人究竟去哪里了?这在此刻成了个迷。
容问若有所思,眼神危险地眯了眯。
“阿知,不如去问问那爷孙两,他们此行是要去哪儿?”他提议道。
明知想了想,点了头,“也好。”
左右今夜是睡不了了。他按了按犯晕的眉心,心里补充道。
三人便又上了马,原路返回。
大漠之中,没什么标识物,好在伊迪哈生长在此地,便让他在前头引路。慕同尘驱马走在中间,容问与他垫后。
正事搁置在了一旁,明知不由的便又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他觉得有些尴尬。容问在他身后,双臂环过来,拉着缰绳,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着,呼吸都是轻的, 他想了想,侧过头去,“……你先前想说什么来着?”
“嗯?什么时候?”身后人愣了一下,才垂眸说道。
这忘的未免有些快,他心道。
莫名的有些失望。
“就是刚才在……”他轻咳了一声,转回头,才道:“沙土堆后面。那个时候你不是想问我什么?”
此刻再提起沙土堆后面,他脑中便非常自觉的闪过一些令人心猿意马的画面。虽然两人佯装不知,都没挑明了说,但他这人向来坦诚,在他看来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
“噢……”容问拖着长音,接着笑了一阵,像是恍然大悟般的道:“原来是沙堆后面啊。”
话音着重突出“沙堆后面”这几个字。
引得明知不得不又将那些画面回味了一遍。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阿知不必介怀。”他收敛了笑,又道。
这是什么意思?明知脑中闪过一阵大大的疑问。
他觉得这人颇难猜。
**
伊迪哈不愧是自小长在大漠中的,不过这一会儿,他们就瞧见了前方一片隐隐火光,有些人的窃窃私语。
估摸着是那群沙匪。
“三位爷,到地方了。”伊迪哈回头对他们道。
说完,他使劲一挥缰绳,向前冲去。远处沙匪只听见这阵杂乱马蹄声,看不见人,便一个个如临大敌,拔了陌刀横在身前。
随着马蹄声靠近,他们才看清原是自家头儿,一个个喜难自抑,隔着老远大喊叫“头儿”。
伊迪哈却眉头紧皱。裴罗向来是伊迪哈的心腹,忙喝住了身后所余不多的弟兄。
走上前来,神色戚戚,“头儿,兄弟们……”
他说不下去了,用手摸了一把脸,活生生的人被撕开的场景还在他脑中重演,那些人还是与他们相伴了十几年的手足兄弟。
伊迪哈摆摆手,翻下马,沉着一张脸,“不必说了,这仇得报!”
他看了看伤残过半,不停痛苦呻吟的几个沙匪,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怒目圆睁,下了极大的决心。
第38章 倒霉
明知他们后面慢悠悠的才赶过来。
眼前这幅场景颇为惨烈骇人,一群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沙匪此刻缺胳膊少腿,眼神木讷呆痴,看来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伊迪哈挨个儿的看过去,问问伤势情况,每过一个人眉毛便紧皱一分,眼神中有怒火夹杂着愧疚,悲伤。
一群兄弟不过片刻功夫便折了一大半,连尸首都拼不齐,作为首领他自然在煎熬。
想到这儿,明知待伊迪哈走回来之后,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伊迪哈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很长时间沉默着。
三人觉得还是让他自己呆一会儿比较好,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阿巳爷孙两在那儿。
估计是被这阵慌乱惊扰到,此刻已经醒了。
老头手里紧握着那根没有丝毫伤害力的拐杖,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发生的每一点动静。
起初并没有注到三人的靠近。
阿巳却非常警醒,听见了脚步声,怯生生地喊了声爷爷。
老头儿立马将拐杖扬起来。
明知暗笑了一声,真遇见岁厄鬼这一根破树枝又能顶什么用。
“老人家别怕,是我们。”他道。
三人才走近了。
老头听这声音耳熟,一双看不大清的眼睛睁了半晌,才看清了眼前三人,放下拐杖,松了口气,“原来是三位恩人,刚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知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告诉二人实情为好,便笑了一下,信口胡扯,“老人家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事。那群沙匪又闹腾起来了而已。”
“三位恩人无碍吧?”老头儿点了点头,问说。
“无碍。”几人就地坐下,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待气氛活络了,预料这祖孙二人放下了戒备,三人才将话头引向主题。
“老人家,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慕同尘漫不经心道:“我们三人在此地不过一两天的功夫都有些吃不消,你们这行人走这么远,是要去哪儿呢?”
老头儿耳朵不大好,侧着头听了一会儿,没听清,还是旁边阿巳贴着头对他大喊,“他们问我们去哪儿呢!爷爷。”
这回老头才明白了,连连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
“噢噢,原来是问这个,”他捋了捋下巴上一绺缠结在一起的山羊胡,叹道:“我们是沙织人,世代游居在拘缨国周围。三十年前拘缨国闭锁国门,我族的日子也不好过,便一代代的往东迁。”
他沉吟一阵,“说起来我们也是最后一批了。”
难道这祖孙两不知道自己族人已经不见了?明知犯了嘀咕。
那群沙织人诡异的不知去向,只剩下了这祖孙两,他们马上就要赶去知下城,那地方不比这儿,自然带不了他人,但若是将他们丢在此处,这偌大的沙漠,危险横生,这两人一个老一个幼,能活着出去比登天还难。
思来想去的,他觉得还是将这事儿告诉他们比较好。
便开口道:“老人家,事到如今,我们也便不跟你们绕圈子了,先前我三人听见异动赶了过去,却发现你的族人已经不见了。他们走之前可有告诉你们去哪儿了?”
老头侧着头眯着眼,仔细听他讲,越听脸上表情却越疑惑
“不见了?怎么会?”听他讲完,老头忙道。
三人面面相觑,看来这事儿其中定有蹊跷。
“这不可能啊,我们族人聚居,都是认识了多年的老伙伴,就算是要先走也不可能连个信儿都不留下……”老头儿虽然年纪大,但少说也是在大漠中生活过几十年的人,多年的生活经验使得他的直觉依旧敏锐,这时候便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见他一只手不停地捋下巴的那撮花白山羊胡,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明知忙宽慰,“老人家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去问问那群沙匪,你们二人便先好好休息吧。”
伊迪哈那边早就问过了,这么说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群沙织人的消失与刚才的沙鬼关系莫大。
老头儿此刻的表情却是丝毫未松,但总归是有了点儿希望,“那我与小孙就先谢谢三位恩人了。”
他朝三人行了个西州礼。
“谢谢三位阿叔。”阿巳看了三人一会儿,也跟着行了个礼。
“老人家不必多礼。”慕同尘站起来,想了想,弯腰对阿巳一笑,“叫阿兄。”
小姑娘歪着头看他,表情颇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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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朝着沙匪那边走去。
一路上明知都在想这事儿。
他觉得自己颇倒霉,到哪儿哪儿出事。
此回他的预感又非常强烈,岁厄鬼突然出现在此地,沙织人的凭空消失,甚至是在兰沽遇见师讼,命铃。一件件,一桩桩看似毫无关系的事其实交织着,错综复杂着,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冲着他而来。
但他想不明白,收网之人是谁。他活了一千年,仇家不再少数,但罔顾天道伦常,以如此手笔对付一个满身罪孽之人,未免太过于夸张。
他想不出来。
更何况这人连他大昭皇室秘幸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种人究竟存在吗?他疑惑着想。
“阿知,我觉得这群沙织人的消失与岁厄鬼有关。”一直缄默不语的容问,这时候说道。
他恍然回神,才将这一个个令人窒息的疑问抛诸脑后,“嗯?为何?”
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就是不由自主想听这人说话,多说两句更好。
容问侧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直觉。”
他也笑了。
觉得这人在关键时刻颇不正经,跟个淘气孩子似的, “怎么?阿知不信我的直觉?”容问垂着眼看他,睫毛将浅色瞳孔盖个大半,笑出了两颗虎牙。
他道:“信啊,怎么不信。”
这句话没有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