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底部,他一抬头,就能透过玻璃的底部看到鳗鱼扭动着就缠在一起的灰色身躯,就像是一根根活过来的面条,在池水里沸腾一般翻滚着。
他手上的骨链原本是困不住他的,但这骨链两边的环扣都卡在了玻璃上,只要他一扯断,这一整个池子的雄鳗鱼都会倾斜而下,倒到他身上,将他淹没,缠绕爬上他的身躯。
鳗鱼是无孔不入的,而雄鳗鱼尤其——这是一种据说只要男性的肠液才能消化的怪物。
如果他不想反向吞食消化鳗鱼,那他最好就不要轻举妄动——那个带红桃过来的主教如此恶狠狠地威胁他,但同时眼神深处也藏着惧意和犹豫。
虽然嘴上说这是世界上一定能关住男人的地方,但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能不能关注红桃,于是这位红衣主教小心地观察红桃的表情,发现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脸上带着一丝隐约的笑,很轻地嗤笑了一声:
“一定能关住男人的监狱?你确定?”
红衣主教怔了一下,他就看到红桃转头过去,他仰头看向牢狱顶部,紫色的眼瞳中无波无澜地倒映着那些沸腾般疯狂扭动的鳗鱼,语气轻又讽刺:
“关在这岛上的不是女人更多吗?”
红衣主教不明白红桃想表达什么,他继续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你别想逃!除去雄鳗鱼池这一层机关,我们还有另一层机关,是这个岛天然形成的,你绝对跑不掉的!”
“什么机关?”红桃百无聊赖地歪着头搭在胳膊上,他看向红衣主教,脸上的笑居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诱惑感,“我在这个岛上住了那么久,居然不知道不知道还有什么天然形成的机关?”
“你愿意告诉我吗?”
红衣主教迅速地别过了脸,呼吸粗重——只是和那张美丽过头的脸,那双紫色的眼睛正视不到一秒,他就开始心神俱颤,神魂颠倒,多么可怕的巫术!
“这座岛是被被一位很神秘的先生贩卖给教皇的。”明明此刻他关押好红桃就应该离去了,但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在红桃的询问下继续解释着,他脸上因此而生的恐惧和痴迷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表情,声音艰涩地说着,“那位先生将岛卖给主教的时候,就告诉过教皇,这是一座永远不会落地的岛,会永远悬浮在空中,让所有人仰望的一座天空之城。”
红桃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他微微偏头看向红衣主教:“然后呢?”
“他还有说别的什么吗?比如为什么要将岛贩卖给教皇?”
红衣主教摇头:“没有,我们都不知道交易过程,只知道那位先生将岛贩卖给了教皇。”
红桃盯着对方:“他……那位先生买岛的时候开了多高的价钱?”
——他一直都知道岛是白六卖的,但他不明白,也不懂,对方明明是一个神,随手带他出去玩耍一趟的花费和开销都十分巨额,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缺钱到需要卖岛的人,还是这样一座离奇的天空之岛。
虽然……他自己知道,没有这座天空之岛,也会有别的天空之岛承装这些男人丑陋的欲望,这座岛是白六只是贩卖者,他并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但在那四年里,当红桃知道了这座岛曾经是白六的之后,岛外雷雨交加的时候,红桃忍不住看向窗外,等那个戴着面具的奇特客人踏上岛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期待心情里就无法自控地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就好像是白六——那个第一个带他离开岛的神,带他去看海,去看天,去看人间的客人,对他伸开手,轻笑应允他一切要求,说可以的朋友,那个本应该是带给他最明亮快乐记忆的人,也在用这块曾经属于自己的领土,承装了他十余年的痛苦。
红桃无法自控地想,为什么呢,白六为什么要卖岛呢?
真的只是为了钱吗?
“那位先生没有要钱。”红衣主教回答了红桃,“他和教皇做的是一笔无关与钱的交易。”
“交易?”红桃一字一顿地重复这两个字,他缓慢地抬起头,“什么交易?”
“那位先生说,他应教皇的欲望和愿望而来,他来实现教皇的愿望,贩卖给了教皇一座浮空在天空上,可以做任何事情并且不会被轻易发现的岛屿,只有你允许上岛的人才能上岛。”红衣主教看着红桃一瞬间空洞的眼神,有些畏惧地后退了两步,说话声都磕巴了,“但,但作为实现愿望的代价——”
“要教皇从此以后自己和周围的人产生的痛苦,在这座岛上产生的痛苦,都要献祭于他。”
【你是……在向神许愿吗?】
客人笑着看向十四岁的红桃:【可以哦,你的一切愿望我都会实现。】
【但是代价是,从此之后,你和你周围的人因你而产生的痛苦,都要献祭于我。】
红桃非常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被骨链束缚起来的手指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那么久了,他自我逃避一般,在十八岁那次见白六的时候,都没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他知道自己在恐惧答案。
但这答案真的来临的时候,反倒不让人恐惧了,他的情绪,大脑,甚至于灵魂都好像变成了一片空白,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
先将岛屿贩卖给他的父亲,让他的父亲根据自己的欲望剥削岛上的所有人制造痛苦,然后再选中他,让他在反抗的过程当中再次残害这些当年剥削过他的人,制造第二次痛苦,并且诱导他不杀死这些人,通过审判的方式将双方的痛苦都无限期的延长了。
——一次相当漂亮的算计,翻倍,哦不,无限倍的痛苦献祭。
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只是白六,这个恶劣的神在世间有意设计出来的游戏当中的一环。
红桃瞳孔涣散地看向正前方,正前方的岩石有一道缝隙,从那道缝隙里,能隐约看到岛外下雨了,有着淅淅沥沥的轻微响声,让人所有沸腾的情绪都安宁下来,就像是他向白六许愿的那个夜晚。
【我实现愿望要付出的代价是向您献祭痛苦?】红桃轻声问他,【献祭痛苦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吗?是不是没有人献祭痛苦,你就不存在了?】
【不是,如果我真的因此而不存在了,我反倒会因此而感到愉悦。】那位客人忧愁般地轻叹。
红桃疑惑地询问:【那为什么您需要我献祭痛苦?】
【因为……】客人微笑着回答他,【承装了痛苦的灵魂才有趣和美丽啊。】
那位带着奇特面具的客人微笑着伸出手,对他说:“这次,你要和我去看看人间吗?”
他们去了拥挤的列车上,在列车上,客人微笑着对他说:【我往那个人的镜子里放了炸弹。】
红桃好奇地看着车厢里那个举着巨大镜子的人,问:【为什么要往那个人的镜子里放炸弹?】
客人笑了一下:【因为这是我设计的游戏。】
【这样爆炸不是会死很多人吗?】红桃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这样设计?】
客人笑着回答他——
——【你不觉得这样设计很有趣吗?】
第533章 女巫审判
主教见红桃突兀地垂下头沉寂了下去,他小心地扫了一眼红桃的表情,突兀地愣住了。
红桃的脸上什么也没有,无悲无喜,无怒无惧,那双原本眼波流转的紫色眼睛里一丝光芒也无,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天空之城岛底那道灌进风雨的那道岩石裂缝,那些微凉湿润的风吹拂在他干涸的面部,让他眨了一下眼,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流泪了。
主教怔在那里,因为惊讶,说话都卡顿了一下:“你,你哭了?”
在这岛上这么久,主教见过成千上万的女人在这岛上哭泣,但他从未见过红桃的眼泪,哪怕是在红桃十二岁上岛那晚。
所有点过红桃的男人都抱怨,无论怎么折腾都不会哭,那张脸那么美,那双眼睛那样潋滟,哭起来多有风情啊,为什么不哭呢?
后来红桃的眼泪就和他的美丽,成为了这岛上的一个传说般的存在,总有上岛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眼神痴迷又向往地问红桃——你为什么不哭呢?我要付出生命,你才愿意为我哭呢?
红桃只是懒散地抬眸一笑:“眼泪是痛苦的象征。”
“我哭了,我上缴的痛苦就会少一分,为了我信仰的神,我不会为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流一滴泪。”
“你们不值得。”
“我哭了吗?”红桃恍然反问,“原来是我哭了吗?”
“我还以为是岛外从缝隙里的雨,吹在我的脸上落下来的水。”
“……缝隙?这里没有可以吹进风来的缝隙啊……”主教顺着红桃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神色一顿,“那道缝隙吗?”
“你再看仔细一些,红桃,那道缝隙不是岩石上的裂隙,那是一道门缝。”
随着主教的提醒声,那道岩石缝隙顷刻变成了银蓝色的门微微打开的缝隙,里面有无穷无尽的银蓝色光华星辰流转,刚刚红桃看到的岩石裂缝就像是一个幻觉。
主教看向红桃:“这是这个牢狱的第二个机关,也是这座岛能够浮空的秘诀。”
“天空之城之所以永远不会落下,漂浮在天空之中,就是依靠从这道岛屿最底部缝隙里吹出来的风流。”
“这道缝隙是那位先生留下的,他说这道裂隙是一道他特意留下的门缝,门的另一端通往深渊与罪恶,他让我们不要直视这道门缝后银蓝色的光芒,这会让直视的人看到迷幻之下的情景,门对面的东西会将我们慢慢地吸进门的另一边,然后再也无法出来。”
“这是一道不可正视,不可言说的裂隙,我们特意将天空牢狱建在缝隙的对面,你要离开必须经过这道缝隙,再加上雄鳗鱼池子,没有人可以从这下面成功出来。”
主教居高临下地对红桃宣判:“不要挣扎了,你会被一辈子困在这岛上。”
等到这位负责关押红桃的主教从牢狱底部出来之后,他很快接到了来自于教皇的电话,他恭敬地接起电话,对面是教皇沉重地询问声:“你将他关好了吗?”
“关好了。”主教语气恭顺,“先挂他两天,等他虚弱之后,我们会好好审问他,一定将他怎么习得这些巫术的过程询问清楚。”
“嗯。”教皇沉默了一下,“不必对他太过严酷,愿神护佑我们所有人。”
借着教皇话锋一转,问:“……他在牢狱底部,直视那道缝隙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红桃不是他们第一个关进去的天空之岛犯人,这个牢狱除了关押严密之外,因为那道缝隙有迷惑人心,能让人看到自己心中欲望最盛的东西的作用,就相当于一个测谎仪和吐真剂,还有很好的审问犯人的功效。
只需要将犯人关押进去,犯人抬头看到那道裂隙的时候说自己看到了什么,就能得知犯人的内心深处在想什么——再怎么顽固,甚至是连自己都骗过过了的高级诈骗师,在这道裂隙的面前,也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的欲望与真实。
主教对教皇询问这个倒是不惊讶,因为红桃今天没下死手让所有人都很惊讶,都在等看到裂隙之后的红桃审问结果。
但这结果显然是没有办法让所有人满意的。
“红桃……看到的是一个岛上的裂口。”主教迟疑地回答,“他说,他从裂口往外开,看到岛外在下雨。”
“缝隙不会欺骗我们。”教皇沉默了很久,他缓慢地重复了主教的话,“所以说皇后内心渴望的是……一个正在下雨的岛上的裂口?”
教皇宫,正厅。
教皇和菲比和带菲比来的主教面对面,他衰老下垮的面容上双眼浑浊,配合微微颤抖的语气,不像是什么位高权重的教皇,反倒像是个快要朽坏入土的寻常老人。
“我命令枢机将袭击我的人关押在了天空之城的最下面,哪里他绝对不可能逃出去。”
“但这件事情也足够警醒我们了。”
教皇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犀利,他语气突兀地低沉:“天空之岛!这个归属于我与神的净土,居然能有女巫的势力能上去!”
他举起沉重的权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杵,让地面都震动起来,怒意勃发地斥责:“你们看守地面之人,是何等的失职,居然让女巫登上了天梯,让人类唯一的诺亚方舟被蔓延而上的邪恶所污染!”
“死了二十一名红衣主教,甚至连我也受到了威胁。”教皇沉痛地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在女巫审判当中,审判了无数女巫的有功之臣,居然死在了教廷划分出来的安全区,你们让民众怎么想我们?如果消息传出去了,教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岂不是一夜之间扫地?”
“我们连一个从教廷叛逃出去的圣女巡逻队队长领导的一群从审判庭里叛逃出去乌合之众都不敌,还说清扫全体女巫!”教皇猛地将权杖震地,“守上岛天梯的护卫队队长呢?严惩!”
领着菲比进来的主教肩膀一抖,非常小声地汇报:“教皇大人,我们严格地封锁了消息,应该传不出去。”
“而且天梯……”主教顿了顿,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教皇手上那柄一看就分量不轻的权杖,吞了一口唾沫,小声地提醒,“教皇大人,您是忘了吗?天梯只有您一个人可以开启啊。”
一直低着头的菲比此刻也随之抬起头来,她顺着旁边主教的目光,看向教皇手里那柄权杖,然后挑了一下眉。
那柄权杖看起来古朴沉重,像是什么年代极其久远的古木雕刻而成,杖面凹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