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额角已经渗出了汗珠,一夜的奔波劳累,这会儿神力几乎要耗尽,经过这几个来回,更是勉强。
他抬手摸了一把额上汗珠,骂了声祖宗。
身后容问已经飞掠向了命铃,他必须要拖住师讼为容问毁掉命铃争取时间。
便只能强撑起身子,屏息快速冲向师讼。
最后一击!他心道。
一剑挥砍过去。
这时候容问已经到了他身旁,只消他拖住这一瞬,容问便能毁掉命铃。
正当他要将最后的神力凝于赦罪之时,腰上却一紧,他被人牢牢箍住,分毫动弹不得。
赦罪被人劈手夺过,“阿知,怎么不听我说完?”
下一秒已经到了跟前的师讼便尖叫着向后砸去。
明知一愕,迷瞪地看向容问。
容问也没等他反应,便将赦罪还给他,飞身出去。
这时候铃音更响了。
只见师讼再次冲上来,还未及身,便被容问像踢一个不相干的物什一样一脚踢开。
片刻之间他已经到了命铃所在之处。
师讼眼看那物要被毁,便冲了上来,但容问显然要先它一步,已经将命铃拿在了手里。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手指用力一捏,一团黑雾从他修长的手指缝里飘了出来。命铃碎作了齑粉。
声音戛然而止。
明知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在一旁暗自咂舌,连连感叹。
师讼没了命铃控制,身躯渐渐缩小。
它一见势头不对,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想跑?”明知赶紧上前阻止。
师讼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不跟他硬碰硬,只管躲。
明知几剑就像拳头打进棉花里,终于还是没挡住。不过几个呼吸师讼便已经窜出了老远。
明知心道不好,那个方向正是灵星君离开之处!
他赶紧上前去追。
“阿知。”容问这时候也跟了上来。
“师讼逃了,”明知看了一眼前方,直皱眉,“灵星君还不知道。”
说完他赶紧拿出一道符箓,使了个术法,朝师讼逃走的方向一挥手。
符箓化作一个小纸人飞了出去。
若师讼真是冲阿毛儿去的,灵星君此番受了伤,师讼鬼蜮伎俩又颇多,对上它,很难办。但愿能赶得上。他心道。
容问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握了握明知的胳膊,“灵星君虽然受了伤,但有司命和谛生在。雪神大人也追了上去。师讼鬼蜮伎俩再多也不过是垂死挣扎,阿知不必担心。”
明知点了点头,但总觉得不大安心,隐隐约约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二人便一路追了过去。
好在灵星君并未走远,仅半柱香的功夫,明知便看见了他的身影,身边站着兰真,慕同尘二人。
隔着很远。他手上拿着明知先前送出去的那道符箓正在细看。周围并未见师讼。
明知这才稍松了口气。
成难看完那道符箓,微微地敛了眉,对慕同尘说了句什么。
慕同尘应该也是刚到,还未来得及将司命和谛生还与成难,听了他那句话,便从袖中拿出那两件法器,递上前去。
明知收回视线,彻底放下心来,抬脚向他们走去,打算上前打声招呼再去抓师讼。
却在这时,容问伸手将他一拉。
“怎么……”他疑惑回头。
容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成难边上一指。
明知顿时大惊。
才发现暗处树丛后躲了一个黑影,一脸贪婪地死死盯着阿毛儿。
慕同尘将法器交予成难便转头离开,成难此时亦要走。
二人对隐藏在暗处的师讼浑然不察。
明知心急如焚,还未想出对策,却见师讼已经趁成难未察觉之机一下冲了过去。
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许多,大喊道:“灵星君!身后!”
成难猛然回头。
师讼已经到了他不足一丈之处!
他情急之下,只召出了谛生去挡。
电光火石之际,“噗嗤”一声,一个身影却在这时冲上来,挡在了他前面。
挡下这一击的同时,他心口被师讼的利爪捅了个对穿。
几人面色邃然大变。
慕同尘最先反应过来,挥了玉碎一下击向师讼。
师讼这一击没成功,便已经晓得自己活不久了,慌忙避开慕同尘垂死挣扎着要逃。
“明知!”慕同尘大喊一声。
明知从震惊中回神,见师讼已经逃了过来,便也顾不得成难那边了。
兰真受了致命一击,已经站不住了,身子软软地倒下来。
成难瞳孔骤缩,慌忙扔了手中谛生,上前接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冲上来做什么?!”
“还给你。”兰真艰难地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手轻推开他,瘫坐在地上。
成难手顿在半空,嘴唇颤了颤,言语梗在喉间,垂下眼眸,“……我并不觉得你欠我什么。”
兰真跪坐在地上,身子撑不住前倒去,成难慌忙上前接住他。
他头抵在成难肩上,很快洇开一大团血渍,抬头看了看天,“若不是我,你本该为王为将,在另一处光华熠熠的,……至少不是毁在深宫高墙之中。”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觉自己一直在后悔的呢?是父亲要杀他,他在殿前大雨中跪了一夜,还是为保他,将他囚禁五年,……或者是他药石无医死去的那个春夜?
对了,那个时候他本打算让他走的, 成难一愣,方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百年前那个十一皇子成难。
不是他灵星君。
兰真慢慢瞌上眼,脑中蓦然闪过他第一次见成难的场景,如此的龙章凤姿,如此的疏朗清隽。
可惜少年人总是爱撒谎,现在想来,……原来是那个时候啊。
“如今终于还给你了,……成难。”兰真笑了一下,头抵住他肩膀,重重两磕,呕出一口血,“道长且阻,君自……珍重。”
多年前成难曾祝他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好一个长命百岁,多么恶毒的诅咒。
他跪坐地上,身形渐渐消失,终于还了百年前的那段亏欠。
第27章 絮果
过了很久,成难才将手臂放下。
肩头已经没有了丝毫重量,地上只剩下了一枝干枯的紫藤花枝。
将那枝紫藤花拾在手中,他盯着发了愣。
这边三人还在与师讼缠斗,分毫没有注意到成难那边的动向。
师讼已经是强弩之末,几回合下来,就奄奄一息被容问擒在了手里。
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灵星君那边只剩他一人。
受伤的兰真已不知所踪。
愣了愣神后,明知先行走过去,见成难跪坐在地上,肩头洇开一团血渍,手中拿着一枝干枯的紫藤花枝。
他脸上除了有些苍白,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明知只看了一眼,便已经明白了。
以成难的实力,完全可以轻易避开那一击的,可兰真他想还。
这二人关系真是如乱麻一般,难理。
他心里微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欲言又止几番,成难这时候站了起来,他说:“恶神大人,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枝紫藤,脸上依旧淡淡的,但明知觉得他分明很悲伤。
他看了一眼后头赶上来其余两人,深深的盯着容问手中的师讼,拱手一礼,“此事已了,我便先带阿毛儿走了。此番多谢。”
明知没说话,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怪他,若不是他没有早点抓到师讼,若不是他没有早点想到命铃的关窍,若不是……
“阿知!”容问一只手将他重重一握,声音透着无奈与严肃,打断他。
感受到手中传来的温度,他定了定神,强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再会,灵星君。”
成难朝三人一点头,带着阿毛儿和那截兰真留下的紫藤,先行而去。
一片荒草树色中,唯他身影寂寥。
这时候,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明知黯然收回目光,敛了笑意,喉咙发涩。
这时候慕同尘瞧了他一眼,啧了一声,说了句看似意味不明的话,“你一天少往自个儿脸上瞎贴金。天道命数,你我虽身为神明,亦不能左右分毫。这道理你还看不分明?”
他自然看得分明,只是,只是师讼事件本就与他脱不了干系,纵然看得再分明,却也逃不开心里的愧疚之感。
此回他难得的没有反驳。
慕同尘说话向来都是点到为止,更何况他对明知爱钻牛角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故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容问在一旁听着,反倒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握紧了他,“阿知,我们回勿州吧。”
慕同尘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
他这时候才恍然回神。
山端日头已经腾至半空。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苦笑了一声。
发觉这事儿应当翻篇了。
瞧了一眼容问攥在手里的师讼,他点了点头道:“师讼留着是个祸害,断不能再带进勿州城,不如就在此地将它了结,永绝后患。”
听他说完,容问看了看他和慕同尘,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蓦地一笑,“我倒是有个好方法。”
他没具体说是什么方法,不过这头二人看见他那笑容,莫名的都感觉到了一阵瘆人的凉意。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明知开了口,“什么?”
容问转眼换上了一副柔的能滴出水的笑意,就跟变脸的徘优似的, 没说话,只是笑着示意他们二人看着。
慕同尘瞧见他这变脸比变天还快的惊人速度,免不了更觉瘆人。
明知只顾专注地看容问,自是没瞧见他一脸的酸意。
只见容问双手拢起打了个口哨,一转眼,卷耳便凭空窜了出来。
它看见明知,仿佛高兴得很,一下扑过来,大尾巴扫的地上的荒草左右摇摆。
他此回倒是有了心理准备,按着卷耳的脑袋使劲揉了揉,“你好啊,卷耳。”
卷耳眼睛即刻就亮了,冲他汪汪叫了两声,才乖乖蹲好在地上。
“鬼神大人,你这是何意。唤这么只丑狗出来作甚?”慕同尘头回见卷耳,只当它是普通畜生,顶多就是长得稍微特殊那么一些。
这人嘴上向来不带把门的,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
谁料卷耳跟在容问身边几百年,早已有了灵性,虽不能将他的意思全须全尾的理解透彻,但大概也知道这人在骂它丑。
骂人丑谁听了能乐意?还未等到容问开口,它耳朵一竖,稍稍愣了一刻,旋即冲慕同尘恶狠狠的呲牙,一下扑了过去。
慕同尘没料到这狗如此有气节,当即被追的到处躲藏,大喊救命。
二人就这么看着,谁也没有要开口帮他的意思。
看了这二人任你火烧眉毛他自岿然不动的姿态,慕同尘心顿时凉了半截,一气之下转了话头,开始骂明知狼心狗肺。
卷耳听了不免又以为他在骂自个儿,于是追的更紧了。
远处树林中的飞鸟被这一人一狗闹出的动静惊起了一群。
明知这会儿才真乐了,看了半晌,才笑骂道:“积点口德吧你。它有名字,叫卷耳。”
大概是听见他叫它的名字,卷耳即刻停下了追逐,跑了回来,冲他不停吐舌头。
他弯腰揉了揉卷耳的冒热气的大脑袋,笑道:“卷耳不丑,卷耳漂亮。”指了指气喘吁吁的慕同尘,“别听他胡说八道。”
卷耳眼睛弯了一下,汪了一声,像是很赞同他的话。
看了这幅和谐场景,慕同尘便左右不是滋味,啧了一声,“世道浇漓,人心不古啊,连它都敢看人下菜碟。”
“还不是你欠的慌。”明知笑骂一句。
看了看这两人的反应,卷耳便作势又要扑向慕同尘。
容问赶忙喝住它。
“管教不严,雪神大人受苦。”他朝慕同尘一本正经的拱手一礼,道了声歉。
慕同尘这才从他身后走到前面,眼睛直盯着卷耳,抵唇咳了一声,“好说,好说。”
明知听的忍俊不禁。
这段小插曲过去了,三人才想起来师讼之事。
“召卷耳出来是?”明知这时候疑惑开口问道。他从刚才开始便有些不解,但容问既然这么做,自是有道理的,他这么想。
“一百年前,我偶然捡到了卷耳,一直喂它吃些精怪地灵之物,对它来说师讼是美味。”容问略做解释,便将师讼拎在了手里。
卷耳这时才瞧见它主人手里的师讼,双眼一亮,兴奋的几乎要流口水了。
这二人听见他这么说,面上不由得都带上了震惊之色。
折腾这么半天,原就是为了给卷耳送个食物而已?
容问倒也不惊讶与他二人的反应,只淡淡地一笑,旋即将手中师讼随意丢给了卷耳。
咯嘣咯嘣一阵响。待明知恍然回神之时,卷耳已将师讼祭了五脏庙。
直到了这时候,师讼之事才算得上是了解了。
他想起这一切,不禁有些怅然。
“您二位如何打算?我手头还有几件事须得处理,此番便不回勿州了。”慕同尘这时候打破了一时的安静,开口说道。
按人间时日来算,再过半月便是新岁,慕同尘正当最忙的时候,被师讼耽搁这么些天已算得上是很久了,故他不敢再多停留。
而明知自然不一样,况且他心中疑窦未解,此时还回不了天庭。
他道:“命铃莫名出现,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