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说话,拉上窗扇就要把窗户关起来。
秦钩下意识伸手去挡,窗扇直接夹住他的手。
“扶游……”
他用手卡着窗扇,扶游往外推了推,让他把手拿出去,他也不肯。
扶游索性把窗子全部推开:“所以,你想让我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秦钩只是看着他,有些紧张:“你想说什么?”
“好。”扶游点点头,“我和控制中心取得联系之后,我问他们,能不能把你给带回去,他们说不行,要等你自己放弃任务。”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只能寄希望于世家,想着大典那天,看能不能像前代文人一样,以死劝你回心转意。”扶游苦笑,“可惜世家没有人等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就在宫里闲逛,闲逛的时候,我走到祭台上去吹风。”
“走到祭台上的时候,控制中心忽然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他们说,我是无数个小世界里,第二个发现控制中心的人,问我有没有意向去控制中心。”
“于是我问他们,去了控制中心,就可以摆脱你吗?”
“他们说可以,于是我同意了。”
“他们又说,我们先前走的剧情,很像‘渣贱’剧本的走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我想,我确实很贱。”
秦钩嘴唇颤抖,低声恳求道:“扶游,别这样……”
可是扶游不曾停下,他继续道:“他们又说,‘渣贱’剧本,一般都会以主角一方跳楼、另一方追悔莫及、痛不欲生结束。”
“如果需要跳楼才能结束这场游戏,那就让我来跳吧。”
“于是我对他们说,我现在就可以跳,然后去控制中心报到。如你所见,最后我跳下去了。”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寻死。
小黄雀只有浴火,才能重生。
扶游看着他:“我是自愿的,我实在想不到其他摆脱你的办法了。现在我才是这个小世界的任务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可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秦钩低声道:“我已经不是秦钩了,我现在是秦栩。要是你不想见到秦钩,我可以把皇帝杀了,你别这样……”
“皇帝只是假的,他是控制中心安排来顶替你皇帝的位置的。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连承认都不愿意承认吗?”
“我……”
沉默良久,秦钩无力地辩白:“扶游,我已经知道错了……”
他面色惨白,试着握住他的手。这回扶游早有防备,往后退了一步。
扶游想了想,又道:“秦钩,我这阵子也试着站在你的立场上思考。从前我总觉得你刚愎自用,其实在控制中心出现之后,我好像稍微能理解一点你的想法了。”
“控制中心之下,有这么多小世界;小世界里,又有这么多普通人。在小世界里,任务者就是绝对的主角,只要主角想,小世界的所有人都会为他铺路。”
“上辈子,我一个人来献诗,不知道可以来驿馆住,连官服都不知道要在哪里领。”
“这辈子,我成了小世界的主角,就有奇遇发生在我身上了。有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充当我的引路人,带我来驿馆,带我去领官服,教我怎么献诗。”
“难怪你极尽自负,难怪我每次不按照你的意愿做事,你就会暴怒,因为你是任务者,是主角。”
“可你从头到尾,就算到了最后,也没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的人看,对吗?”
秦钩摇头,低声道:“我没有这样想……”
好吧,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从头到尾,尽管扶游在他面前哭过笑过,有自己的情绪,更有自己的意志,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
因为他希望扶游能乖一点,像宠物一样。
直到扶游死在他面前,他才恍然惊觉,原来扶游也是一个人。
扶游最后问他:“控制中心给我看的任务者守则里面有讲到,你不会没有看过,那上面说,小世界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秦钩不能回答,他站在原地,垂着头,无从辩白。
不止是扶游,这里的所有人,秦钩都没把他们当人看过。
只是换个名字就可以替换的小角色。
扶游也一样。
秦钩试图辩解:“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是后来……我喜欢你了,我会改的,我已经知道你是活生生的人了,我会改的。”
扶游叹了口气:“你不用为此感到抱歉,也不必这样‘深情’。”
他顿了顿,轻声道:“我很累了,我不想陪你再演一次‘渣贱’故事了。”
他伸出手,要把窗户关起来:“我要休息了,西南王请回去吧。”
这回秦钩没有再阻拦,他只是呆呆地站着。
窗扇在他面前合上,轻轻一声响。
秦钩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扶游消失在他面前。
*
天气冷,扶游简单洗漱好,就准备上床睡觉。
他裹好被子,拿出还没看的《反派暴戾流——中控总积分第一速通世界全分析》,翻开第一页。
总积分第一就是秦钩,他在控制中心没名字,别人要不喊他“总积分第一”,要不就喊他“那位”,再要不就直接喊他“他”。
这是别人整理秦钩从前做过的几十个小世界任务的分析综合。
作为后辈,扶游已经看完了《主角稳步流》、《圣父献祭流》等十多本教材,这是最后一本。
虽然他真的很讨厌秦钩,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方面,秦钩确实很厉害。
值得参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算了,扶游只拿起书一秒钟,就膈应地放下了。
不差这一本,懒得看。
他抱着手,靠在枕头上,正走神。
没多久,控制中心又给他发了信件。
他们对新人总是格外照顾,对秦钩这种老人就放任自流。当然他们也不敢管秦钩,怕被秦钩反手砸得稀巴烂,他们只能来烦扶游。
“扶游,控制中心这边检测到他靠近你了,你需要帮助吗?”
扶游捂着脸,闷闷道:“不用了,人应该已经走了。”
“嗯,那就好,他脾气不是很好,你多担待。”
扶游苦笑一下,没有回答。
控制中心又一次劝他:“说真的,我们给你捏的那个假皇帝,真的挺不错的,你考虑一下吧。”
扶游却淡淡道:“你们是故意的。”
“诶,扶游,怎么这么说话呢?”
“我是很讨厌他,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但你们也是故意的,你们故意弄了一个和秦钩一模一样的假皇帝,想让我跟假皇帝在一起,好让他生气。”扶游盖着被子的双脚晃了晃,“但我做任务者,就是为了自由,为了不再受人摆布。”
很明显的拒绝意思了。
控制中心没有回复,单方面切断了对话。
扶游揉了揉眼睛,吹了蜡烛,准备睡觉。
阴云散开,明月皎洁,一个伫立的黑影冷不丁出现在窗外。
扶游被吓了一跳,抱着被子就坐了起来。
外面的人似乎是知道自己吓到他了,默默地走掉了。
黑影消失了。
扶游松了口气,想了想,倒回去继续睡觉。
今天献诗献了一天,扶游也累了,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窗外,其实秦钩没走,他抱着腿,低着头,缩在窗户下面。
从前他对扶游做过的错事,开始一点一点地报应在他身上了。
许久之前,扶游也是这样求他的,扶游跪着求他,穿戴着女子的钗裙求他,哭着求他。
在他没把这些事情还清之前,天公绝不可能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
隔着墙,他仿佛能听见扶游匀长的呼吸声。
他只是想离扶游近一点,他会很安静的。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秦狗的小可爱,马上复习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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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摸头
26
翌日一早, 扶游披上官服,遵照太后懿旨,又一次进宫献诗。
他提着书箱, 推门出去,太后派来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扶游上了马车,蹲在窗外的秦钩才惊醒过来, 他在外面蹲了一夜, 竟然也没冻坏,匆忙追出去, 马车已经走远了。
马车直接进了宫门,在养居殿前停下。
扶游背着书箱,走下马车。
皇帝“秦钩”早早地就在门前等着,看见扶游来了, 便站起身, 朝他这里走了一步:“扶游!”
随后他想起扶游好像不喜欢他靠近, 便硬生生压制住本能,站住了。
扶游向他行了礼, 走进殿里,坐下献诗。
“秦钩”乖巧坐着, 抱着软枕,看着扶游。
对着这样一张脸,扶游总是有些难以平静。
可该做的献诗任务还是要做的。
扶游捏着竹简,指尖发白, 继续唱诗。
而“秦钩”则盯着他, 心里暗自庆幸,扶游没有发现他把床榻朝外面挪近了一步,一天天慢慢地挪, 他很快就可以和扶游坐在一起了。
他为自己的智慧感到得意,不自觉又往扶游那边挪。
扶游低着头看竹简,也没有注意到“秦钩”抱着枕头,正一点一点地朝他这边靠近。
扶游挑好一首诗,抬起头,“秦钩”已经到了眼前,凑近了看他。
扶游被他吓了一跳,“秦钩”连忙退回去。
“扶游,对不起。”他蹲在扶游面前,“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扶游顿了一下,留意到旁边的侍从。
这个侍从有些面生,而且也不在外面侍奉,站定了似的,就站在里面。
扶游明白,这是刘太后安排的人,她疑心自己与陛下、西南王有牵扯,所以派人来看着自己献诗。
扶游收回目光,看向皇帝“秦钩”:“陛下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好。”“秦钩”面露喜色,在扶游面前盘腿坐下,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扶游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然后开始献诗。
“秦钩”只是喜欢扶游,又不是真的喜欢听诗,他就这样看着扶游,像是摇着无形的尾巴。扶游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拿着竹简的手微微颤抖。
最后他把任务积分列表调出来,摆在自己眼前,挡住“秦钩”的脸。
对着不断上涨的任务积分唱诗,这样感觉好多了。
与此同时,回去重新洗漱、换了衣服的西南王,又一次来到了养居殿外。
他又一次蹲在养居殿门外,偷听扶游唱诗。
可是这回,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
“扶游不是唱给你听的,他不是唱给你听的,你是只见不得光的小狗,你在偷窃扶游的诗句。”
*
这天扶游留在宫里用了午饭。
太后还特意送了饭菜过来。
皇帝“秦钩”乖乖地坐在他面前,给扶游夹菜:“扶游,多吃一点。”
扶游道了声谢,然后低头吃菜。
他正在努力把皇帝和秦钩分开。
这个皇帝是无辜的,他是假的。
吃过午饭,扶游被人带去偏殿歇息,过一会儿再去正殿献诗。
好巧不巧,他去的偏殿,正好就是上辈子他待的那个偏殿。
扶游不自在地捏着书箱带子,宫人看出他有些紧张,便问:“扶公子是不是觉得这个房间不好?要不要换一个?”
扶游不想麻烦他们,便摆了摆手:“不用了,这里就很好。”
只是睡一个中午而已,他没有那么娇气,也没有那么“多愁善感”。
已经过去了,他想试着用平常心看待那些事情。
宫人离开之后,扶游走进偏殿,把书箱放下,简单洗漱一下,换了衣裳,就爬到床上去睡觉。
只是那些事情,不是他想要用平常心看待,就可以做到的。
他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从前的事情。熟悉的宫殿与装饰,会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三年。
孤立无援的三年。
扶游闭着眼睛,宽慰自己没关系,只是睡一会儿。
可是他只迷迷糊糊地睡了不到一刻钟,就被噩梦惊醒。
才从梦里逃出来,他一睁开眼睛,就和床边的秦钩撞上目光。
秦钩正跪在地上,小心地扣着他的手,看着他。
扶游被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坐起来,扬手要把他推开:“你在干嘛?”
只是他才从噩梦中醒来,也没打准,指尖只是从秦钩的侧脸划过。
秦钩丝毫不恼,反倒捂着被他打过的地方,把另半边脸也凑过去,方便他打。
他倒是委屈:“扶游,我想见你,我忍不住。”
“我不想见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出去。”
“我不出去,那个冒牌货都能和你在一起待一上午,还能和你一起吃饭,我只是想见你。”
“你和他不一样。”
秦钩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就传来了皇帝的轻唤:“扶游?扶游?你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扶游看向秦钩:“西南王,你想害死我吗?太后已经在疑心我了。”
秦钩缩回去:“我知道了,我会躲起来的。”
他站起身,看了看四周,找了个木柜子,拉开门,在皇帝进来之前,躲进去了。
一条缝隙,透着亮光,照在他面上。
没多久,皇帝就兴冲冲地进来了。
“扶游……”他跑进来,看见扶游已经起来了,“我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