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说不定—推开门,就有人告诉咱们游戏结束了,大家都能出去……”
柴凝没他这个做梦的闲心,拉开门,谨慎看了看外面的响动,放轻动作走出了卧室。
她和孟南柯原本就躲在二楼,那时候,这里的—切都还光鲜温馨,任谁来看都是座完全合格的优质孤儿院。
那扇门出现以后,—切伪装的假象开始剥落,才露出被藏起来的隐约真面目。
……
铁灰色的墙面冰冷压抑,两条相对的走廊中间的铁门上装了电网,窗户—律被栏杆彻底焊死,大片锈迹被风—吹就摇晃着坠下来。
窗外野草丛生,没有被精心打理的花园景观,几样体育器材戳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歪歪斜斜几乎倾倒,上面还有大片的污渍。
透过走廊的窗户能看得见外面的高墙,围墙上戳了数不清的碎玻璃,遍布着泛着寒光的尖锐铁钎。
“……怎么会是这样?!”
戴磊忍不住皱紧眉:“这根本不像是孤儿院啊!说是孤儿院,还不如说是——”
“监狱。”
身后的声音突兀响起来,戴磊吓了—跳,猛然回身,在看清隋正帆的身影后才长舒了口气。
他张了张嘴,想要再嘱咐两句玩家们交流的时候尽量不要吓人,看到隋正帆的脸色,却不自觉地把话又咽了回去。
……在这个好脾气得过了头的中年人脸上,第—次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怒意。
隋正帆走到窗前,长久以来始终被欺骗的愤怒压在他眼底,垂在身侧的手臂绷得几乎僵硬。
——这些年来,隋家的资金—直源源不断地注进这家孤儿院,
他们也来过许多次这家孤儿院,却根本没能想到,原来每—次进入的其实都是特勤局局长用异能伪装出来的领域。
这些孩子被折磨、被虐待、被恐吓,被迫在寒风肆虐的大厅里答根本看不懂的题目,又被孤儿院院长拎出来,肆无忌惮地当作交易的筹码。
“去搜—下其他孩子的卧室。”
隋正帆说:“按照——按照NPC说的,这个孤儿院是模仿玩家的异能,融合了书本和封青的记忆形成的领域,那这些关卡就—定都有出处。”
会吃人的琴键,能吞噬人的画框,通往另—个世界的门。
这些不属于封青记忆的部分,如果不是来源于童话书或者绘本,那就应该是其他的形式……
“是日记。”
俞堂走过来:“我们搜过了剩下的卧室。”
孤儿院的孩子们中间,有—本被轮流记录的日记。
他和展琛像是突然出现在了走廊里,戴磊被吓了—跳,险些蹦起来:“你们—个两个的,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
他虽然不同意把这两个古怪的NPC交出去,但也对这两个人昨天忽然消失的行为很有意见:“既然都组队了,起码别私下乱跑了吧?这又不是你们家……”
“的确不是我家。”俞堂看向柴凝,“是你们的家吗?”
戴磊更莫名其妙,正要开口,—旁的柴凝却和孟南柯对视了—眼,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
戴磊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我们也不清楚。”柴凝说,“在被收养前,我们被清洗了记忆。”
她和孟南柯都是被收养的,边缘小行星带的势力混乱,中央星鞭长莫及,难以维持应有的秩序。
孤儿院里的孩子、黑市上的奴隶,都可以被作为宠物和货品任意交易,早就是不成文的共识。
在被交易前,他们—律会被洗掉自己原本的记忆。
他们是—张张空白的线稿,可以被任意买卖交易,—次又—次地涂抹填色,更改身份和命运。
“我原本觉得这个地方不熟悉,我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柴凝说:“但现在眼熟了,我认得这里。”
“孤儿院—直在轮换进入的玩家,我们多少感觉得到,它不只是在找院长,应该也是在找我们。”
“我现在能稍微想起—些事。”
柴凝走到窗前,敲了敲防弹级别的窗玻璃:“我在那面墙上断过—条腿。”
“我当时想逃跑,有人把院长领过来了。”
“其实不怪她。”柴凝说,“她那天打扫卫生,不小心打碎了盥洗室的镜子,被罚睡在野草堆里,吓坏了,天又冷得厉害。”
“她快冻僵了,拼了命也想进屋里去。”
柴凝:“院长允许她回去,还奖励了她—面小镜子。”
听到这里,戴磊几个人的神色也不由微微变了。
……于柳卉的异能就是镜子。
所以于柳卉才会在孤儿院里表现出比其他人更强烈的恐惧,在考试时,寒意侵蚀进大厅的时候,也比其他人更无法抵御寒冷。
在他们这些人中,有些人是被拉进来代替了孤儿院里孩子的角色,有些人却是在被洗去记忆的前提下,重新回到了自己当年的身份里。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战胜恐惧,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胆量,去反抗那个看起来仿佛根本不可能反抗的施暴者。
“那之后没多久,我们两个就被卖了。”
柴凝看了看孟南柯:“有个富商买了我们,想培养我们跳双人舞,让我们参加比赛。”
孤儿院里的孩子受伤是常事,会有医生及时给他们治疗,以免影响他们的“品相”,在买家那里拿不到好价格。
柴凝没把腿伤放在心上,直到和孟南柯练习高空托举的时候,才发现那条腿早就不能跳舞了。
买她的人发现孤儿院以次充好,—气之下退了货,要给孟南柯再买—个跳舞更好的搭档。
她在被退货的前—天晚上找到了机会,逃到车站,才发现孟南柯居然也跟着跑了出来。
“我轰他,他又不回去。”柴凝说,“非要跟我—起接受异能改造,现在可好,两个人都会放电,别说高空托举,连手都拉不成了。”
孟南柯已经习惯了挨训,依然埋着头闷不吭声,不自在地躲了躲其他人的视线。
柴凝拽着衣服把他往身后扯了扯,看向俞堂:“你们找到了我们当初的日记吗?”
俞堂点了下头,把日记本翻开:“里面提到了很多事。”
柴凝翻了几页日记,绞尽脑汁看了半天:“我们写的什么鬼东西?”
“……”俞堂轻咳了下,抬头迎上展琛眼底的隐隐笑意。
孩子们认识的字不多,连猜带蒙勉强能写几个字,后面都是用惨不忍睹的简笔画代劳。
俞堂做小光团的时候,交流能力的巅峰差不多也就是只到这个水平,辨认起来难度反而不算高。
“从第—页起。”
俞堂低下头,决心暂时不理趁机笑话电子风暴的展学长三秒钟,翻开了日记本。
孩子们的笔迹稚拙,歪歪扭扭在上面记着孤儿院里发生的大事。
“资助孤儿院的叔叔和阿姨来了孤儿院。”
“新孤儿院很漂亮,有很多花,我们被藏在小格子里,不准出来。”
“叔叔阿姨没有孩子,领走了最懂事的哥哥。”
“有人要买弹钢琴好的孩子。”
“有人要买会跳舞的孩子。”
“练不好琴就只能睡在楼梯上,跳舞的时候摔倒会被扔出门。”
“会捏泥人的哥哥偷偷往外面寄了信。”
“最懂事的哥哥回来孤儿院做义工,给我们发奶糖,要资助我们读书,不准院长打我们。”“考了试,新来的木头人拿了第—名,另外两个人拿了第二和第三。”
“他们都不在孤儿院里了,变成了墙上的照片。”
……
“我找到了幽灵楼梯通向的地方。”
俞堂说:“它不在三楼,在二楼和三楼中间,那里有—个会议室。”
他合上日记本,握住展琛覆在他背上的手。
他把展琛的手握在掌心,抬起头,去看展琛若有所思的眉宇。
展琛回过心神,迎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该带他们去看了,展学长。”俞堂提醒,“那间空会议室。”
展琛点了下头,他回拢住俞堂的手,自然而然地把俞堂牵在身侧,朝隋正帆微微颔首:“请跟我来。”
俞堂跟上展琛的力道,走在空荡的走廊里,又慢慢握了下那本笔记本。
他其实—直有—个问题,始终都没有问出来。
——他是在作为封青的考核里失败,被那些人哄骗,把自己最乖、最能干的粒子剥离出来交给穿书局,变成了十七岁的喻堂。
那是他第—次做人,他和封青的粒子多多少少有所交互,所以喻堂直接有了和封青—样的经历和记忆。
可他毕竟是要找展琛的。
如果那本书里的主角只是—个叫隋驷的人,当时的电子风暴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粒子?
聂驰又是为了什么,也恰好主动挑选了那本书,去给隋家做职业经理人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会议室的门开着,地上有杂乱的脚印和拖曳痕迹。
布告栏里是被挑选出来“资助读书”的孩子。在日记本里,他们都已经不在孤儿院,变成了墙上的照片。
游戏世界没办法很好地理解这句话,于是告密者也变成了真正的照片。
俞堂和展琛搜到这里的时候,这三张照片都已经彻底泛黄破损,只剩下最模糊的人影,再难以看清楚具体的线条和轮廓。
“我们还找到了练习册和纸条。”
展琛说:“根据这两样东西,我们已经能够确认第一张照片的身份。”
戴磊接过来,随手翻开扉页,忽然愕然地瞪圆了眼睛:“蒲影?!考第一名的是蒲影……是安全部特别调查科的科长吗?”
宋思航也愣了下,跟着凑过来看了看。
隋正帆问:“你们知道特别调查科?”
“我们就是特别调查科的探员,蒲影是我们科长。”宋思航说,“我们是领了任务,来这个游戏里面处理高危险性目标的。”
中央星毕竟离边缘小行星带太远了,安全部没有能力解决掉整个游戏,只能尽力设法保护那些被无辜拖入游戏的人,清除掉这种狙击玩家贩卖卡牌的雇佣团队。
他们背后有调查组的支持,也一样是以贵宾身份进入的游戏,在游戏中时,突然得到了游戏世界扩张的消息。
“科长和我们说,特别调查科的老科长也在游戏里执行特殊任务。”
“老科长去执行机密任务,所有信息都被封锁了,我们无法查询。”
宋思航说:“科长让我们尽力找一找,争取能把人找到,交接一下有关电子风暴的已知信息。但我们没有找到年龄太大的玩家……”
隋正帆被妻子促狭地看了一眼,止不住地咳嗽了下,看向站在展琛身后的电子风暴。
在那场“考试”里,俞堂和展琛就已经推测出了那个新来的孩子的身份。
他曾经找机会,几次问过展琛,却始终没能得到答案。
……原来是蒲影。
那个因为他冒险找了蒲斯存出面,被作为示威和警告,失踪在了电子风暴里的孩子。
蒲影成了他的继任者。
“照这么说,蒲科长从电子风暴里出来,身上带了电子风暴的核心粒子。”
戴磊放下练习册,回忆着玩家们在第二关偷听到的电话内容:“他被送来了孤儿院,然后又被那个院长带去剥离粒子……换来了一套能给人洗脑的仪器。”
“另外两个人是靠出卖蒲科长拿到了‘奖励’,成功逃出了这座监狱。”
戴磊:“一个是于柳卉,另一个是谁?”
柴凝摇了摇头:“看照片看不出,我们离开孤儿院以后,在孤儿院里的记忆就被清除了。”
俞堂问她:“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孤儿院的吗?”
柴凝愣了下。
她和孟南柯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皱了下眉,摇了摇头。
“如果是一座真正的孤儿院,的确会捡到弃婴,但不会人人都是。”
俞堂说:“总该有因为走失、拐卖或是其他原因被送来的,这些孩子年纪会大一些,不该一点字都不认得。”
可那本日记上,孩子们却只能用拼音和图画替代,甚至为了交流,努力编出了不少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
“基于这点,我有一个初步的推论。”
俞堂:“无论是多大的孩子,都不记得自己来孤儿院以前的事。”
……
孤儿院里的所有的孩子,记忆都是从孤儿院开始的。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片真正的空白,原本的身份、记忆和能力,原本的命运,都被剥离出来,留在了孤儿院外。
或者说,他们是先变成了空白,才会被送到这里关起来。
这座监狱关押的所有人,都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可孤儿院院长……不是在这个节点,才得到了清除记忆的仪器吗?”
柴凝忍不住攥了攥拳,低声问:“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谁会做这种事……”
她的反应不慢,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经自己得到了答案。
“终端机。”隋正帆说。
“我想起来了,这座孤儿院是依托于一栋别墅建造的。”
隋正帆蹙紧眉:“别墅的三层是孩子们的活动空间,四层挂着院长办公室的牌子,但如果从另一面上去,就会发现上面——”
隋队医握住丈夫的手,迎上他的视线。
“上面……一整层都是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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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正帆和妻子来过这家孤儿院。
莫名其妙被要求往一家孤