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
对于那晚的事,他并不想提,刚才是话赶话,赶到了那一步。
但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他能够再次下手杀了席恙,如果有不得不这么做的一天。
所以封亦并不后悔把这些话说出口。
这是警告,他希望席恙知难而退,可是眼前Omega的反应却跟他所预料的不一样。
封亦神情变得有些晦暗不明,他看着席恙泪水迷蒙的双眼,轻声道,“除了眼泪,还有什么?你还新学了什么准备拿来对付我?”
席恙没说话,只把满是湿痕的半张脸贴住封亦的掌心,真正到了伤心时,反而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封亦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他盯着席恙的脸瞧了一会,而后坐到地上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咬在了齿间。
淡淡的香烟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抽完半支后,封亦弹了弹指尖的烟灰,再次开口道,“如果有什么让你误会了,我道歉。”
席恙抬起头,用泅满泪水的眼睛看他。
“我是喜欢你,”封亦咬着烟,与席恙目光相对,“可我喜欢的是那个你之前为了接近我,伪装出来的假‘席恙’。”
“真正的席家小少爷,我不喜欢,也没兴趣。”
封亦眯了眯眼,缓声道,“所以我最疼的时候,是揭穿你的真面目,‘假’席恙不再存在的那一刻,而你被杀……”
“最恨的人死了,我又怎么会疼。”封亦顿了片刻说。
席恙却瞪大眼说,“我不信。”
封亦的反应不会骗人。
虽然有情感障碍,但受过专业训练的席恙从别人的肢体语言和微表情里能准确捕捉到对方的情绪。
再说封亦在他面前掩藏的并不好,这个男人虽然失态仅仅只有一秒,但足够席恙发现了。
封亦不说话了,低着头继续抽烟,半晌后才又说道,“你说你喜欢我?”
席恙有些跟不上封亦话题跳跃的节奏,他抹了抹眼睛,点点头,“喜欢的,封亦,我喜欢你。”
“那你知道喜欢一个人要做什么吗?”
封亦没等席恙回答,问完他偏过头看着席恙道,“我不是奉献型人格,但我喜欢你的时候,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的,每天看着你高兴我就高兴,看着你无忧无虑的追逐自己的梦想,我也开心。”
“我觉得,喜欢一个人,让对方开心,是最基本的准则,你说呢?”
席恙张了张嘴,他看着封亦的眼睛,好像已经意识到对方要说什么,莫名的不想回答,但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唇边溢出来,“是的。”
“可我一点也不开心,席恙,跟你在一起或者你出现在我生活里的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封亦说,“你的存在,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过去,曾经对我来说最幸福的几年变成了最痛苦的回忆,席恙,别说回到起点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这里都记着,它忘不掉。”封亦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而后掐着席恙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又缓缓笑开了,“所以,你嘴上说着喜欢我,却让我一分钟都没法好过。”
“席恙,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这话太重了。
它如同一把烧红的刀子直接捅穿了席恙的胸肺。
席恙不知道,封亦竟会用这样的方式对付他,就在他刚刚学会心疼一个人的时候。
“你要我怎么做?”他喃喃问道。
其实答案早已经在心里,果然封亦把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跟我离婚,别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封亦默了片刻,接着道,“如果有可能,希望我们永远不要相见,直到死亡。”
席恙嘴唇翕动,他下意识想拒绝,但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
“你以后会再与别人结婚吗?”他只能恍惚地问。
封亦沉默了一会,说,“会。”
席恙试图从封亦的神情中找到说谎的证据,可是没有,不管因为什么,这个人在将来的某一天会与另一个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在一起。
最终席恙红着眼眶偏过了头,“你让我想想。”
三天后,坐在办公室里的封亦接到了席恙的电话。
“封亦,我答应你,不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但我不会离婚。”席恙吸着鼻子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第二十章 我很伤心
分开不离婚是席恙妥协的底线。
尽管做出这个决定仍然让他仿佛再次死了一回。
席恙按熄屏幕,把脸埋在臂弯里,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没人知道,在庞大的犯罪组织里,冷心冷情,没有丝毫人气的刽子手此刻却哭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晚上十点,六天没回家的封亦终于再次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从电梯里走出来,继而很快又停住了脚步。
席恙听到声音红着眼抬起头,当他瞧见来人是谁后,吸着鼻子慢慢站直了身体。
“我想取些我的东西,”他的声音带着长时间哭过后特有的沙哑说,“我没有开锁密码。”
封亦没吭声,眼睛盯着席恙,片刻后,他把目光从席恙身上收回来,上前打开了门。
席恙沉默地跟在对方的身后。
东西并不多,几个装着衣服和书籍的纸箱子就是席恙全部的家当,但席恙的目的并不是这些,他看了眼客厅,小声问正在换鞋的封亦,“我可以去里面吗?”
“需要搬什么,我帮你。”封亦说。
席恙少见的没回答,他垂眼走近客厅,然后拉开电视柜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跟封亦的结婚证,还有婚戒盒装进了自己带来的包里。
起身时见封亦眸色沉沉地看着自己,席恙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这些是我的。”
说着极力控制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上辈子,他失去了封亦,甚至连一张结婚证明都没有守住,最后他们成了毫无关系的仇人。
重来一次,他还是失去了封亦,好在保住了他们的伴侣关系。
这样等将来某一天自己死亡时,席恙想,他的墓碑上就能刻上‘封亦爱人’这几个字。
可他唯一能留住的也仅仅就是这些了而已。
席恙的眼泪越发汹涌,封亦沉默片刻,先转身去搬箱子。
透过朦胧的视线,席恙看着对方毫无留恋地一箱一箱把他的东西搬出门外,无声的眼泪终于变成了压抑的闷哭。
他的心破了个洞,再也没有人能够填补。
十分钟后,席恙跟自己的行李站在了封亦家的门外。
封亦从始至终都没再说过一个字,他嘴上咬着烟,当着席恙的面慢慢关上了门,最后留在视网膜上的是席恙垂着脑袋,头顶的发旋和猝然砸落在地板上的那颗晶莹的泪滴。
席恙没有联系席策,他叫了搬家公司把东西搬回了自己的住处。
身边周围有很多组织里的眼线,而席恙的状态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便把自己锁在了家里。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被砰砰砰敲响,席恙缩在被子里的身体团了团,捂住了脑袋。
但没过几分钟,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代泽走进来,看着昏暗的屋里乱糟糟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而后快步来到了卧室。
里面席恙的脑袋也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等代泽推开门时,正好与席恙冰冷的视线相对。
“操,我特么以为你被人暗杀在屋子里了,”代泽没好气的啧了一声,伸手按亮了屋里的灯。
但紧接着他的神情猛然一顿,眼前席恙的样子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衣服凌乱,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眼睛浮肿,嘴唇上还有些被咬破后留下的血痂。
代泽十分稀奇的挑了挑眉,“你这是?被人轮了?”
砰——
子弹瞬间擦着他的侧脸而过。
“操,你他玛,这是市区,你敢开枪杀人?!”代泽惊魂未定的瞪着眼低吼,刚刚要不是他反应快,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新鲜热乎的尸体。
席恙举着枪,冷然道,“滚。”
“……行。”代泽好脾气的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想与疯子计较,他退后了两步,随即转身离开了卧室。
等他出去,席恙把枪塞回床垫下,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也走出了房间。
代泽已经给自己做了一杯手磨咖啡,此刻正靠在沙发里微微眯着眼享受。
席恙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又来做什么?”
“少爷,”代泽非常无辜的耸了耸肩,“你好几天不见人影,老板当然要打发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席恙没吭声。
代泽便饶有性质的打量着席恙,他感觉今天的席恙很不正常。
“代泽。”席恙叫了一声。
代泽端着咖啡杯,眉峰微扬,“怎么?”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眼前人叫自己的名字,以前对方都是叫他代号的。
“我喜欢上了我的任务目标。”席恙说。
“噗——”代泽嘴里的咖啡全都喷了出来,他瞪圆了眼睛看着席恙,“不是,你特么告诉我这个干什么?!我跟你很熟悉吗!?”
“也不是,就你?你,”代泽指了指席恙,不可置信道,“你他玛还能喜欢上人?!0036 ,你是被魂穿了还是被夺舍了?”
席恙无言的坐着,任由代泽惊的原地跳脚。
半晌后,代泽的神情由去他妈见鬼吧,这人在开什么玩笑慢慢变成了严肃凝重。
“你说真的?”他坐正了身体,紧盯着席恙问。
席恙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
代泽,“……”
也对,要是席恙会开玩笑,母猪都他妈会上树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封亦不要我了,”席恙说,“我很伤心。”
代泽嘴角抽了抽,想问问你这种情感缺失的人知道伤心是什么滋味吗?但看着席恙的样子却有些问不出口。
他莫名信了席恙的话。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代泽指指自己,他不待见席恙,除了任务跟他也没有交流,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信任这种东西。
“你不怕我告诉两位老板?”
“他们知道了,我就杀了你。”席恙漠然道。
代泽嗤笑了一声,目光里满是挑衅。
席恙却没理他,垂眼沉默地坐着。
从上辈子到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喜欢封亦,他也没有人能说。
今天看到代泽,他突然很想把这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告诉对方。
否则万一哪一天他死了,都没人知道,席恙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虽然那个人不要他了。
第二十一章 你别喝死了
代泽连喝了两杯咖啡给自己压了压惊。
知道席恙会喜欢上一个人,就跟知道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会用绣花针一样惊悚。
代泽吧唧了一下嘴,觉得自己吃了文化的亏,这比喻有点不太恰当。
但话糙理不糙,意思就这么个意思。
不怪乎他这么大惊小怪,基地里论冷血程度,席恙的那两位alpha和Omega父亲排第一,席恙与他们一脉相承,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连他们这些专门干杀人勾当的清道夫们都比不上。
基地里没有人不怕席恙,也没有人对席恙有半分待见,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席恙解剖台上的研究对象,毕竟这是一个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面不改色给剖了的人。
代泽一直觉得席恙就是一台冰冷的机器。
他也曾亲口说过,“在席恙眼里,人和一块冻肉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会呼吸,后者不会。”
但突然之间对方就活的像个人了。
代泽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禁绕着席恙来回转了好几圈,好像非得从席恙的身上找出一点破绽不可。
这人才跟封亦结婚几天?一个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性情大变。
除非对方在演戏或者真的被魂穿了?夺舍了?
“魂穿夺舍是什么?”席恙问道。
代泽,“玄幻小说里的,你没看过吗?哦,你是没看过,除了手术刀,你什么都没兴趣。”
“……我没有被换芯。”席恙木然地说。
代泽哼了一声,“那你怎么解释你现在的德行?”
席恙盯着代泽,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把重生的事情告诉代泽,其实他并不是突然喜欢上了封亦。
早在卧底的那三年中,或许因为封亦真的太好了,席恙那颗冰冷如石头的心上慢慢长出了一株名为喜欢的幼苗。
可是这份喜欢对席恙来说太过陌生,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维护它,滋养它。
那时候的席恙一边着手摧毁着封家一边想,等任务完成了,他要让父亲把封亦留下,他要这个人,不能让他死了。
席恙也知道别人都有七情六欲,但他不懂,他不懂亲人死了为什么要伤心?也不懂朋友反目为什么要气愤和难过?
他不懂世间的一切爱恨怨憎。
因此曾经当封亦拥有的一切渐渐被他直接或间接摧毁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悔悟。
他想只要封亦活着就好了。
他的喜欢就是这么简单到残忍。
然而当两人决裂,看着封亦双眼猩红的跪倒在自家老爷子的墓碑前,含着血和恨说自己后悔认识他的时候,席恙才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后来的半年,席恙笨拙的去试图挽回封亦,可悲剧已经酿成,最终他们走到了生死相离的地步。
“喂,回神。”见席恙突然怔怔地不说话,代泽冲他打了个响指。
席恙眨了眨眼,压下心头因想起过去而翻涌的情绪,而后道,“我现在不想告诉你。”
代泽,“……”
“行,”代泽忍住跟席恙打一架的冲动,拍拍屁股站起身,“那我走了。”
席恙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在沙发上躺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