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山。斐玉尘赶忙将外套一批,摸着黑进了清远院子,隔着门板喊:“师弟,师弟。看花灯了。”
“师兄先去,我晚点来。”隔着门板,声音听起来不大真切。
斐玉尘呡了呡唇角,催促道:“那师弟可要快点来啊。”可得快点,我好脱身。
说完又絮絮叨叨交代了几次,这才转过身去寻君墨白。
待斐玉尘出了院子,背影消失在拐角。正对着院门的窗被人用外力推开,窗口处露出一抹蓝绿色衣角。
不愧是二长老口中的花灯会,虽说距离有那么一点远,但属实热闹。
整个城里挂满灯笼不说,抬起头还能看到数百盏孔明灯,且随着时间的推进,孔明灯数量是只多不少。
街道两旁林林总总摆了不少摊,两人路过时那些小贩就吆喝上一句,专挑看着有钱的喊。
什么公子少爷老爷夫人的,再说上几句漂亮话,总能推销出去点东西。
花灯会上的东西比平日里贵上许多,一个晚上运气好的能赚上三月的份钱,运气不好一晚上也能顶十多天。
因而一个两个叫得那叫一个好听。
出来也有一盏茶的时间,迟迟没有得到清远的回应。斐玉尘一边头疼一边又暗自窃喜,虽说不明白喜从哪来,但是心底就是高兴。因而时而愁容满面,时而喜上眉梢。
君墨白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停在一个面具摊前。伸手挑了个狐脸面具,对着斐玉尘比划了两下。然后掏出碎银子递给小贩道:“不用找了。”
一个面具顶天也才十几文钱,小贩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喜滋滋道:“公子好眼光,这面具一看就和这位公子很搭。”
斐玉尘扫了眼架子上一模一样的十多个面具,抽了抽嘴角。
君墨白拿过面具直接盖在斐玉尘脸上,正好盖住上半张脸,淡声道:“戴上。”
斐玉尘边将绳子系在脑后边问:“师尊也戴吗?”
“不。”
“那为何?”
“面具好看。”
斐玉尘:“……”我感觉我脸更好看。
面具戴上后,斐玉尘上下调了调,然后厚颜无耻道:“师尊,好看吗?”
君墨白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斐玉尘摸了摸鼻子,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正好有几个抓着糖葫芦的小娃娃,你追我赶地跑了过来,其中一个扭着头看身后,笑声阵阵。然后连人带糖葫芦撞到斐玉尘腿上。
鼻子一压,往后一摔,坐在地上后“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
斐玉尘:“???”
娃娃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还不忘抓着糖葫芦啃一口,然后嚼巴嚼巴接着嚎。
斐玉尘头疼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哄道:“别……别哭了,你别哭了。”
娃娃抬头看了他一眼,瞪着双哭红的眼睛。斐玉尘咧开嘴笑了笑,娃娃哭得更大声了。
斐玉尘:“……”
君墨白看着一大一小两人,明明没什么表情的脸,愣生生让人看出一丝温情。他蹲下身眼含笑意地同娃娃道:“不哭了好不好?”
娃娃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将鼻涕给吸了回去,然后咧嘴露出一个笑,顺势吹出一个鼻涕泡泡。
君墨白递过一方帕子,娃娃接过后擦了擦脸,然后拎着糖葫芦同君墨白摆摆手,笑嘻嘻道:“哥哥的眼睛真好看啊。”说罢小跑到同伴身边,没一会就混入人群,不知道去哪霍霍别人去了。
被娃娃一闹后,斐玉尘对于玩具摊顿时没了兴趣,他扯了扯君墨白衣袖,比着前方的糕点摊提议道:“师尊,那里。”
“嗯。”
两人走近后,斐玉尘手指飞快地比着几款糕点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来一份。”
“好嘞,客官等着这就给你包起来。”小贩手脚利落地将油纸抽出,将几样糕点分装起来。
斐玉尘接过糕点,君墨白付银子。
拆开一包栗子糕,余下的全都收进储物袋中。
斐玉尘捏过一粒递给君墨白,讨好道:“师尊试试,可好吃了。”
书中可是说了,君墨白最喜欢这种软糯糕点。斐玉尘美滋滋地想:“用现成的讨好人就是舒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钱压根就不是他出的。
由于某人的前科,因而君墨白没有犹豫,直接接过糕点啃了一口。入口即化,甜滋滋的,然后接着再啃一口。
若非斐玉尘不解风情地叨上一句:“刚刚买了白糖糕,师弟最喜欢了,说起来他怎么还没到?”,糕点估摸着还能更甜一些。
三两口解决了糕点,将指尖的糕点屑清理干净后,君墨白张口平静道:“可能有事耽搁了吧。你不是要看花灯?”
斐玉尘含糊道:“嗯,对啊,看花灯。”既然没来,那就下次吧,反正时间还长。
除了挂在街上的花灯,河里还有不少承载着愿望的河灯。
三十文钱一盏河灯,算不得便宜。偏偏样子做得巧,很讨人喜欢,贵是贵了些,生意却是一条街里最好的。
经不住旁边摊贩的叫卖声,斐玉尘挑了两盏莲花形河灯来到了河边。照旧是君墨白付的银子。
河边挤满了人,斐玉尘抬手变出一只毛笔,提笔在灯上草草写下几句话。然后将另一盏河灯和毛笔递给君墨白,怂恿道:“师尊,到你了。”
第四十三章 君墨白: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烟花在半空中炸开, 引得一片惊笑声。君墨白抬手接过笔,轻描淡写了几字,然后手一转将笔挥散。
斐玉尘侧过头想看灯上写了什么, 君墨白往前走了两步,躲开了斐玉尘探究的目光。
河灯入水后,斐玉尘用灵力推着往前,花灯拨开水面,从各式各样的花灯中脱颖而出, 速度飞快。
桥上有人指着那盏花灯惊呼:“那盏荷花灯,漂得可真快啊。”
斐玉尘满足地笑了笑,然后勾指推出一丝灵力, 将君墨白的莲花灯也往前推了推。
君墨白看着他幼稚的动作,无声笑了笑。
放好河灯,又看了场烟火后。人群渐渐散了去。
两人走在街上,满街灯火。拐角处有一混沌摊, 斐玉尘伸手扯了扯君墨白衣襟,比了比那边小声道:“师尊,我想吃那个。”
是一家很小的小摊, 门口只放了两副桌椅, 两个老人家站在一块小声说着话。
水开后的热气顺着灯火往上飘, 烟火气十足。
君墨白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落座后, 斐玉尘要了两碗馄饨。
不过一会的功夫,老人家就端了两碗馄饨上来。眼见他二人衣着打扮不是普通人家,因而也没开口叨嗑。
斐玉尘将其中一碗推给君墨白后,便迫不及待地勺了一勺,然后吹了吹, 一口咬下去。
汤水混着肉香,不禁让人发出满足的喟叹。
“你小时候,可不爱吃这东西。”君墨白搅了搅碗中汤水,勺出一颗吹了吹,漫不经心道。
吞咽地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自然。斐玉尘又勺了一勺随意找了个借口道:“辟谷后发现有些想念这些凡物,便是这馄饨也觉得鲜美了许多,有些想尝尝。”
面上有多镇定,心里就有多慌张。只晓得君墨白喜欢这类东西,完全不知道原身喜欢不喜欢,讨厌不讨厌。他心虚地喝了口汤水,找了个角度偷偷往君墨白那瞧了眼。
君墨白低着头看碗里的馄饨,然后盛了枚馄饨,连汤带水吞入腹中。刚刚那句话就像是随口一问,斐玉尘不由得松了口气。
从馄饨摊出来后,两人沿着河边又走了一会。
月沉如水,星河荡漾。
这夜色,这风景,就很适合小情侣,斐玉尘想。于是不由得叹了声:“可惜了,师弟没来。”
君墨白挑了挑眉,不经意道:“清远没来,你很失望?”
斐玉尘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次没来,可以下次。”
月光从河岸边柳树稍落下,被分割成一点一点落在人身上,距离稍稍远上一些,都瞧不清对面人的神情。
君墨白的脚步一顿,往斐玉尘那靠了靠。河边早就没了来赏灯的人,只余下虫鸣应和着蛙叫,一声高过一声。
“玉尘,你觉得我对你如何”君墨白问,隔着光,瞧不清眼里奔腾着的种种情绪。
斐玉尘被问得一懵,咬牙小声道:“很好呀。”低着头在心内默默掰着指头数:“逼我吃药,给我法宝,还有定制的新衣服……”
满江灯火将水照得波光粼粼,君墨白眼中的光彩同水面一般无二。他抬手按在斐玉尘肩上,轻声道:“那你可要记得这些。”
斐玉尘点了点头,胡乱指了个方向说:“师尊,去那看看吧。”
“好。”君墨白轻点头,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斐玉尘落后半步,看着君墨白的发尾。冠发用的是根冰丝带子,尾巴坠了穂子,淡淡的蓝,像是冬日里从湖中捞出的冰。同发丝混在一起,时隐时现。
斐玉尘垂下眼帘,心里微酸,他想:“可是师尊啊,你对清远更好。原书中我死后,清远偷我尸身挫骨扬灰。你知晓后担心他心道不稳,罚他面壁思过三月。寒冷的冰洞里,清远冻着,你就看着。到夜里,他睡了,你就给他调理身子,借着寒冰提升他的修为。”
“我死后第三年,清远需要圣果。你只身前往丹灵州,同十大恶兽缠斗四日,为赶时间,最后全身是血地回了后山。”
“这种事,就是十只手也数不过来。也不知道坑比作者是怎么想的,要内容没内容,要看点没看点,这种毁人设的事倒是一抓一大把。”
这般想着,也不看路,一头栽进君墨白怀中。斐玉尘抬手揉了揉鼻子,熟悉的清冷香铺满鼻腔。
“抱歉,师尊。”他开口道,声音淡淡,十分低沉。
“在想什么?这么认真。”君墨白看着他问。
心内一时有些乱,书中故事同亲身经历混杂在一起。斐玉尘觉得十分烦闷,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因而只摇了摇头推说光太暗,一时没瞧清。
回到后山时,弯月被云层遮挡,看不到一点亮光。同君墨白道别后斐玉尘回了屋就躺在床上看床顶。
脑中一片空白,像是回来的路上被风给吹干了一样,一时间竟然挖不出丁点东西出来。
斐玉尘侧过身叹了声,将薄薄的丝被抱紧,合上眼准备等天明了再想。
第二天,阳光落在窗户上。几只雀鸟从窗户缝隙跳了进来,叽叽喳喳地到处找食。
斐玉尘揉了揉太阳穴,听着鸟叫,心里想着不知道烤鸟的味道如何。
胡乱想了一通后,斐玉尘换了身衣服去了清远院子。
日头正好,山风吹过将清远院里的黄符吹得“沙沙”作响。
斐玉尘手里捏了颗金色法宝,离院门还有五六步距离时就开始大声叫喊:“师弟,师弟,你在吗师弟?”
“师兄,我在这。”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拍了拍斐玉尘的肩膀。
斐玉尘转过身,就见清远一身露水站在身后,不由得好奇道:“师弟去哪了?怎么一身露水?”
“昨夜大长老临时有事交代,去水潭那采幽昙去了。”然后眸子一转不好意思道:“昨夜放了师兄鸽子,师兄莫怪。”
“既然是大长老有事交代,师兄又怎么会怪你呢。”说罢从储物袋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递了过去道:“买了白糖糕,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清远一把接过,高兴道:“喜欢,我最喜欢白糖糕了,谢谢师兄。”眼里满是笑意,多少有些孩子气。
“喜欢就好。”斐玉尘道。
这时身后传来君墨白的声音,隔着风听得不大真切。斐玉尘伸手揉了揉耳尖,缓慢地转过身看向君墨白。
仍旧是一身素白长衫,手里拿着的黄纸是唯一的亮色。脸上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神情。
斐玉尘抬手打了个招呼,心内想着刚刚的对话有没有被听到。
君墨白“嗯”了声,越过他,走到清远面前将黄纸往前一送开口道:“品质比原先的还要好些,不够自己来拿。”
清远点了点头,将纸接过,然后挥开院门准备招呼俩人进去坐坐,就听君墨白又道:“好好修行。”然后转身就走了。
斐玉尘低着头还在纠结刚刚的对话被听到的概率有多大,人从身旁经过时带起一阵冷香。斐玉尘吸了吸鼻子肯定君墨白是听全了。
于是又开始纠结君墨白奇怪的表现,直到清远在他眼前挥了挥,他也没想明白。
但他脑回路奇特,对于原书某些内容深信不疑。于是抬头看到清远的一瞬间,脑中灵光一现。
他锤了锤手心,心下暗道:“是了,定然是我对师弟过于关心,惹得他心里不快了。”
君墨白昨夜里的一番话也算是喂了狗,一点作用都无。
于是斐玉尘坚定地拒绝了清远的邀请,只说了一堆漂亮话,然后回了自己院子。
夏去秋来,山下的银杏黄了,枫叶红了,稻谷大丰收了。
秋风从北吹到南,又从南刮到北。很快就迎来了冬天。
第一场小雪落下时,清远接了个小任务。没什么难度,为了避嫌,斐玉尘没有贴着脸跟上去,只在出发前一天给清远塞了不少丹药和法宝。
至于君墨白,上次那事之后。斐玉尘见了他,心里总是有个疙瘩,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好在君墨白自那天后便忙了起来,不像先前一样,时不时就能见上一面,有时得隔上一两月才能见上那么一回。
每次见面神色恹恹,像是提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