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后备箱便传来了踢打声,和被捂住嘴巴而发出的闷闷低叫。
宫渝朝车尾扫了一眼,随即反应过来那里面的人是谁。
景霑倒也不避讳,手上的力道没松,“做错事的人,就是该受到惩罚,不然要法律做什么呢?你说是吧,宫先生?”
“不敢苟同。”
宫渝有点想笑,景霑这样的人也好意思谈法律。
他一直都对罔顾律法的人厌恶至极,陆兆虽然心术不正,但罪不至死,更不应该被人用私刑来惩罚。
但宫渝实在没有心情管这些。
他自顾不暇。
宫渝再次扭扭手腕,意图挣脱景霑的桎梏,然而仍是无果。
“宫先生这一晚上只见吐了,胃里应该难受得厉害吧?”景霑笑道。
说话的功夫,代驾已经定位到了宫渝的位置,正骑着代步车加速朝他们驶来。
“您好,是宫先生吗?”代驾小跑过来,看看被攥着手腕的宫渝,又看向车里的景霑。
和景霑对视的这一眼直接看得代驾瑟缩起了肩膀,结巴道,“……我,我找错人了?”
“没有,是我。”宫渝看向景霑握着他的手,示意他应该放开了,但男人的手指却得寸进尺地向上挪动,改为握住宫渝的手臂,“我只是想请宫先生吃顿饭而已,顺便谈谈对这部片子的感受。”
宫渝刚要回绝,景霑又道:
“以制片人的身份。”
景霑这话听上去并无恶意,可单凭宫渝对他的了解,心知这小子绝非善类。
但毕竟景霑出品制作的《刺冥》还没有杀青,作为商人,他不会让自己的钱打了水漂,所以今晚是安全的。
而且景霑既然开口提出了邀请,便不会在乎宫渝是否同意,只会用尽一切办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去,陆兆的这个角色,估计明天就要换人演了。
宫渝推推眼镜,把手揣进口袋里,默默按住散发着冷意的胃,“有劳景总。”
.
景霑手肘抵在扶手上,侧头打量着宫渝被遮挡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口罩。
宫渝时刻警惕着他的动作,此时被这么一碰,立马又朝紧贴着的车门靠了靠,捂住口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客气一点,“景总有什么事吗?”
景霑凑过来,盯着宫渝的眼尾细细打量,“我想看看我的柏乙。”
“戏里的才是柏乙。”
宫渝胃里难受,声音也不高。
景霑挑挑眉,靠回椅背,隐在阴影里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对他一切无关于自己的消息都不关心的宫渝松了口气,挤在车门上微微半阖着眼睛。
他实在太累了。也好疼。
“很难受,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会儿?”
景霑突然发声,宫渝吓得一哆嗦,睁开眼睛看傻逼一样看向他。默默瞄了眼前座的司机,宫渝发昏的脑子里琢磨着,景霑应该不至于让司机躺下来休息,也不会神经病到自言自语的程度。
所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宫渝实在摸不准他的心思。
“不用了,谢谢景总,我没事。”
宫渝摇摇头,继续缩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双腿死死并拢着,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漆黑的慕尚划破夜色,缓缓停在一家环境幽清的中式餐厅门前。
“下车吧,宫先生。”景霑推推宫渝的肩膀让他醒过来,趁机捏了一把他的脸。
“……”宫渝不好发作,弓起食指推推眼镜,跟着景霑走了进去。
“和往常一样吧,”景霑似乎经常来这里,轻车熟路地迈进包厢,指指身后的宫渝,对服务生说道,“先给这位先生送一碗小米南瓜粥来。”
宫渝不解地皱起眉。
这是什么路数。
不灌酒……灌粥吗?
景霑的手脚比在车上的时候老实了不少,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吃饭,倒显得宫渝真的像是个随手捞过来的饭友一样。
“来,吃个山药饼。”
景霑用公筷给宫渝夹了个圆滚滚的小饼,放在他碗中,然后双手交叠着等宫渝开动。
虽然很讨厌景霑,但不得不说,他找的这家餐厅确实很合胃口。
碍于不敢拂了景霑的面子,宫渝只能咬牙做好里面加满了砒|霜的准备,夹起那个饼咬了一口。
“哈哈哈,”景霑见他脸上变幻不停的表情,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宫先生莫不是觉得我会害你?”
宫渝没接话茬儿,低头安静地吃饭。
好在景霑没再作妖,让宫渝消消停停地吃完了这顿饭,然后道,“我送宫先生回家。”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的时间,宫渝从来没到过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刚刚他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在地图上找了一遍,完全没有二十分钟内可以到达这里的车。
“明天还有戏,我回平日里住的酒店就行。”不能让他知道家在哪。
上车的时候,宫渝见到了被从后备箱里放出来的陆兆。
景霑悠闲地靠在头枕上,抬手掐住陆兆的后颈,让他凑近了正视宫渝,“小陆,好好谢谢你的恩人。”
陆兆的嘴角被塞进口中的东西撕裂,隐隐渗出血迹,他还没卸妆就被景霑的人按进了后备箱,此时脸上已经被眼泪汗水花成一团,“谢谢,谢谢宫前辈救命……”
宫渝转过头不想再看。
.
关上房门,宫渝靠着门板阖上眼睛。
景霑这个人,实在像是条只知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让人平添恐惧。
吃完了药,宫渝把空调开大,甩了身上沾过景霑的衣物,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
“呼……”
他突然很想关珩。
爱笑的小孩子很能治愈人心。
宫渝看了眼时间,想着这个时候关珩可能已经睡了,不应该再打扰他,便打开微信,上下翻动着聊天记录解闷儿,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49:海獭揉脸.GIF】
【49:好想哥哥,哥哥睡了没有,学习好累……】
心里正惦记着的人突然给他发了消息,宫渝吓了一跳,手机脱手,直接砸在了鼻梁上。
“嘶——”
他顾不上去照镜子看鼻梁,忙翻过身来趴在床上,皱着发酸的鼻子,认认真真地看了好几遍关珩说的话。
宫渝抿起嘴唇,长按那个表情包。
添加。
关珩刚下飞机,连衣服都还没换,便瘫倒在酒店的沙发上,掏出手机跟宫渝说话。
看到聊天框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关珩腾地一下坐直身体,脊背绷得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小狗,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半秒宫渝的回应。
然而那几个字一闪而过后,宫渝并没有消息发过来。
关珩捏着手机等了快十分钟,仍旧没有接到回话。
估计他是在洗澡吧,要么就是累得睡着了。正当关珩想要跟宫渝说晚安的时候,手机突然接二连三地震动了好多下。
关珩急忙打开手机。
宫渝发来了一大串视频。
大部分都是了了在喝奶时的样子,眯着亮晶晶的猫眼儿,一脸满足。
关珩顾不上看完所有的视频,匆匆点开后面的几个看了一眼,便担心宫渝发完视频就直接放下手机不再理会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跳跃。
回完消息,宫渝从床上坐直身体,慢吞吞地脱掉浴袍,准备换上宽松的棉质睡衣,心里琢磨着关珩会不会嫌他又老又话多。
他总认为自己说的话会让人觉得无趣,只能去刘阿姨白天发给他的一堆视频里复制几个,又从平日里自己撸猫的录像中选了一些,一起发送给关珩。
如果担心把天聊死,那就用小猫咪来交流吧。
上衣还没穿上,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又震动两下,宫渝果断丢开,在床上膝行着挪过去查看消息。
【49:(*^▽^*)真羡慕它们可以被哥哥摸。哭哭。】
宫渝的脸刷地通红。
第14章
这,这孩子。
宫渝舔舔嘴唇,回头看空调的方向。
他好像把温度开得太高了。
怎么有点热。
见对面半天不回话,关珩猜测他那脸皮薄得要死的哥哥可能又害羞了,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担心吓到了他,紧忙开始挽救。
【49:外面的小流浪猫们肯定也很想成为哥哥的猫吧?】
【49:小熊猫拭泪.JPG】
宫渝刚调低温度,就见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推推眼镜低头看过去,随即懊恼地抿起嘴唇。
果然他是因为年纪大,脑子里总想些奇怪的事情,明明小关珩说的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宫渝内疚不已,一板一眼地回复给关珩一个心志坚如磐石的表情包,然后写道:
【城北徐公:只要我活着,都会尽我所能地收养它们的。】
宫渝的微信名是原主取的,虽然原主是以自杀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宫渝总觉得自己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死而复生,他就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他用不更换这个名字的方式,来作为自己对使用人家身体的感谢和一种缅怀,同时也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崩了原主自信非凡的人设,从而导致他身份暴露。
看到宫渝的这句回复,关珩不悦地皱起眉头。
什么叫只要他活着?
关珩正想好好说教一番,不过他又想起来,他们两个人目前的关系还轮不到他可以随便生气的程度,自己只能用撒娇来表达不满。
【49:双臂交叉达咩.JPG】
【49:哥哥会一直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49:好人一生平安.GIF】
宫渝看着屏幕上那个跳动的红苹果,苦笑着叹了口气。
也许他真的算不上好人。
想到两年后将如期而至的死亡,宫渝突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没人愿意死,可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原文剧情里的宫渝该受的伤,他确实一次都没躲过去。
发现宫渝又不回复自己了,关珩握着手机有点迷茫。
他以前没有谈过恋爱,只有两年前第一次看到宫渝时,才意识到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感情,萌生了喜欢的情绪,所以他并不懂该如何逗喜欢的人开心。
不过他肯学。
宫渝正坐在床上发着呆,见手机振动便看了过去。
【49:“Mom,I\'mhungry.”】
【49:哥哥猜妈妈对孩子说了什么?】
上一条就是以关珩的最后一句话结尾,要是再不回他会显得很不礼貌,宫渝沉思一会儿,回道:
【城北徐公:啊,是不是他想找个借口吃零食?】
【城北徐公:不,应该是说“妈妈给你做饭”。】
跟小孩子聊天让宫渝感觉到了自己的落伍,他十分担心关珩会瞧不起他,努力琢磨着可能的答案。
【49:哈哈,妈妈说的是“Hi,hungry!”】
宫渝:“……”
盯着那句话看了半天,宫渝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冷啊。
不过也挺有意思。
宫渝套好睡衣,拿着手机惬意地躺在枕头上,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城北徐公: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不是说好不熬夜。】
关珩深吸口气,斗胆发了条语音,“哥哥,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少年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疲惫,宫渝反复听了几遍,终于还是无奈地摇摇头,白皙指尖点上屏幕右下角的加号。
本想着收到宫渝一条语音消息就足够他今晚心满意足了,可关珩却突然发现,宫渝给他发过来的竟然是语音通话。
他手心顿时泌出细汗。
仿佛是要跟高级领导人握手般虔诚地,关珩迅速抽了两张手边的纸巾,匆匆擦去薄汗,挺直脊背,认认真真地接通。
“……哥哥?”
“嗯,学了一天,”宫渝早在他接通前就已经清了清嗓子,此时的状态听上去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内娱颜值天花板,“要早点休息,第二天才能有更好的状态。”
“嗯嗯,知道的哥哥,我就是想哥哥了,睡不着。”
不掺杂脏污心思的声音十分纯净,宫渝本无波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哥哥也累了一天,现在洗漱好了吗?”关珩问。
宫渝的手按压在睡衣领口,明知他看不见,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洗好了。”
回答完,又意识到自己在关珩面前竟然反倒像个汇报情况的小朋友,不禁有点愠怒。
关珩那边有车喇叭的声音,导致宫渝听得不甚真切,觉得关珩似乎是笑了一声,再细听时,只剩浅淡的呼吸声。
“我今天给哥哥唱歌好不好?算是犒劳哥哥一整天的辛苦工作。”
宫渝觉得新奇。
他还从来没听过谁专门为他唱上一首歌呢。
鬼使神差地,宫渝又点了点头。
关珩没听到他的回答,但却像是能看到宫渝的动作一样,“那哥哥躺下,把被子盖好,那天睡觉的时候,我发现哥哥竟然喜欢踢被子……”
他停顿了一下,笑意穿过听筒到达宫渝耳中,“……明明只有小朋友才踢被子。”
宫渝的脸又开始发热。
正尴尬时,少年低沉悦耳的歌声已经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关珩窝进沙发,单手握住手机,另一只手抵在膝盖上,用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打着节拍。
他有点想宫渝。
很想看他一眼。
不过不是那种别人都能看到的状态。
而是……他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服,抱着猫、头发上起了静电的可爱模样。
宫渝打了个哈欠。
关珩放低声音,换了首俗气但有效的摇篮曲。
很快听筒里就传来了有规律的呼吸节奏。
宫渝的呼吸声有些沉重,想来可能是拍戏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