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撕破脸,在场众人怕是都要落不得好了——他们怕是会要被擒到荒无人烟的大漠去做奴隶了。
想到前路众人一凛,看着钟离煊登时宛如看到了救星,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行起礼来。
“陛下圣明!”
“恭迎新君!”
眼见得朝臣没有反抗,清梧公主神色舒缓一些。
这些朝臣到底都是聪明人,没有喧闹,使得这一出逼宫闹剧可算圆满落幕了。清梧看一眼被抬下去的皇甫睿尸身,脑中闪过四个字——成王败寇。
若是皇甫睿成事,死的可就不是在场这几个人了,依皇甫睿的小心眼,她和卫轻容、贺璇玑这些人,都得被千刀万剐。
皇甫睿不能活着,她也不敢让元旭落入东胡人手中,加之信得过钟离煊和楚辞的人品,这才赌了一把,但到底赌输了还是赢了,还得看东胡人的反应。
“恭贺三皇子。”
东胡使团这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皇甫灵,她含笑对钟离煊行了一礼,有知道东胡风俗的人注意到,皇甫灵行的分明是君王之间的礼仪,没有高低之分,但足见尊敬和祝贺之意。
“您……”钟离煊不解蹙眉。
楚辞也屈膝叩拜:“恭贺陛下。”
“楚辞,你疯了!”钟离煊见楚辞当真要行臣下之礼,倒是大吃一惊,若说之前他还因历劫归位后自己和楚辞之间的关系有所踌躇,但真见到楚辞屈膝,他却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不该是这样的,会对自己屈膝,这分明已经不是楚辞了!
钟离煊赶紧上前扶起他,两人对视,钟离煊却看到楚辞眼中带着笑意。
“祝陛下得偿所愿。”楚辞含笑道。
“你……你知道了么?”钟离煊神色复杂。
上一世钟离煊就知自己并非皇帝亲子,一直以为此番回来自己是要助楚辞成就大业的,他以为楚辞雄心勃勃是喜欢万人之下,却不想这人是真心拥立自己为帝。
再想想自始至终……
难道,这也是楚辞的计划?
这些日子一直神色清冷的青年难得现出茫然,现出了楚辞最熟悉的样子。
楚辞在袖子遮挡下捏了捏钟离煊的指尖,又很快收回手:“这位子只能你坐,也只有你坐最合适。想想国祚气运。”
“好。”钟离煊神色越发复杂。
凡人谁不想成就王霸之业,哪怕是下凡历劫的风神飞廉转世为耶律肃,也难以抵挡权势的诱惑,楚辞自始至终却一直在为自己谋划。
所以,重来一次,楚辞果然是爱慕自己的了!
之前种种思量,皆被两情相悦的欢愉冲散,钟离煊眼中冰消雪融,看着楚辞的眼神全是信赖与爱意,他心动神驰不能自已,是以也清楚地知晓,哪怕日后天上人间,他和这人也是再无隔阂。
他心悦于他,万世不移。
钟离煊抬手轻轻按住胸口,点点头,再转身看向下方,周身气质骤然一变。
隐有龙吟轻啸,再细细分辨,却是皇甫睿部下投降丢下刀刃的声音。在众人注视下,俊美无双的青年举步上前,气质清贵威严。
钟离煊颔首。
“众卿家平生。”
一种别样的威势席卷开来,众人心头一颤,竟是再无人敢质疑这人皇帝的身份。
元旭君王,似乎本该就有这般尊贵又淡漠的气度,无人敢直视他双目的威严,威慑之力竟使得皇甫灵并身后的众人都低下头来。皇甫灵下意识低头后也有些咂舌——怪了,她家小子何时这般霸气外露了?难不成是这些年南征北战淬炼出来的,原先面对她全都收了起来,如今到了合适的场合,就霸气侧漏了?
这份收放自如的气势……乖乖,她竟真生了个天生的君王不成?
在众人拥簇下,钟离煊站在了高位,手持玉玺,他俯视下方,眼神顿在一处。
步于下方的楚辞与高处之人对视,两人相视一笑。
得偿所愿,大约就是这个滋味了吧?
楚辞也曾站在最高处俯瞰下方,然那与亲手将挚爱送到高处,又是不同的滋味。
欣慰中夹杂着一种怅然,自钟离煊瞥过来后,他终于知晓,眼前的钟离煊,怕是快要变成天帝归位,青年身上这般天威自成的气势,已非凡人所能拥有,这人早就不是他熟识的钟离煊了。
眼前之人,当是万人之下一往无前的那位万神之主。
钟离煊为帝后游刃有余,在场众人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最欢喜的,莫过于情急之下想出救场之法的清梧公主三人。
眼看得东胡人也收起了剑拔弩张的姿态,清梧和贺璇玑双双松口气,两人起身站在一起。
贺璇玑瞥一眼圣旨,悄悄擦掉指尖沾染的墨迹,对清梧一挑眉。
清梧微微侧头回以一个眼神。
两人青梅竹马的长大,默契非常,一个眼神对方就能意会。
“墨迹都没干,朱印也是新的,圣旨是假的?”
“是,我假传圣旨了。”
“假圣旨哪来的?是卫轻容?”
“没错,玉玺朱印也是卫姐姐画的。”
“你们啊……真是胆大包天!”
“你不也一样。”
清梧公主面现得色,对贺璇玑一挑眉,贺璇玑嘴角噙笑抬手点了点清梧的唇瓣,指尖一点朱砂顺势被点在了去年刚及笄的清梧唇上。
“抿一抿,不要吃下去。”贺璇玑示意道。
清冽的药香袭来,清梧一呆:“你做什么?”
“唔,我也不知道。”贺璇玑挠挠鼻子,侧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看到指尖沾染的朱砂,一回头又看到清梧染着口脂的唇瓣,少女眉眼狡黠,灵动非常,只唇瓣因后怕微微发白,他下意识就抬了手。
清梧眯眼,看着贺璇玑偏过脑袋发红的耳朵和脖颈,脸颊上也悄然镀上一层薄红,她抬手,拉着贺璇玑隐到帘幔后,细嫩手指顺着贺璇玑的手腕向上,在这假作虚弱但不掩风华的男子小臂上飞快的写下一行字。
“今夜月下美人画。”
“你啊。”贺璇玑无奈叹气,将眼前顽劣少女的手捞出来,捏了捏她的指尖,“这般贪恋男色,要我说什么好。”
清梧左右瞥了一眼,瞅准旁人没看到的实机,踮起脚尖。
“谁叫你生的好看,还让我吃朱砂,你该自己吃了才是……唔……”
“好啊。”
男声轻慢中透着宛如琴弦绷紧的暗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扯下帘幔,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第59章 凡尘落幕
世事无常,?往往一念之差就能使得一切天翻地覆。
就比如眼前这一幕幕。
若不是当年皇甫睿擒了楚辞,钟离煊慌乱之下求助清梧公主,卫轻容也被不会被带到那所宅院,?看清自己夫君真面目。
若不是清梧公主爱好画画,?又随着卫轻容学画,?两人没有师徒之谊,?以清梧和皇甫睿交恶的状态,两人只会是姑嫂,?而不是成为好友,?清梧更不会知道卫轻容会这般高超的仿画技巧,又何来如今这一出假传圣旨?
那日楚辞见到卫轻容,方看出前世毫无名姓只突然病故给佟俞白挪位的太子妃,?竟是得了肺痨。也算是卫轻容这一世的造化,楚辞在征战之余在草原找到了原料,?提纯出抗生素,不仅救治随他征战的士兵性命,还一道配药治好了卫轻容的肺痨。
死过一回,又被那般轻贱,?卫轻容对一切都已经看淡了,?楚辞的救命之恩,卫轻容以一封模仿皇帝笔迹的圣旨报答。
最终仇人身死,钟离煊得偿所愿登上皇位,有那不明真相的,?怕还会道一声天注定。
然,?世上哪有什么天注定!只是有人费尽心机,步步为营罢了了。
楚辞最后看一眼位于高处的人,缓步离开了原地。
暗处的卫轻容对着离开的楚辞行了一礼,?眼中含着泪光,她面上带笑,一身纯白素服,转身走向不远处,口中轻轻哼着一支歌。
走到拐角处,卫轻容将怀里家人送来的几本书取出,丢进了火盆中,火舌舔过书籍,书页翻开,染了朱砂宛如用血写就的字慢慢焚于火中。
卫轻容口中哼唱着什么。
“若是不相求……必是不相负……”
京城外西街,琴楼内一折戏正在上演,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台上演戏的依旧是女子,台下看戏的也全变成了女子。
不知何时,琴楼已经成了京城女子们闲暇时休憩的地方。
台上舞者和歌者或婷婷袅袅,或英姿飒爽,歌声清越,余音绕梁。
“说什么但求不相负,若是不相求,何来不相负?”
“卿卿性命,惶惶蒲草。绕树而依,树倒身亡。绕石而长,石滚命休!何不此生为高岗,撷地日月光华蕴草芒!”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走了进来,众女子看到那人,皆面现惊喜之色。
“公子!”
“公子,钟离公子为何没来?”
“卫姐姐方才也到了楼内,翠烟姑娘也被送过来了呢,公子可是来看她们?”
楚辞摇摇头:“不是,让她们好生修养就好,请周府的大夫配些安神药让她们日日服用。你们接着演,若是这戏演的好,日后免不得要让更多的人看,你们需得排演熟练些。”
说着,他就走上了三楼。
女子们回神,依言继续奏乐演奏。
此时皇宫内皇甫灵和皇甫正则要处理些旧事,他作为晚辈不便出现,就离开了皇宫。
钟离煊在处理宫内事务,他本就是天生的帝王,人间与神界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只不过在这本该欢庆的时刻,楚辞脑中却响起了一道呼唤声。
那声音烙印在脑海中,熟悉中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楚辞想到自己曾经流落于归墟,想来这古怪的声音就是归墟烙印使然,他便留了钟离煊一人,自己匆匆回到了琴楼。
楚辞一路到了地下室,这里原本放着解灵器,诸师晏离开时将解灵器带走,只留下几瓮归墟之水。
楚辞带着一种奇异的预感,将归墟之水倒入一个小型仪器导管内,而后按下开关。
刺耳的刺啦声响起,片刻后,隐隐约约的水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回荡,导管内水液沸腾起来,一道诡异的红光闪过,楚辞只觉心口一痛,双目瞬间染上猩红色泽,他摇摇头,皱起眉头捂住胸口,沉声道:“诸师晏,是你么?”
等待了片刻,归墟之水再无异动,光芒逐渐泯灭,忽而房间暗门响起窸窣的声音,楚辞打开暗门,一只八哥飞了进来。
这八哥和楚辞送给诸师晏训练的八哥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脑袋上顶着一撮红色的羽毛,全然没有了八哥的低调,它冲着楚辞扇扇翅膀,在室内盘旋一阵,落在了高处。
“楚辞,许久不见,你和钟离煊竟然斩断了归墟之主派出的傀儡,呵呵,本尊如此该恭喜二位了。”
八哥张开嘴吐露人声,声音分明与诸师晏无二。
楚辞看过去:“果然是你,这归墟烙印为何偏偏召唤出来了你?”
“因为我守着你制造的解灵器,出自你手的器具,本就带着你的气息,以此来联系你,倒是再简单不过。”八哥啄了啄翅膀,姿态优雅,它低头看向楚辞,褐色的双目隐隐显出戏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你是说回归归墟的生灵不能与神界有染吧。”楚辞挑眉。
诸师晏一顿:“原来你也知道?没错,神界与归墟本是阴阳两面,你与钟离煊越是情浓,日后三界灾难越是深重,你可要想清楚,是否要以一己之私使得生灵涂炭。”
楚辞眼皮一跳,觉得当真匪夷所思:“我只是个普通人,与恋慕之人相守,何来生灵涂炭一说?”
“普通人?呵,能被召唤回归归墟的三千世界生灵,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普通人,你被归墟打下了烙印,本就契合了杀戮道,若是我没猜错,你原身本就是归墟召唤而来的灭世杀星。”
诸师晏幽幽道。
楚辞:“……”
杀星?
他还真称不上杀星,虽然第一世是反抗军统帅没错,但他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战争本就残酷的,何况是处在星际时代,被部下称为天生的战争机器的楚辞扪心自问,他并没造下无谓的杀戮。
他只是做了自己生来就该做的事情。
“罢了,因果已成,你身上背负的杀念让你注定是归墟中人,此事不会以你的意念为转移,何况……你……身上……”
诸师晏的声音戛然而止,八哥眼神空茫了一瞬,活似突然断线般,楚辞疑惑:“我身上还有什么问题?”
八哥失神片刻,诸师晏的意识重新降临,他透过八哥的眼睛盯住楚辞片刻,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下来。
片刻后,八哥口中发出一阵兴味的笑:“呵呵呵,倒是有趣,看来也是不能言说的了。我言尽于此,若是想保平安,你与天界还是不要深交的好,不然,后果怕是连钟离煊都承受不起的,只需几年就能现出端倪,楚辞,我们还会再见的。”
伴着古怪的笑声,那只八哥立时四分五裂,化成几瓣。
这竟是一只木雕的鸟形玩偶。
楚辞看着这传信的木鸟,摇摇头,无论诸师晏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对他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对方所言几年后重逢——
装神弄鬼也好,确有其事也好,他会用自己的办法查证,若真是确有其事,那就想办法解决了此时。
神也好,魔也罢,已经降临到这个世界,他已然是无所畏惧。
过了数日,钟离煊处理完所有事情,前来寻楚辞。
楚辞忙碌了好几日,脸上长出一层青色的胡茬。
桌上摊开一张地图,楚辞在地图上勾画出一条条线,正记录着什么。
“东胡需要发展,就得通商把草原特产卖出去,元旭要发展也得通商……海外和西域都是市场。要先修路,这样的话,水泥产能得是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