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但这种诡异感觉一瞬即逝,又像是他的错觉。
“大人?”容问看出他的反常,“怎么了?”
“没事,我在想师讼这样寓意在何。”明知扯出一丝笑意,不再去想,心道,大概真的是错觉吧。
湖面依旧亮的刺眼,那群怪物在一次袭击后仿佛消失了一般。容问看着湖面,略思索一下,“师讼善于窥探人的意念,制造幻境,此番行为肯定不简单……”一顿,神色突然有些犹豫,“……心魔与欲念最容易控制……”他不再说下去,一张脸渐渐失去血色。
心魔与欲念,明知想起容问的妄念由来,心蓦地一沉。
“二位是有心魔还是有欲念?”慕同尘将这两棒槌的神色尽收眼底,笑问道。
他话音刚落,湖面亮度突然暗了,变成一面镜,他们踏在这面镜上,镜中却未照见人影。
第19章 深渊
明知看着那镜面,一种恐惧蔓爬上他心头,他脑袋剧痛,眼前一黑。
慕同尘暗骂一声,而后打斗声四起。
这声音将他惊醒,眼前复明。再抬头,慕同尘正在和一群黑影做斗争,玉碎花瓣四散。这变故太快,明知脑子一嗡,还来不及反应:
“明知!小心!”慕同尘分神提醒他。
“大人!后面!”容问横劈开一道黑影。
明知迅速回头。身后黑影重重——影影绰绰一群女子逼向他。她们在笑,又或是在哭,奇怪的是那声音却有些熟悉。
那声音萦绕在耳边,像是最诡异的咒语。明知脸色苍白,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险些抓不住赦罪。
那群女子的脸也快速变起来,一会成小孩,一会儿成老人,一下男一下女,笼着一层薄纱。明知瞳孔骤缩,心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大人!……稳住心神!”容问大喊起来,声音焦急。他和慕同尘也被困住,此时亦是应顾不暇。
明知一瞬清明,讷讷开口,“容问?”
然后那瞬清明就如坠入海中的沙砾,恐惧和心口剧烈的疼痛吞噬的无影无踪。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群影萦绕在他周围,魔魅般的低语像钻入耳中的毒蛇,毒液侵蚀他的意志,勾起他最恐惧的回忆。
他的双腿开始发软,慢慢开始下坠,小腿上一阵凉意蔓爬上来,
“大人!闭眼,别看那镜,它在鉴你的心……”容问挥剑斩开一道影,冲他喊道。
指上银环随他声音,荧荧亮起来,这丝温度抓回明知最后一丝清明,小腿上的凉意迅速褪去,他闭上眼,不敢看那些萦绕在他周围的脸,抓起赦罪乱砍一通……
突然,周围安静了。明知依旧不敢睁眼,只能试探性出声,“容问?”
容问没有回应他,一丝声音也没有。
他心一横,慢慢睁开眼睛,却是被吓得后退一步——他眼前一张苍白的脸近在咫尺,死死盯着他诡异的笑。
明知脸色一白,心口发痛,额上豆大的汗留下来,被生生拖进可怕回忆的洪流。
他只想后退,他怕了。那些影子却不打算放过他,一步步向他逼近,将他团团围住,隐隐约约他听见无数个熟悉声音响起,窃窃私语一般:
“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什么?明知一阵茫然,像是被毒蝎子蛰了一下似的滞住。在这一刻,积压许久的恐惧疑惑,倏然化作奔涌的怒火,将他最后一丝清明冷静燃烧殆尽。
“来啊!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种不入流的畜生能有何能耐!”怒气涌上来,他用了全力将赦罪一挥,大吼着。
无数回音在空旷的夜风中响起,一浪高过一浪,传过来。那些面孔对他这句话却无动于衷,反而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玩味的嘻嘻笑着,渐渐笑声越来越大,近乎癫狂。
明知怒气更甚,他的意念轰然倒塌,情绪决堤而来,“笑你大爷的!”
他朝前冲去,却突然顿住脚——他前方的人脸开始重合,变为一个半男半女的诡异面孔。
笑声消失,师讼突然看着他,女面上血色嘴角像上一扯,喉头一阵滚动,发出几个滞涩丑陋的音节,“找到了。”
这几个音节几不可闻,但明知却清清楚楚听见了它。
与此同时,他脚下那方镜上赫然多出了一道影。白袍如雪,乌发似漆高束,面色惨白,只有额间一点朱砂色神官印衬得如滴在雪上的鲜血。
是他的影。
不同的是,影子目光呆滞,周身笼在一圈漆黑的雾里,看起来了无生气,不似活人。
明知看着那个凭空出现的影子,很快,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诡异感将他攫住。师讼依旧立在远处不动,它的笑容好似胜券在握。明知与它对视一眼,就在这一瞬间,他灵台顿时清明,脑中念头越来越明晰,同时更深层的恐惧随之而来,他险些站不住,
“心魔与欲念最易控制。”容问的话在他脑中闪过。
“心魔,心魔……”明知喃喃低语这个字,顿时面如死灰,浑身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想逃开,想退后,但他的影子一双阴鸷的眼死死盯着他,让他四肢凝滞,动弹不得。
脑中一切豁然开朗,但同时也为时已晚。就在他最后一声句低喃声落下,他的影子哗地将他抓住使劲向下扯。
黑色潭水四面八方袭来,像裹着千万根细密的针,刺向他,求生的本能迫使他向上挣扎,可是四周却向一个寒冰织就的巨大蛛网,愈是挣扎便愈紧,生生将他往漆黑深渊里拖,
“明知!”
“大人!”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恍惚看见了一紫一黑两个身影。
黑影脚下映出一个与他截然相反的白色影子,紫影脚下却空空如也。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没事就好。”他在心中默默呢喃。
漆黑越来越浓,冷意刺的他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大人!!”眼前忽明忽暗,隐隐约约一个黑影冲他扑来。那黑影面上一片惨白,神情痛苦,发丝在他身后像水草一般飘飘忽忽,他向他伸手,挣扎着向他靠近。
明知神思恍惚不清,心中一阵刺痛,莫名其妙的想抚平那张脸上痛苦皱起的眉,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够那只手,却像隔了很远很远,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明知是被个什么东西拱醒的, 那东西毛茸茸的带着一点动物特有的日光的温暖味道,一颗大脑袋不停地拱他,热气呼在他脸侧,伴随着几声焦急的哼哼声。
身体的冰冷刺痛还未褪去。他皱着眉,缓缓掀开发沉的眼皮。卷耳一颗硕大的脑袋怼在他眼前,眼睛带着担忧的看着他,本就下垂的耳朵卷的越发厉害。
明知有些呆滞,一时间盯着它躺着没动。他费力的思考着,脑袋里卷了一团乱麻,他只记得他被他的影拖入了镜中,后面就失去了意识……
回忆起那些熟悉的瘆人面孔,他心有余悸,脑袋痛的很厉害,不知道容问他们有没有事。
卷耳蹲在他歪着脑袋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动不动,焦急地用头轻轻拱他脖颈。
毛发蹭的明知脖颈发痒,他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撑着地面坐起来,揉了揉卷耳的脑袋,面色苍白带着笑,“你怎么到这的?你主人呢?”
卷耳看他坐起身,顿时愉悦起来,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开心的“汪汪”叫。
脖子上的金铃随它叮铃铃响,惊起远处草丛里一群飞鸟。飞鸟振翅飞向远处积雪掩盖的连绵山峰,留下一串“哗啦啦”尾音。
明知这才发现,他正坐在一处连绵千里的荒原之上。此时大概是五六月份,到处荒草萋萋,夹错斑斓的野花,掩映着如星子一般的湖泊。远处雪峰上带着蓝的发黑的天穹,天穹上是一轮烈日,雪峰下是密密麻麻的野马群。长风一吹,绿浪翻腾,荒草连了天。
而他身上本应穿着的雪白衣衫换做了一身黑色劲服,腕上配有军旅之人常用的铁护腕,脚上一双长靴裹至他的小腿。
明知一怔,凭着记忆,手指在右腿靴侧一摸,“咔”的一声,一把黑色的猎刀被他拔了出来。
明知一阵苦笑,这把猎刀是他千年之前做大昭国明小将军时的所有物,他那时年少,疯的没边,混的没边,爱穿黑衣,原因简单,因为耐脏。
他把猎刀放回去,从草地上站起来。卷耳忙不迭地跑过来摇着尾巴蹭他。它体型巨大,尾巴像一把扫帚,左右摇摆时卷起的风吹的周围的荒草杂乱纷飞。
明知心情稍霁,烈日驱赶了他身上的寒意,脑中不知为何想起容问,不禁又觉得好笑,摇摇头将这个念头驱赶出脑袋,屈身揉了揉卷耳的脑袋,笑起来,“我们去找你主人,好不好?”
卷耳似听懂了,歪头蹭蹭他掌心,尾巴摇的更快了。
他凝了眉,望向远处雪山下的野马群,若有所思,容问在哪他都不知道,又谈何寻。
山脚下野马群开始往远处湖泊移动,卷耳被马蹄声惊动,只冲野马群叫。明知安抚地按按它脑袋,眯了眼环顾四周。他不知这是哪出,但凭多年历练出来的直觉来看,这地方并非表面上这般安静祥和。
思及此处,他下意识就去摸赦罪,却摸了个空——他身上除了小腿上藏的那把小猎刀,什么都没有。
好在指上容问给他的银环还在。他轻轻摩挲着那枚银环,凭着直觉迈开步子向前。
卷耳似乎是想起了主人的交代,跃几下到他跟前。明知停住脚,微地俯下身看着它,“卷耳?怎么了?”
卷耳呼呼的吐着舌头,殷勤的伏低庞大的躯体,冲他轻轻叫几声。
明知疑惑一阵,突然悟出它的意思,忍不住抵唇轻笑起来。
卷耳一歪头,疑惑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让它充当坐骑。
他虽不知道容问与卷耳交代了些什么,但卷耳应该是会错意了,“不用了,卷耳,你跟在我身边便好。”他笑着顺顺它雪一般的毛发。
他的拒绝使卷耳有些失落,大脑袋低着,耳朵下卷,扫把似的大尾巴丧气地垂在地上。身子却依旧低伏在地上,不时撒娇似的哼哼几声,拿眼睛偷偷看他。
明知心里感叹,果真主从俩一个样子。他无奈,只得躬身抱住卷耳的大脑袋,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两下,“卷耳,你做的很好,谢谢你。我很高兴。”
卷耳心性单纯,得了夸奖,立马又开心起来,“汪”的叫一声,冲着他直摇尾巴。
这幅场景莫名让他想到容问,幼时的容问会不会也有一对大耳朵,浑身毛茸茸散发着太阳暖融融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小狐狸崽:我老婆呢?!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
第20章 山雨来
明知走了很久。荒原像是没有尽头,周围景致却在一些常人难以觉察的细微之处有了变化。
他驻足,攀上旁侧一处嶙峋碎石堆积成的山丘。卷耳紧随其后。
极目远眺,突然开阔了起来,萋萋荒草被沙土,碎石取代,东一处西一处散落着星点绿意,潺潺流水从绿意盎然中奔流向前。风渐渐凌厉了,若是赶上秋冬之际,定会像刀刃一样划脸。
他心叹道,这里地势开阔,倒是个跑马打猎的绝佳场所。
明知自小在北地荒草大雪,利刃般的风中长大,对这种北地景致再熟悉不过,甚至还有一种亲切感。
太阳光下,潺潺流水直向远方,像是有千条银鱼齐齐翻腾。
流水尽头一垒墙岿然矗立。
明知的脸色,唰啦变得雪白。
“……这是。”他低声呢喃,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突然,他跃下碎石丘,飞掠向前。卷耳不明所以,狂吠着去追赶他。
他越靠近那垒墙,心中的恐惧便越多,脚步开始虚浮,交织的各种情绪像是草丛中一条飞窜起的毒蛇猛地将锋利的毒牙刺入他心口。
直到他看见城门上青灰色的“琅州”二字,心中某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所有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像暴雨后被洗净污泥的青石板一样清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将他死死攫住。
一声惊雷炸响在他耳边,风开始像利刃一般割着他的面颊,乌云越垒越厚,压下来,将天底下的一切都笼入翻涌的灰色。
边关的天,说变就变,此刻已恍如隔世。
他勉强站稳脚,依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城墙内飞奔去,
“……父亲……母亲。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他边跑边怔怔地低语,声音开始颤抖,开始哽咽,泪水不知为何满面流淌,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他究竟是谁?恶神明知或者大昭明玉。
烈风卷起墙头猩红纛旗,慢慢延展开,露出上面硕大的“明”字。
明知已经站不稳了,摔在地上,额头磕上碎石,血流入他眼睛和着泪水淌下,伤口被烈风一吹如同剜骨,他袖子一摸,爬起来,踉跄向前,“来得及……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墙内立着一个人,双鬓斑白,脊背却挺的笔直,一身黑甲在阴沉的天空下如淬了万年的霜雪。
明知停下了。暴雨倾注而下,他的泪水血液随着雨水淌下,在脚边汇成一条红色小溪。
他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喉咙上下滚了两滚,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耗尽了力气挤出嘶哑的两个音节,“……父……亲。”
黑甲缓缓转身,心口插着一支漆黑利箭。
明知惊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