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受了他的打量。
沙匪头在他们周围左转右转看了半晌,听见了他这句话,用别别扭扭的官话道:“刚才偷袭我的是你小子?”
活了这几千载,被人称作小子还是头一回,慕同尘倒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冷哼了一声,“偷袭?你爷爷我可是光明正大的教训你,怎么能叫偷袭。”
听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面书生自称为他爷爷,沙匪头顿时火了,“咔”地一声拔了腰间陌刀,指向他们,大喝道,“你这小子太不知好歹!小的们,给我杀了他们!”
他这一喊毕,身后接连着一阵“咔咔”声,一群沙匪立马大叫着冲将过来,颇有气势。
明知一时失语,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又见那沙匪头硕大的指头朝他一指,从他的小喽啰们大喊补充,“那个红斗篷的美人要活的,下个月吃西北风还是烤全羊就靠他了。”
这沙匪头子用词直白又精准,下一秒便有一群小喽啰齐刷刷地边摸口水边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就像是真看见了烤全羊似的, 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愣神的功夫,一个沙匪一刀挥砍过来。
他们这几匹马都是从行商之人手中买来的,没见过兵刃相接的景象,受了惊吓,长嘶着抬起前蹄,明知这时候没抓稳,几乎要被摔下去。
还好旁边容问反应快,将他一抓过去,稳稳圈在身前。
“阿知,没事吧?”他驱马略离开那是非之地,才问道。
明知那匹马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
他回望了容问一眼,摇摇头,“没事。”
笑了一下,“马跑没了,劳你共乘。”
那头吵吵嚷嚷,形势还胶着着。容问环着他一拉缰绳,朝一群沙匪后边绕去,
“我可巴不得呢,”他在他耳后笑了一声,呼吸蹭的他耳朵痒。
这人还逗他上瘾了。他心道。
身子往后倚着,与他紧靠在一起,明知坏心眼地侧过半张脸,低着嗓子,“恶神大人早说啊,不省了马匹银子?”
容问立马不行了,笑了一阵,松开一只手托着他侧脸轻轻掰回去,“我错了。”
讨完饶他才又说,“这群沙匪粗野,做起事来没谱,擒贼先擒王,趁雪神大人拖着,我们先去抓了匪头。”
这时候明知才将身子向前挪了挪,应下他的话。
他却又靠了过来,手臂擦过他,圈的牢不可分,“阿知,别松懈,当心掉下去。”
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还是不夹杂一丝的玩笑意味,他此刻全身都僵硬了,好半天才放松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身后容问的心跳的有些厉害,略微往后靠靠,就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
那匪首没把这三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放在眼中,此刻正颇为清闲悠然地坐在被挟持的人边儿上观战,雪亮的陌刀放在一边,时不时转了脑袋吓唬吓唬旁边上的小孩儿。
呼啸风沙中传来一阵马蹄声,他没留意,只道是事情办好了。
“这么快?那红衣美人留着吧?”匪首头也没转,拿块破布一下下擦拭着陌刀。
“你找我啊?”马匹停在了他边上,明知一听他说红衣美人,便随口应了。
听着声音不对,匪首才抬起头来,一见是他们,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刀一拿,紧张的横在了身前,大喊道:“你……你们怎么还没死?”
眼前黑斗篷人看他的眼神森寒冰冷,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他抖了两抖,不禁有些怂,嘴上却还要强装镇定。
“你不是找我吗?用不着你的手下请,我这不来了。说吧。”明知瞧着他那副纸老虎的模样,有些好笑,一下从马背上跳下来,掸掸衣袖,走到他跟前。
“废话少说!”他见明知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瞅准时机一下举着刀冲将过来。
眼前人懒懒得掀了眼皮看着他,一点要躲开的样子也没有,他一时有了底,嘴角咧开笑意,“去死吧!”
他势在必得。
谁料,刀在这红衣人脖颈三寸处被一道力弹开,下一秒,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掀翻在地,身上像是压了千斤重,怎么挣扎也起不来。
看着眼前一脸盈盈笑意的红衣人,和一脸漠然的黑衣人,他一张脸涨的通红,憋了半天,吐出一句,“你……你们用妖术!你们不讲武德!”
“哦?你讲武德?”明知蹲下来,笑着看他,接着朝鏖战正酣的一群沙匪大喊,“匪首被擒,识相的放下刀!”
远处一静,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响动,紧着火把一堆匪徒都跑了过来,个个灰头土脸,想来是在慕同尘那里没少吃苦头。
“这么快,我这还没玩够呢。”慕同尘甩着玉碎晃悠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匪首,有些悻悻然。
这堆匪徒见了他手里那只不起眼的花枝,都恨得咬牙切齿,奈何自家头儿还在人手里,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他们最先看见的那个瘦的柴牙的结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头儿……”
这回倒不结巴了,只是要哭了。
“你给我起来!我西州男儿都是好汉子,输了便是输了,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你阿爹阿娘丢脸!”匪首挣扎着扭过憋的通红的脸,朝跪着的结巴训斥道。
说完这句,他又将头扭向明知,一脸视死如归说:“虽然三位用了妖术,不讲武德,但输了就是输了,要杀要剐随三位的便,只是不要伤害我的弟兄们。”
底下人听他这话,不禁悲从中来,口中无限眷念地叫着“头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们这还没干什么,这伙人戏也未免太多了。
明知颇为无语,“行了行了。”
他被吵得头疼,摆摆手,“要杀要剐便罢了,我三人不过时恰巧途径此地,也不想惹火上身。”
一群沙匪跪在地上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时候才堪堪停止了哭泣,露出一点喜色望着自家倒在地上的老大。
但这匪首似乎并不领情,大叫道:“我西州男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不需要你可怜!来吧!不过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事!”
他一脸的视死如归,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下好了,一句话完,沙匪们又哭作一团。
明知后牙槽一紧,跟着就要骂娘“我说——”
却在这时,容问将他一拉,“阿知,这群沙匪常年行走大漠之中,想必对拘缨国和知下城之事多少知道一些,不如问问,也免了与他们多费口舌。”
他想了一会,觉得这是眼下最好的方法,便召出了赦罪,走到匪首脑袋前,蹲下,“我瞧你这么着急寻死,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呗?”
这人笑的一脸不怀好意,匪首觉得自己脊背上窜起一股寒意,“做……做什么?”
他有些结巴,“你们东州人一向满肚子坏水,要杀给个痛快的,打商量……没门——”
话还未说完,“咔”地一声,面前那人手里的雪亮长剑便插在了自己脸侧,引得旁边沙匪一阵抖。
剑的主人笑意更阴森了,他摊了摊手,“哎呀,抱歉,手滑了。”
说完上来将剑拾起来,剑刃直贴着匪首的脸,若是再“手滑”一分,即刻就能要他见血。
匪首身子跟着剑刃上滑一阵哆嗦,终于等剑稳稳落入面前人手中,他悬起的心才落下。
咽了口唾沫,他道:“打……打商量是吧?你说吧,打什么商量?”
“早这样不就完了。”明知这才扯出点森寒笑意,将赦罪归鞘。又蹲回去,垂头看匪首,“我知你们西州男儿从来不怕死……”
匪首听他这话,点头如捣蒜,颇为赞同。
“只是……”
“只是什么?”匪首此时已经摸清了此人的脾性,被他这突然大声的“只是”吓得要原地跳起来,若不是他此刻被虚空压的动弹不得。
明知笑了一下,朝周围跪倒一片的沙匪扬扬下巴,“只是你这群下属跟你在这大漠之中这么朝不保夕的多年,你忍心他们做孤魂野鬼吗?”
匪首愣了一瞬,突然破口大骂,“你们……你们东州人果然满肚子坏水!没一个好东西……”
明知也不气,抄起手看地上扭来扭去想要挣脱出来的人。
骂了一会,匪首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认清现实,他看着周围一脸担忧的沙匪,垂头丧气道:“只要你肯放过我的弟兄们,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看他不像是在撒谎,明知才挥了挥手示意容问松开他。
匪首从地上缓慢爬起来,先前那个结巴此时才一窜而上,扶住他。
等他在地上坐好,结巴“咚”的一声跪下,泫然欲泣道:“头……头儿,是兄弟们没用,”
匪首立马摆摆手,阻止他,“多余的话不要说,你带兄弟们去歇着。”
结巴领了命,一步三回头带着一群沙匪走远了。
明知示意容问与慕同尘,三人就地坐了下来。
第34章 鬼患
待匪首大喘气稍微平复些,明知笑了一下,走到他跟前,递过去一个水囊,“我三人有几个问题想要向你请教一番,若阁下肯实话相告,之前过节便算作没有发生过。如何?”
匪首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畏畏缩缩接过他递过去的水囊,却不喝,眼睛在他们三人身上转了一圈。
“当真?”他试探着问。
容问接道:“自然。”
三人皆是一脸真诚,他眼睛又转了一圈,才放下心来,将壶嘴打开,“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阁下行走大漠多年,可曾了解拘缨国和知下城――”
明知话还没说完,“噗”的一声,匪首将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尽数吐在了慕同尘脚下。
慕同尘一下跳了起来往后退,嘴里骂骂咧咧,“操了,有人跟你抢还是怎么着?!”
“咳咳……对不住……咳咳咳。”匪首被呛的满脸通红,边咳边向慕同尘道歉。
看了他这般表现,明知几不可察的皱起了眉毛,似乎这大漠中的每一个人都对拘缨国和知下城避如蛇蝎,提都不愿意提,这未免也太过于蹊跷。
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匪首眼神躲闪地看着面前一脸好奇的三人,有些为难。
“我看阁下这般表现,莫非是拘缨国又什么问题不曾?”明知将赦罪搁脚边,状似不经意地接着问。
匪首又看了他们一阵,像是知道躲不过去,便沉吟道:“我们一行人迫于生计干上了匪徒的勾当,这些年勉强温饱,这大漠之中确实没有我们没去过的地方,但是三位问的这个拘缨国我们是真没去过。但有关于知下城………”
此刻他不说了,也不看他们,而是垂着头,像是陷入了某一段回忆,肩膀微不可察的轻轻抖动。
借着跳动的火光,明知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与无力的苍白。
三人对望了一阵。明知正打算开口,远处沙匪群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裴罗,什么事这么吵?”匪首因这阵喧哗才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冲不远处呼喊一个叫“裴罗”的人。
吧哒吧哒一阵脚步声,“裴罗”小跑到了他们跟前,低眉耷眼,“头……头儿。”
“裴罗”原来是那个结巴的名字。
“那边怎么了?”匪首沉脸问道。
见自家头儿心情不大美好,裴罗立马开口,结结巴巴道:“有,有个沙织小娘一天,一天没喝水晕倒了,那,那群人正闹事要水喝,”边说边看了一眼自家头儿的脸色,他面露难色,“可是,头,头儿,你也知道,兄,兄弟们水都不够喝,哪里,哪里,有水分给他们。”
争执声很大,明知隔着老远都听的清清楚楚,兔子急了咬人,这群沙织人被他们恐吓这么半天,沙匪将在他们这里吃过亏,更给沙织人壮了胆,吵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匪首听完,一脸的烦躁,当即抽了大刀,站起来,“走,本大爷看看他们哪来的胆子。”
恢复了前边的大爷做派。
裴罗狗腿的弓腰走在匪首前面带路,却被一枝花挡住了去路。
看到花的那一刻,这二人都顿时熄了气焰。怎么忘了这儿还坐着一位真大爷。
“哪儿去啊?”慕同尘转了转脖子,手指拈着玉碎抵在裴罗身前,“二位还是乖乖坐好吧。”
主从二人对视一眼,立马都换上了一副狗腿的笑,点头哈腰着坐回原处,“是,是,是。”
见这二人乖乖坐下,慕同尘才收回了手,撑了个懒腰,“我去看看。”
明知点头,想了一会儿又将一个水囊抛给他,“这个带着。”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慕同尘便回来了,只是不是一个人,他怀里抱着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身后跟着一个一步三咳嗽,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佝偻老人。
明知嘴角抽了抽,这怎么去一趟还拖家带口的回来了?
站起来,他给慕同尘和那个老人挪出一块地。
慕同尘走近,将那小孩儿朝地上一搁,又退开来,让那老人过去。
老人须发花白,肤色因常年的日晒雨淋而黝黑,四肢干枯的似老树根,披着一件褐色的外衣,像套了个麻袋,里面的衣服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他一只手撑着木棒,满满地曲腿下蹲,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坐下。
看着颤颤巍巍蹲在地上不停抹眼泪的老人,明知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别提了,你给的那壶水我还没拿出来就被抢没了,我见这一老一小抢不到,可怜,便带了回来。”慕同尘长喘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