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是假无关紧要,真神还是赝鬼,他亲自去会一会便知。
“兰先生可知这妖物老巢在何处?”
兰真摇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个我确实是不知道。”
眼神在他与容问身上扫了个来回,似乎有些疑惑不解,“据我所知这妖物向来是不得手誓不罢休,二位此番能轻松逃过,除了二位实力霸道,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听到这里,明知也不禁疑惑起来,他和容问方才却只是被幻境困住,并未实质性的损失什么,按理来说确实不该如此,那便只有那妖物并非冲他二人而来这一种可能,只是非他二人又是谁?
突然,他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立马看向容问,对视之间他恍然大悟——阿毛儿!他们都忽视了阿毛儿。
转头急向阿毛儿房间跑去。
却还是晚了一步——房间内阿毛儿早已不知所踪。
明知有些懊恼,他属实想不明白这妖物缘何会放弃他和容问而向一个懵智孩童下手。
难道说它的目标一开始就是阿毛儿?
“你可有方法探出这妖物方向?”他将脑中疑惑尽数压下去,保持镇定,去问容问。
找兰真已经耽搁好一阵了,若不再快点探出妖物所在地,阿毛儿就真的危险了。
“大人先不要着急。”容问拍拍他肩膀,“先前卷耳带回的那缕残息可还在?”
他点点头,拿出那缕残息交给容问。他先前料想这残息可能还会有用便存了个心眼将它收起来。
容问接过漆黑一团的残息,不知从哪处摸出一把红豆,问他,“可否借大人手一用?”
闻言他狐疑地递出一只手。
容问将红豆尽数搁于他掌心,与他单手交叠相扣,将红豆往地上一撒。红豆刚及地面便化作一个个红衣粉面的小娃娃,在地上排排站好。
又将残息丢给他们,红衣小娃娃看见美食一哄而上。
这术法有趣,他俯身去看那一个个粉雕玉琢的小人,觉得甚是可爱。
复又想起容问还牵着他,不禁起了玩心,想逗一下这狐狸崽,便反手回握住,眼角眉梢一股风流劲,笑道:“这术式需要两个人吗?”
容问似乎被他吓到了,别过脸,支支吾吾地说,“不需要,我只是——”
“二位大人可是阿毛儿这边出事了?”容问话刚说一半,兰真进来了。
刚才三人谈论到一半,这二位不约而同向门外急行去,留下兰真一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也只能跟上来一探究竟。
闻声他赶紧松开容问,干咳一声收起玩心,正色道:“兰先生说的不错,这妖物并非冲我二人而来,而是为了阿毛儿。”
兰真看地上正在吃残息的红衣小人,心里了然,“既然如此,我便同二位一起去,妖物因兰沽而起,我作为兰沽人也算是赎一点罪过。”
他并不理会兰真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仅仅是因为兰沽人这个理由未免有些牵强,但他对背后真正的原因倒不也感兴趣,一点执念苟存两百年,多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妖物救出阿毛儿,他要跟着便随他去。
红衣小人吃完残息,身形倏然变大为寸来高,向容问作了个揖,循着妖物气息追踪而去。
三人紧随在后。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到了一处空旷荒原,远处灯火朦胧成一片,距勿州城已经很远了。
他们停在此处却不是因为妖物,而是借着月光可见二十米开外正有一人向他们行来,手里貌似还拎着个什么东西。
来者法力四散周身,霸道强劲,好像刚打过一架,不知是敌是友,三人同时警觉起来。
容问不动声色地挪了几步,到了他身前。
他隐约觉得此人有几分熟悉,再去看来人,一幅温雅相,额间一点朱砂色神官印,穿着一身绣星辰图的白袍,左臂上搭着一柄拂尘,右手拎着的正是被妖物掳走的阿毛儿。
阿毛儿再见他,冲他呲牙笑起来,半点死里逃生的后怕之意也没有,引的拎他的人微微皱眉。
看见这幅场景,明知稍稍松了口气,这个人他有些映象,正是他白天在船上与容问说的那位两百年前降世的神官——灵星君成难。
眼下这时节在下界碰见几位天庭同僚倒不奇怪。
“好久不见啊,灵星君大人,可还记得我?”他上前一步,朝阿毛儿温温一笑。
成难却不看他,反而眼神落在了容问身上,温雅相开口却极其冰冷,“自然。”
几百年光阴这灵星君倒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他拉过容问,向他介绍,“这位便是先前说过的灵星君。”
容问点点头,朝灵星君眼神见礼。
成难将阿毛儿放在地上让他自己站好,神色疑惑的看着一边的兰真。
他面色惨白,神色复杂,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看着成难,眼神分毫没有挪动过。
明知心中纳罕,“二位认识?”
成难不置一词微微摇头。
“在下兰真,两百年前兰沽人氏,大人很像我的一位故友。”兰真此时才蓦然回神,苦笑道。
听见兰沽二字,成难下意识的微微皱眉,却不知原因。
收敛好情绪点点头,看着阿毛儿说道:“我此番下界只为带这小孩回去,前方凶险,好自为之。”
语毕他抓起阿毛儿就要走。
听他这言语,大概是认识阿毛儿的,但他这幅冷冰冰的样子又不过多解释。明知微微有些担心,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轻轻揉了揉阿毛儿头顶以示宽慰。
阿毛儿抓住他,也不笑了,难得的严肃起来,一张小脸皱的像个十二褶的包子。
成难顿时眉头拧的更紧,“恶神大人大可放心,他原本只是被我剥离的一段前尘记忆,保管不当误入了轮回成了人,我固不会对他怎样。”
听到前尘记忆这几个字,兰真如遭雷亟,猛然抬头。成难却并未看他。
“灵星君说笑了,如此我自然放心。”明知将二人之间的诡异氛围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本章狐狸崽撒豆子的法术化用自典故“撒豆成兵”
第7章 灵星
成难带走阿毛儿后,兰真失魂落魄的也先先走了。
师讼在晚上才现形,眼下天已经全亮,再在那荒原上也无用,他们便也往回赶。
官道上稀稀拉拉几个人,明知顶着个黑眼圈哈欠连连,旁边容问却精神抖擞。
他香火比不得容问,法力低微,加之一夜没好好休息,真是身心俱疲。
“进了城先找一处地方休息一下吧。”容问看他一幅疲倦样,略微靠过来,高大身形将他罩了个全。
他打了个呵欠,眼角困出泪花,抬手揩过,“也好。”
晚间没注意,此时才发现这段路程极远。他们走的说不上快,周围有几个同道商贩,担着翠嫩挺括的鲜菜,或是清早赶起摘的带露水的果子,时不时寒暄几句家长里短。
一路上热闹得很。
明知好几百年没感受过这种烟火气了,此时才觉自己活了过来。
却又经了昨夜一遭,不敢太过于放松,二人无话之时,他便默默思索师讼之事。
此事关窍是阿毛儿,他是成难前尘记忆,于师讼而言无疑是摆在眼前的肥肉,所以先前它才会把目标投向阿毛儿。
但知道这点也没多大作用,阿毛儿现在被灵星君带走了,师讼又跟个缩头王八似的,这事儿左右都很难办。
想到这,他的眉毛不知不觉又拧紧了。
“大人?”容问叫了他一声。
他猛然回神。“抱歉,你说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似乎是看他眉眼凝着一股愁绪,容问无奈叹了口气,手朝他眉心一点。
灵台顿时涌上一股清明。他这时才魂魄归窍,不再纠结那些细枝末节。
师讼左右也不过是一个不成气的妖物,刚被成难揍过一顿,料想它一时半会也不敢再乱跳,可暂且先放一放。
眼下他已经体力透支,还是先休息为妙。
“我问大人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再走?”容问继续说,一只手略过他眼前端端一指。
他顺着看过去,道旁有个凉亭。
“我无碍,进了城再休息也不迟。”一时有些难为情,他摸了摸鼻子。
容问看了他一眼,最终点了头。
这一路上容问一直有意无意的护着他,眼下这幅惫态落在人眼里实在是没有形象,他便又道:“我香火少,神力不比别人,见笑了。”
却见容问兀自摇了摇头,神态认真,“没有的事,大人一直很强大……”后半句没了音信,他就笑了。
明知一愣,那种奇妙难以言说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狸子尾巴扫过似的, 强大这个词从来没有人用到过自己身上,此时他倒有些好奇自个儿在他心中究竟是何种形象。说到底他们不过相识几天,又能了解多少。
一时半会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容问似乎也没有期待他有什么反应,就像他说这句话只是因为自己真心这么觉得而已,与他人无关。
被人讨厌久了,他这人便生了个坏毛病,别人对他一有什么期待或是遐想,他就习惯性的想把它摧毁或是碾碎。
此时这毛病不合时宜地又犯了。
“你知道天庭那些老家伙怎么说我的吗?他们说我十恶不赦不忠不义卑鄙无耻,人人得而诛之。”他玩味地笑着,事不关己地说:“他们说的确实不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话仿佛很管用,容问脸色顿时僵了,眼眸变得黑沉沉的,有什么东西溺死在里面。
他喉咙上下滚了两滚,似乎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几番周折,明知俱看在眼里,他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利爽,反而不知哪里闷闷的,堵的他甚至有些后悔。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昨日有劳你了,阿毛儿既已经安全送回,你要是有事便不必同我一道了。”回味过来自己在后悔,他慌乱找了个台阶转移话题。
这话却也是出自他肺腑,先前容问答应他一道来勿州找有关阿毛儿的线索,一路上多番麻烦容问,还害得他受了一次伤。
现下阿毛儿已经安全交给灵星君,再者师讼未除,往后诸多难料,怎可再让容问身陷险境。
容问强勾起一点笑,尽量看起来满不在乎,“无妨,我这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到了城内,街道上熙熙攘攘,一幅开市景象,同路的几个商贩稍不注意就不见了身影,他们两个闲人在一派讨价还价吆喝叫卖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只管闷头往前寻找休息之所,片刻功夫便撂开容问一大截,他也没注意,待想起些什么要说与容问时,才发现他不见了。
狐疑回头,他看见容问站在一家平平无奇的书画铺子前,向他打招呼。
不知容问要做什么,他走到街道边上一棵树下等着。
也没叫他多等,不过低头抬头的功夫容问便从店里走了出来,手中多了样东西,像是一幅画。
容问走过来,不等他开口,就将那副画递给他示意他打开。
他接过,东西有些年头了,雕花檀木轴已经看不出所刻图案,所幸纸张依旧完好无损,顶多有些微微泛黄。
再打开来看,是一幅山水图。他武将出身,对这玩意并无过深的研究,赏不出个所以然来,粗略的看过去只注意到了画的左下角的落款很奇怪,只写了“十一”二字,字迹清隽利落。
顿时脑中一顿,若他记得不错,先前兰真那幅紫藤图,也是落款只有“十一”二字。
虽出自同一人之手,但眼前这幅明显比兰真那幅笔墨成熟许多,正是名家风范。
不知容问这是何意,他将画卷收好复抛过去,试探性开口,“这画有问题吗?”
容问接住,将画收起来,猜他也注意到了画的落款,便不过多解释,“这位画师是昔年兰沽太子宁祯的侍从,十五岁凭一幅《姑射山雪图》名动京城,坊间曾传‘太子侍从一画千金难求’。”
顿了半刻,“却没人知道这位太子侍从正是那位送来兰沽为质的月燕十一皇子。”
“这么说来,这幅画并兰真那幅紫藤图都是灵星君的?”听完容问的解释,他有些诧异。
回想到昨日兰真看见成难那般神色,再加之成难亲笔的紫藤图,心里更加笃定这两个人关系匪浅。
容问颔首,“不错。”
两百年前,成难降世,替了月燕太子成婴命格中的灾祸厄难,成他帝业。
当时的兰沽国繁荣昌盛如日中天,大败月燕于散雪关,原本是要太子成婴为质,后来却改为时年八岁的十一皇子成难,这都要归功于那位出生时天象祥瑞,诸邪退散,从小金尊玉贵,千娇百宠的兰沽太子。
兰沽史书有云:“太子祯,慧极劣极。”
这话极褒极贬但却也配得上这位太子。
宁祯聪慧归聪慧但他却不学好,长到八岁就把那无恶不作,欺猫踹狗的土匪行径学了个十成十的像,更有人送他了个外号“土匪太子”。
而对于成难,兰沽史书又有云:“神熹帝十一子难,博学能文,滑稽多智,当世之冠也。”
这评价也够中肯,成难七岁见湖中白鹅,有感而发,作《白鹅赋》一篇,名动天下,是当之无愧的神童。
土匪太子宁祯听见太史令如此评价二人,气得一脚踹翻了太史令的汗青台,逼得兰沽国主将质子由成婴换为成难,充作自己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