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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染湿了小白六病号服一样的睡衣,从他死死盯着渐渐闭合的大门的眼睫毛上滑落,月光照在他汗湿苍白的侧脸上,氤氲出一层星辉般散落的光泽,风从他的耳朵旁擦过,好像有人在低语。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你这个不被神明眷顾的坏孩子,你要快点离开这里,这里没有人喜欢你。
白柳深呼吸,他跑得越来越快。
苗高僵突然叫了一声,小白六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去,他以为这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结果看到刘佳仪在苗高僵的背上捂住嘴巴大口大口地吐血,黑色的血液从这个脆弱的女孩子雪白的手指指缝间渗透出来,她瞬间就衰弱了下去,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
刘佳仪像是害怕打扰到奔跑的其他人,她蜷成一只小虾米那样竭力小声的呛咳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但血液还是从她的手指间溢出,同时流下的还有她一直在忍耐的眼泪。
“好痛啊……”刘佳仪忍不住开始呕吐,她没有焦距的眼睛流着眼泪,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色的血液。
刘佳仪一边咳嗽,一边神色恍惚地轻声念着,呼唤着并不在这里的,属于她的保护神:“——我好痛啊,哥哥,哥哥。”
温热的血液瞬间就润湿了苗高僵的背部,苗高僵惶恐地看向他们的主心骨:“白六,她在吐血!”
小白六很快反应过来这刘佳仪今晚和老师说的不舒服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在演——这小女孩是真的不舒服,只是为了配合他们才一直忍着不说。
他想起白柳白天和他聊过的关于刘佳仪这个小盲女的事情。
【你们小孩当中有个玩家叫刘佳仪,她有点奇怪,初始生命值不是一百,而是五十,我怀疑可能是她中了某种延迟发作的蘑菇类毒物导致的,但是也只是我的猜测的可能性之一,你注意一点这小女孩,她很特殊,会很危险】
很快刘佳仪吐到没有力气,她开始缓慢地从苗高僵背上滑落,苗高僵根本兜不住她,但是小白六一定要苗高僵背着刘佳仪,很快苗高僵就崩溃了,因为他不断地固定背上的刘佳仪让他的速度减缓。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苗高僵呼哧呼哧喘着气,双目赤红地大吼道:“白六!放弃她吧!她没有用了!跑出去她也活不了的!她吐了好多血!让她留在福利院内说不定还有医生给她看病!”
背着木柯的苗飞齿也要跑不动了,他满头都是汗,龇牙咧嘴地吼:“白六!你他妈哪里来的这种好心!放弃他们吧!不放弃这两个累赘,我们就要被追上了!”
如果是以前的小白六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就放弃这两个拖油瓶,所有的事情都要以自身的利益为先,这是他的准则。
当然这个准则现在也没有变过,但现在有两个他。
而这两个拖累他的人很明显是和另一个他的利益挂钩的。
小白六的目光落在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小声呼唤他名字的木柯脸上,然后缓慢移动到痛到已经快失去意识的刘佳仪脸上。
他用一种毫无情绪的眼神在这两个人的面孔上逡巡着——他在衡量这两个人的价值,要怎么取舍他和另一个自己的利益。
丢掉小木柯和刘佳仪,小白六可以顺利跑出去,他的利益可以得到保护。
而不救,很有可能他们就跑不出去,但另一个他的利益会得到保护。
刘佳仪终于失去所有力气,从苗高僵的背上滑落,她的小脸上沾满血污,求生欲让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苗高僵的脚,苗高僵被绊了一跤,正好摔到了苗飞齿身上,这两个人摔了一跤之后,苗飞齿顺势就把身上的木柯给甩了出去,骂骂咧咧拉着小白六就想走。
“没有用处的人你带着干嘛!”
“快走吧白六!他们跟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一切在小白六的眼中都变得像是慢镜头一样缓慢,他急促的呼吸声,脚踩在沙地上的沙沙奔跑声,背后越发靠近的老师的大声叱骂,她们挥舞着手上不知道什么东西靠近了他们。
被扔在地上木柯惶恐的,害怕地伸手向他求助的脸,和刘佳仪满脸都是血,仰着头看向他无意识叫哥哥的脸,和苗飞齿和苗高僵阴沉冷漠,咒骂这两个拖油瓶的扭曲脸在小白六的眼中以一个奇特的分界线,就像是他曾经在看过的卡顿的露天老电影的镜头般,在他的眼前不断地以一条【好孩子】和【坏孩子】的界限反复播放着。
如果他停下,那么小白六应该就是个好孩子;如果他逃跑,小白六应该就是坏孩子。
按照世俗的定义来讲,似乎就是这样界定孩子的好坏——小白六有些恍然地想到。
但他本来就是一个坏孩子啊。
不过另一个他好像不是这样觉得的,哦,还给他起了一个奇怪的新名字——白天的白,柳暗花明的柳。
【你要到了成年才能有选择做坏人的权利】
【现在的话,还是把坏人该做的事情让给我吧,我会为你承担其他后果的】
……我……答应了会帮他救刘佳仪和木柯,并且他给过我报酬了——小白六的右手握住自己胸前的那枚硬币状的游戏管理器,这就是白柳给他的报酬。
【我的身份是流浪者,作为一个流浪者,你需要做的就是遵守和任何人的交易,包括和我的】
小白六的意识从很远的地方飘落回来,这些似乎很长的思考片段在他脑中似乎只有几个毫秒就完成了,小白六刚被苗飞齿扯着走,他就顿住了。
苗飞齿惊诧地回头看小白六。
“停下。”小白六无比冷静地说,“回去把木柯和刘佳仪背起来。”
苗飞齿以一种惊愕到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小白六:“你疯了吧白六,我他妈……”
“我说回去把他们背起来。”小白六的语气毫无波澜,“我是在下命令,不是在和你商量,懂吗?”
小白六抬眼:“回去,把他们背起来。”
“操!!!”苗飞齿和苗高僵彻底疯了,他们回去背起嚎啕大哭的木柯和已经痛得不行的刘佳仪,抱着对方像是被狗撵一样疯跑,超大声辱骂着小白六:
“你他妈真的是有病白六!我以为你和我们一样是一个脑子清醒的人!结果是个圣父!要是跑不出去我看你怎么办!”
“跑不出去——”小白六忽然笑了一下,他像一个真正的小孩那样,毫无顾忌地风中和夜色里飞跑,他就像是要蹦起来那样跑着,喘着粗气,很顽劣任性地笑起来,“反正有人说帮我收拾残局,这是他的事了。”
第104章 爱心福利院
又是折返又是背木柯和刘佳仪,三个孩子的脚力明显比不过成年人,但好在小白六他九点半一过就开始跑,还是有一定时间优势,后面的老师短时间内追不上他们。
眼看他们就要靠近大门,苗飞齿和苗高僵的脸上都露出了那种欣喜欲狂的表情,但是很快这表情就像是滴在冷水里的蜡一样凝固在苗飞齿的脸上。
他僵立在了原地,停在了打开的门口边缘,没有往外走了。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门外影影绰绰地徘徊着的,是无数带着帽子,脸上缠满了绷带的【瘦长鬼影】般的投资人。
它们的嘴嚼烂了用来束缚它们的绷带一样赤裸地露在外面,大张着尖利的牙齿,就像是笑着一直裂到了耳根,鼻子仰头在空气中不断嗅闻着将要靠近它们的新鲜儿童猎物,嘴里滴出黏稠的口水。
它们浑身都是黑的,在夜里根本看不太清楚,一直跑到跟前苗飞齿才看清门外面影子般飘动白色斑点的不是什么月光。
而是这群东西缠满绷带的脸。
它们被福利院半张半合的大门拦在了外面,伸出细长的手穿过栅栏般的门想要来够门里的小孩,嘴里的尖利的牙齿咔嚓咔嚓上下闭合,就像是在模仿咀嚼什么东西一样,不断地往下滴落口水。
看着门外的怪物,所有的小孩都不动了,背着木柯和刘佳仪的苗飞齿和苗高僵脱力地跪坐在地,满脸恍然。
小白六也坐在了地上,他调整着呼吸,很平静地扫了一眼门外:“……失败了啊,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就能逃出去。”
这些怪物应该就是那些没有得到合适儿童血液而病重惨死的投资人,深夜的时候在儿童福利院外面徘徊,逃出去的孩子很有可能被这群投资人给拆分了。
后面的老师追了上来,她们唾骂着这些胆敢逃跑的孩子,小白六被一个老师的一个耳光给扇进了地上。
他被摁着狠狠地用扫把捶打了几下,但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似乎也早就料到了这些行为,紧跟而来的院长锁上了大门,转身阴森地,居高临下地审视这些调皮的孩子。
她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转身看向这群孩子,语气森森:“现在交代给我逃跑是谁的主意,交代的孩子可以不必受那么严厉的惩罚,不交代的话……”
还没等院长的威胁说出口,跑得七荤八素的苗飞齿和苗高僵就含恨地看向了小白六,毫不犹豫地指认了他:“是他!”
院长的目光移到了还在被打得趴在地上,正缓慢爬起来的小白六身上,她顿了顿,语气不明:“看来今天白天的那样的受洗还没有洗去你的罪恶的,白六。”
“你需要被洗涤得更干净一点。”院长和蔼地微笑起来,但是她的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就在今晚,在你周三被送去医院和其他投资人进行配对之前,我会彻底洗干净你身上的罪恶。”
“其他小孩关在一起禁食一天,白六我单独带去教堂关禁闭。”
小白六刚刚站起来,就被院长单独拎着了后领子,被粗鲁蛮横地拖拽着朝着教堂的方向走了。
他跑了一晚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毫无反抗之力的仍由院长拽走,跌跌撞撞呼吸凌乱地被甩进了教堂里。
好在院长也只是故技重施地惩罚他,就是把摁进受洗池里让他反复窒息而已,折磨小孩子的把戏这个院长好像就这么多。
但是这次因为白六带着小孩出逃这件事似乎彻底触怒了这个院长的底线,她不厌其烦地把他的头摁入受洗池的水中,絮絮叨叨地念着一些,小白六其实听不太真切的咒骂他的话。
“恶心的小畜生。”
“你能活到现在全靠投资人好心的施舍,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小白六无力地半睁着眼睛,睫毛上挂满的水珠,他一次又一次地从挣扎着从溺水的感觉里爬上来又被摁下去,鼻腔里涌入的水让他想呛咳,但小白六常常是还没来得及呛咳,就又被愤怒至极的院长给摁了下去。
“你知道你跑出去会给我们惹多少麻烦吗?!”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拽着小白六的头发在水中摇晃着,“你这种没有人性的小怪物,你的父母丢掉你真是给我们添麻烦,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淹死你造福社会……”
小白六的眼睛渐渐耷拉了下来,他开始对这样【打水中地鼠】游戏失去了兴趣。
也失去了力气。
在又一次小白六浮上来吸气被摁入水中的时候,他换气没有换够,呛了一声。
院长面无表情地隔着水面把小白六的头摁在水底,气泡从小白六的口鼻里溢出,他表情没有溺死的人的扭曲恐惧,是很平静的,尽管他现在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淹死了,但是他已经有点习惯这样痛苦的溺死感了。
白六眼睛完全闭合了,他彻底地松开了抓在受洗池两边的手,滑落掉入水里,整个人就像是昏迷一样飘浮在受洗池清澈晃动的水中,胸前的那个硬币从他的衣服里飘浮出来,在水波里泛着闪闪发亮的光。
“好啊!”院长恶狠狠地拽住那个硬币一扯,她尖叫着,“你居然还敢偷投资人的东西!你这个罪恶的,魔鬼生的孩子!”
在她还要继续折磨小白六的时候,在小白六也真的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无聊的被淹死的时候,教堂外面猛得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小白六的面前蹦出了一个鲜红色的系统警告:
【系统警告:警告!警告!玩家白柳主身份线生命值急剧下降中!请迅速远离危险场景!】
【……玩家白柳主身份线生命值降低为2……降低为1……警告!玩家白柳主身份线即将死亡!!!】
教堂也被爆炸震动得摇晃了几下,院长终于停止了折磨小白六,她转身骂骂咧咧地朝着教堂外面走去:“出什么事了这么大的动静?”
小白六艰难地从受洗池里爬起来,他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地坐在受洗池内,一边虚弱地呼吸着,一边仰头望着那个受洗池旁边奇异又年轻的的神像,眼睛里却倒映着系统不停弹出的红色警告界面。
没过多久院长又回来了,她脸色阴郁:“私人医院那边爆炸出事了,明天的匹配礼要取消,是不是你搞拿着从投资人手里偷得东西搞得鬼!”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暴躁地扼住小白六的喉部把他给摁回了水里。
小白六没有挣扎,他的确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他躺在水底,半张着眼睛,脸色惨白嘴唇发紫,黑色的,因为窒息和缺氧有点涣散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他眼睛里红色透明的现代数据化面板后面是那个被被荆棘绑在逆十字架上的奇怪神明睡着的了脸。
这个诡异的场景让被摁在水底的小白六的思维有点发散。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那个他不是说改过名字,改成白柳神明就会眷顾他吗?
他今晚,大概勉强可以算是个好孩子了吧,神明为什么不保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