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心头戾气。
忠王摇头,有所感触道:“运气?这世上可没什么好运气,都得一步一步去谋划才能成事。西州府封锁了所有的近海陆路,那三个人要想逃走,就只能一直走海路。要离开西州府辖区,绕道海路得走几个月,几个月的海上航行可是大忌,人称九死一生的鬼门关。俞白可知这是为何?”
“俞白不知。”
“因海上数月后就会出现脓血症。那病症不知因何产生,但是长时间在海上漂流而不上陆地,人的血液就会变成脓液,死前受尽折磨痛楚难耐,可比凌迟处死还可怕。”
佟俞白闻言眼神一亮,终是放下心来——那三个人要是能真得了脓血症死在海上,倒是比他亲自动手杀了那些人来得快慰!
半月后。
海岸边篝火燃烧,让沿海一带渔民闻之色变的血衣帮将船靠岸,夜色掩盖住巨大的船身,涛声藏匿了海盗们的交谈。
领头的汉子灌了一碗酒,高声道:“兄弟们,大家伙儿一起喝酒吃肉,吃饱喝足我们就去好好做番无本买卖,钱,粮食,女人,应有尽有!”
众海匪喧腾起来。
“不知道岸上养的那些牛羊鸡鸭肥了没?”
“好些时日没碰婆娘了,趁机抢几个小皮娘,嘿嘿嘿——”
“娘们不禁耍,还是抢几个小郎君,如此这般……”
就在此时,一串铃声传来,铃声被喧哗声掩盖,直到一股浓香随着海风拂过众人鼻端。
一个高挑的人影站在了篝火边,用带着些奇异音调的官话道:“各位大哥,请问这可是乘船出海的地方?”
那声音沁凉低沉,宛如一道冰水浇灭了在场喧闹纷杂的声音,一群汉子息声,眼神发直的看向突兀出现的女子。
篝火映出女子高挑健美的身形,金色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淡紫的眼睛狭长妩媚,身上浓香在夜色下宛如一种无形的诱惑。
女子没听到回答,抬手抚摸了一下长辫子,眨了眨眼睛。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齐齐咽了一口口水,有一人大张开嘴,嘴角蜿蜒下一道透明的水渍。
出现在一群饿狼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东胡女人。
女人牵着一匹马,穿着一身不显身形的舞裙,脖颈、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银铃,随着走动,银铃就叮叮作响。
显然,这是一个东胡舞娘。
女子并不是孤身一人,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从,一人牵着另一匹马,还有一身形单薄的人怀抱着什么坐在马背上,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貌。
篝火摇曳,照亮了那牵马的人露出的双眸,蓝灰色的眸子宛如阴天的大海,看似沉静,实则暗潮汹涌。
柴火哔啵作响,一个火星儿炸开,篝火一暗,那人就重新隐入黑暗中。
海匪们盯住三人身后的马,两匹马马背上都驮着鼓鼓囊囊的货物。
一个风情万种还家财万贯的年轻东胡舞娘。
别称,肥羊。
海匪们没料到刚上岸不久就遇到这么一个人傻钱多还美貌的女人,那海匪头子嘿嘿一笑:“美人儿,你可听过血衣帮?”
“血衣帮?”那美人蹙眉,询问似的回头看那牵着马的年轻男子。
男子拉起围巾,声音似是含着些温柔笑意:“听过,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匪徒。”
“知道我们血衣帮就好,没错,我们干得就是杀人越货的买卖,十恶不赦的匪徒,正是我们!”血衣帮帮主宛如听到夸奖般哈哈大笑,他拔出刀,对金发美人道,“难得在这个鬼地方遇到这么整齐的小美人儿,还是个舞娘,不妨先跳一支舞,让我们乐呵乐呵!”
“我不会跳舞。”舞娘闻言立时回绝。
海匪头子不悦,抬手一挥:“不会跳?那就别怪我杀了你的小情郎!”
几个海匪上前压制住那牵马的男子,押到篝火边扯下面巾一看,这少年剑眉星目,长得英俊至极。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向海匪,跃动的火光倒映在那双毫无情绪的蓝灰眸子里,让海匪头子手一抖。
“啧,果然是带着情郎出逃的贱婢。你这小情人看起来倒也不像是一般人。”海匪皱眉,这少年眉眼自带一种杀戮淬炼出的煞气,海匪心说该不会是遇到什么权贵将领之后了吧。
血衣帮虽然凶名在外,但是头目很会审时度势,他们劫掠的都是普通人和无背景的富商,因为要是一不小心打劫了什么权贵,怕是不日就会被水师剿灭。
迎着头目审视的目光,那少年终于开口,声音如表情一般毫无起伏:“我记得你会跳舞,华清素。”
“我会跳个龟……”金发美人一秒官话标准化,然那少年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后,她硬生生恢复了口音,怏怏道,“龟……鬼兹传统的舞蹈。”
“原来你小子才是小老爷,啧。”海匪头子见状心里一定,以为制住这少年就能挟制那美人,得意道,“你们东胡的舞娘不是会边舞边给恩客敬酒么,来人呐,上酒,让她舞,让她斟酒!”
“我不会!”金发美人怒道。
“不,你会。”那少年主子沉声道。
舞娘和少年对视,片刻后败下阵来:“是,我学。”
耶律肃觉得自己实在是苦逼,他要是敢拒绝了楚辞这个黑心肝的要求,不知道又该被怎么戏耍,又一次悔不当初那时没想开跑去打劫楚辞。
楚辞还说他这就叫千里送人头,活该。
马背上瘦小的人影身体微颤,似乎是被突变吓坏了,但是苦逼的舞娘耶律肃本人知道,钟离煊根本就是憋笑憋的。
篝火掩映下,耶律肃僵直着身体跳起舞来,身体如水蛇般狂野扭动,一边舞动一边转着圈给在场海匪敬酒,很快就敬过了一圈,那些海匪被美人香熏的晕乎乎,丝毫没注意到这舞蹈鬼畜到辣眼睛,全都热血上头扯着嗓子道:“再敬一回,我们还要喝!”
“对对对,再舞一支!”
海匪中有人盯上了沉默的楚辞和钟离煊,起哄道:
“让那个小白脸和这个舞娘跳支艳舞!”
“马背上的莫不也是个娇俏的小娘子,拉下来一起敬酒一起跳舞!”
第19章 逃出生天
正在努力跳舞的耶律肃闻言差点放声大笑——不是要他为了迷惑海匪跳舞么,来啊,大家一起啊!
在一片哄笑声中,楚辞拍拍衣服下摆的灰尘,起身道:“我不会跳舞,不如给大家表演个绝技、吧。”
“绝技?”海匪们来了兴趣。
楚辞走到篝火旁,弯腰捡起地上拳头大的一块石头,摸出一颗核桃现场用石头砸开,一手将核桃肉丢给耶律肃,一手将石头攥在了手心。
众目睽睽下,流沙从楚辞手中流下,而被握住的石头肉眼可见的缩小,越变越小,最后变成了沙子一缕细沙从楚辞指缝流出。
石头化为流沙用了数息时间,在这数息见,嬉笑的海匪们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楚辞将掌心的沙子扬掉,环视在场众人一圈,手按在腰上,从宽大的斗篷下抽出一截寒光闪烁的剑刃,缓缓道:“我还有个绝技,剑舞,不如——”
海匪头子面皮抽了一下,一下子变得客气又斯文:“不用,完全不用!出门在外,来者是客!这位公子的确是身怀绝技之人,是某方才有眼不识泰山,阁下还请见谅。那个花什么素,去给你主子也敬一杯酒,马背上的夫人,下来也喝一杯酒水吧。”
“好。”
马背上的人翻身跃下马背,斗篷上带着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孔,只能看到玉白的下巴和形状完美的唇瓣,他这一动,其他人才发现看走眼了,这人不是美貌的女子,却是个身手矫健的少年。
少年怀里抱着一只橘猫,那玉雕般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猫背,举步缓缓走来,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矜贵之气,一看就是个严遵处优的大家公子。
那少年公子走到楚辞身边,一撩衣摆坐在楚辞身边,自己拎起放在一边的酒壶豪爽地喝了几大口,将酒壶递到楚辞嘴边,笑道:“你喝么?”
楚辞看到钟离煊染着水光的唇瓣微微迟疑了一下,然最后还是侧身就着钟离煊的手喝了一口。
钟离煊又笑了一下,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将酒壶抱在怀里,身体一歪,带着酒气的呼吸凑近楚辞的耳朵,声音带着一种酒酣般的热度,隐秘而暧昧:“徒手把石头捏成沙子,这是什么绝技?我为何没听你说过?”
清浅的呼吸拂过耳际,吹动楚辞的发尾,楚辞勾起唇角,侧了一下脸低声回答道:“不过是唬人的障眼法。夜色下看不清楚,我在捡石头的时候握了一把沙子,敲核桃的时候趁机把石头和核桃皮互换,大石头换大核桃,又换成小核桃,只要动作够快,就像是石头被慢慢捏成了沙子。”
钟离煊听楚辞当真一本正经的解释,这人双目肃穆不带任何其他意味,钟离煊嘴角的笑慢慢的消失,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酒壶,手指顺着壶口摩挲一圈,微微有些落寞道:“原来如此。”
两人沉默下来,倒是钟离煊怀里抱着的大黄吭叽吭叽的钻出来,尾巴一甩就朝楚辞扑过去,还奶声奶气的大吼了一声。
大黄一亮嗓子,围坐在一起的海匪们又是一惊。
血衣帮帮主惊诧的打量那只大猫一样的小兽:“这……居然是一只虎崽子?”
楚辞露了这么一手,钟离煊还带着一只小老虎,海匪们皆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想到自己的骨头还没石头硬就一个个开始后怕起来,也不敢让耶律肃敬酒了,安静又乖巧的围着篝火喝酒。
血衣帮帮主瞥了部下一眼,反倒不怎么担心。对方就算带着刀也才只有三个人,两个少年一个女人,他们解决掉对方很容易,不若探听一下他们的底细再做打算。
对左右使个眼色,一群海匪领会了头目的意思,大着胆子端着酒站在看起来最好说话的耶律肃面前,笑眯眯道:“不知道美人是哪里人氏,东胡人还是龟兹人?”
“不便告知。”
“那,要去何处能否告知?若是出得起价,我们倒是能送你们一程。”
“呵呵,这不巧了么,我们来此正是想借你们的船出海避避风头的。”
几个人谈笑风生,耶律肃端着笑脸和又和海匪喝了一圈,海匪们终于满意了——看来对方也畏惧他们势大,并不敢做什么事情。
正互相试探着,一个喝了不少的海匪忽然身子一歪,晕倒在了一旁。
接着,海匪们接二连三的全都醉倒在了地。
最后一个醉倒的是血衣帮帮主,他只觉脑袋一阵晕眩,整个人气力完全消失,血衣帮帮主大惊,这才知道不知何时他们全都中招,顿时惊惧地看向楚辞三人,告饶道:
“大人饶命!”
楚辞眯眼看向停在不远处巨龙般的大船,回头对即将晕倒的海匪头目微微一笑:“刚才不是说了,我们就是来借你们的船出海的。”
船他们要了,但是海匪,得留在岸上。
血衣帮帮主噗通一声重重跌倒在地。
清晨破晓,几个渔民准备出海打渔,走到海边就看到岸边躺着十几个汉子,那些人全都被捆得活像秋天的肥蟹一般,皮肤在海风的吹刮下也变得如烧熟的蟹壳般通红。
几个渔民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在这一带作乱的血衣帮又虐杀了渔人,慌忙上前一探,然把面朝下的男人掉个身看到对方的面目,渔民们顿时惊得面面相觑。
“这……这不是血衣帮的头目么?”
一群人把其他晕倒的人全都翻看一便,发现竟都是通缉令上的熟面孔。
“这些被捆起来的都是血衣帮的强盗,一个不落全都在。这……难道是神灵显灵,将这罪大恶极的强盗一网打尽送到了岸上不成?”
“海神开眼!”
渔人们仔细查探了一番,躺在岸边的海匪还有气息,然全都像是醉酒一般昏睡不醒,哪怕是被海风卷起的石头砸破了脑袋,这些人也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再看看海边,血衣帮引以为傲的那艘吃水几千石的大船也不见了影子,渔民们百思不得其解,将海匪送到官府收押,连知府也茫然极了,最后只将之归结为是海匪和盐帮火并,血衣帮落败被丢到了岸上又劫走了船只。
至于为何海匪们全都昏迷不醒——
也只能当做是海神显灵了。
风平浪静的海上,原本属于血衣帮的大船缓缓行驶,甲板上耶律肃一把扯掉面纱,冷笑道:“不长眼的东西,居然还真有胆子让本王斟酒?加了药的酒,喝不死你们!”
东胡皇室制造出龙阳合欢散效果实在拔群,这不禁引起了楚辞的好奇,他询问了耶律肃龙阳合欢散的配方,在赶路的途中收集原料加以改造,随意就制造出了无色无味的秘药。
之前趁着敬酒的功夫,耶律肃已经将藏在指甲缝里的迷药掺在了海匪的酒里。
耶律肃想到是自己的出色演技迷惑了海匪就得意非常,对着楚辞挑眉道:“怎么样,没有我出马你可搞不定这些匪徒吧?”
楚辞闻言赞许道:“小王子演技精进不少,方才那一舞也肖似西域舞女,看来以后只要女装在身,遇到排查你再也不担心被识破身份。”
耶律肃面皮一僵,勉力挽尊道:“等上了岸转陆路逃离我大王兄的追捕,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再穿女子的衣服,你死心吧。”
楚辞对此不予评价,倒是钟离煊沉吟道:“我倒是想起昨天学会的一句俗语,小王子可知是什么?”
钟离煊长着一张仙子面孔,笑眯眯说话时候简直像画卷上普度众生的天神,连耶律肃都被迷惑了,他一时忘记了这小乞丐早就被楚辞同化成了白皮黑心,无丝毫防备的问道:“什么俗语?”
“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嗯。”钟离煊竖起两根手指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